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听到声音，诸星大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波本，但对于露西亚来说就不一样了，那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来人穿这身黑白相配的棒球服，颜色发灰的军绿色工装裤，脚上踩了双高帮帆布鞋，是理论上只穿不洗的匡威——再配上金发上斜戴着的棒球帽，穿搭风格十分美式。
而对方的语气过于跳脱，和完全外国人的面容配起来，有点像美国校园里的学生，这副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餐厅里的人。
看上去也不像会说日语的样子。
“你认识的……弟弟？”露西亚朝对方笑笑，随后用日语小声地问诸星大。
“……”不管是诸星大，还是听力很好的波本都沉默了。
虽然像是在夸他年轻，但人听起来不是很开心呢。
在诸星大开口之前，波本就抢在他前面用流利的日语说道：“不是哦，小姐，我们是同事。”
很尴尬，是说小话被抓包的感觉。
露西亚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不好意思，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您日语说的可真好。”
波本原本明媚的笑容也变得危险起来：“没关系，不过我就是日本人。”
这下连诸星大也无法辨别露西亚是否和波本相互认识，这种专挑他人痛点的踩法，如果是无意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作为理应出来主持局面的中间人，因为摸不清两人的关系而没有立刻开口，但总有人比他积极。
“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很常有。”波本走到对面的座位，微微鞠了一躬后坐下来，“我是安室透，和诸星君是同事，请多指教。”
“安室先生好，我是纪山露露。”露西亚也笑着打招呼，说了个诸星大没听过的名字，原本已经松开旁边人胳膊的手又缠了上去，语气十分甜蜜，就是在热恋中的少女，“是大君的女朋友。”
——女朋友？
——沉默寡言的诸星大的女朋友？
安室透诧异地看向对面，一副震惊的样子，喝了口服务员刚上的冰水压压惊，说：“虽然有些猜到，但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诸星君在平时可不怎么和女性说话，我们甚至还怀疑过他是不是石头呢。”
“现在看来他还真是有福气，有您这么出色的女友，换做是我，也不会和其他女性说几句话。”
话有些客套，像是在赞美对方的女友，但也有种“你这货怎么还能有对象”的吐槽。
一般伴侣听到这种话都会很欣喜，说明自己在对方那里的魅力真的很大，无人可敌。
但对面的这位“纪山露露”并不按套路出牌。
听完安室透的话，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语气迟疑道：“可是……安室先生，你们不是在南极挖石油吗，那里条件那么恶劣还有女性？”
南极挖石油，上一个这么骗老婆的还是泽田家光。
“南极？”安室透不确定地问。
“啊，我说错了，是非洲，好久不说日语了。”纪山露露挥挥手，“再加上这里是美国，所以才觉得您不是日本人的。”
诸星大已经放弃了说话的准备，任由这位新上任的女友在他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设定。
“哈哈，南极和非洲的距离可有些远啊……”安室透试图把话题转移，避开职业这个敏感的问题，“纪山小姐是来找诸星君的吗？”
“是的，不过我马上就走啦。”纪山露露摆摆手，“你们不是也刚回来嘛，我听他说他刚好在这里，离得很近，就过来见见，毕竟你们在国外一待就待那——么久。”
说着表情更加幸福：“我实在是太想啦，就先来看看。”
放过挖石油的话题吧……
安室透看见诸星大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不自然，像是十足的心虚，作为好搭档，他自然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但他的搭档动作要更快些。
诸星大熟练地揽住女友，低头对她哄道：“你不是还有事儿吗，要不先走？晚上我去你那儿找你。”
纪山露露犹豫地看了眼安室透说：“诶？可是……”
“没事，这里有我。”男友的承诺就是有力的臂膀，充满了安全感，以及占有欲，“我不是很喜欢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说话。”
别的男人安室透：……6。
他觉得诸星大本来想说的是“这种男人”。
毕竟安室透的人设对于女性来说，却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管是哪国，都有人喜欢霸道总裁式的男友力，即使露西亚完全不吃这招，但也要学会见好就收——虽然见不齐三位威士忌了，可谁让她给自己安了个热恋中的恋爱脑人设呢。
