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原青去给皇后请过安回来,站在凉亭里望着花园里的热闹,也不过去掺和,就寻了舒服的地方依着柱子看。


    左越:“世子,您不过去吗?”


    “过去做什么,自己找的麻烦自己处理呗。”徐原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还不忘差使左越去找点酒来。


    左越撇了撇嘴,实在是看不懂。


    “妖言惑众?敢问太子督办之时可有亲自查案?可有看过官报?又或者与江州的司马谈过案件?”


    向长远字字清晰,不疾不徐的一连问三个问题,语气并不逼迫也不友善,不怒自威,端的是胜券在握的神情。


    沈齐文一怔,而后又听他继续追问,“太子所谓的亲自督办,不过是到了司马府片刻,甚至连丢失多少银钱都不知!”


    沈齐文怒不可遏,“向长远!”


    向长远微微退却一步,望着脸色铁青的太子发出疑问,“我所言句句属实,江州三万七千两银钱被劫,的确是山匪所为,司马奏报也言明此事,也不知为何太子道我是妖言惑众? ”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神色各异,沈齐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子上挂不住,脸色难看的紧,也不再言语斗激,“来人!”


    杨明忙上前阻止了侍卫,“殿下息怒!”


    向长远丝毫不惧,即便是储君震怒也仍不肯退让半分,将杨明拉开一些,与沈齐文对峙,“殿下想以何罪处置我?若是江州银两一事想定我妖言惑众的罪责,还请太子三思,不若先回去请教一下莘大人,是否确有其事。若太子觉得麻烦,不如问问丹阳郡主也可。”


    他四两拨千斤将矛头又指向了同沈齐文一道来的陆秋灵,与沈齐文对峙之时她静悄悄地离远了一些,乍被提及猛然顿住,神情浑不自然。


    沈齐文是个庸才,无所作为还不思进取,没办成过几件事,江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虽是官银但数额不至储君亲查,督办江州被劫的银钱,是他主动请缨,原因是陆秋灵生辰到了,江州临海域,海物颇多,其中珍珠最为珍稀。


    他去江州数日心思都用在了寻珍珠上,对案件置之不理,寻到珍珠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之后的事便交由莘正元处理,案子奏报未曾过问,自然不知道事情的因果。


    陆秋灵聪慧,收到礼物自然去查来由,知道来由后便不敢张扬,深怕落得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江州的事情已过去几年,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她这般张扬的人,听到向长远与沈齐文对峙立即的远离,想着应不会有人将事情联系到她头上,乍被提及,一时惊住。


    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陆秋灵僵着脸扯出一抹笑,软着声音回答,“三公子何故突然问我?”


    她生的美,一双杏眼盛满了纯良无辜,不知所措的模样演的入木三分。


    向长远似笑非笑的问,“郡主不知此事吗?”


    沈齐文将陆秋灵护着,“丹阳怎么会知道,向长远你妖言惑众也就算了,还想胡乱盼咬吗?”


    一直看戏的肖予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吟吟的摇着扇子,“我听说郡主生辰……”


    “说起来,我好像听父亲提过此事,江州的银两确是被山匪劫走。”陆秋灵站了出来,将肖予安的话截断,眼中的无辜之色一瞬变得精明,而后又是清纯的神情,朝着沈齐文盈盈下拜,“那会徐州闹水患,贪官将救济灾民的银两中饱私囊,太子哥哥忙的焦头烂额,想必是将事情记叉了。”


    说完深怕沈齐文揪着不放,又娇滴滴的补充道,“赏菊本是雅事,可若是干巴巴的看着花也甚是无趣,三公子也是想给大家说说故事解闷,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忧心国事,乍听到江州心中想的自然是国法。”


    她声音温柔悦耳,如小溪轻流,三言两语就压了众人的议论声,看沈齐文神色柔和后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太子殿下与三公子此番争执归根究底是因大晟,三公子爱说故事以后宴席上便不会无趣了,是我们之喜,而太子殿下忧心国事,重律法是百姓之福,是大晟之幸,是我们的表率。”


    言罢又郑重其事的行了礼,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紧张的气氛化解,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哄得太子面露喜色,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向长远瞧着她笑颜如花,什么话都说尽了,真就叫他无处再可针论。


    “啪啪啪~”


    安静的园内响起清脆的掌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徐世子去而复返,圆领红衣,本就白的人如白瓷一般,秋风中徐徐前来,青丝衣摆微晃,菊香浮动,满园花色黯然失色。


    他修长的手拍着前来,行至众人之中才停了手,“郡主好一张嘴,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闹剧。”众人行礼,他抬手示意,微微上前几步离陆秋灵近一些,嘴角含笑低声道,“真是救了好多人。”


    江州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是在皇后跟前闹大,再被有心之人翻一翻,恐怕能牵连到不少人。


    徐原青目光只看想陆秋灵全然没落在沈齐文身上一瞬,刚顺气的沈齐文一见他又面色难看起来,陆秋灵沉得住气,表面功夫做得足,笑吟吟的行礼,“世子安好。”


    “本来是挺好的,见了太子就不是很好了。”徐原青阴阳怪气起来,众人都知晓他不喜太子,两人相遇必会明枪暗箭,已经见怪不怪了,都在杨明的示意下散去,各自赏花闲聊了。


    沈齐文咬牙切齿的叫他,“徐原青!”


