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夫人又变鹦鹉了 > 12. 欣喜
    听到岑别枝从此之后都要幻作鹦鹉与他查案,陆致也有些疑惑起来:“这是为何?”


    岑别枝这样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对岑家并没有生出来太过感情,但是不代表她行事起来会随心所欲。


    她做事向来稳妥,她要考虑岑家,甚至顾念到陆家。


    她可以仿照很多书本画册里所说女扮男装,但一旦被他人发现,以当朝风气,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畏流言,不怕议论,但岑陆两家将会因为她而蒙羞,成为他人笑柄谈资。


    她不在意,但要为其他人考虑。


    而她从事的又是外人眼里下九流的晦气营生,古代仵作通常都是一些地位低下的贱民担任,常年受人奚落嘲讽。


    她同样不在意,但是这将被人拿来攻讦身处朝堂的岑良远与陆致。


    说白了,她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


    岑别枝不想将这些繁重心思都讲出来,她只轻声说道:“这样最稳妥。”


    陆致一点就透,他稍稍想想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给事中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道道折子。


    他们将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下长论,针对岑别枝此事,把他和未来的岳丈——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劈头盖脸一顿羞辱。


    他倒不在意这些,只是不想外头那些难听的话传到岑别枝耳中。


    如今岑别枝行事如此稳妥,他意外之余也难免心生赞叹。


    她虽然身体柔弱些,但聪慧而坚韧,如河岸边生的水蓼。


    “是稳妥些。”陆致温声道,“若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岑别枝笑着点点头,又说道:“还有一事我要与你商量。”


    验尸时她必须恢复人形,而这需要陆致屏退左右。她能变成鹦鹉的事,她甚至连莲叶等人都不打算告诉。


    她与陆致商量的便也是保密这事。


    陆致答应下来,保证道:“无论尸身送回镇抚司,我都尽量清场。”


    岑别枝这才放下心来。


    二人又交谈一会,岑别枝送陆致出门,正巧遇到岑溪桥。


    岑溪桥先是一怔,随后笑得天真无害,只听他疑惑问道:“阿姐,这位客人是?”


    岑别枝见他不认识陆致,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岑溪桥他出去读书好几年,不识得这京城中的人也是正常,便柔声为他介绍:“溪桥,这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


    岑溪桥眨了眨眼,乖巧地行礼:“见过陆大人。”


    陆致忍不住低笑起来。


    前几天他来的时候,岑家小少爷还如幼虎般拦路,叫他好好对待自己的长姐。而今日在岑别枝面前,又装作未曾谋面。


    当真有趣。


    但他也没拆穿岑溪桥的小把戏,只躬身回礼。


    岑别枝并不知道这些,也没瞧见岑溪桥那有些心虚的神色。她心里想的都是先前陆致说的那句“明日我来接你”。


    明日,他们要前往魏国公府一探究竟。


    等送走陆致,岑溪桥便跟着岑别枝回到房内。岑别枝见他似乎有话说,便以端茶拿糕点的名义支开莲叶等人。


    见房内再无外人,岑溪桥情绪低沉地问道:“阿姐日后会嫁给他吗?”


    这个问题把岑别枝问住了。


    因岑鸣蝉的白事,原定于今年冬天的成亲礼便延到了明年冬。先前她没有考虑过婚姻这个选项,自然没把陆致当作未婚夫看待。


    如今岑溪桥的提问,让她瞬间惊醒,她只为查案与陆致频繁接触,却忘记了他们二人还有一层议亲的关系在。


    这么讲也不对,她会考虑自己行事是否对陆致有影响,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嫁给他这件事。


    甚至因为暂定在明年冬天,在鸣蝉之事面前,在施展抱负面前,解除婚约一事看起来都没那么迫在眉睫。


    婚约,她是一定要解除的,但不是现在,她需要找一个好时机。


    面对着岑溪桥,她肯定不能将真话讲出来,便反问道:“你希望我嫁吗,溪桥?”


    岑溪桥见问题又抛了回来,认真思考之后才作答,他脸垮下来,苦兮兮地说道:“我不想长姐离开岑家。但如果长姐愿意,那我也愿意。”


    岑别枝听完伸手去轻刮他鼻头:“长姐没白疼你。”


    岑溪桥也没躲开,他又问道:“那阿姐喜欢他吗?”


    岑别枝闻声噗嗤一笑,用指轻刮他脸皮:“你知不知羞?”


    岑溪桥到底面皮薄,也就没再多问。


    情爱于岑别枝来说太远太远,那是天上的星,高高悬挂即可,不需要旁人摘下来送到她面前。


    便是有人送,她也未必敢接。


    等他们聊完,菱儿等人也就回来,将点心一一摆开,又泡了信阳毛尖供岑溪桥解腻。岑溪桥吃饱喝足这才离去。


    岑别枝也就唤住莲叶去关门,屋内便只有她与两位贴身婢女。


    然后她郑重道:“我明日要出去,需要你们帮我遮掩,我连溪桥那边都得瞒着。”


