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闻,林家和石家正在谈他和石幼清的婚事。[石幼清,石连晦之女] [石连晦,沈系;时任兵部尚书]
从而就有了她和温颐斐把他拐去萧山那件事。
萧山以及成婚的事太长。
温执中拜相。
温执中江秋并相。
温颐斐在临安上值上得厌烦,想回两淮。
她爹温执中就提拔林汝洵做了承旨,他承接了温颐斐的差遣。
绯红官袍,身影端雅,发丝束得整整齐齐。
淮东参议官,代行宣抚司事,开土扩地,本属于他的绯红官袍。
当初她和他住在钦善坊,为何一定要从钦善坊搬出来搬去官邸,执政都不一定住官邸,他住私宅更不是什么会遭人弹劾的事,就是因为他在书房拿镇纸敲死了清流叶鹤卿。
她当天如往常一般开他书房门,叶鹤卿已死,血泊自其头部蔓延开来,首朝东,西边是林汝洵。
他手上提着一柄镇纸,叶鹤卿的血汇于镇纸一角,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眼中满是煞气,神情说不清的晦暗陶醉、蔑然,怒气仍未褪去。
他一向真心崇敬叶鹤卿,而叶鹤卿不喜他这类的林系人,面上并不怎么表露。
叶鹤卿被他埋在钦善坊的院子里。
在自己宅中行凶,多半不是谋杀人的好办法。
或许不知那夜叶鹤卿在他书房,是否得知了什么不该得知的事,以至于被他杀死在宅邸中。
她都很难想象他一个抽他一巴掌他都没什么反应的人,怎会因一时被激怒,杀死这位他平日敬仰的清流。
而后二人便搬去了官邸。
至于发生那件事,她认为自己没错,也不愿提。
日后便是长久的不合。
她自认她对他的热忱与耐心,能持续一年多,已大为不易。
他时常对她忍无可忍,倒没因为不合而停止对她的眷注。
她时常能感觉出他遮遮掩掩的体贴。
他也好像不会吵架,只会朝会辩论一样同她一直讲道理。
她听得怒气全消,十足想笑,她把他气出杭城话,他钱塘人,他把自己气个半死,气到说不出话,之后便不理睬她。
和离书休妻书他写了烧烧了写,她笑着说,“你别烧啊,字这么漂亮,能卖个好价钱呢。”
他眼里那个意思,你有病吧。
他的字写得相当好,他写行书的,落纸云烟,笔势浑然一体,极尽潇洒妍美。
温颐斐说他字学的李邕,谢友兰说他学的那个人,才是学的李邕。她瞧了,还真和蔡行敕卷上的字很像。
他不仅只写那一种字,谢祁凤评他枯笔生飞白,霏霏若轻云蔽月,翻翻若长风卷旆。大字虎卧龙腾,呈出横扫千军之势。
也不知他这种,对战事立场保守到不能再保守的人,是怎么写出那种字的,从来不让他上谏便罢了,让他上谏他就要列举几百条缘故反对出兵。
但瞧不上他字的人也比比皆是,毕竟他字学得像蔡行敕卷,真有心骨的人怎可能看得中。
江秋江丞相败落前夕,冬至休沐期间,她要去找赵一钦,便支他去南屏山赴宴。[赵一钦,不明;建安郡王,提举皇城司]
徐植在南屏山早已设下杀局,徐植本来要杀徐文晏的,结果徐文晏没来,看林汝洵来了,徐植正好先杀林汝洵。[徐植,沈系;时任吏部司勋司郎中] [徐文晏,林系;时任左司谏] [林汝洵,江秋系;枢密院都承旨]
她在建安王府,被她爹的亲信和侍卫敲开了门,叫她出来,急切地问:“丞相问林承旨在哪,是不是在南屏山?”(1)
她那时大为惊惧,她爹怎么会知道她在赵一钦府上?
赴南屏山路上,看山上半空炸开一捧红色烟筒,她心下一沉,供两淮的烟花筒,只有他的人会带那种东西。
到了南屏山,全是她爹的兵,她爹已经到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明显觉出她爹的怒意。
她惶恐极了,她爹若是怪罪一句,他在南屏山上遭人行刺,你可是在建安王府欢好?爹最近是不是知晓她这些年在外边的事情?往前翻翻到她和前朝皇太子的事,娘再来一句,你怎么会做这种事?那她要比死还难受。
只见血淋淋一个人,木偶似的被几个人提着往担架里放,那人意识全无,身上银白衣物被血染得瞧不出原样。
她心里咯噔一声,是他。
墨槐手掌托着他后颈,他头却是垂着的,泉义石信揽着他上臂,殷红的血顺着他那节手腕,流到指尖,滴滴落在地上。
她心跳擂鼓,思绪一片空白。
完了,死了?他这条命她要背一辈子了?
