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鬼气侵蚀着江祈的骨髓,体内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身体零件仿佛生锈般僵硬。
江祈一边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一边眼睁睁看着“鬼祖”将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揪出来,用诡术直接将他们打成了一滩肉泥,尸块横飞。
自己就是多管闲事!鬼祖时的自己那么厉害,就算不去帮,区区几只羽箭能伤到他?江祈感受着腹部的疼痛蔓延全身,心中暗骂道。
狗啃屎的姿势,这值钱的脸是铁定保不住了。
可迎接江祈的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有力的怀抱。
冢主一掌击向“鬼祖”,“鬼祖”退远,轻松躲开。冢主扶住江祈:“你没事吧?”
面具冰冷,语气却很是急切。
江祈极力控制麻木的四肢,道:“我没事。”
怎么会一点事没有,江祈现在虽然是鬼身,但冷不丁被捅了个透心凉还是遭不住,何况捅的剑可是鬼剑双行。他三两下封住心脉防止伤势扩大,扶着邢策勉力站稳。
“喵呜——”年糕见江祈受伤,眼中闪出幽幽绿光,愤怒地扑向“鬼祖”。
“鬼祖”挥剑要斩年糕,江祈心提到了嗓子眼,年糕却足尖轻轻一点跃至鬼剑双行之上,而后借力一爪挠在鬼祖脸上。
“鬼祖”被挠的后退两步,一只手捂着脸皱眉,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年糕的眼神中满是邪火凶光。
年糕也弓起背,喉咙发出呼噜呼噜声,毫不畏惧地瞪大猫眼与鬼祖对视。
众人皆惊。
这么多人都无法近身的鬼祖竟然被一只小猫伤到了?!
“江祈!”
江祈和“鬼祖”同时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是沈惜。
“鬼祖”回头看见沈惜竟有一丝意外,开口道:“沈惜?”虽是疑问但声音仍沉闷没有活力,说罢便抬脚要向沈惜走来。
沈惜忙说:“你先别离开法阵!”
“鬼祖”低头看了眼脚下流转的阵法,收回脚,沉默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惜。
“沈医师啊,快点,我要撑不住了!”周舞满头大汗,勉力维持着法阵,手都在抖。
沈惜眼眶微红,甩袖扔给“鬼祖”一瓶药,薄唇微颤却什么也说不出。
“鬼祖”接住,看着沈惜,有些不解有些无奈,勉强挤出一个笑,道:“你哭什么?”
沈惜声音不稳:“没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鬼祖”似还要说什么,周舞却已坚持不住了,大喊:“关阵!”
收血闭阵,“鬼祖”消散,青虎面具也化为一堆齑粉。周舞脸色苍白,因为不停用鲜血维持法阵,这会儿失血过多瘫在地上。
沈惜拿出一个止血的药递给他,随后向江祈和冢主的方向走来。
沈惜江祈再了解不过,嘴角永远温柔浅笑,待人亲和,这会儿却十分严肃,他礼貌地向冢主行了一礼:“冢主大人。”
冢主回礼:“沈医仙。辛苦跑一趟。”
沈惜回了一个“嗯”便沉默了,江祈不知为何觉得空气有些凝固。塔内明明有很多人,气氛却安静的仿若坟墓,围观者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两位灵修界的风云人物对话。
只有周舞最不识时务,他服药后脸色好多了,无视尴尬凑过来,对江祈说:“这位兄台,看你伤口不浅,我这里有一瓶包治百病的灵药……”
“没钱谢谢。”还没等周舞说完,江祈就打断道。
周舞十分疑惑:他咋知道我要说啥?
