“姜丞相,你说比干他......”


    姬昌错愕地站起来,他知道姜子牙不会跟他开玩笑,但还是确认道:“比干他真的......离世了?”


    “亚相比干为证忠心,在大王面前挖出自己的心脏。”姜子牙说着,见姬昌的神情实在难过,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侯爷节哀。”


    “大王他怎能如此?”姬昌悲怆道,“比干可是他的皇叔啊。”


    姬发静立一旁,扶着他悲伤欲绝的父亲,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哀戚。


    “侯爷。”散宜生站起来道,“如今昏君当道,百姓皆哀。若任由昏君如此,百姓岂有后福?侯爷不若......”


    散宜生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姬昌有些迟疑,自几日前,他就算不清天道了,姬昌无法确认此时是否是举兵造反的最佳时机。


    姬昌看向姜子牙,姜子牙道:“再等些时日。”


    “丞相是要等什么?”姬发问。


    “等一人来。”姜子牙算着,黄贵妃该逃出皇宫了。


    “大王!”鲁雄疾步走到中宫门前,匆忙来报,“有一擅术法的道人闯入西宫,救走了黄贵妃。黄贵妃及黄飞彪、黄天化带走了黄家军,皆已叛逃。”


    “黄飞燕是将门虎女,本王不该小觑她的。”帝辛隔着紧闭的房门,对鲁雄吩咐道:“发飞檄传临潼关、佳梦关、青龙关三关总兵,不可放走叛军。你亲自带兵,前去捉拿叛贼黄飞燕回朝。”


    逃离朝歌时分了三路,到了白露林,黄飞燕才与黄飞彪及黄天化会合。眼见黄天化带着两个弟弟前来,黄飞燕皱眉道:“嫂嫂在何处?怎不见她来?”


    黄天化戴着白色的头巾,哀然道:“父亲死后,母亲悲痛不已,也跟着去了。”


    黄飞燕深深叹气道:“嫂嫂糊涂。”


    黄天化却道:“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


    黄飞燕无法认同这句话,黄飞彪看在眼里,不愿姑侄间多生事端,出来插话道:“三妹,我们叛逃殷商,现已离了朝歌,你可想好了要往何处去。”


    黄飞燕没有直接答话,她被锁深宫太久,对外头的形势琢磨得不如弟弟和侄子清楚。黄飞燕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一名身着金甲的力士。


    “恩人救我出朝歌,还未请教恩人姓名。”黄飞燕道。


    “并无姓名,在下仅是清虚道德真君手下一名黄巾力士而已。”黄巾力士道,“真君知娘娘有难,特派我前来相助。真君有言:‘西岐西伯侯与黄飞虎将军故交甚笃,黄娘娘可朝西去,找西伯侯借出兵马,回攻朝歌,为黄飞虎将军报仇。”


    黄飞燕决定依黄巾力士所言,先去往西岐。黄巾力士奉清虚道德真君命,随护黄飞燕抵达西岐。


    黄飞燕率黄家军一行正要穿过白露林,忽见前方滚滚尘起,黄飞燕示意黄家军停止前行,定睛一看,只见一人骑高头大马,戴凤翅金冠,手持钢鞭百炼锤,率骑兵而来。


    “前方是谁?”黄飞燕不认得,低声问黄飞彪。


    “临潼关守将,张凤。”黄飞彪答了一声,上前道:“老叔,小侄乃是难臣,不能全礼,老叔见谅。”


    张凤停马于军前,淡淡扫了黄飞彪和黄飞燕一眼,道:“黄飞彪,黄娘娘,老拙与你们父亲有一拜之交,今劝你们一言:造反乃辱没宗祖,带累子孙之举,不可为之。你父兄皆是肱骨之臣,本得名声风光,却因你等落得了逆贼名号;你子孙年幼无知,却要被你等株连,实在可惜。黄娘娘,还望你顾忌老幼,束手就擒,随老拙回朝歌。大王念及旧情,必会饶你一命,老夫念及与你父交情,会向大王求情,保你黄家一家老小性命。”


    黄飞燕却冷笑道:“我兄长是肱骨之臣,为妖后所害,大王却不愿严惩元凶,此等昏君,岂能放过黄家一家老小?况我兄长含冤而亡,此仇我必报!张老叔,也请你念与我老父之交,放我们过临潼关。我黄飞燕必会记张老叔今日之恩。”


    张凤见黄飞燕不听劝,怒道:“无知小辈,既然你不听老夫之言,那老夫也顾不得你娘娘的身份,只能将你拿下!”