他的侍卫逐个侧头对她爹温执中行礼,在温执中抬手的时候,他们把人抬走了,她爹的一队护卫跟着加戍在他们两边。
木桃六神无主地从月台上走下来,木桃也是他的侍卫。她腰上配着刀,手里还提着一柄浸血长刀,拎一支刀鞘,拿谁人破布衣角,往那柄长刀刀槽上擦。
那是林汝洵的刀,她认得。
刃长二十五寸,鸦色刀柄,银羽刀镡,这刀跟着他从临安至两淮,东市四川用回临安,送修都送过很多次。
“桃桃。”
她自木桃手中接过他的刀,那一瞬,她意识到,他在她心里还是有重量的。
江秋要倒了,外边确实很多人想林汝洵赶紧死,她完全能理解。[江秋,林系;时任左丞相]
她爹给他找来一屋子金鏃科医官,屋外侍卫驻守,温颐斐在隔壁风寒病重无人问津。
成婚前,她娘还瞧不上他,成婚后她爹娘对他,满意到无出其右的地步,她全家比她还中意他。
曹璇珩评论她爹温执中在南屏山的态度为,抱歉了各位,本相就驻扎在这儿了,谁也不能动咱女婿。[曹璇珩,温系;原淮西制置司参议官]
徐植杀林汝洵这事,很久之后才查出来,就因为林汝洵先在楼里遭人围杀,他的侍卫觉出动静才进去,他侍卫到了他还不愿意收刀,他的侍卫救下他他也快不行了。
按中申的规矩,他出了事,他的侍卫们会领罚领得很重,他的侍卫们就急了,把行刺的人杀得一个不剩,杀完才发现没剩下活口。
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让医官都散值,对贺兰说,“帮我找下徐文晏。。。告他有本事把江秋杀掉!不若我将我家的事全交给御史台!” [徐文晏,林系;时任左司谏]
他也没怎么养就全好了,好像伤的不是他,他跟温颐斐说:“我好了,你躺这吧。”温颐斐风寒躺那都比他躺得久。
南屏山那段时间是继萧山之后,她对他情意再度醇厚的一段时间,不过那时他心不在此,他满心想救救他江叔叔。
新林江秋,旧林林淮,新林旧林关系破裂。
林淮病重,为了给林汝孙铺路,纠合沈家沈庭简,力图清除江秋。江秋出身林系,江秋曾是林淮最喜爱的门生。[沈庭简,沈系;时任工部尚书]
林汝洵要去杀林淮,被徐文晏算中,徐文晏拦了他,他没杀成。[徐文晏,林系;时任左司谏]
她和张蘅潇得知此事都以为他疯了。
他却一直解释说林淮不死,沈庭简林系日后将祸乱国事,江秋系必须保留。
他倒解释得没错,日后沈庭简势大,林系对沈庭简唯唯诺诺,整个朝廷凝固成一张黑网,国朝在浊暗中腐烂。
但他也确实脑袋不太清醒,对他二叔过于冷情。
林系之中,林淮下令,林系人誓必奉行,林淮要连合沈庭简,江秋没有抵抗的力量。[沈庭简,沈系;时任工部尚书]
发生很多事,她也不太懂,林系之内很多人不愿意杀江秋,他们并非为情谊,杀江秋两败俱伤,他们说还不如按死沈庭简。林系闻人钧却说林沈牵扯已深。[闻人钧,林系;参知政事]
江秋系也确实过于狂妄,江秋系发展到后来已多半脱离林淮掌控,先前江秋系的人讽刺林淮为朝外皇帝,说林汝孙是林系皇太子,江秋系瞧不上林系迂腐、保守、薄情。
林淮于病榻之中怕自己一死,林系一乱,林汝孙还不能回朝。徐文晏的意思,林淮那个时候病死最合适,林汝孙就算直接开始守丧,日后归朝处境也不会那般危险。
无力回天,江秋贬官途中,死于衡州。
对于林汝洵来说,那是死了一个父亲,薨逝了一个贤相,灰飞烟灭了一个朝廷。
除了心如死灰没有什么更合适描述他的心境,她也觉得平日里和他相处无趣。
他由于试图谋杀他二叔林淮未遂,他求徐文晏不要让林系知晓这件事。[徐文晏,林系;时任左司谏]
她不知道徐文晏在林家如何处理他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二叔是否知情。
他二叔在那年夏日病愈。
