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知竹见快到了用膳的时辰,便在太后身侧轻轻询问,太后依旧是闭着眼点了点头。


    沈岁晚望着上方的太后有些担忧,昨日见太后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除了她与楚时砚来时应了两声,之后便没怎么说过话。


    沈岁晚本有心张嘴,望向太后欲开口说些话时,却见一旁的知竹向她使了眼色,让她莫要开口。


    得了令后知竹便遣一旁的宫女下去传膳,又扶起太后移步正厅。


    楚时砚两人跟在太后身后,随之是平昌郡主。


    平昌见两人的手还未放开,暗骂了一句沈岁晚真不知规矩,在太后眼皮子低下还与六哥拉拉扯扯的,果真是没娘养大的,脸皮子这般厚!


    见知竹扶着太后已经走远,她连忙走上前,在楚时砚身侧与两人并行着,张嘴便道,“方才六哥只顾着与嫂嫂说话,也没见问过平昌这两年如何,果真是有了嫂嫂便忘了妹妹!”


    说罢便用手帕按了按眼角,佯装生气。


    “平昌怎会这样说,妹妹永远是六哥的妹妹,六哥刚刚不是关心了你吗?”


    沈岁晚有些惊叹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原来刚刚见平昌敬茶说她头晕了也算关心吗?


    不过这平昌郡主也真是,被父亲的权力包裹着全身是刺,却不知收敛着,仔细害了别人,无心的也就罢了,只是这么多年岁过去,不应当察觉不到父亲的偏宠。


    沈岁晚有些若有所思。


    平昌郡主乃信王独女,这信王追随先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登基后便封了他为异姓王,与信王称兄道弟,连当今圣上都得敬着他。


    信王晚年得女,百般宠溺,平昌刚落地便上表请奏先帝封她为郡主。


    这京城有哪家女敢惹这小郡主的,便是公主也要矮上这平昌三分,除了太后和皇上谁敢让她敬茶。若是今日受了她一盏茶,改日被信王知了,六王爷他是动不得,可沈家不被他掀了才怪。


    好在楚时砚及时来了,不然这茶她是喝还是不喝都得被人记恨上。


    “六哥记得便好,毕竟咱俩一同长大的情谊,你若是能忘,可真让平昌伤心了。”又在楚时砚身侧探头,望着沈岁晚道,“嫂嫂你说是不是,要是一个人连陪伴自己长大的人都能落下,这得让你多寒心!”


    这一人在京城,一人在塞北也算一同长大吗?


    她想,那我大抵也能算得上小将军的青梅竹马了,只是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罢了。


    心里想些百转千回,沈岁晚面上还是应承着平昌的话。


    楚时砚见她点头,有些急了,“这平昌丫头净爱说些瞎话,你别理她便是。”又往沈岁晚身侧躲了躲,“你这丫头,虽说我是你六哥,好歹是个外男,挨我这么近做甚!真该叫王叔好好教你规矩。”


    平昌不依了,“什么叫说瞎话,谁会忘了陪伴过自己的人!”


    沈岁晚淡淡蹙起眉头,有些额头痛,这两人好似还想辩论上了。竟有些恶劣的在想,也不知这信王最宠的独女与太后的眼珠子打起来谁会赢。


    “还是莫要闲聊了,想必母后已经在等着咱们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再叙旧也不迟。”


    楚时砚闻言有些低落,见沈岁晚面色未改,小声喃喃道,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呢。


    沈岁晚只见他张嘴,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啊了一声。


    楚时砚连忙道,“那我们快些去吧,别让母后等着了。”


    *


    用过了膳两人便向太后请辞回府了,明日便是归宁,礼单早已遣了管家备下。


    知竹送他们出宫时又呈上了一份单子,说是太后予他们的添头。


    沈岁晚见他好像没有担忧太后的样子便问了出来,楚时砚略一思索便道,“想来是平昌那丫头太吵了,每次见她便在母后身侧说个不停,给母后吵着了,她在时母后大多是如此。”


    惯来被座下数名皇宫妃嫔唧唧喳喳吵习惯了的人,怎会觉得一人说话吵,沈岁晚又想起知竹的示意,约莫这太后娘娘是不喜平昌郡主吧。


    被人不喜还时常凑上去,父亲又是有权势的信王,也不知她是在图些什么。


    次日一早天刚微亮,府外的车马仪仗已再等待中了,寒风瑟瑟吹动着檐上的灯笼,马儿原地踏着蹄子,时不时传来两声嘶鸣。


    管家在一旁指挥着下人,有条不紊地将备好的物件搬上后方的马车。


    沈岁晚领着听霜出了门,管家见来人便屈膝向她行礼,又递上了礼单,沈岁晚伸手接过,“麻烦王管家了。”


    “这是小人该做的。”王管家拱了拱手退下了。


    听霜看了一眼眼前已经装整完毕的马车,在沈岁晚耳旁小声道,“这王管家还挺是细心。”


    沈岁晚点了点头。


    “你们主仆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来人话语里带着三分笑。


    沈岁晚回头便见楚时砚迈过了门槛向她走来,春风缱绻,腰上系的环佩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你既知是悄悄话,还问来作甚。”沈岁晚娥眉轻敛。


