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临安三日雪 > 3. 【温府】
    他私下场外判若两人。


    以前他和张蘅潇嬴非在市井里,说他像谁家的侍卫,那就是。厚重的怜悯心,能与人共感到令她无言以对的地步,看人劳苦要掉眼泪的,到处发钱。字咸卿,感天地万物生化,人溺己溺。


    俸禄田入支着一大伙子人,澉浦港脚夫至今每月能从他那里领一份钱。所以后来二人成婚之后,没钱手头紧的时候要吵架。


    以前他和秦公袭温颐斐,在嘉庆楼在中和楼,说他像林家矜贵的郎君,那就是。


    折磨官宦子弟,要官宦子弟下跪,端茶奉水。烧底也伽,喝爱山堂,他说她彩选成瘾,温颐斐头一次知道底也伽是什么东西,还是因为发现他在偷偷烧那东西,温颐斐说他不好戒,不烧犯了很要命,浑身冷汗如坐针毡心烦意燥的。


    他不让她喝酒,她以前可是在嘉庆楼,频频碰见他喝高失态,拽着秦公袭张蘅潇的衣角在那一口一个哥哥地耍赖。那是他中举之后的事。


    每年春秋,两淮总领司、官库、各家家宴都给他送酒。


    他不让她往官邸里带酒,他自己还喝。她回骂两句,不愧是连底也伽都能戒掉的人,他直接把酒戒了。此后各司给他送酒,若非转送于人,则婉言谢绝。


    他说她傲慢不讲理,他在朝里可是相当自负,朝里他能瞧得起的人屈指可数,对待官僚礼仪上没疏漏,蔑然气却在眼里,他本人对长翅帽人是有些厌恶。


    不过林家权势一直很盛,他没赶上沈辄沈家霸权、林家断尾求生的时候。[沈辄,沈系;前朝右丞相] [林淮,林系;前朝右丞相]


    他入朝之时,林沈已是一家,沈辄垂暮,林系在掌权。


    直到后来温家入主东西府,父亲温执中拜相,温家还要去多谢他二叔林淮顺水推舟。


    纵使沈庭简上位,她认为,若有林沈殊死一搏,生死仍无定数。


    他对她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他二十几岁才真正接触到她。


    她却能看到完整的半世他。


    他在钱塘县散养了十几年,以至于他少时接受的暖意善意,大多都来自民间。


    她头一次见他,他正在医馆换药。


    温颐斐说一会儿还去呢,让她赶紧回家没空跟她玩。


    说不看不看人是男的,探一眼,青的紫的连成片被抽的打的遍体鳞伤,换下来的棉布带浸着暗红色的血。


    她问温颐斐,“殴架了?”


    温颐斐说:“他爹打的,你要不听话,你爹也这么打你。”


    那时候林汝洵父亲林渝,从外路做官回来,入学士院,知制诰。


    林渝当年也是中过探花的人,在秘书省干了好多年,掌古今图籍,国史修录,学问很深。


    后来温颐中说,瞧林渝风度优雅谦和有礼,学识渊厚博闻强记,学士院大学士当得起名,谁知竟对家里人是那么个德行。


    她想她哥温颐中还说轻了,林渝不止这些不正常。


    当初她与林汝洵成亲之后,回去过林家,林渝的手臂蹭过两次她的手臂,林汝洵当场气得脑袋里的弦全断了,林家没血溅三尺,还是她想起来说,你爹死了你要退朝守丧三年,把他断掉的弦又全都接了回去。


    林汝洵纳刀回鞘,而林渝也已被他划伤,一道几寸长的刀口子。


    商人给林渝送小妾,林渝来者不拒,迫于林家礼教不敢养在城里。


    这林汝洵忍了,林渝还给人逼得投井自尽,这回张蘅潇拦了他,张蘅潇说,三年三年守丧三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时候你想退下来了你再去杀他也成。


    林渝一大壮举,日后娶了林汝洵朋友谢友兰的前妻秦玥卿。


    林汝洵侄子林时琏婚礼之日,林渝还带着秦玥卿一同列席,从林家到谢家到秦家、林汝洵和谢友兰,脸色就跟吃了死老鼠一样难看,不过没过几日秦玥卿与林渝又下了和离书。


    林渝回临安做官的那一年,给林汝洵送进了国子学。


    国子学、太学,皆为国子监管辖内的学府,而国子学只收一定品阶的官宦子弟。


    膏粱气染指,权势之腐臭弥漫。


    谢友兰说:“国子学里头教书的都很有本事,我们夫子张霁发曾任帝师。”


