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飘逸,凌厉潇洒。
往昔记忆在江祈心头一涌而上,昔年满月高悬梢头,三巡浊酒淌喉,快意逍遥的少年檐上舞剑,繁星点点下,是那人深埋在记忆中的温柔轻笑。
真的是你……
……
江祈从书房出来,原来这书房与冢主的寝宫竟是由一条上行楼梯连着的,沿着楼梯进入内殿,就是冢主之前安排江祈休憩的地方。再从内殿推门而出就到外殿了。
江祈没有在内殿停留休息,反正在坑底已经睡一会了。
他刚回到外殿就看到平地躺尸的风调,就在江祈之前掉下去的坑旁边。
风调一见江祈回来,腾地一下就坐起来,泪流满面:“我滴个妈感天动地你终于活着出来了!我这么久听不见声儿看不见人,都做好给你收尸的准备了。”
江祈笑道:“我看起来那么容易死?雨顺呢?”
风调:“去找冢主大人了,得救你出来啊。”
江祈问风调:“你知不知道你们冢主大人当初为什么要堕鬼。”
风调:“这个……我们其实问过,他说如果不堕鬼他会死,可是冢主大人那么厉害谁会伤害到他啊!”
江祈:“哦……”
“喵呜——”
一声猫叫传来,江祈风调齐齐望向殿门口,一只步伐矫健的狸花猫径直走来,雨顺依旧拖着个麻袋,跟在后面。
“咦?”雨顺见到江祈。
“嗨~”江祈挥着铲子打招呼。
雨顺指着铲子:“你不会是挖出来的吧?”
江祈:“呃……差不多?”
雨顺鼓掌表示佩服,并要回了铲子。
“既然你出来了,就不用找冢主大人过来了吧。”雨顺看着正向江祈翘尾巴的年糕道:“我没找到冢主大人,但路上遇到这只猫,应该是你的吧,我给带过来了。”
江祈早就手痒了,蹲下来撸猫。
风调也蹲下来,他对年糕其实很喜欢,鬼域的猫大多无毛无皮就一副骨头架子,要不就是瘦骨嶙峋的,还是头一次见被养的这么好的猫,和江祈打票子的时候就想撸了。
风调:“喵?”
年糕:“?”
风调一本正经地与年糕对视:“喵喵,我奉命保护你的主人喵,所以你也归我管的喵,懂喵?”
年糕:“……”
年糕照着风调脸就是一爪子,而后轻蔑走开。
风调吓得赶紧后退,差点被挠到,火气上头,决心今天这猫他是撸定了!
他一边追着年糕跑一边和江祈控诉:“这猫到处乱跑你也不管管?!”
江祈:“放心,年糕比人都聪明,跑不丢。”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鬼域,不比人间,等下还是不要让年糕乱跑的好。
年糕上蹿下跳,神出鬼没的根本抓不到,江祈看着风调和年糕斗智斗勇的模样,笑问:“风调这样单纯易怒的性格,是怎么鬼域混的这么好的啊。”
雨顺平静回答:“若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世,我哥早死八百次了。”
嗯?身世?江祈有些好奇,但雨顺没往下说,江祈也不便多问。况且现在江祈更关心的是冢主……
突然好想见到他。
江祈:“你们不是冢主的心腹吗,也会找不到他?”
雨顺:“冢主大人没有心腹。”
江祈:“我想去找他,那你知不知道来找冢主的是什么人?”
雨顺如实回答:“沈医师。”
是沈惜?!
江祈:“你都不知道我找冢主干嘛,就这么告诉我不怕丢了性命吗?”
雨顺平静道:“不会的,我们保护不好你才有可能丢性命。”
*
风调雨顺也不知道冢主去哪里了,只能带着江祈盲目地找。
走着走着,江祈感觉一段路非常熟悉,抬眼望去是一座宏伟的高塔,四五层高,十分瞩目。
江祈:“这是?”