沈惜不再沉默:“药不一定有用,但我研究了一百多年,这是最后的结果了。”
“也多谢冢主大人给在下一个了却经年夙愿的机会。”大黑狗似乎知道沈惜不准备久留,乖巧地跪坐在他身边等待离开的命令。
冢主还扶着江祈,没有松手的意思:“沈医师客气了。”
江祈看着二人,心情有些复杂。
沈惜和冢主都是不会假客气的那种人,沈惜告辞说罢,便拉着周舞离开了。
现在地下祖师台内,只剩江祈邢策,和一群抱团瑟瑟发抖的“英雄好汉”。冢主抬头,视线直直射向还在天花板上偷看的风调雨顺。
雨顺:“哥……”
风调也欲哭无泪:“完了……”
风调雨顺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下来。
“我走之前让你们照顾好他,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冢主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意,气场沉静可怕。
江祈有些意外,冢主竟然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了。
“属下知错,请冢主大人责罚。”风调雨顺头也不敢抬,半跪在二人面前等待责罚。
江祈看这情况也急了:“哎哎哎你和孩子急什么,是我自己跳下来的,来风调,谢谢你的剑。”
江祈把剑还给风调,轻拍着冢主的背希望他消火,又觉得这个行为太亲切暧昧了。
冢主冷声:“焚骨炉,自己去领罚。”
风调雨顺大惊,从焚骨炉出来的鬼鲜少有健全的,不是丢了魂魄就是失了心智,无异于赶出鬼界。但他们又怎敢违抗,风调的眼神像只被遗弃的狗狗,眼神无辜地向江祈求助。
江祈不知道焚骨炉是什么刑罚,但和风调雨顺这一天相处下来又怎能忍心,真怕这两只小鬼真因为自己魂飞魄散了,赶忙叫住:“邢……冢主大人!”
冢主转头看着他,江祈也意识到自己一着急叫错了,赶忙继续求情掩饰:“这两位小朋友护我尽心尽力,若你重罚他们,我真的会愧疚的。”
冢主似被说动,更改了刑罚,不再纠结此事。
“他……他们啥时候走啊。”
“他……他们是人吗。”
“嘘!你小点声!不要命了?”
说话的是那群大汉,他们早就看呆了,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们的精神受到不小冲击,现在才缓过神来,开始小声商议保命脱身之法。
冢主:“把他们处理了。”
风调雨顺:“是。”
雨顺从麻袋中拿出一条长长的麻绳,空中一甩形成圈套,落在大汉们周围收紧,二十几个大汉被绑成一团,挣扎哭喊着被风调召唤出的鬼羊仆抗走。
江祈现在的姿势还是被冢主扶着,很像石窟里那双人石像的姿势,甚至还要更近更亲密些。意识到这点的江祈手心竟有些出汗,冢主感受到了,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哎呀这塔底就是闷,我都有点热了哈哈哈。”江祈用手作扇风状,向前走两步脱离冢主的身边。
脱离冢主那一刻,冢主的手有些僵硬,但江祈没有注意到。
塔内愈发空旷安静,空气中血腥咸苦的味道也愈发浓烈,是来自于刚刚被“鬼祖”打烂的那几名持弓黑衣人。
江祈对骑射还是有些研究的,虽然这群人被“鬼祖”一招秒了,但从那几箭也能看出来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天赋杀手,转眼间就成了一滩烂泥,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从尸块旁已经碎掉的弓依稀可见灵术工艺,绝对称得上是上品灵器。江祈踹飞了几堆尸块,伸手欲拿起断弓仔细研究一下,却被冢主拦住。
“不要碰。”
“啊?”江祈不解。
“脏。”
冢主让似早有准备,拿出一支完整的羽箭,命令风调去查。
风调像是抓住了将功补过的机会一般:“是!属下这就去查!”而后便匆匆离开塔内。
“……那我们?”江祈感觉自己突然像个大闲人。
“我带你回去。”冢主道。
*
思枕殿内殿。
巨大金丝楠木制成的罗汉床上,两抹身影交叠错落,似一对情人在低声呢喃,倾听彼此嘤嘤耳语。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江祈向来比较抗拒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偏偏这两天体验个没完。
比如现在冢主就正将手轻轻放在江祈腹部伤口处帮他疗伤,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经脉在体内流转。
两个大男人,正常的疗伤,江祈搞不懂自己心里在别扭什么。
“不用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别担心,我肚子总被人捅。”江祈有些语无伦次。
冢主顶着面具抬头看他,江祈看不出冢主的情绪,不禁对自己无语: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叫肚子总被人捅?
冢主:“把衣服脱了。”
“哈?”
“脱了。”
“我不!”
冢主似乎有些无奈:“你不脱怎么上药,伤口会发炎的。”
江祈现在的姿势像只受惊的小兽,两手放在胸前,不知道的以为冢主要对他做些什么玷污贞洁之事。
冢主握住江祈的手腕,手上青筋微微凸起,修长却有力量感,将江祈的手从胸前缓缓拿开,道:“听话。”
听话?
江祈心中叛逆之火迅速燃烧,我堂堂鬼祖还能总是处于被你压制的状态?
