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父引着众人来了正堂,刚想请小将军入上座,便先被他扶到了座椅上,“伯父请上座。”少年朗声道。


    他见状也不好推辞,便顺势坐下了。脸上笑着一片祥和,内心暗自感叹小将军会做人,虽然是王爷但却没有端着,想必对岁晚也是极好的。


    下人见他们入座,便伺候着上茶,热茶在桌上袅袅生烟。


    闲话了几句家常,楚时砚侧身对着沈岁晚耳语道,“岁晚姐姐与姊妹们叙旧去吧,这儿有我在便好。”


    沈岁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在家中这么多天,她实有些担忧家里。便与伯父告退,又向楚时砚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行至门口刚要迈出去,迎面便进来了一名男子。来人着一袭青色长衫,头发用一只木簪束着并未冠玉,满是书生气。


    沈岁晚迟疑了一瞬,回身侧着等男子进门,来人许久未有动静,而她也并未催促,背对着一直没有动。


    “明轩怎还不进来?”


    直到沈伯父发话,沈明轩才恍若回过神,向沈岁晚拱了拱手表示歉意,迈进了门。沈岁晚得空这才出了门。


    楚时砚将一切看在眼里,手指摸索着杯沿,望着沈岁晚离去的身影。


    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简单。


    *


    沈伯母见人来了便领着她进了内堂,她拎着裙角上阶梯,一边问道家中情况如何。伯母便与她简单说了两句,让她不要担心。


    她又问起铺子上的事,伯母便掩嘴笑了起来,“岁知这不省心的,好在听你的话,向来以你为榜样,平日里莽莽撞撞的,处理起铺子上的事来倒是沉静,颇有两分你的样子。”


    “岁知性子跳脱,我就怕她觉得拘着,如今她能处理事了倒是好。”


    伯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全靠你拉着,若不然......”


    她原本是清贫书生家的女儿,嫁到了沈家,未曾担过大事,不懂这些世家规矩的弯弯绕绕。


    哥哥嫂嫂在时不用理事倒也庆幸,嫂嫂去了家中没有女主人主持着,哥哥也不愿娶续弦,便交予她主持中馈。


    可她临危受任哪担得下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与外人交往时总疑心丢了家里的面子或是哪份礼没备好,惹了人家生厌。沈家本就朝中落魄,父亲学生的情也总有承尽的时候,那几日让她寝食难安。


    彼时沈岁晚见她为难,便私下向她提出不若让自己来试试,母亲在时她也曾耳濡目染,对一些事倒也算知根知底,若是拿不定主意便与伯母来商议。


    沈伯母望着眼前出落得的娉婷少女,转眼间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


    她握住沈伯母的手道,“伯母说这些作甚,当初也是幸得伯母的信任与扶持。”


    与沈伯母才说了两句话,便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母亲是不是在岁晚姐姐面前说我坏话呢!被我抓住了吧。”


    来人正是三妹妹沈岁知。柳眉杏眼,着一身海棠色长裙,生的水灵,人也灵动。


    “母亲在跟你姐姐夸你能主事了!”沈母伸出手指点了点沈岁知的额头。


    “是夸我便好。”她哼了声。又连连推着自己母亲出去了,沈伯母一边笑一边骂,“你这不知规矩的丫头,以后嫁了人少不得被人埋汰。”


    沈岁知吐舌,“母亲你就让我与岁晚姐姐说些话嘛!”


    沈伯母笑着离开了。她转头就见沈岁晚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要与我说什么话呢,还不让伯母听。莫非是岁知又看上了哪家少年郎,伯母听不得?”


    “姐姐你净知道损我,我只是想问问姐婿对你好不好。”


    沈岁知蹬了蹬脚,恼怒,“我关心你,你还扯到我身上来,再者,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沈岁晚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好啦好啦,都是姐姐的错。”


    “你知道错便好!”她从桌上的果盘里挑了两枚榛子,用手掰开。


    “姐姐怎不回答我问题,莫非那小将军看上去光鲜俊朗,背地里是什么腌臜玩意儿?”


    沈岁晚被她的胡乱猜测逗笑了,楚时砚和这群姊妹们确实很像,都是小孩一般,说话也不顾身份。又想起她的问题,略一沉思。


    “王爷对我多有照顾。”


    “多有照顾是什么意思?那他喜欢你吗?”沈岁知将掰开果壳的榛子扔进了嘴里。


    沈岁晚沉默了半晌,这个问题实是她不该去想的。岁知见她不答,便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将果盘向她推了推,示意她也吃点,“瞧我净说些胡话。晚晚姐姐生的貌美又才智无双,天底下有谁会不喜欢我的晚晚姐姐。”


    又叹了口气,“不像我,娘亲总说我嫁不出去。”