    今日她穿了件绛红色衫裙,长发挽起,手巧的听霜给她梳成了流云样式,耳边未留一缕青丝,露出了耳垂,坠着赤金缠珍珠耳珰。美人如玉,艳如春花,谁若是让她蹙眉,便是一种滔天罪过。


    听霜却留意到了楚时砚腰间的玉佩,好像王妃也有一枚类似的。听霜对王妃首饰的来历都了如指掌,唯独那玉佩不知从何而来,又疑心是自己记错了,便想着等这阵忙完了去寻一寻,只是那是出嫁前的物件,也不知有没有带来。


    楚时砚讨饶,“我这不是想知道何事让王妃展颜,若我有错,那也只是关心心切罢了。”


    他就这么委屈的望着沈岁晚。好好的一个俊朗公子,非长了张嘴,净说些胡话。


    “车马已经整顿好了,我们快些出发吧。”他转移话题道。


    到了马车前,挥推了想扶沈岁晚上车的听霜,站在一侧等着她上前。美人步伐顿住,不知他要做什么,难道想看我自己上去?


    楚时砚伸出手示意她,她便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往日都享受着下人服侍的小王爷今日怎想到伺候她上车了,叫她想歪了。沈岁晚心里纳闷,还是伸出了手搭在楚时砚手臂上,绞丝银镯从腕上滑进衣裳,皓腕凝霜雪。


    楚时砚高大的身姿挡住,身后的人看不清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便掀了帘子扶沈岁晚进了车厢。


    浩荡的车队沿着长街出发了,来往有些小孩还新奇着,在一旁数着有多少辆马车,数到一半便被娘拧了耳朵拉回家里去了。


    让他买个佐料等半天不见人,学堂的课业不完成,在这数别人家的物件。


    *


    沈府外早就有人候着了,沈家伯母领着一众人站在门口,沈岁晚父亲不在了,因而皇上允了伯父告假在家等候她归宁。


    “母亲,我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啊。”沈伯母的手被一个约五六岁的稚儿摇了摇。


    沈伯母还没回答,便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平日里便叫你跟着二哥和四弟习武,不求练成个什么将军,只希望身体好点,你非在床上赖着不起,今日才站这么一会儿就捱不住了?”


    “母亲还没发话,你净爱管着我!”稚儿小声反驳道。


    “府里这么大事事都要母亲管着,怎么管的过来,往日岁晚姐姐在你便装着乖巧,岁晚姐姐不在了,我是你姐姐,我管着你怎么了?”


    他吐了吐舌头,三姐姐脾气真坏,还是温柔点的大姐姐好。只是这话他不敢出口,不然非得被三姐追着打。


    沈伯母在一旁笑着看两姐弟斗嘴,其他姊妹们似乎对这一幕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老……老爷夫人,大小姐他们的马车要到了!”报信的人急匆匆跑来,气还没喘匀。


    “德福,要叫王妃,不要再叫大小姐了。”沈伯母叮嘱道。


    “小人明白。”德福拱手弯腰。


    往日叫惯了大小姐,刚刚一时情急,竟忘了换称呼,幸好姑爷还没到,没被听见。


    沈岁晚下了马车,便见到了沈府外候着的众人。此去两天又见到了相伴数年的亲人,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沈岁晚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沈伯母和伯父向前想向他们行礼,却被楚时砚扶住了。


    “伯父伯母这是做甚,应当是晚辈行礼才是。”少年朗声道。


    “这……这不合规矩啊王爷,下官怎么受得住!”沈伯父惶恐,与楚时砚争着扶着对方,这滑稽的场面倒把沈岁晚逗笑了。


    “今日我前来,便是以沈家女婿的身份来的,伯父万不可提什么王爷那一套规矩。伯父再推辞,便是嫌我的礼没有备好了。”


    稚儿看着后面接连的马车,嘴张得老大,上次去伙伴家恰巧遇到他姐姐归宁,也不见有这么大的阵仗,那人还与他炫耀半天,说他姐婿对他姐姐好极了,早知今日就邀他来家里做客了。


    他可没有显摆的意思,只是想邀伙伴来家里做客罢了。


    小孩思维简单别人说什么便以为是什么,感叹到父亲真厉害,竟连这都嫌弃,以后我要把父亲当做榜样,再也不能被一串糖葫芦收买了!


    沈伯父和伯母听了这话哪敢再推辞,只得受了这一礼。


    沈岁晚面上带着笑,也不去阻止,有些感谢楚时砚予她的体面。


    稚儿上前牵着沈岁晚的手撒娇道,“岁晚姐姐你怎么才来啊,阿琛等了你好久好久。”


    沈岁晚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道,“都怪姐姐来的太晚,让阿琛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楚时砚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


    “对了,明轩表哥也来咱们家了!”


    沈岁晚愣了一瞬,虽然很快调整了过来,但还是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楚时砚发现了。


    这个明轩表哥又是从哪儿来的。


    “外面风大,我们先进去再说话吧。”沈伯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