不服管教的劲上来了,江祈用力甩开冢主强制的手,不顾撕裂的伤口起身凑近他,盯着冢主的面具道:“你不会以为我没认出你吧。”
冢主身体略微后仰,似是为了躲避江祈温热的气息。
江祈见到对面这个反应,倍受鼓舞,心中得意,得寸进尺地抚摸着冢主胸前的衣襟,欲掀未掀:“你以前可不敢对我做这种事,是不是仗着自己带个面具就为所欲为了,冢主大人?”
“冢主大人”这四个字尾音上挑,从江祈嘴里说出来尽显挑逗之意。
“我以前不敢?”冢主气息沉重,似在压抑着什么,他抓住那只在胸前不停作乱的手,顺势将江祈压在床上身下,撕拉一声就撕碎了江祈腹部的衣衫,光洁的□□和骇人的创口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之下。
太近了!
江祈心中惊呼,下意识屏住呼吸,任由冢主的动作。
冢主目睹江祈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将一把药粉洒在伤处。
“嘶……疼!”药粉一碰到伤口,沙痒之感伴随着灼烧的痛感瞬间来袭,让江祈腿都绷直了。
江祈一边运转鬼气止痛一边问:“鬼祖重生的消息原来是你放出来的?”
冢主道:“查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江祈心想这陈年旧事八成和他有关系了。不过谁这么敏感,这么一眼假的消息还特意派人来。
江祈想吐槽,但想到自己也是被这一眼假的消息吸引过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冢主细心地给他包扎伤口,在腰腹处围了一圈又一圈,偶尔碰到肌肤会有若有若无的痒意,江祈努力忽视这磨人的感觉,抬头望着天花板问:“那群大汉你准备怎么处理?”
冢主:“你想怎么处理?”
江祈:“放了吧,都是普通人”
冢主笑:“好。”一边笑还一边给江祈递来干净的新衣服。
江祈接过:“你怎么变得这么爱笑了?”
冢主:“我心情好。”
江祈:“哦。”
鬼身愈合伤口本就很快,加上邢策的精心照顾,很快结痂了。而冢主在安顿好江祈后表示自己要去偏殿睡。
“说都是鬼了,多睡一觉少睡一觉都无所谓了。”江祈不让他走,“来,陪我聊聊天呗,冢主大人。”
依旧是勾的人心痒痒的“冢主大人”,冢主脚步僵了一瞬。江祈看到床边柜中有几罐陈酒,便问:“我可以喝吗?”
冢主:“身上有伤,少喝。”
江祈美滋滋拿下来:“好,你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吗?”
冢主:“偶尔。”
江祈细嗅了一口酒香,想再找些话题,想起那个贩卖万寿蝶的鬼商,问道:“你知道那个鬼商是什么人吗?”
冢主:“不知,应该是黄家人。”
“怎么说?”江祈给自己倒上一杯。
冢主:“大部分鬼商都是黄家人,苍劫时期过后,邢无郁基本垄断了灵器生意,鬼器她也卖,黑白通吃。”
江祈又问:“寿元真的可以贩卖吗?”
冢主:“只在传说中听过。”
江祈:“嗯……”
鬼城处处都给人一种很喧闹的感觉,但邢策的寝宫这里倒是很安静,天空中也没有乌泱泱的冤魂飞舞遮天蔽日,月明星稀,甚至还有些蝉鸣。江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冢主也陪了一杯又一杯。
江祈三倾杯,饮尽酒中月。鬼界的酒味道还真是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瘾头,微醺的状态也被无限拉长。
江祈面颊微红,倔强地盯着冢主的面具,目不转睛。冢主也不言,隔着面具与江祈相望。
江祈落盏:“话本里传说中的冢主相貌丑陋貌若无盐,所以才整天带着个面具。”
他的眼底晕染了一层水雾,继续道:“你是有多丑多见不得人,我当年也就只带了半张脸,你可倒好,连个眼睛都不让人看见……”
冢主身体一瞬僵住,轻叹,而后缓缓拿下面具。
月光窗外倾泻,照在散酒案几上,也照在邢策那俊冷绝尘的脸上。
玉轮入眸风拂面,江祈眼眶微红,仰面遮目。
这酒好像有点辣,他说不出话了。邢策依旧安静认真地看着他。
“真是好酒啊。”
“是啊,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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