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许云容在啾啾的鸟叫声中醒来,一时只觉神清气爽,疲劳顿无,心想:怪不得世人煞费苦心的争名逐利,看这园子的景色,幽静别致;这屋子的陈设,锦绣奢华,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正想着,昨夜见过的两名侍女走进来,齐声道:“奴婢伺候小姐洗漱。”
许云容道:“两位姐姐,可见过青卫?”
“青卫姐姐刚还在呢,像是被总管叫走了。”侍女一面回答一面展开一套衣衫:“这是今日给小姐准备的。”
许云容看了看道:“我自己那套呢,昨晚上换的那套也行,不必再麻烦了。”
“那些都拿去熨洗了,这套是新备的。”
许云容无言,由侍女帮着换上,倒是十分合身。
洗漱过后许云容便往季清妍房中来,却见季清妍正由侍女服侍着梳头,便道:“妍姐姐起得倒早。”
季清妍笑道:“这山上睡着舒服,不冷不热的,我梦里好像闻到花香了,便起来了。”
许云容便笑:“看来妍姐姐要乐不思蜀了。”
季清妍笑笑不语,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花簪道:“你瞧这簪子,做的多好看,花瓣雕得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许云容望了一眼道:“嗯,很不错。”
“正好配这件丁香色的衣裙。”季清妍将花簪插进发髻中,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道:“这位姐姐手艺真好,选的衣服也好看。”
一旁的侍女笑了笑,并未答言。
季清妍又对许云容道:“我刚问过了,这位姐姐可以带我去夏凉寺,你要不要去?”
许云容一愣:“大雨刚过,这个时候……”
“无妨,从这里到夏凉寺很近,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不走走实在可惜。”季清妍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还是觉着累,不舒服?不然你便在这里休息吧,毕竟昨日冻的不轻,若真有个什么不适,我可没法向你嫂子交待。”
“……那你路上小心。”许云容道。
用过早膳,季清妍便出发去了夏凉寺,许云容坐在房中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旧不见青卫回来,连两个侍女也不见了踪影,隔窗看着静悄悄的院子,许云容不由疑惑,便起身走了出去,原来这院子外面是一片竹林,中间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子路,穿过小路,竹林外竟是绵延的山坡了,一眼望不到边,这园子竟这么大么?
“这个行宫没有围墙,不用找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许云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却见是太子身着湘色绫袍缓步走来,没来由地,许云容对这个场景竟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之前有过很次,一个端贵如玉的太子或面含微笑,或脚步匆匆向她走来。
不由有些混乱,一时愣住。
霍昀走近了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许云容回神,忙道:“怎么会,你是太子殿下。”
说完便意识到有些失礼,恨不得掐自己一下,忙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霍昀却似是并不在意,笑道:“你是叫阿容吧?我和你哥哥是旧识,小时候见过你的,你就叫我一声哥哥也一样的,这山上景色不错,不如我陪你走走?”
什么叫陪我走走?许云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手足无措,慌乱道:“不,不,殿下恕罪,我是为了寻青卫不小心走到这里的,我还是回去吧!”
霍昀伸手拦住转身欲走的许云容,笑道:“青卫不是我送给你的吗?”
许云容愣住,继而笑道:“是……这件事我记得的。”
“那你还躲什么,走吧!”霍昀不由分说往前走去。
许云容四下里望了望,仍旧不见一个人影,只得慢慢跟上。
霍昀察觉到许云容跟了上来,不由一笑,接着方才的话解释道:“这山上陡峭,平地有限,行宫规模很小,是以没有设围墙,也是为了便于观赏。”
“那有坏人怎么办?”许云容脱口问道。
霍昀回头看了她一眼,许云容有些窘,脸红道:“我是说山上说不定会有野兽什么的,闯进来就不好了。”
“这里虽是行宫,但皇上从未来过,我也是偶尔在此歇脚,几乎从不过夜。”
许云容‘哦’了一声,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妙。
这个季节山上是一片碧绿,树木成荫,绿草成地,其中夹杂着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野花。
许云容仿佛又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又往前走了百步,果见一条两丈多宽的小溪横在前方,只是要下一个陡坡,坡上歪歪斜斜的嵌了几块石砖做台阶,霍昀先下了几级台阶,又回身伸出手臂让许云容扶着。
这个也很熟悉的样子。
许云容闭了闭眼,轻轻搭着霍昀的手臂下了石阶,走到小溪边上,见这溪水清澈且不深,大概没过小腿的样子。
霍昀道:“渡过这条溪水,前面便有几处瀑布,景色更妙。”
“没有桥怎么过去?”许云容问完便觉得好像又出丑了。
果然霍昀听了笑着摇头,也不答话,自顾自地脱去鞋袜,将袍角系在腰间,挽起裤角道:“来,我背你过去。”
许云容大惊,忙道:“不,不,我便是不去看什么瀑布也不能让你背啊!”
