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骤然四分五裂,坛中的怪物迸裂而出,逐渐拼接膨胀,竟高十尺有余。它的腿长到了一个夸张的高度,身体又极短,那长腿与其说是支撑着身体,不如说是被身体吊起来悬着走。
上身包裹着的人皮有老有嫩,一层一层粗暴地糊在不属于它们的骨头上,腐烂的皮肉散发出浓烈的腐臭,还淅淅沥沥地滴着红色的水,不知是酒还是血。
长腿鬼佝偻着背,摇晃抬头,空洞的眼眶中鬼火明灭,散发幽幽蓝光,它似是发现了眼前的活人,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愤怒地朝着江祈嘶吼。
江祈:“……”
他平静看着眼前的骇人巨物,不为所动。
一阵阴风袭来,江祈眼底血色蔓延,抑制百年的鬼气从他体内放出,汹涌的邪气瞬间遍布半条街。
鬼气颜色极淡,几不可见,但江祈释放出的鬼气已经浓烈到挡人视线,他本人更是直接变成了一团眼漏红光的黑雾。
简直比鬼还像鬼。
长腿鬼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被江祈的威压吓得骨头都掉了两根,勉强维持直立的双腿瞬间散架,人皮也被江祈散发出的鬼气腐蚀,扑扑簌簌地往下掉,整个鬼瞬间小了五六圈。
江祈礼貌捡起掉落的骨头,递给长腿小鬼。
这种野坟的小鬼,连人话都不会说,哪里敢冒犯修为高到可以化出人形的鬼修,何况是江祈这种鬼祖宗。
长腿小鬼骨头也不接就哆哆嗦嗦地跪下,磕头如捣蒜,呜呜咽咽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如果它是人的话,估计现在应该已经泪流满面了。
江祈没想到见他吓成这样,再抖估计连那打颤的嘴都要散架了,于是尽量收敛鬼气,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和的微笑。
但那长腿小鬼见江祈笑的诡异,以为自己要被这只大鬼吞噬吸收了,眼中鬼火都吓得熄灭,当场尖叫一声晕过去,身子直直向后仰去磕地,整个鬼瞬间变成了一堆碎骨。
江祈:“……”
江祈无语,他真的好久没有释放鬼气了,一时没控制好,真没想对这小鬼做什么。
年糕优雅地走到碎骨面前,用鼻尖嗅了嗅,随后做出一个干呕的动作。
江祈被逗笑:“年糕,别碰他。”
江祈双手合十快速结了一个印,碎骨随着他低声吟唱的诡异咒法悬空,慢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鬼型。小鬼腿上多余的骨头被他拼在了躯体各处,看起来身材匀称多了。
江祈轻轻打了个响指,蓝色的鬼火忽的复燃,可怜的长腿鬼求死不得,就这样被江祈强制唤醒了。
江祈将周身残留的鬼气拍干净,声音放柔道:“你别怕,我就是……”
鬼:“啊啊啊啊啊啊!!!”
江祈:“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问……”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祈:“刚刚吓到你了抱歉我……”
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汪汪呜呜……”
江祈:“……”
眼看这小鬼又要吓得散架,江祈不再和他废话,粗暴地把它敲晕,又塞回另一个酒坛里。
江祈本欲摆回原位,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带着酒坛。
坛中藏鬼,这户人家怕是有血光之灾,看在双行剑的份上,帮你家破一灾吧!
江祈提着酒坛边走边想:如果附近有修为高些的鬼修同类,应该就方便问路了。
看着掌心尚未散去的鬼气,心想:几十年也不当一回鬼,应当物尽其用一下。
于是他将掌心轻轻覆于地面,放出一丝鬼气探寻。
找到了。
江祈顺着鬼气指引向前,路边房屋逐渐变少,越走越阴森,直到眼前出现一片荒坟。
应该就是这里了。江祈心道。
果然,在一座较大的荒坟上有三只初具人形的鬼,穿着寿衣,诡异恐怖。
正常夜晚鬼肯定是不敢光明正大在坟前呆着的,但今天是四月初九。
江祈走近,看清这三只鬼,他们围着坟头坐成一圈,坟头上散乱分布着一些类似纸钱的东西。
一只鬼也看到江祈了,果然一点也不怕他,还自来熟地招手道:“打票子四缺一,来不来?”
