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奶奶已经睡着了。”确认张氏睡着后，卢嬷嬷来到门外向贾赦禀告，“状况看着还算平稳，最好还是请齐大夫再细细诊治一番。”
“何戟已经去请孟神医了，估计就快到了。”贾赦两眼定在产房门口，“小哥儿现在如何？”
“小哥儿哭了几声，现在已经睡着了。”觑一眼贾赦的面色，卢嬷嬷轻笑着劝，“您别看小哥儿现在红通通的，那眉眼可是少见的精致，过几日您就能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我知道，他跟瑚哥儿小时候一个样。”贾赦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
卢嬷嬷暗暗松口气，又问道，“不知小哥儿的奶娘可准备好了？”
贾赦愣住，他之前一直在担心张氏会不会一尸两命，倒没想过哥儿出生之后的事，此时只能道，“你去问问陈嬷嬷吧，张氏应该有准备。”
“这，”迟疑一下，卢嬷嬷又问，“鞭炮声也没有听见，大爷可曾派人通知安院和正院？”
贾赦又摇头，他双手捂脸使劲搓了搓，才算是有了张氏已经生产并母子平安的真实感，“让陈嬷嬷来操持后面的事吧，东院的事她管得还不错。”
“是。”卢嬷嬷应声，又回了产房。
帘子掀开，陈嬷嬷走出来，“噗通”一声朝贾赦跪倒，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起来吧，这段时日你把东院管好，等你们奶奶好了，再算你的功过。”贾赦面无表情地说道。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陈嬷嬷连声道谢，顾不得腿疼，踉跄着站起来就匆匆地去安排各项事宜。
东院的丫鬟婆子们不再慌乱，各司其职，东院又变得整齐有序起来。
陈嬷嬷拿着一张精致的小弓来到贾赦面前，“大爷，这是奶奶准备好的弓，您看是让管家去挂还是……”
“给我吧。”贾赦接过弓箭，往大门走去。瑚哥儿的弓箭是他挂的，小哥儿的也别假手于人了，不然瑚哥儿会不开心的。
亲手挂好弓箭，又点燃鞭炮，贾赦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目光幽幽，他有第二个儿子了，梦里说他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却帮着贾政料理家务。也不知他是迫于无奈，还是天赋如此。罢了，有瑚哥儿疼他，日后至少不会寄人篱下。
“吁！”一辆马车从路口疾驰过来，稳稳地停在东角门外。
贾赦定睛望去，车夫是何戟，他立刻意识到，何戟将孟神医请回来了。他马上跑过去，正看见何戟将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扶下马车。
“小子贾赦，见过孟神医。”贾赦上前行礼。
“贾侍卫客气，”孟神医敏捷地避开，连连摆手，“老夫无官无职，可受不得您的礼。”只建安帝肯派他来给贾赦妻子治病的事，他对待贾赦就不得不更慎重几分。
“神医太过谦了！您不慕名利，多年来游历天下，悬壶济世、救人无数，连皇上都对您赞不绝口，又有谁的礼当不得？”贾赦面色郑重，侃侃而谈，又真诚地看向孟神医，“更何况，您应小子所求来荣国府救人，小子谢过神医。”还是朝孟神医行了一礼。
孟神医捋了捋胡子，豪迈地笑，“哈哈哈，你小子会说话。走，带我去看病人。”
“神医请！”
“那个何戟来请我的时候，说病人应是难产，请我来救命。我看你弓箭都挂上了，是已经母子平安了？”
“是这样的……”
贾赦细细说了张氏的情况，孟神医不时发问，贾赦也一一解答。当孟神医心中有数时，二人已经到了东院。
此时的产房已经被收拾干净，只能闻到一点淡淡的血腥之气。宽大的红木架子床上，张氏母子靠在一起，静静地沉睡着。
“还请神医看看他们有无异常。”贾赦将孟神医引到床边，有丫鬟机灵地搬了椅子过来。
孟神医坐下，卢嬷嬷先将小哥儿抱了过来，孟神医看了看他的面色，又把了把脉，微笑着说道，“哥儿生得真好，身子也康健，将来许又是一位猛将。”
“承您吉言。”贾赦跟着笑起来，示意卢嬷嬷把小哥儿抱走。
卢嬷嬷将小哥儿放回张氏身边，孟神医挪了挪椅子，离床更近。他一手给张氏把脉，一手捻着胡须，半晌后淡淡道，“这位病人身体倒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是产妇皆有的亏虚罢了，顶多比一般产妇稍严重些。只要做好月子再适当进补，很快就能调理好。”