他被林系排挤在外,是她爹温执中在朝里维护他的差遣,他才没因江秋系出朝而被一同扯下水。
沈庭简拜相,温执中沈庭简并相。
林汝洵对她爹温执中开始纵容手下人收钱不太满意,且多次和她爹暗示过这件事。
温颐斐对他说:“你家要实打实地支持我爹,那我爹手下这些叔叔们可以不拿。”
她看他也是想不明白了,他就像以前在林家接受林淮的庇护一样,这下一边接受着温相的庇护,一边惭愧地对温相表达不满,时常回避温家。
如果之后的每一年,都能像嘉和年间,江秋独相的时候那般美满。
无趣,隔阂,还不至于致使金钗难留一股,绣户珠箔无处重寻。
蒙古攻来,府库空虚,支完两淮开拔费,后续军费支不上。
温系充钱进左右藏,还不够用。
温沈交恶。
沈拿得多,又贪朝里的钱,又拿民间的钱。温系虽也拿了,拿得少,谁人奉承入温,逢年过节下官进礼,来者不拒。
当初贪是两家都贪了,朝廷的钱还是沈家拿空的,凭何温系出钱资军费,沈系一毛不拔?
她爹忆起这些年,递到他案台前,沈系人作奸犯科的那些案子,决定把这几个沈家奸人都抓过来杀了,抄家充军费。
沈家,国朝权柄最盛的家族。
江宁温家,走运拜相,现攒起来的势力。
即使沈辄死后,沈家被江秋打压过将近十年,沈家的力量也并非温家能相与之抗衡。
沈家还出了个聪明绝顶的沈庭简。
沈系复起,反击报复。
温系节节败退,温系人一旦丢了差遣,出朝只有横死一个结果。
那段日子她过得艰难,那是她亲如父母的长辈接连逝去。
她至今记得她得知她舅舅的死讯,沈静观陪她在松木场走了一路。
温家在朝中结仇甚多,祸及宗亲。
她五叔温执礼一家,不涉及朝堂,五叔的儿子温颐宁,归家路上遭人挟持,横尸街头。
五叔温执礼,无处为儿伸冤,找到她爹温执中。
温执中下令查案。
那是丞相下达的命令,丞相的侄子横死街头,临安府大理寺却能置之不理,百般糊弄对付。
她除了哀怒,也有些灰心。
身边离她而去的人太多,惟余麻木。
比起沈庭简,她自然更为憎恶林淮,她可算是知道林汝洵那时候为什么要杀林淮,林淮打着君子之道的旗号,其人实则何等伪善,狭隘,奸诈。
当初那是国难当头,前面防线都快被蒙古人打透了,国库里拿不出来银子支后续军费。
林淮不发话,林系也没什么好说的。
温系把自己钱全吐出来,还不够,和沈系戕起来要钱。
林系当无事发生。
温系遭沈家反击抱负。
林系想做那只黄雀,等温家早点倒台,好送林汝孙再升高位。
她回官邸见了林汝洵,想起他二叔林淮那张脸就来气,她骂他二叔,他也不说话,他对他二叔的感情比对她还是对他爹还要复杂。
温执中于朝中树敌众多,温氏宗亲叛离温家。
那自然不至于摧毁她,她在他那里也得不到多少欢喜。
听得他在朝里也不好过,他与林系的关系在江秋之死后疏远,林系从未停止压制他,原是温家庇佑他,这下温家也倒了。
他在朝里三不五时受人弹劾,说他通蒙,隔三差五又有人说他狎伎,那也打不下来他,他当时已取得皇帝信任,夔路司的功绩是他的,岳丈也好歹还在做丞相。
沈系人打不下来他,遂每天准备好黑水往他身上泼,上不来台面的招式也尽往他身上使。
朝廷里,陆哲甫是执政层的人,平时不在枢密院,来了枢密院见了他,若非对他甩脸子,便是戏辱于他。[陆哲甫,沈系;同知枢密院事]
这倒也怪不得陆哲甫,江秋和温系得势的时候,他也没少膈应陆哲甫。
还有一个枢密院详检傅秉文,傅秉文在枢密院的差事八成不是详检文字,而是专业盯他的梢,有事无事告他黑状。[傅秉文,沈系;时任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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