眼前这只鬼身着深蓝色的莲花纹寿衣,白发散乱的扎着,左耳有一只精致的莲花耳坠,面庞扁平,脸动起来皱纹明显,很是骇人。
江祈心道:一眼假。
这人面一看就是假的,骗骗普通灵修鬼修没问题,但凡来个修为高点的都能看出来,更别说江祈这个鬼修的老祖宗了。
但这鬼的眼睛却很是违和,灵动清澈,恍若少年人才有的眼眸。
另外两只鬼虽然一个没头一个断腿,但其他部位都还算完整,修为也不低。修为越是高的鬼形象就越接近人,另外两只不看,莲花寿衣那只少说得五十年修龄。
这鬼刚刚说的打票子,江祈猜测是一种纸牌搏戏,不过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和鬼打牌可捞不到什么好处。
于是礼貌拒绝道:“多谢这位鬼兄的好意,但我着急赶路,初来贵地还望鬼兄告知,琅邪往哪个方向走。”
寿衣鬼狡黠一笑:“赢了就告诉你。”
他这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感觉能把蚊子夹死。
江祈无奈,他不想再走几十里寻鬼问路,便答应了,将酒坛放在一旁,也盘腿坐在了坟边。
寿衣鬼在整理散乱的牌,江祈感觉有视线在盯着自己,转头看见断头的鬼正直愣愣的面向他,如果他有头的话,一定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祈。
断头鬼盯着江祈脸看了半天,最后由衷夸赞道:“你这老鬼还挺讲究,打扮的跟个人似的。”
江祈苦笑:“谢谢。”
其实这鬼是真心实意在夸江祈,鬼中能称为老鬼的都是修为高的,鬼打扮的越像人也说明这只鬼品味越好。
江祈有些好奇:“鬼兄,你这头是怎么回事。”
断头鬼:“害,别提了,就是赌博输给别的鬼的,好在人家还给我留了张嘴安在喉咙上,不然我现在怕是连话都难说。”
江祈心觉有趣:“那你这脑袋就这么一直空着?”
断头鬼:“那不能,过两天我准备回鬼城买个纸人头,先凑合用两天,现在女鬼都可挑了,就喜欢长的像个人的,没头可不行。”
江祈觉得这鬼看起来不太聪明,强忍笑意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上品酒坛,里面装着的是可使鬼修一夜化形的灵酿,若我输了,灵酿就归你,怎么样?”
断头鬼沉默片刻,用那不存在的眼睛盯着他道:“我只是没脑子,不是傻子。”
“……哈哈哈开玩笑啦。”江祈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我若输了,有什么代价?”江祈问。
寿衣鬼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一笑有种嚣张的顽皮,和他这张老人面很是不搭。
寿衣鬼给每人发了三张票子,江祈问:“规则呢?”
瘸子鬼:“你没玩过?”
江祈诚实:“没有。”
三鬼彼此交换眼神,而后纷纷道:“这可不保教,你边玩边学吧!”
江祈看出来了,这是要组团讹他了。
寿衣鬼摸牌:“开始吧。”
江祈也摸牌一看,瞬间皱眉。
票子上画的人物十分抽象,一个个鬼画符似的。还没等他提出疑问,就听到瘸子鬼激动地说:“我抽到老祖宗了!”
瘸子鬼兴奋地和他们展示,江祈凑近一看,票子上画的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周遭还有很多魂灵围绕。
江祈问:“这是谁?”
