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许晋卿说话算话,自己骑马,许云容和季清妍带着青卫和一个小丫头坐马车,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夏凉山的山脚下,许晋卿待妹妹下了马车,方嘱咐道:“这座山我来了不下三次了,风景既好又凉快,且山路较为平坦,你们顶多也就上到半山腰,看看风景便下来吧,我去庄子上办完事便回来。”
许云容应下,看着哥哥骑马走远方挽了季清妍的手步入山中,青卫和小丫鬟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此时是辰时刚过,游人正多,三三两两的,还有挑着箩筐的货郎。许云容自跟着青卫练习骑马射箭,身子康健了不少,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也不觉着累,季清妍则有些气喘吁吁,走走停停。许云容趁歇息的间隙遥望四周,只见树木苍翠茂盛,隐隐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却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往前又走了一段,仍不见有溪水,不由疑惑道:“这是从哪传来的水声,走了这半天也没看到,难道是我听错了?”
青卫道:“我也听到了,据说这山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瀑布呢,或许再转个弯就看到了。”
许云容正要说话,忽觉一阵凉风刮过,不由冒出一股冷意,接着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斑驳的日光。
青卫抬头看了看天道:“糟了,像是要下雨了。”
季清妍吃了一惊,“不会吧,晴得好好的天。”
“这个时节阴晴不定,雨是说来就来。”青卫道:“我们没带雨具,要是下起来就麻烦了。”
几人正说着,山道转弯处下来一对小夫妻,像是刚成亲的样子,两人看到许云容一行人,好心提醒道:“要下雨了,你们也往回走吧,这山上若是下起雨来,路没法走的。”说着两人相互扶着一径去了。
青卫向两人道了谢,回头道:“我们怎么办,也往回走吧?”
季清妍道:“这个时候下山,岂不是半途而废,说好了要看到半山腰那处潭水的。”
“可若是被困在山上,不是闹着玩的。”
“也不一定就下起来吧,只是阴了天而已。”季清妍像是铁了心,自顾自地开始往前走。
其余三人无法,只得跟了上去,谁知只走了没一盏茶的功夫,那风便一阵比一阵刮得猛烈,吹得满山的树叶哗哗作响。此时再下山也来不及了,青卫快跑几步,蹬在岩石上四下望了望,随即跳下来道:“前面有个凉亭,我们走快些赶到那里暂避一阵,不然真要淋透了。”说着扶了许云容当先带路。
季清妍与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将到凉亭时,那雨点已噼里啪啦地打下来,不一会儿便下成了瓢泼大雨,山上顿时笼在一片雨雾之中。
这凉亭只是四个柱子支了一个屋顶,四面透风,那雨随风刮进来,不过一会儿几个人的衣摆鞋袜全湿透了,冷意侵上来,真真如坠冰窖。
青卫将许云容搂在怀里,担忧道:“这雨下这么大,山路怕是走不成了。”
季清妍和小丫鬟都脸色一变。
许云容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季清妍奇道:“这容儿怕不是疯了,怎么反倒笑起来。”
许云容咳嗽了两声道:“我是想到这山上说不定会有野兽,假如我们果真下不了山,那到了夜里,你们说,若是黑黢黢地,突然闪出两只绿荧荧的眼睛,会是鬼还是老虎?”
季清妍只觉背后一阵凉意,强忍住才没有叫出声来,咬牙道:“许云容,你别再说了。”
青卫道:“这倒不用担心,这山离京城不过十几里,怎么会有野兽,况山上还有皇家行宫、寺院,即便是有也早被赶跑了。”
说到这里青卫心中一动,暗想:万幸万幸,怎么把这茬忘了。
此时霍昀正在夏凉寺和慈隐和尚悠哉悠哉地下棋,外面大雨如注,室内茗香袅袅,别有一番适意。
慈隐和尚见霍昀迟迟不落子,不由笑道:“今日殿下有些心不在焉。”
霍昀笑道:“近日是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才来夏凉山走走。”
“国事繁冗。殿下身上重担千斤,老衲明白。”
“倒不全是因为公务,只是有一事乃是多年心愿,不想实现之期越近越觉惶恐,有些患得患失。”
“苦恼世上,意气须温。殿下行事一向果断利落,心神不宁或许只是因为近乡情怯,依老衲看,殿下只需静待佳音即可。”
霍昀微笑:“多谢大师吉言。”
这时,蔡三喜进来禀道:“殿下,池闯有事求见,说是青卫来了。”
霍昀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向慈隐道:“大师见谅,孤改日再来请教。”
慈隐也站起身来微笑道:“殿下请便。”
此时雨势终于有所减弱,霍昀匆匆出门边走边听池闯禀报,待听到说许云容被困在半山腰的凉亭里便止了他的陈述,皱眉道:“不必再说了,山上下雨不是闹着玩的,去把人都叫来,跟着青卫去接人。蔡三喜去找一些雨具、轿子来,赶紧!”