“麻烦的是，她郁结甚深，生产前后更是受到过剧烈的刺激，一般来说她此时一尸两命才是正常的。”见在场众人变了脸色，孟神医话锋一转，“万幸病人在最危急之时有了新的执念，也算是破而后立，所以才有现在母子均安。”
“但是，”孟神医郑重提醒，“这不代表病人就万无一失了，她要是再钻了牛角尖，产后血崩而亡也不无可能。”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贾赦问道。
“针对她的身病，我开一个方子，给她吃三天，阻止她的身体继续亏下去。然后就用食补，她是在月子里，食补更温和，效果也不差。”
“至于她的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孟神医看了看床上的小哥儿，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既然病人是因孩子而起了生机，便让她自己喂养孩子照顾孩子，这样一来她就没时间去伤春悲秋了。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成长，对一个母亲来说，是最好的治愈。但是切忌不要让她太过劳累或者产生厌烦，否则怕会适得其反。”
“好，我知道了。”贾赦点头应道，将孟神医引到外间上座，早有丫鬟已经备好笔墨纸砚。
孟神医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将还未干透的药方递给贾赦，“照着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日三次，饭后服用。记得，只用三天就够了。食补的方子我也写了几个，轮流给她用，一日一次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产妇调养，想来你们自有方法，我便不多说了。”
“多谢神医。”贾赦双手接过药方，吩咐丫鬟拿给齐华，让他亲自去抓药。
“此间事了，我也该告辞了。”孟神医放下笔，起身道。
“神医何须如此着急，正该留下让小子款待一番才是。”贾赦忙起身阻止。
“不用多言，你家中忙乱，还是顾着病人为重。”
“神医教训得是，那等下次，小子设宴向您道谢赔罪。”
“好！我知道你小子能弄到好酒，我可等着你了！”孟神医兴致高昂，眼睛都亮了三分。
“神医既如此说，必不会让您失望就是。”贾赦笑着答应，亲自将孟神医送上马车，又交代何戟定要将孟神医安全送回东宫。
送走孟神医，贾赦回到东院，齐太夫人和史夫人刚到产房看了张氏和小哥儿出来，正小声询问着张氏生产时的情况。贾瑚站在齐太夫人身边，牵着她的手，仰着小脸认真地听大人说话。
“是奶奶误会了大爷，一个没忍住便寻过来吵了两句。”陈嬷嬷低着头搓着手，小声说道，“大爷都是一径劝着让着，没有跟奶奶计较。奶奶之后也知道是误会，奈何先前太过激动，这才早产的。”
“怎么没有过来请齐大夫？”齐太夫人觉得孙子有些不懂事，竟然在生死关头和妻子怄气。
“您误会大爷了，”陈嬷嬷赶紧解释，“大爷怕奶奶生产凶险，早早就派人去请了孟神医，刚亲自去送孟神医出门呢。您看！”陈嬷嬷一指门口，“大爷回来了。”
“老太太！太太！”贾赦行礼，又摸了摸靠过来的贾瑚的脑袋。
齐太夫人抓住贾赦的手臂，忙问道，“孟神医怎么说？可有大碍？”
“亏虚有些严重，需要吃一阵子药，之后更要坐好月子注意进补才行。”贾赦脑子一转，便稍微修饰了一下张氏的情况，“所以我想着洗三满月都不办了，一是别影响了张氏恢复，留下病根得不偿失。另一个，”停顿一下，贾赦指了指东宫的方向，“外面的风浪还没停呢。”
齐太夫人和史夫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自贾代善受伤回府那日，东宫一直被禁卫军包围着，朝臣当初也有十几家被围了，后来有的下狱、有的解禁还有的现在还被围着。
他们家是因贾代善重伤，贾代化在京营，只与贾赦见面出来过一次。贾敬在贾赦回府前避去了郊外庄子，之后也是一直在家中读书。贾政一直没出门，而贾赦自己不是在家就是在皇宫，才能做到现在这样置身事外。
若真要操办小哥儿的洗三满月宴，真心来庆贺的人不知会有多少，但牛鬼蛇神绝对少不了。
“那我给张家下个帖子？”史夫人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理由，“张氏生子，娘家不来人，也不像话。”