风调顺着江祈的目光望去:“那里是盛鼎塔,圣鼎之战的遗址。”
也是江祈百年前亲眼见证冤魂爆发的地方。
高塔周围的树像是一把大火被烧干了一样,全都是被腐蚀的痕迹,干枯嶙峋的树枝张牙舞爪,湿漉漉的残叶悬挂其上,似陈年腐尸,使本该宏伟的高塔显得死气沉沉。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祈感觉这盛鼎塔和记忆中相比矮了些。
风调:“曾经还有鬼在那里建了家挺奢华的饭店,都黄了,鬼道士说是那里当年爆发的怨气太重,导致风水极差,连鬼都顶不住,渐渐就荒废了,只剩下这大高塔。”
江祈有种预感,叫风调雨顺一起过去看看。
他走上前去,疑惑地踩了踩地面,总感觉有些不对,又有些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风调见江祈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江祈摇摇头:“没事。”
走进建筑,内部虽然又脏又乱破败不堪,但面积很大,有十几个宫室,地面的琉璃瓷砖满是污泥和陈年顽渍,积灰的镂空窗棂依稀可见曾经的奢靡与浮华。
江祈来到最大的宫室,问:“当年的祖师台拆了?”
江祈记忆中进门应该有很多东西,东西南北四个大鼎,还有满墙的佛像,花雕沉木之类。
风调:“不知道,这都多少年了,可能被拾荒鬼捡去卖钱了吧。”
江祈在房间内踱步,风调用剑挑开一扇破烂的窗子,灰飞的到处都是,年糕嫌弃地甩尾巴远离。
风调也被飞灰呛的不住咳嗽,道:“要不我们去别处找找吧,这地方八百年没人来,冢主不可能在这。”
江祈看着被破开的窗户,窗外是不算平坦的斜坡,斜坡下隐约可见夜市的喧闹。
斜坡?
江祈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他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一边用手关节轻轻敲击,仔细聆听。
风调不解:“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祈不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顷嘴角勾起一抹笑,起身:“雨顺,铲子可以再借我一下吗?”
雨顺翻出铲子,江祈接过后在地上用力一翘,地砖边缘碎裂着被掀开,一个地下楼层显现。
风调不可置信凑过去:“这?这下面怎么可能还有一层?”
江祈:“准确的说,这个地下楼层才是圣鼎塔的第一层。”
江祈来时就觉得盛鼎塔的高度不对,从窗外望去也明显感觉到视野不平,而且太高了,记忆中的盛鼎塔是在平坦的土地上拔地而起,给江祈很深的印象,而不是在一个土坡上。
所以最好的解释就是江祈他们所在的其实是二楼,真正的祖师台被埋在了地下。
江祈又撬开了几块砖,看清了下方的景象。一层比二层保存的要好些,但也没好多少,原本金身金座的佛像现在都缺胳膊少腿,墙壁的裂痕,腐朽的沉木,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被时间洗礼的颓败不堪。
江祈估量着高度,跨腿正欲下去看看,一声狗叫突然从下面传来。
“汪汪汪!”
江祈一个机灵把伸进去的腿缩回来,一旁的年糕后背弓起,龇牙咧嘴低吼,江祈赶忙轻拍安抚,向它做“嘘——”的手势。
风调往下看惊了:“那不是青稽仙人吗!?他怎么跑到鬼域来了??”
江祈听闻一怔,立马也向下望去。
一青一白两抹身影出现在楼下,青衣人背着一个沉重的箩筐,跟着一只又细又长的黑狗四处张望,时不时回头与身后人交谈。
身后人一袭白衣款款而行,棉丝般的白发由一根飘带松束在身后,头发颜色很浅,瞳色也很浅。
轻柔的衣摆随着步伐飘荡,宛若天山雪莲,气质清冷却不高高在上,正是青稽仙人沈惜。
风调:“咋还带了只大黑狗,身边那个青衣服的是谁?”
江祈眉头微皱,不说话。
塔层下,周舞看着到处嗅来嗅去标记地点的黑狗,问道:“为什么还带了只黑狗过来?”
“黑狗辟邪呀。”沈惜笑着解释,而后也问:“为什么一定要来鬼域?”
周舞:“鬼域鬼气重,等下阵法开启时突然爆发的强大鬼气不容易引起四方灵门注意。”
周舞上下打量沈惜,道:“嗯……有一说一,你看起来真的不太适合这个地方。”
沈惜:“?”