蔡三喜不敢怠慢,慌忙亲自跑回行宫,找了一些斗笠、油衣,只是山上的行宫统共只有三、四个园子,哪里用得到轿子,最后还是在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两个抬人上山的竹轿,赶忙命人抬了过去。
且说许云容自出生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整个人差点被冷风冷雨吹透了,嘴唇都冻得乌青,正觉无法站稳摇摇欲坠之时,说要去寻路青卫终于回来了,身后三三两两的还跟着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许云容心里疑惑,张口欲问无奈冻得竟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提线木偶般由着青卫帮自己披上油衣,戴上斗笠,扶上竹轿,季清妍也是如此,随后由两名侍卫抬着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冒雨走了约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了一座红墙绿瓦气势颇壮观的府第。
许云容心道:荒山野岭的,哪里冒出这么大一所庭院,不会是那志怪小说里提到的狐仙变的吧?
胡思乱想中竹轿穿过了两重大门,在一所小巧的院子里停下,侍卫们便退了开去,许云容由青卫扶起,在廊下脱了油衣、取了斗笠,进入屋内,霎时一阵暖意袭来,几个在雨里冻了半天的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这时四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美貌侍女各自捧着衣物盥洗用品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戴幞头穿绿色袍衫的男子。
季清妍心道:这人穿着长相好像是宫里的内侍。
果然那人一开口便是一副尖利嗓音:“见过两位小姐,咱家姓蔡,是太子殿下的管事太监,刚刚已派人探了路,山脚下一处石桥被冲断了,要后日才能修好,两位可放心在此休息安顿,许公子那里也派人传了话,许小姐不必担心,就请二位沐浴休息吧。”
许云容听说哥哥已知道自己在此方略略放心,又想到后日才能下山,心里又烦乱懊恼起来,心中不住叹气:真是太丢人了,搞得这么狼狈,还要借宿行宫,且一连两日,回去要被骂死了!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实在不走运!
季清妍却道:“有劳这位公公了,多亏太子殿下收留,不然我们真要冻死在这山上了,不知我们能否当面向太子殿下道谢?”
“不必了,太子殿下明日要去夏凉寺寻慈隐大师下棋,今日不见客了,一会儿我派人送膳食和姜汤过来,二位用过之后也早些休息吧!”蔡三喜说完便退了出去。
青卫道:“这个院子有两间客房,季姑娘便住这一间吧。”说着扶了许云容出来进到隔壁屋内,有两名侍女也跟了过来。
许云容见青卫对这里如此熟悉,诧异道:“你来过这里?”
青卫笑道:“你别好奇心了,快洗洗吧,衣服贴在身上不难受么?”
“怎么不难受,你再晚回来片刻我就冻死了。只是没想到你会向太子求助,有点不过意,太麻烦了。”
青卫道:“这也是没办法,我也是突然想起这山上有行宫,硬着头皮来的,倒是不知太子殿下在。”
许云容无法,只道:“你也去洗洗吧,冒雨跑了半日,虽说身子壮,也不能这么折腾。”
青卫应是,自去沐浴换衣。
许云容不习惯陌生侍女服侍,何况是在陌生的府第上,谢了侍女的好意,自己进了净室,匆忙洗了洗便穿衣出来,没一会儿青卫也回来了,上来拉了她的手道:“今日冻了一天,还是让太医诊视一下再用饭。”
说着便命人请太医进来,许云容虽觉在别人府上如此兴师动众有些不妥,但太医已经进来了,只好乖乖地伸出手腕。
这边霍昀也是刚刚脱去了湿衣,却不急着沐浴,只等着太医的回报,他方才放心不下,穿了便服出去迎了一段,见许云容平安上了竹轿才回转。
蔡三喜是个人精,又跟随霍昀多年,怎能猜不出他的心思,安顿好许、季二人便回来,一五一十的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霍昀听他对季清妍说自己明日要去夏凉寺便笑了。
“你倒滑头,把人家姑娘指到一堆无趣的和尚那,明日扑个空岂不骂你。”
蔡三喜知道自己做对了,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兴奋,面上却不显,依旧恭恭敬敬道:“只要殿下您高兴,奴才任由她骂。”
一时太医来回话,说许云容有些受寒,已开了方子煎了药,好好休息一晚应是无碍。
霍昀这才放了心,自去沐浴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