    “小姐放心。”菱儿与莲叶对视一眼,说道。


    “那我便放心了。”岑别枝笑道。


    等她都安排妥当,能做的便是静等明日。


    而陆致回到镇抚司的路上,却一直心绪纷乱。


    任谁亲眼见到一位娇滴滴的小姐上演大变鹦鹉的戏码,都会觉得诧异甚至惊悚可怖。


    然而。


    他伸出手,掌心空荡无物。


    他不由回想着先前她化为鹦鹉落在他掌中那轻盈又柔软的温热触感,竟也有些怅然。


    一想到那位岑小姐日后会成为他的妻,与他举案齐眉长相厮守,他心头有些欢喜。


    他生至弱冠,未曾在意过也未曾想过婚嫁之事。先帝酷爱玩弄帝王制衡之术,将如今的陛下封为太子后刻意打压,然后重用其他儿子。


    养蛊的下场便是在先帝驾崩前,官员谨慎站队,一旦站队便赌上身家性命换取明日从龙之功。


    太子党与皇子党拼得你死我活。而作为公认太子党的他,自然也受人排挤打压。


    有段时间传言陛下欲废太子,风声鹤唳之下,太子惊得夜不能寐,是他披甲提剑守在太子门前,护他安眠。


    身处夺嫡之争的巨大政治漩涡里,他必须以举家性命为注。所以他不愿意将无辜女子牵连进来,连太子试图为他说亲时他都婉言拒绝。


    当今陛下又是何人,哪里会不知道他不愿意娶妻的缘故,所以才会在不久前说出“不过也怨朕,当初耽误了你”这种话。


    好在上天眷顾,他赌赢了。


    太子顺利继位第一件事便是重用他,他用毕生忠诚铺就今日坦途。


    他稍稍能喘息几口,考虑成家之事。


    他本以为他要娶的会是一位闺房之中长成的官宦小姐。


    与他见过的众多诰命夫人一样。


    永远温顺柔弱,贤惠淑静。


    像是碗里一眼见底的清水,平淡寡然。


    但等到他真的见到岑别枝,却发现他错得离谱。


    初见她,眼神坚毅,是乱石间生出来的一株绿竹,也是淤泥池中抽出的一支莲。


    不是攀附于树的柔软的藤蔓,不是枝头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叶,不是藏于花苞的纤细的嫩蕊,更不是随风而倾的野草。


    他曾事后又去看过岑鸣蝉的尸身,那精妙有序而精湛高超的缝痕入眼后,他不由猜测,她当时是怀揣什么样的心情行针走线,将那属于幼妹的皮肉.缝合起来的。


    据老吴所说,她当时十分沉稳冷静。


    也是从那日起,他对岑别枝充满了好奇心。


    便是这好奇心驱使他靠近岑别枝,他想感受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越接触,他便越欣喜。


    欣喜于她如此聪慧坚韧,又行事稳妥。


    他扬鞭策马,看着天边橙黄色的夕阳,欣喜地笑了起来。


    第二日,陆致果然如约来接,而岑别枝进入马车之后便服用了化形丹。


    等他们到达魏国公府前,陆致打开车门来一看,里头只有一只玄凤鹦鹉。本来正在啄羽的岑别枝立刻飞到他臂上。


    岑别枝心想:“很好,别人擎着海东青,而他擎着只鹦鹉。”


    而陆致看着岑别枝化为的鹦鹉没有说话,只眼神示意小厮前去同门房打交道。


    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那魏国公府的门子自然也养得倨傲性子。寻常官员来,都少不得要掏出银两贿赂,若是掏得吝啬,少不了他还要背地里啐一口。


    他本来见前来的小厮没有掏钱之意,递来的帖子本想装看不到,但当他无意间看到瞥见帖子的名讳后,却是大吃一惊。


    他再有眼无珠,也晓得这京城中陆致是哪位他招惹不起的爷。


    那可是传闻中无处不在的锦衣卫的头领,如今就在门口侯着。


    他也顾不得讨要通报费,便小跑着前去通禀。


    如今魏国公染病,都是他的长子代为接客。


    长子姓赵名志庚,听闻陆致前来,立刻要求开中门接客,而他本人则对镜正容后,翩然前往。


    魏国公府邸建于百年前,巍峨高大。魏国公府牌匾高悬,乃当年太祖亲手所写。而门口两侧各有座石狮,雌雄不一,姿态尊贵高傲,冰冷地注视着来往行人。


    只见那几乎从不打开的纵九横七的金漆朱门,此时却缓慢打开。


    赵志庚身后跟随着十余个婢女下人,他迈过高高门槛,竟是殷勤而主动地迎了上来。


    “明知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他岁数年长于陆致,而魏国公府又有爵位在身,因此为表亲近,他唤陆致的字。


    陆致先是恭敬行礼,“听闻国公身体不适,想着前来探望。”


    随后又面露愧色道:“我哪里值得世兄您大开中门呢。”


    赵志庚表情一滞,随即亲热地与他把臂,压低声道:“我不瞒你,父亲那病找宫里太医看过了,都道不宜见客。你也是头一次来,不若为兄先带你逛逛。”


    陆致正求之不得,本来探望魏国公也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魏国公的庶二子,传闻中魏国公想李桃代疆使之继承自己爵位的那位。


    陆致颔首:“也好。只是麻烦世兄了。”


    赵志庚这才注意到他臂上鹦鹉,不由讶异“哎哟”一声,他吃惊问道:“你何时养起这玩意来了?”


    陆致下意识看了鹦鹉一眼,温声道:“不怕世兄见笑,就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