沈惜气质出尘白到发光,如此仙风道骨的人就应该在竹林桃园呆着,出现在这等荒凉颓败的破塔之中不禁让人觉得突兀,十分格格不入。
周舞觉得差不多了,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你东西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嗯,辛苦了。”说着沈惜拿出一个面具,面具上是一只青面獠牙的老虎,造型夸张丑陋,已经斑驳褪色。
江祈眼睛微微睁大。
沈惜把面具放在地面上,周舞割破手指,对沈惜说道:“你先躲远一点,莫要伤到你。”
沈惜深知自己的战斗力,听话地抱起大黑狗就躲到残破的佛像后,漏出半个脑袋远远看着。
鲜血从周舞指间滴答流出,越流越多,在地上形成一条明艳鲜红的血线,似有生命一般在地面上蔓延,刻画出繁复的纹路,巨大的紫色阵法逐渐显现。
风调惊:“灵术也要血祭的吗?我以为只有诡术要血祭呢。”
江祈:“现在的灵术当然不用。但在很久很久以前,灵术刚被发现时,血祭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人最有灵性,杀人放血就是最快获得灵力的方法,血祭被封禁后,灵修们这才慢慢从山川草木中吸收转化灵力。”
风调:“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江祈盯着那阵法看,法阵如同沸腾的深渊,古老的文字一串串浮现,幽远又神秘。而这个法阵,江祈曾经遇到过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灵术!这个青衣人到底是谁?!
江祈内心已波涛汹涌,他现在已经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了,看着不断运转的阵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阵法中央显现出一个破碎的身影,逐渐真实。
黑色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本该笑晏多情现在却冷漠阴郁的眉眼,浑身被黑衣遮的严严实实,玄色长剑配在腰间,鬼气四溢。
风调揉眼睛:“我去,这咋还凭空召来个人?这人又是谁啊?”雨顺也觉得意外,看向江祈。
江祈握紧拳头,心跳加速,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
百年前的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鬼祖真的重生了?!?
哐哐哐——
隔壁的宫室突然传来巨大声响,像是有很多人在大力凿打着地面,楼下的三人也注意到了上边的动静,纷纷抬头警惕。
崩塌声骤然响起,二十几个人从天而降,叠罗汉般坠落在下层的祖师台上。
这群人装扮不一,皆有武器傍身,都是修为不低的灵修,为首的是一个提刀大汉。正是江祈在客栈遇到,扬言要“斩鬼”的那个。
江祈:我去,这群蠢货怎么进来的?
这群人应该是在在江祈之前来的,江祈大概扫了一眼,比在客栈时人更多了,估计都是路上遇到的志同道合要斩鬼的“英雄”。
斩鬼英雄们一掉下来就和刚重生的“鬼祖”打了个照面,慌忙连滚带爬地远离。“鬼祖”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人掉下来的方向。
风调微怒:“这是怎么回事,这群人都是怎么进来的?看守鬼域结界的鬼都是死的吗?”
大汉跑远后稳住身形,死握着刀柄大喊:“兄弟们不要怕!这鬼,鬼祖刚重生,元气大伤定十分虚弱!咱们可趁机将其斩杀,保卫灵修界的和平!”
其他人纷纷应和:“对!他现在很弱!”
“现在不杀等他恢复了就没人治得了他了!”
“不怕不怕不怕,俺们这么多人……”
这群人互相打气说着,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周舞还在放血维持着法阵,满头大汗:“我去,搞我呢?”
众大汉还在犹豫,另一边却已有人动手了。不知何处飞来数十支羽箭,明显是淬了毒的,箭锋凌厉,直指“鬼祖”要害。
“鬼祖”敏锐回头,双行抬手落下,羽箭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化作飞灰,剑气余波直接将石墙打穿,露出外面的枯树林,从外面看就像是斜坡突然塌了一个大洞一般。
众大汉还在自欺欺人地讨论,回头就见化成灰的羽箭和崩塌的墙体,纷纷吓得腿软,呆在原地不敢吱声。
其中一个大汉像吓傻了一般:“不对不对啊,鬼祖,鬼祖,他他他应该十分虚弱才才才是啊……”
江祈心道:……十分虚弱?开玩笑,现在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鬼祖时期的自己!
风调反应慢半拍,这会儿不可置信:“等等,他说那人是谁??”
江祈没来得及回答风调,就看到藏在暗处蓄势待发的羽箭,目测七八支,每一支都灵力爆满,而“鬼祖”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看着自己凿出来的大洞若有所思。
江祈心一急,随手把风调的剑拔出就跳下底层。
“哎,你干嘛去!”风调尚处鬼祖重生的震惊中没回过神,转头剑就被人摸走了。
江祈剑若游龙,将疾飞而来的羽箭一一拦下,正心中得意自己剑法还是这么好,就感觉腹部一阵冰凉。
低头一看,熟悉的黑色剑锋萦绕着肆虐的鬼气,正插在自己的腹中。
江祈:“你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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