    曹玹珩说:“国子学乌烟瘴气是真事,半大的点的人,都开始比谁爹官大,拉帮结派,扎堆排挤,一整天不消停。”


    但曹家路子野一点,本来曹玹珩和温颐斐一起进的国子学,曹玹珩说不乐意在国子学念书,曹家直接把曹玹珩整去做了太子侍读。


    绍炎二年,国子学闹出了人命,死了一个商人的儿子,程牧。程家先前为了让程牧进国子学,把程牧过继给了程家做小官的亲戚,不成想程牧却为同窗欺凌而死。


    程牧死后,顾家的三儿子顾南若也死了,顾南若被发现淹死在清湖河。


    顾南若就是林汝洵杀的,他们多半先溺死了顾南若,而后抛尸在清湖河,他们贯来偏爱这种往人腿上绑石头,将人溺死的处置手法。


    他爹林渝问他为啥这么干,他说,“程牧的仇,找谁报呢?仇要算在沈叶和顾南若头上。” [沈叶,沈辄沈丞相第八子]


    林汝洵年十六杀顾南若,让他二叔林淮和他爹林渝两家人有些始料不及,林淮当时还在任丞相。


    届时林汝洵还没认识江秋和嬴非,已有了正统江秋系的作风,断人有罪,就要人死,称之为提前行刑。[江秋,林系;时任参知政事] [嬴非,江秋系;时隶属淮西庐州游奕军]


    绍炎三年。


    温颐斐在国子学无师自通,在家里听了,“裴安行受御史台弹劾,多案压身,沈家才罢除学禁,召回理学人士,裴安行这时候受理学党人弹劾,怕是要被沈家推出去献祭了。”


    温颐斐得了裴安行日即会被罢黜出朝的风声,转日就敢提前在马球会上,将裴安行儿子裴昭度堵住嘴,塞在茶几下面。


    裴昭度跟着沈叶的,沈叶瞧见却坐视不理。[沈叶,沈辄沈丞相第八子]


    当场马球会,有长辈频频路过,听到裴昭度的挣扎支吾声也不闻不问。


    那天晚上,她看见过,裴昭度被温颐斐和温家侍卫打得浑身是伤,双手双脚被麻绳绑死,跪在地上,唇角溢出血。


    这时候林汝洵才来,温颐斐见了林汝洵,阴恻对裴昭度笑说:“他的事,你就烂在肚子里。”


    裴昭度拼命点头。


    说的就是林汝洵烧底也伽那事,林汝洵烧那东西,裴昭度是其中一位事主。


    裴家是大家族,有几个儿女都数不过来,更不说管教裴昭度如何。


    而林家要是知晓林汝洵也烧底也伽,林家能给他直接族谱除名。


    裴昭度抓着林汝洵这把柄,挟制了他很久,听说是私底下很过分那种。


    但林汝洵压根没想让温颐斐把裴昭度打成这样,温颐斐打裴昭度也不是为了林汝洵而仗义如何。


    温颐斐说:“此时同窗,师出同门,日后还得朝廷里相见呢。不能都听沈叶的都去拥簇沈叶看,也有人得服我温颐斐。”


    这是温颐斐本意,林汝洵来了,温颐斐想顺便卖个人情。


    所以他俩为了裴昭度的事闹掰了,就因为那么一句话,在隔壁阁间俩人直接戕了起来。


    温颐斐当然打不过他,他捡了根长条香盒直接把温颐斐抽地上去了,香盒里的香落了温颐斐一脸,温颐斐叫了侍卫。


    她实在觉得温颐斐这样有些丢脸,在一旁出声,“吭,那是我哥。”


    温颐斐才想起她来,林汝洵看见她,瞬时撤手恢复平日端庄形态,扭头骂温颐斐,“你妹妹怎么在这儿?!”


    裴安行受贬出朝,其子裴昭度也跟着离开临安。


    温颐斐接过林汝洵烧底也伽的把柄,一直挟制于林汝洵。


    绍炎三年秋,曹选杨出兵北伐。[曹选杨,温系;时任签书枢密院事]


    她同着曹家还是温颐斐常出入宫禁,皇太子的事不提。


    绍炎五年春闱,林汝洵就过了省试。


    弥录也看得出来是他的言辞行文。


    听说当时他二叔林淮的门生,江秋,江秋看过他写出来的策论之后,对其大为失望。[江秋,林系;时任参知政事]


    江秋将他的闱墨压在贡院压了好几天,刷下去又不至于,最后才给了正奏名。


    他二叔林淮的反应与江秋正正相反,林淮在学士院看了他的闱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且引以为傲。[林淮,林系;时任左丞相]