    言罢,张凤挺马而出,手持钢鞭百炼锤,朝黄飞燕杀来。张凤来势汹汹,黄飞彪等谨慎迎敌,黄飞燕紧握手中红缨枪,额上冒出了细汗。


    她虽打小同父兄习武,可从没上过战场。


    这是她第一次上场迎敌,迎的却是张凤这样的敌人,着实是不太走运。


    敌人的马已经杀到身前,没时间留给黄飞燕犹豫了。她狠下心一咬牙,抬枪迎上袭来的钢鞭。“叮”地一声,红缨枪架住钢鞭,耳边风声阵阵,却是紫绒绳歇着百炼锤打来。黄飞燕一惊,往后下腰闪过锤击,那锤距她面上仅有三寸远,锤上锋利的尖刺堪堪扫过她的鼻尖。


    此刻,心惊胆颤。


    铁锤刚过,黄飞燕身下战马却倏尔一惊,竟是张凤袭击了她的马匹。战马慌乱,就要将黄飞燕摔下马,黄飞燕忙将手中红缨枪枪尖撑地,后撤着从马上跃下,落在地上站稳身形,回身就持枪向张凤刺去。


    张凤见黄飞燕无面敌的经验,心生大意,竟然被她刺中一枪,扫倒在地上。


    红缨枪尖上沾了一抹殷红。黄飞燕练枪十几年,但这是这枪染上的第一滴血。


    那花架子似的枪,也算是开了刃。


    黄飞燕与张凤战了二十来回合,黄飞燕渐渐难以招架,被张凤逼得节节败退。黄家军也不敌张凤带来的临潼关守兵,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黄飞彪道:“三妹,我们想办法先逃,试着绕过临潼关去西岐。”


    黄飞燕自然同意,黄家军试着从右侧逃离临潼关守卫的追赶,领路的黄天化却忽然大叫道:“不好!佳梦关守卫魔家四将从右来了!”


    身后马蹄声愈烈,黄飞燕回身看去,却见追来的队伍更加壮大,领兵的不止有张凤,还有另一个男人。


    “不好!”黄飞彪道,“那是青龙关守将张桂芳。”


    两边的兵马渐成包围的趋势,将黄飞燕及黄家军为在中间。黄飞燕等试着从包围阵中的缺口冲出去,可那个缺口却很快被另一队兵马填上了。这一次,黄飞燕认出了领兵的人:那是护卫统领鲁雄。


    四周再无缺口,黄家军被死死地围在中间,没有任何退路。所谓绝望,不过如此。


    黄家军士气逐渐低迷,黄飞燕眼见大军逼近,心底发凉。她嘴上说着要替兄长报仇,却连殷军的包围都没能逃出去。兵未起,就已经败了。


    黄飞燕想起她十五岁时,闹着要随大哥上战场,要像父亲和大哥那样率兵征战,建功立业。父亲却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否决了她燃着的雄心壮志。


    他道:“女流之辈,怎会有率兵之能?”


    他道:“女孩儿家的枪,耍着招式好看便好,不需要上阵杀人。”


    他道:“飞燕,你进宫去吧。进宫去享荣华富贵,安然一生。”


    黄飞燕耳畔响起了十五岁那年自己稚嫩却倔强的声音:“我不要进宫,我要去守关!我要上阵杀敌!”


    她的父亲却说:“你哪里上得了阵,杀的了敌?莫闹了,回去将你那套枪法耍的好看些就好了。”


    黄飞燕是不服的,尽管她服从了父亲的安排入了宫,她也一遍又一遍地练枪,将那套枪法耍的行云流水,好看至极,但她心里还是不服的。


    她心里也常想着,若给我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也能打下同大哥一样的功绩。


    但此时,面对被包围的困局,黄飞燕被深深的无力淹没。她心里的不服与骄傲开始动摇,她开始怀疑,或许父亲是对的。


    她是女流之辈,她没有率兵之能,她一辈子只适合在深宫里耍着好看的花枪,在年节之际随乐舞上一曲,博得满堂无用的喝彩。


    可是那些虚假的赞赏,不是她想要的功绩。


    “诸位!”黄飞燕高举红缨枪,清脆却坚毅的女声竟然压过了咄咄逼人的马蹄声,慌乱的军心被安抚,只听黄飞燕道:“我等已是叛军,就算放弃抵抗,等被捉拿回朝歌也是死路一条。不仅是死路,还会蒙羞而死。不如此刻我们拼尽全力,冲杀出去。若战死于此,我等也是英勇就义的壮士;若我们幸而突出重围......”


    黄飞燕的目光扫过逐渐镇定果敢起来的士兵们,扬声笑道:“那我们,就活下来了。”


    红缨枪尖划过地面,女子穿过人群走到阵前,高声号令道:“杀!”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黄飞燕不觉得她会赢,但她不会认输。


    黄家军终究敌不过大军的包围,如同蝼蚁敌不过猛兽的逼近。败局已定,可黄飞燕还是不愿意放下手里的红缨枪,不要命地向前杀去。她丝毫不畏惧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贪恋那股腥甜的味道。这是她第一次站上梦寐以求战场,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她怎么可能服输放弃?


    就在黄飞燕被打倒,即将被擒之际,忽而一阵迷雾平地扬起,迷了所有人的眼睛。待众人能看清时,黄家军已经不见了。


    空旷无人的大道上,黄巾力士冰着脸,对黄飞燕道:“我奉命随护黄娘娘安然抵达西岐,此地距离西岐不远,前方已无险境,请黄娘娘速行。”


    黄飞燕刚刚还在战场生死拼杀,转眼间却已经快到西岐。她的血还热着,心却迅速冷却下来,看着黄巾力士,止不住心底涌起的阵阵寒意。


    这是黄飞燕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神与人之间,有多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