    向长远见他上前来,抬脚到徐原青边上防备着。


    徐原青全然不管沈齐文是否恼怒,继续激他,“怎么?太子又想禁足?”


    沈齐文今日能出来全托了徐皇后的秋菊宴捎带了他一句,适才也是见了皇后不在才敢针对向长远,没想到往常天寒就病重养病的徐原青也来了,真真是晦气,又克他。


    眼见着刚缓和气氛又凛冽起来,陆秋灵忙出声道,“听闻皇后娘娘特令御膳房泡制了菊花茶,丹阳心神向往已久,能否请太子哥哥陪我去求一盏恩典。”


    沈齐文见陆秋灵秋瞳剪水着实美丽动人,一时不忍心拒绝,再则来时莘正元几次三番告诫他不要出头再惹是非,便现将气忍了忍,朝徐原青冷哼一声,陪着陆秋灵离去。


    陆秋灵离了场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花中伫立的两人,晚香撩人,不敌公子如玉,奈何皆是顽石,不可为她所动。


    “咳咳咳~”徐原青低低咳嗽了几声,所处位置没有梁柱和高木遮挡,虽不是裂缝但也磨人,一时间还有些受不住,咳了片刻缓了过来,抬头见向长远就当在他面前,还刻意张开臂膀,两眼真挚的望着他。


    “……”


    徐原青又咳嗽了一会。


    向长远微微蹙眉,“去亭子里吧。”


    徐原青摆手止住了咳嗽,左越去寻了大氅来给他披上,挡了些风人也舒坦了不少,移去了亭子里坐下,看气定神闲喝茶的人,“前些日子你对耿佑材怎么没拿出刚才对太子的架势。”


    向长远将茶盏搁下,面露惭愧之色,“家中有母亲在,惊扰了不好。”


    两人静坐看了一会菊,左越偷吃了几块糕点觉得无趣,便望着赏花的其余人小声的自说自话起来,“杨世子真是个好人,刚才那么多人都不敢替三公子说句话,只有杨世子出声呢。”


    向长远望向与肖予安交谈的杨明,点了点头,“嗯。”


    徐原青淡淡的瞟了一眼左越,小孩的话他听着怎么有点意有所指,怎么才没几天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左越被他看得心虚,借着给向长远添茶的借口一溜烟跑了。


    “适才杨兄护我,不知太子是否会记恨于他。”向长远冷静下来才觉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沈齐文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不过是拒绝了他的橄榄枝,他就要算计和试探他,他担心会连累杨明。


    徐原青:“就算沈齐文再蠢也不会蠢到动杨明。”


    杨家是京城中屹立百年的世家大族,其他家族可能兴衰交替,但杨家从政从军代代人才辈出,为国为民,根基深,杨明作为嫡长子才德兼备,沈齐文要是有胆动他,徐原青倒是佩服他。


    “也是。”向长远也知杨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心中担忧消减了几分。


    徐原青往外看去,这赏菊宴更像是相亲宴,好在是皇后的宴席,所以男女攀谈也不会有人指点,肖予安不过一会就换了好几个女子交谈,倒是杨明独在一旁,面对搭讪的女子彬彬有礼的婉拒。


    “我记得,向将军以前与杨世子议过亲?”


    向长远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京城还真是没有秘密。”


    七年前,向长宁恰及笄,杨向两家长辈交好,有意成为亲家,听说媒人都上过门了,只是后来不了了之,向长宁就随着父兄出征了,此事知晓的人甚少,尤其已过去七年之久,就更无人提及了。


    没想到那时正病重昏睡徐世子会知道,向长远不免有些吃惊,想着徐世子似乎已经几次提到过自己姐姐,他不由得警惕起来,直截了当的询问,“世子似乎很在意我阿姐?”


    “你怕我做你姐夫?”


    徐原青语不惊人死不休,端着酒来的杨明愣怔住,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徐原青瞟了一眼杨明,抬手示意他落座,笑了笑回答向长远,“国师说我活不过弱冠,我再缺德也没这么缺德。”


    向长远急道:“玄门不可尽信,八卦图上有死门就一定有生门,世子不是服命的人,此话不可再说。”


    见他急色,徐原青故作叹息,杨明笑道,“难得听徐世子说句酸话,三公子莫要急,徐世子说着逗你的。”


    见徐原青浅浅一笑,向长远这才放心下来,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