“跟隔壁也下一个，”齐太夫人点头，还是留了余地，“洗三就这样吧，满月的话，到时候再说。”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史夫人匆匆离开，安排后续不提。
齐太夫人看向贾赦，“你准备向皇上求多久的假？”御前侍卫过七日才有一日休沐，贾瑚刚出生时贾赦恨不得时时将他抱在怀里，她可不觉得贾赦能忍着七天不见小儿子。她只担心贾赦请假太久，同僚有意见，建安帝也不满意。
“生孩子的又不是我，我告什么假。”贾赦好笑地回答，伸手将贾瑚抱了起来。
齐太夫人蓦然看向贾赦，正欲开口，就看到他怀里的贾瑚，只得将话咽了回去。不管贾赦夫妻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都不干贾瑚的事，可不能影响到瑚哥儿。
“您放心吧，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最近下值之后可以回府，不用住在宫中。”和贾瑚贴了贴脸，贾赦笑着安抚齐太夫人。
他和张氏的事情，贾赦并不希望传到东院之外。他相信有陈嬷嬷和莫彦郑铖，就算有流言，也只会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那就好。”齐太夫人松了口气，她还当贾赦不喜欢小哥儿，看来是他长大了，知道不能太任性。
贾赦看着齐太夫人，认真道，“阿奶，我已经长大了，懂得很多事情了，您不用再这么担心我的。”
“你再大也还是我的孙子！”齐太夫人没好气地瞪贾赦一眼，转身就要走，“行了！你好好照顾你媳妇儿子！我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齐太夫人又转回来，问贾瑚，“瑚哥儿，你是要留在东院还是跟我回安院？”
贾瑚抬头看向贾赦，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小秘密说完了吗？他还需要去安院吗？
贾赦揉揉贾瑚的小脑袋，“瑚哥儿若是想留下，那就留在安院。”
“我想留下，”贾瑚立刻道，看了看齐太夫人，又说，“我想看弟弟，刚才我都没看到。”
“好，瑚哥儿爱护弟弟，真是个好孩子！那下次再来安院找太奶奶玩！”齐太夫人爱怜地看着贾瑚，柔声说道。
“好，瑚哥儿下次休沐就来！”贾瑚高兴地许下承诺。
“那太奶奶到时候准备上许多好吃的，等着瑚哥儿来！”
“嗯！”
一老一小约定好，贾赦才抱着贾瑚送齐太夫人离开。
目送齐太夫人走远，贾瑚好奇地问，“父亲，你和母亲的小秘密说完了吗？”
“嗯，说了一半吧。”贾赦沉吟了下，认真道，“然后你母亲太累了，不能再把弟弟护在怀里，我们就只能先迎接他。”
“那你们下次，还要把我送到安院去，再说小秘密？”贾瑚的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应该不用了，”贾赦抱着贾瑚往回走，“之后我和你的休沐日又不是同一天，我们趁着你去上学的时候说完就可以了。”
贾瑚的眉头刚松了一分，又皱了起来，“我想和您一起休沐。”
“那样你太辛苦了，”贾赦把贾瑚往怀里贴了贴，“走吧，我们去看看你弟弟，他看着红通通皱巴巴的，你可别嫌他丑。”
我不嫌辛苦！贾瑚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贾赦在说弟弟的坏话，不赞同地看贾赦，“父亲，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才不是丑，他过几天就会长得特别可爱的！”
“好，是爹爹说错话了。”贾赦满脸是笑地看着贾瑚，那严肃正经的小模样，让人恨不得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
听到贾赦认错，贾瑚继续一本正经地叮嘱，“父亲记得不能在弟弟面前这样说哦，他会伤心的。”
“好，都听我们瑚哥儿的！”贾赦没忍住，终于还是在贾瑚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贾瑚纵容地侧了侧脸任贾赦亲，然后悄悄将被亲过的脸在贾赦的衣服上蹭了蹭，唉，父亲就是喜欢这样，他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