寿衣鬼:“鬼祖大人。”
江祈:“……哦”
鬼界亲切的管江祈叫老祖宗。
抽到鬼祖牌的鬼先出牌,那鬼又亮出一张牌,牌面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华服男子。
江祈没有认出这是谁,寿衣鬼解释道:“黄御嘛,最弱的一张牌,谁都可以吃他。”
江祈还没来得及替黄御辩解,就见断头鬼掏出一张牌,摔在地上大喝一声:“吃!”
牌上画着的是一位执长枪驾巨獒的女人,英姿飒爽。这位江祈认出来了,是当今天门黄家的门主,邢无郁。
到江祈出牌了,江祈试探着出了一张看起来很精美的牌:“这个人是谁,能吃下吗?”
牌面上画着一个带面具的黑衣男子,背景是华丽的宫殿,天空中漂浮着游魂,和鬼祖那张风格很像。
“当然能吃下了!这可是俺们冢主大人,谁打得过!”瘸子鬼说。
连输三把,江祈大概明白规则了,轮流出牌,按武力值排大小,谁最先把牌打完谁就赢。
这个周身有鸟徘徊的白衣人应该就是沈惜,手里拿着一个又粗又长的棍子的应该是天门黄家家主黄茗臣……这票子上的人物江祈凭感觉竟真认了个七七八八。
心中有数,不顾三鬼的嘲笑,抬头欲进行下一把,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三只鬼头上竟多出了金线般的烟雾,丝丝缕缕,在三鬼之间来回飘荡着,再看自己的头顶,竟直接凝聚成了光柱。
“原来是这样啊。”江祈喃喃道。
这些金色的游丝是气运。气运是人天生就有的,气运多自然就幸运,反之则倒霉,鬼亦然,但化鬼气运便散尽,再想得到气运只能从人那里偷。
怪不得寿衣鬼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江祈输牌的代价就是失去部分气运,失去气运的鬼也是会很倒霉的。
但江祈是半人半鬼啊,鬼的气运怎么能和人比,这光纤和光柱的对比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江祈观察这三只鬼,发现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的显眼光柱,心中笑:鬼果然是气运瞎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牌相也是气运博弈的结果,气运强大抽到的牌就更称心。江祈测试了一局,不出所料。
摸透了这些江祈就无敌了,他很随意地摸牌,而三鬼则催动不属于他们的气运玩的满头大汗。
“可以啊老鬼,上手很快嘛,小看你了!”断头鬼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似是在擦汗,称赞道。
江祈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承让承让。”
因为江祈已经用浓厚的鬼气掩盖身上的人气,在修为的极端压制下三鬼根本看不出破绽,在他们眼中江祈就是一只修为深不见底的老鬼而已。
“再来!”寿衣鬼咬着牙说道。
江祈摆弄着票子:“差不多了吧,鬼兄,再玩你就要赔成倒霉鬼了。”
寿衣鬼损失的气运最多,人皮都有些干裂,冷笑道:“再来三把,两胜我就给你指路。”
江祈:“好!”
又开一局,江祈出了张门主牌,寿衣一下甩出两张牌:“对儿吃!”
定睛一看,是邢无郁和黄御的牌,江祈挑眉:“这是何意。”
寿衣鬼露出诡计得逞的笑:“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黄御虽然很弱,但和他娘子在一起牌值就是大,就是能吃掉你这门主牌,这叫‘对儿’!”
另外两只鬼也跟着一起附和,嘲笑江祈的不懂规矩。
江祈气笑了:“那还有哪些‘对儿’?”
寿衣鬼:“邢峥峰和宋婉,冢主和鬼祖……”
江祈打断:“哪对儿最大。”
旁边一个小鬼回答说:“那自然是冢主大人和老祖宗的组合了!无敌的好吧!”
江祈思路清晰:“那我抽两张牌,只要每回都是冢主加鬼祖的组合是不是就稳赢。”
寿衣鬼不知他想干什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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