安室透也收了浇油的心思，顺着搭档的话说：“嘛，诸星君的话可真伤人心。不过他说得也是，等会儿我们组长就来了。”
“组长？”
“嗯，我们石油勘探小组的组长。”
附近的小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石油勘探小组组长的鹿岛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奇怪：“感冒了？”
没有人想见领导，就算是爱人的领导。
于是这位纪山露露也沿着台阶下，背着自己的包包，踩着高跟不情不愿地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给诸星大留下一个香吻：“大君一定要想我哦。”
因为过于腻歪，诸星大顺从的满是习惯，让人很难不相信，他真的骗女友自己去非洲挖石油了。
“女朋友？”人走后，安室透问。
“女朋友。”诸星大确认得很爽快。
餐厅里的摇滚慢歌已经停了下来，舒缓的钢琴独奏又继续开始，在不知道的角落里，某个餐桌的客人已经完成了求爱，而他们这桌又变成了独属于威士忌的奇妙氛围。
桌上的那瓶花，诸星大让服务生收走了。
“哇哦。”安室透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止，“这算是公费恋爱吗，诸星君。”
诸星大说：“我们是共犯。”
公款吃喝的头是波本先开的。
没有穿他平时热爱的衬衫小马甲，安室透现在一身的休闲打扮看起来比诸星大要小不少，完全看不出只有几岁的年龄差距，过于稚嫩的脸庞让服务生怀疑他是否成年，犹豫是否要给他倒酒。
看着桌上的那瓶香槟，安室透摇晃着酒杯，浅浅嗅了嗅酒香，说：“没想到你会点这个，我之前买了瓶，可不便宜。”
“别人送的。”诸星大没有承认，他到底有没有买酒这种事，只要稍微看下账单就能知道。
安室透：“嗯？你的女朋友？”
诸星大：“不，是位不知道的好心人。”
*
此时被谈论的“好心人”正坐着电梯一路向下，赶赴自己的目的地。大厦观光电梯的玻璃十分透亮，从这种高度可以把附近的景色一览无余，而单面玻璃的设计，又让人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灰色的镜面外表。
不错的狙击视角。
露西亚抬手看了眼手表，即使诸星大不赶人，她也得走了，毕竟从市中心赶到寂静无人的城郊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她自然不会真的和个恋爱脑一样万里送爱，只为见诸星大一面，来美国自然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见诸星大只是顺便的。
毕竟组织也不会允许她满世界随便乱跑。
但是……逗逗小狗的感觉很不错。
电梯门打开，露西亚跟着最后往外走，这个电梯平时客载量很少，今天她运气不好，不仅遇到了几个人同乘，到了地下停车场，还有几个人等着上去。
那些人似乎很急，还没等里面的人完全出来就抢着上去。
作为电梯里唯一的女性，露西亚看上去很容易就在攒挤中被绊倒了，而在她一个踉跄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将她稳稳扶住。
“小心。”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压不住音色就带有的温润。在扶住露西亚后又飞快地收手，似乎他刚刚的动作只是一个错觉。
“谢谢……”露西亚还没来得及道谢，那人就已经窜进电梯里，往下拉着帽檐，让人看不见面容，紧跟着，那扇电梯门也随之合上。
未说完的谢语就这么被隔绝在外。
“嘿，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么着急。”一旁和她一起坐下来的白人老大爷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会再遇到的，那种心好的年轻人也不会计较。”
“您说的是。”露西亚肯定他的话。
他们一定会遇到的。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苏格兰看上去冷冰冰的，实际上还会助人为乐呢？
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露西亚忍不住眯起眼睛，适应突然变暗些的环境，在一堆品牌差不多的车里找到自己的车。
意料之内的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其他两个威士忌打了个照面，琴酒知道了估计又会不满吧。
希望苏格兰能和他外在的冷漠一样，毕竟好人在组织里可活不久。
而现在，她也得去见那么一位好人。
*
银色的汽车沿着斜坡缓缓驶下，待在这个如同洞穴一样深远的基地找到车位时，露西亚完全没客气，停在某个甲壳虫的正前方，但还不等她摘下安全带，就听到窗外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
“你太慢了，香槟。”那个人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