“也不是白白背你的。”霍昀将鞋子拿起来往许云容手中一塞,“你帮我拿着。”
许云容看着手里这双绣着四合如意云纹的玄色皂靴,差点给扔河里去,“你……你怎么如此……”
她本想说‘你怎么如此无礼’,又想人家可是太子,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惹恼了他,父兄受连累怎么办,何况自己还借住在人家的行宫里,便尽力微笑道:“殿下,您还是自己去吧,我是真的要回去了。”
“你忘了你小时候的事了?你从海棠树上摔下来,要不是我接住你,你的下巴上便要留疤了。”
这件事许云容模模糊糊是有些印象的,但是为什么是下巴留疤?
正纳闷着霍昀已走过来拉过她的胳膊,只一个转身,已将人背了起来,许云容惊呼一声,差点将靴子扔了。
霍昀笑道:“扶好了,掉水里可不管捞。”
许云容不敢动,身体绷直。
霍昀缓缓蹚进水里,站稳了才慢慢过河。
一时又问道:“那匹小马驹怎样了?”
“父亲说那小马再被关在马厩里便要废了,便让它跟着叔言表哥去了西北。”
呼吸间许云容闻到霍昀身上有一股清冽的气息,就像这绿水青山一般高远澄澈,心想:虽然小时候见过,但后来世人那般吹捧,什么天资杰迈,什么文武全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某个仙君下凡呢,却原来还是这般温和有趣,只是这风度行事好似那话本里多情风流的贵公子,不过也难怪,将来是坐拥三千佳丽的人,擅于逗女孩开心也正常。
想到这许云容又挺直了背,尽量接触霍昀少一些。
此时也到了对岸,霍昀放下许云容,将脚上的泥沙冲洗了,重新穿上鞋袜,引着许云容又向上走了约一里路,便听到哗哗的水声,一条高十几丈的瀑布出现在面前,瀑布汇聚处形成了一处潭水,却不太深,最边缘的浅处只没过膝盖,潭水澄澈干净,水底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水冲刷的圆润可爱,阳光一照,晶莹生光,看得许云容都想脱掉鞋袜进去踩一踩。
“怎么样,可算得上不虚此行?”
霍昀这样一说,许云容突然想到,一会儿回去还要经过那条溪水,岂不是又要他背,连忙问道:“殿下,一会儿是原路返回,还是有其他的路?”
“还有一条水路,既省力风景又好。”
“水路?坐船吗?”
“自然是坐船。”霍昀知道许云容在犹豫,笑道:“我走哪条路都可,你来拿主意。”
许云容心道:同坐一条船也比背来背去的好。
“那要不走水路?”
“也可。”霍昀面上不显,心里早乐了,心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原来这半山腰处还有一处深涧,夹在两山之间,最窄处不过丈余。
许云容随霍昀顺着山坡下来,却见已有一条小船在等候,船上只有一名侍卫充当船夫。因两边都是山石陡坡,无法放船板,许云容被霍昀半扶半抱着才上来,不由有些憋闷,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咬了咬唇,默默坐在船尾看两边的风景。
这条涧水碧波荡漾,两面是山峰峭壁,有的崖石距头顶不过寸许,十分惊险。一时又有香风吹来,原来是两岸有很多藤树、野花,有的枝条倒垂在水中,更添情致。
许云容一时又忘却烦恼,只沉醉在美景中,霍昀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四周静的出奇,只有船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小船沿着深涧行了快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山洞,洞口不大,船无法通过,那侍卫道:“殿下,前面过不去了。”
许云容左右望了望,见此处甚是安静,不见人影,疑惑道:“不是要回行宫么,这是哪里?”
霍昀也从思绪回神,看了看四周,向那侍卫道:“池闯,你这是把我们带到哪了?”
池闯一拍大腿,“糟了,应该向东走的,方向反了,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蠢才,走了这么远才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
许云容道:“可知道这是哪里,我们顺着原路返回不就行了?”
池闯惭愧道:“小姐恕罪,小人实在没力气再划回去了。”
“罢了,看日头已经晌午了,先去三泉屋歇息片刻再回吧!”霍昀说着跳下船回身来扶许云容。
许云容无奈,只得先下了船,郁闷道:“三泉屋又是什么地方?”
“一个不为人知的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