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宴结束后,江州的事情经过一番弯绕,还是传到了皇上耳中,只是不知道莘正元用的什么办法,沈齐文没被训斥和惩罚,倒是比之前安稳了几日。


    眼见就要入冬,宣平侯府莫名染上一层凝重的气氛,往年也有是因为徐原青身子弱,太医都守在院中,人人担忧,今年却不同往年,徐原青不仅没有卧床,还有些活跃,有人传是回光返照,吓得一府的人忧心忡忡,李英更是日日往国寺跑,吃斋念佛起来。


    府上谁见他都愁眉不展,徐原青实在是待不下去,不管下人阻拦往外游荡。


    “世子,我们去哪呀?”


    “闲得无聊就四处逛逛。”


    徐原青真就四处闲逛,带着左越从街头走到街尾,遇到了路边下棋的老头不忘招惹一波仇恨,明明不懂棋非说人家下错了,害的老人家好一阵疑惑,等反应过来时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秋收时节,百姓们日子好过一些都满面笑容,摊贩叫卖的声音也越发激情,左越正在长身体看什么都想吃,一路买了过来满手都是吃食,徐原青看他晃晃悠悠的走,勉为其难的帮他拿一点。


    左越笑吟吟的道谢,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世子,那不是向家三公子么?旁边的就是向将军吧,果然与众不同。”


    徐原青回头望去,只见向长远和向长宁并肩而行,姐弟两人眉眼相似,但气质却浑然不同,向长宁神情之中总含几分肃杀的警惕,而向长远眉眼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意。


    两人行至藏宝阁门前,向长宁说了什么后扬长而去,向长远目送其离开。


    回过神来,向长远已经看了过来,显然是已经看见了他们,徐原青别过头装作没看到,倒是左越热情的打招呼,还蹦跶着过去。


    向长远瞥了一眼左越手里的东西,看向不情不愿走来的人,笑着打招呼,“世子闲逛吗?”


    徐原青抬眸望他,一言不发,满眼写着“不明摆着呢吗”。


    自从向长远拒绝与徐原青联盟后,两人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反正旁人是不会将其扯到一起,盖因徐世子毛病太多,且对谁都看不顺眼,也从未在公开场合与向长远亲近。


    现在寻娘还藏在宣平侯府出入不便,一时间还没法子给她脱身,徐原青也不强人所难,没再找过向长远。


    徐原青转身离开,没想到向长远跟了上来。


    他猛停脚转身截住人,微微皱眉,“不是叫你离我远点吗?”


    赏菊宴散后,徐原青就和他说过,既不同盟就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这大庭广众之下亲近,他偏凑上来生怕太子知道了不生气。


    向长远没搭理他的问题,上下打量着他的身躯疑惑道,“我娘最近也吃斋念佛了是在求你平安,你的病到底是何缘故?”


    “太医神医都查不出个缘由,术士倒是说像中邪,跳过大神了没用。”徐原青一边走一边答,语气轻松,一点也没将死之人的惧色。


    向长远:“我问过寻娘,她说北疆那边有眉目了,兴许年前就能送来。”


    “不指望了。”徐原青轻轻勾起嘴角,却是满眼的苦色,这具身躯的苦痛时刻在提醒着他是个废材,也在提醒着他的处境,可他向来不信命,就算是逆天改命也要试试,他侧目望去,好言相劝,“我的事不是你一个炮灰能管的,顾好自己吧。”


    说罢就匆匆往前走去,将人撂下,左越急忙追上前,看着在街上落魄的三公子十分不忍,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世子这么阴晴不定。


    徐原青拐了个弯,不想满脑子都想一个炮灰,转身就往旁边的算命摊子上坐下,摊主是个年轻的小道士姓顾名唤三知,生的眉清目秀奈何眼睛瞎了,不过干他们这行,假瞎比真瞎还多,瞎不瞎倒也不影响生意。


    小道士之前被纨绔子弟逗弄,他出手相助故而结缘,发现他有点真本事,闲的没事时会和找他说几句话。


    顾三知眼睛上覆有一层黑布,他一坐下就出声问:“世子?”


    徐原青对他能立刻辨出自己习以为常,风有些凉意,他掩嘴咳嗽了几声,顺手抽了一支签扔给他,“你算吧,我坐会。”


    左越忙将大氅给他披上,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守着他们。


    顾三知摸了摸签上的字,又抬手掐了掐手指,在微风中沉思了许久,听着徐世子又咳嗽了几声,这才缓缓出声,“贫道之前与世子说过,您命格不稳,寿数将尽,此次推算却有一线生机。”


    徐原青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撑着脑袋看他,他自己手握剧本对自己的命数能没他清楚?倒是左越一听有生机,立刻就竖起了耳朵,恨不得凑到小道士嘴边去听。


    顾三知:“世子可听过冲喜?”


