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赦啊,走了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走,不再逗留。


    纪筝松了口气,刚想回头,想起路牌上的提示,还是没那个胆。


    转而伸手向后摸索着崔惊樾。


    意外地,她摸到了满手潮湿,触感还有碎裂的布条。


    她收回手。


    才这么几下,她的手,已经被冤鬼路的罡风,划出细密的伤口。


    那一直护在她身后的崔惊樾……


    该被鬼气罡风,刮成什么样。


    那一瞬间,纪筝心头划过悔意,一定要告阴状吗?


    她也有法子惩治鲁氏,只不过道门私心,凡是做法伤人,必有反噬,她不愿担这因果。


    心头正悔痛,纪筝只觉自己的脖颈被什么环绕住。


    冰冷、柔中带刚,生着倒刺。


    是白无常谢必安的长舌。


    纪筝被揪着脖颈往后折,呼吸困难,像一条快渴死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喘息。


    “活人替死人伸冤,你可知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师父没有说过这个啊。


    纪筝脸色涨红,双手徒劳地抓扯缠在脖子上的倒刺舌。


    整个人正在窒息的边缘。


    在她的视线里,已经可以看到白无常高高的官帽,上书“一见生财”。


    意为恭敬神明之人,当有好运。


    纪筝叹息,这话真的准吗?


    她恭敬神明,静河镇赶集市口的算卦老爷爷,还说她命格清奇。大难但凡熬过不死,必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泼天的富贵福气在后头。


    磨难越多,贵气越盛。


    果真是唬她的。


    真累啊。


    她放任思绪遨游,但诸多苦痛袭来。


    她是穷人出身,娘的腿有残疾,爹爹是老农。她艰难度日,但被鲁氏三天两头敲竹杠。她倾家荡产,求掌柜的帮忙,却被乱棍打出。她听着旁人侮辱爹娘,奋力推开,跑开。月夜,她跳河入水。


    水面没过鼻子。


    窒息。一点点被抽干肺里的空气。


    “呼——咳咳咳。”


    纪筝颈部一松,重回正常,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白无常笑脸放大在眼前,“代价已付,入阎王殿,三曹对案。”


    纪筝和崔惊樾,被一阵阴风往前刮,已身处阎王殿内。


    高大的泰山府君塑像,巨大无比,端立于案上。纪筝抬头望去,自己渺小如蝼蚁。满目中,只能看见巍峨的泰山府君,和两旁散发青黑之光的长明灯。


    原来,这就是代价。


    替冤鬼告阴状,必须先“死”一回,经历冤鬼的一生。


    不历其苦,何谈诉冤?


    “她好强的心性。”黑无常范无赦感叹,在冤鬼路上催着新鬼往黄泉走。到悬崖边上,看他们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范无赦官帽“天下太平”。罪过无赦。他钦佩刚才那女凡人告阴状的勇气。


    谢必安替自己的舌头过水清洗,笑容满面,望去诡异。


    谢必安在意的是别的。


    “刚那场作乱,又跑了两个。”


    “泰山之门,到底怎么了?”


    范无赦眼神微眯,也认真起来。


    “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阴阳犯界,人鬼并行,怕要出大乱子。而且……”范无赦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望向阎王殿,若有所思。


    阎王……他们的老主顾,也变了。


    变弱了。


    让人不习惯。


    范无赦问:“灵界那几位,都下来了?”


    “可不是。”谢必安掐着舌头上的倒刺,“算算日子,现在都快满廿岁了吧。”


    倘若真的阴阳大乱,怕是连最神秘的天界都会惊动。


    灵界那帮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动作,下来了几位大人物,才能闹成这样?


    “预言里……”


    天界预言,救世者,将归于泰山之门。


    地府。要不太平了。


    黑白无常,齐齐叹息。旁边的新鬼,心惊胆战,这可真是鬼见愁啊,得是什么样的大事。


    能让黑白无常,都一起为之苦恼。


    看起来,不像他们这些小冤枉鬼能管得起的事。


    泰山府君殿内。


    纪筝正在管赵英这个小冤枉水鬼的糟心事。


    泰山府君阅览过阴状,业已知晓。他摇了摇手边的三清铃,“叫魂……三曹对质。”


    不多时,赵英的魂魄被阴差拘了拿来。一进来,他被神的威压,吓得开始哭哭啼啼。


    还是看见纪筝这个熟人,才抽抽鼻子,抱住自己。


    而鲁氏也在睡梦中,也被勾魂,人至殿上。


    一番对质。


    自是一个哭冤,一个抵死不认。


    好在泰山府君有他心通,将鲁氏心里小九九看了个干净。


    为怕错冤好人,泰山府君还特意命黑白无常去提了曹婆婆的新魂。


    曹婆婆真摔坏尾巴骨后,鲁氏光顾着讹诈赵英,疏于对亲娘的照顾,延误病情,可怜曹婆婆也是一把年纪,身体本还康健,硬生生被拖到了断气。


    她被黑白无常押到殿内。


    看见送货小伙子赵英,再看见自己的亲女儿鲁氏,曹婆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马上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了。不住地磕头。


    “阎王恕罪!”


    “是老婆子我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纵容女儿去闹事的。”


    竟是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


    案下吵闹不休。


    案上府君端坐,不发一言。


    “本君,自有论断。”


    于是拿起地府签筒,一一掷下去,发落完毕。灵魂都领出殿去。


    那签上的红字又小,闪得又太快。


    纪筝凑近硬看,也只来得及看见曹婆婆的论断。


    曹婆婆并无直接讹诈,但纵容女儿女婿,有伥鬼之嫌,下一世不准再投人道。念在及时认错,准她投胎可自选下三道的某一道。


    而鲁氏与赵英的论断,早已安排下去,纪筝没来得及看。也只有回到人间,再做计较。


    反正,她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正伸头眯眼看得起劲,不期堂上泰山府君一声笑。


    “底下那个爱管闲事的,你的论断,也该接着了。”


    纪筝:?


    头顶被什么砸到,纪筝下意识就要推开。


    而那东西却黏在她手上,轻轻蹭着她的手指,挥之不去。


    是只狸奴。


    脑子比手快,上辈子就是个猫奴的纪筝,上手先撸猫乱撸一通。


    白猫发出愉快的呼噜声,额头的皮毛发亮。纪筝一看,竟写着“功德”二字。


    白猫瞧她一眼,摇身一变,化为原形,是一本空白的册子,上书“功德簿”三字。


    泰山府君:“既然你这么爱多管闲,帮活人伸张正义,这功德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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