    她就说他这又烧又喝,家里国子学里一堆烂事,也不知怎么中的举。


    殿试后,温颐斐说林汝洵靠脸进了三甲。


    最奇葩温颐斐也中了,温颐斐说自己也长得好,为什么不能也靠脸赐进士及第。


    温执中一蹙眉,想骂又抿嘴,追着温颐斐骂道:“就你在殿试上答得那些个,换我我都想把你拖出去斩了。。。你还脸好,一个鼻子两个眼你四五甲有什么差别。”


    她想唯一能解释温颐斐中举的原因,大抵真是天资有异,还是人各有命,毕竟大哥温颐中,温家重点培养的长子,怎么考怎么不中。


    现如今回看那年科举榜,百花齐放。


    后来在朝里,鼎鼎有名的清流姚鹿卿,叱咤风云的徐植、鹿贞柔,尽是那届的举子。


    她再碰上林汝洵,他本该在她消遣范围内。


    但他总和秦公袭一起,秦公袭是他最早在秦家学堂的好友,谢林秦沈交好。


    秦家勋贵满堂,而秦家为国朝做出的贡献一件却叫人提也不出来。


    秦公袭,秦家的九公子,这人性子冷冽,过于疏离淡漠,凛然不可侵犯,温颐斐都不乐意去招惹。


    谢友兰、张蘅潇、曹璇珩,是她们共同的朋友,温颐斐是她二哥,而秦公袭只和林汝洵走得近,和其他人都不熟。


    林汝洵和秦公袭杵一块,何止不可接近,高门贵胄的压制感,窒瑟得人不好讲话。


    不熟还因为,他当时和薛忱订了婚。


    听说,他在蒋检阅茶肆看上的薛忱,薛忱自称是礼部尚书薛质言的女儿。


    张蘅潇瞧薛忱金簪玉簪,蒲甘红宝石,勿斯里绿宝石手串,缂丝襦裙金线勾纹,想来出是大富大贵之家。


    林汝洵觉察出薛忱扯谎,她不是礼部尚书薛质言的女儿,薛质言那几个女儿也不是省事的,他都见过,没有薛忱。


    他一查便知晓,薛忱她爹是薛增,早先在做抚州知府、提举福建市舶,被贬过官,现在来了临安,做太常寺主簿,薛忱在秦家学府念书。


    哪一日,筵席上,很多人都在。


    薛忱在后头受官宦女儿排挤戚戚冷冷,林汝洵在前头,十几个官宦子弟在他跟前殷勤奉承,他一抬手,好几个人抢着给他倒茶。


    据温颐斐描述,林汝洵喝得都想睡觉了,抬眼一瞥,那一瞥非同小可,他直起身,一直往长桌尽头望。


    温颐斐循着他的目光,望见瘦瘦弱弱一个女子,披着一件杨妃色褙子,泪光闪烁。


    薛忱一举目,也望见林汝洵,眼中诧异。


    俩人隔着十几张矮脚案拼成的长桌,相互凝视甚久。


    还没等温颐斐起来哄笑两句,林汝洵离座,酒杯丢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就朝那边去了,走着还道,“薛公子,你二公子叫你去前头坐。” 薛公子薛应楷是薛忱的哥哥。


    温颐斐赶一句,“什么薛公子,薛公子是谁我都不知道。”


    主位上离了两个人,温颐斐追过去,林汝洵立于薛忱身侧,垂头瞧着薛忱,薛忱抬袖轻拭眼梢泪水,边上一圈人给他俩让出来一圆空地。


    此后,林汝洵给薛忱递信,薛忱就赴约。


    温颐斐评价薛忱:“那可绝非等闲之辈,八百个心眼子往林惜蛰身上使。” 林惜蛰也是林汝洵,前任丞相江秋给他的名字,郊庙朝会唱词,阳和启蛰。他一直用这个名字在酒肆里潇洒,不打扰到他林家的清名,以至于她和他的好友,很长一段时间记不起他宗族名是哪个。


    温颐斐最不缺女人,香还是兄弟的未婚妻香。


    温颐斐多次试图和薛忱搞上,薛忱一直没理会温颐斐。


    薛忱本在临安各类宴席上吃不开,林汝洵和薛忱定了婚约,又一直很护着薛忱,城里再没人敢瞧不上薛忱。


    张蘅潇说:“林惜蛰那天进薛宅出来,薛增带着一大群仆从,亲自把他环着送出来的,热情到我在马车上都要躲。”


    林汝洵还揪着自己二叔林淮,给薛忱的父亲薛增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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