    沈岁晚迟疑了瞬,将刚刚掰开的果仁递给了她,还是开了口,“你若是放下那祝修文,怎会嫁不出去。”


    沈岁知泄了气,趴在桌上,“你说那姓祝的小子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可是他若是不喜欢我,送与他的东西他又收着,别的姑娘送他的物件怎么回回都是推辞。”


    他不喜欢你,却又不肯放过你,就是知道你心软,对他有所期待啊傻丫头。


    她摇了摇头,“我倒是巴不得你又看上了别家的少年郎,看上谁姐姐都给你弄回来,这祝修文是个没心的。”


    沈岁知骂,“姐姐你与谁学了这等强盗行径。”


    又道,“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总疑心会不会有些许希望。”


    “傻丫头。你知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该避着了才是。”


    “又骂我傻,我才不傻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光丰俊朗的小公子。若是等我哪天发现这姓祝的小子与谁好上了,我非闹他个鸡犬不宁,白白收了我这么多好处。”


    她刚想再劝劝,便有一道身影从外跑了进来,“岁晚姐姐!阿琛来叫你用饭啦!”


    沈年琛见她坐着,刚想撞进她怀里,便被自己亲姐姐拧住了耳朵拐了个弯。


    “又想撒娇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这一副娇气的样子给谁看!”岁知拧着他耳朵道。


    “欸疼疼疼……你撒手!”沈年琛掀开了她的手,躲到了沈岁晚身后,“给岁晚姐姐看呀,要你看了吗!”


    说罢做了个鬼脸。


    “你小子怎么跟姐姐说话的!”她觉得一股子气直冲脑门,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这个死小子,她就不叫沈岁知。


    沈岁晚觉得好笑,刚刚还推母亲出去呢,现在竟来教起别人规矩来了。面上憋着笑佯装严肃,将两人拦开了。


    “岁知表妹便饶了表弟这一次吧,表弟也是好心来寻大家用膳。”沈明轩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他出声二人才发现他的存在。


    岁知咳了两声,“便是表哥与你说了好话,才饶了你这小子!”


    年琛从岁晚身后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便要跑,岁知连忙追了上去。


    “表妹,我们也走吧。”


    沈岁晚见两人已经走远,暗道一声不妙。点了点头。


    果然,刚出了房门沈明轩便停住了腿,像是要与她说什么。


    见他迟迟不开口,“明轩表哥是有何事吗?”


    他斟酌了会儿,终是开了口,“表妹,三年前的那封信我是认真的。”


    “这三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悔恨当初没有立马上京来......”


    “明轩表哥,岁晚记性不大好,什么信已全然忘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莫要再提了。”


    “表妹,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沈明轩刚收到苏府退婚的消息时是恼怒的,恨他家折辱了表妹,可内心里却有些暗喜,这样他与表妹是不是有了可能。


    于是当即找母亲说了这件事,母亲只是看着他叹气,见他固执的样子终归是心软了,许诺了他进京去提亲。


    他欣喜地出门去准备物件了,母亲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头。


    那终归是本家的嫡小姐,哪是他们这些旁系的子孙能够攀得上的。


    就在准备进京的前两天,母亲却不知为何病倒了下不来床,大夫也说母亲需要好生休养,沈明轩虽心急,可孝字当先,也只得好生侍疾。


    可心中感情难以按捺,便修书了一封予沈岁晚陈情,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来娶表妹的。


    没想到还没等到表妹的回信,便听到了皇上赐婚的消息。


    *


    楚时砚见沈年琛去了许久未归,沈明轩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便寻了借口出恭。沿路上问了两个丫鬟,刚过长廊疏竹掩映着,便见前方立着两人。


    正是不知何时离开的沈明轩与沈岁晚。


    见两人似乎正在交谈,他抿紧了嘴唇。


    又向前走了些许,直到能听见二人的谈话。


    他虽知偷听人谈话不妥,但这男子摆明了就是想翘他墙角,他听听这人有多厚的脸皮应当不过分吧。


    入耳便听沈岁晚冷声道,“明轩表哥不必多言了,以后私下不必多见面了才是,我已嫁为人妇,表哥便是外男,多有不便。”


    “若是有事可找伯父或者二弟。”


    楚时砚心里美滋滋的,我才是岁晚姐姐的夫君。


    臭小子还想挖我的墙角,叫你知道被拒绝的滋味。此刻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抱着沈岁晚转圈表达自己的喜悦,但又不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偷听。


    沈明轩迟疑,张口还欲辩解些什么。


    楚时砚恼了,这人有完没完,端的是一副书生样,没有半点书生的矜持。岁晚姐姐已经让他别说了还说个没停,再也忍不住便走了出去。


    他佯装惊讶道,“好巧啊,竟在此处遇到了表哥。”又走到沈岁晚身侧将两人隔开,四处张望,“表哥不是与阿琛一同吗,怎不见阿琛的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