    “够缺德啊。”


    闻言,徐原青忍俊不禁,没想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道士能扯出这种话来,他药石无医,活不过弱冠的事迹在京城乃至大晟声名远扬,谁家姑娘嫁给他必定守活寡,更何况冲喜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小道士居然说得出口。


    左越欣喜若狂,扯着小道士的袖子追问,“大师快说说,找谁冲?”


    顾三知微微扭头示意他放开自己,而后不紧不慢的铺陈宣纸,左越急不可耐,忙帮他铺纸研磨,把笔递到他手中。


    徐原青看着他煞有其事的落笔书写,纸上俊秀的字迹显现,真就写出了一个生辰八字来。


    徐原青被他弄得也好奇了,他最后一笔提起就将宣纸抽出,还未看完纸上的生辰八字,就听身边传来一声“诶”。


    回头一看,不知没头脑的炮灰向长远何时来的,看完生辰八字目光落在徐原青脸上,神色复杂,“这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吗?”


    几人沉默,徐原青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小道士,眉头紧皱,“你们认识?”


    向长远也一脸茫然,看瞎了眼的道士问,“大师认识我?”


    “真是巧了,原来公子与世子相识。”顾三知也有些吃惊,站起身来朝向长远行礼,“实在对不住公子,世子曾对我有恩,我也是今日才窥世子命格有新运之迹,公子可放心,世子并非强人所难之人,您若是不愿,世子定不会强求。”说罢,不忘朝徐原青方向再行一礼,真是两方都不得罪。


    徐原青听得头皮发麻,估摸着书里没这档子事啊,难道是病秧子和炮灰命格相似?所以能成一对?这都什么事啊!


    他将纸随手扔下,叹一句,“无聊。”


    左越此刻看向长远只觉他是天神下凡来拯救自家世子,眼中满是敬仰,不由得说出世子常说的话,“牛逼!”


    ————


    徐原青院子里的黄梨已经熟透了,左越最近时不时摘几个吃,树上的叶子也只剩孤零零几片,晚秋天凉,府中四处都透着令人头疼的悲凉,皆是以为徐原青过不了冬而悲伤。


    当事人倒是已经适应了,在屋里烤着炭火看话本,时不时咬一口黄梨,吃着酸涩不忘让左越给府里分一分,有多的给杨明几个,日子倒是过得顺心,唯一头疼的就是——能给他冲喜的向长远。


    半月前在算命摊前,向长远知道自己能给他冲喜后就日日写信来,也不管此事他愿不愿,就自说自话,通篇都是一个说辞,他虽无断袖之癖,但若是救人一命,他愿意与世子结为兄弟。


    谁脑抽想多他这种双商为负的兄弟!


    左越捧着又一封书信,望着桌上还有尚未拆开的几封书信,小心翼翼的说,“世子,又送来了。”


    徐原青咬牙切齿:“有完没完!”


    左越轻轻将信搁在桌上,他侍奉世子许久,世子虽然在外名声不好,但对身边人其实很好,只是说话狠辣了一点,之前算命的就说世子活不过及冠,眼看就只有几月的时间了,他心里担惊受怕,病急乱投医,也对冲喜一事怀抱希望。


    斟酌再三,小声的说道,“向公子也是因为进不来侯府才写的书信,这一日三封可见是真心的。”


    左越小小年纪心思都写在脸上,徐原青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死,随手扔了一封信给他看,“你知道他写的什么嘛就真心。”


    书里原主的死因的确有病痛所致,但那也是因为原主气性太大活活把自己气没了,而且不是弱冠之龄没的,估摸着都还有一年的时间,也不知道哪来的他活不过弱冠的传言。


    他现在手握剧本,苟一苟避开外界因素,自己活自己的就是了,还信什么邪门的冲喜作甚,更何况对象还是能把他气吐血的向长远。


    左越好奇的打开信看,字如其人,飘逸潇洒,内容就实在有些令人失望,除了说是愿结为兄弟之外,还絮絮叨叨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诸如他曾在某处遇到过一个瘸子神医,能治沉疴顽疾,他已命人去请神医。


    还有,他在江州游历之时,听说有一株虚无草能治百病,他也叫人去找了。


    左越:“……”他看完几封,不由得对这位将门的小公子另眼相待。


    徐原青一语中的:“懵懂之中带着清澈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