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见这边喧闹,忙把伙计支走,赔笑:“各位英雄不好意思,这伙计刚来的不懂事,鬼城就沿街南走,越过一处野坟就到了。”
掌柜脸都笑出褶子了,亲自为大汉倒酒,奉承道:“看各位英雄豪气冲天修为顶尖,一定要斩杀江祈为民除害啊!不能再让他出来祸害人间了!”
大汉很受用这样的奉承:“那是自然,这酒就当你孝敬俺们的了,滚去忙吧!”
掌柜自然是心有不满,但这大刀就立在这里,哪敢多说什么,连声称是退下了。
小二在一旁呆愣着擦汗,江祈他叫过来,问道:“小兄弟,请问琅邪往哪个方向走?”
“狼……狼什么?”小二眼神发直,舌头打结,似还没被大汉带给他的恐惧中走出来。
江祈无奈:“你帮我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吧。”
掌柜刚被勒索心烦不已,本不欲搭理,但瞟一眼看到江祈穿衣讲究,颇像微服出府的少爷,立马又笑脸相迎。
“琅邪吗,哎呦您这可问住我了,我从小到大没出过这片儿,也不知道琅邪在哪,不过往北走总是没错的。”
江祈道谢,掌柜笑道:“不用谢不用谢,也没帮上忙,看公子气度不凡,还以为也是要问鬼城方向呢。”
江祈:“为什么要问鬼城方向?”
掌柜说:“公子您不知道吗,前些日子奉山城天象异变,据说啊,是因为鬼祖江祈要现世重生,消息都已经传遍了!”
江祈挑眉:“江祈要在奉山城……重生?”
掌柜用力点头:“是啊!我们这两日已经接待好些要去重新镇压鬼祖的灵修了。”
江祈喝口茶:“……啊,这样么。”
掌柜怂恿道:“公子要不要也去斩鬼?这可是能立大功的!”
江祈笑道:“我修为低下,就不去凑热闹了。”
窗外乌云翻滚,阴雨不停,江祈问:“还有没有客房,给我订一间。”
掌柜有些为难:“最近客人太多,而且这马上鬼开门,客房都被定的差不多了……”
江祈随手从袖中甩出几两碎银,道:“真的一间也没有了?”
掌柜见钱眼开,立马改口:“有,有的!二楼,您跟我来。”
*
窗外银针坠落,烟尘袅袅,带来阵阵凉意。客栈房间内,江祈闲适听雨,百无聊赖地看着路边买来的话本:
【阴平死囚参透诡术,献祭数万亡魂,地牢一夜间白骨遍地,生魂飘荡。】
阴平地牢是悬门沈家灭亡后的残垣,灵修们在那里联合建造起了一个巨大的地牢,专门关押灵修界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罪人。
江祈心中呢喃:选择用这些人献祭,没有杀害平民百姓,某些方面来说,倒不算太坏。
【冢主按照鬼祖遗留的诡术秘稿进行修炼,成为继江祈后最强大的鬼修。】
江祈心中赞赏:天赋蛮高的嘛。我当年好像是写了些关于修炼诡术的稿子,这么说那位冢主还算我半个徒弟?
【冢主相貌十分丑陋,所以常年佩戴面具,无人见过真容。他携一众鬼修占领奉山城,开辟专属鬼修的鬼域,奉江祈为鬼祖,立殿祭拜。】
江祈心中肯定:组织众鬼只允许在鬼域内活动,不让众鬼四处霍乱百姓,单从这点来看,倒是位明君。
【招魂节“鬼开门”曾几百年前是鬼城众鬼用来祭奠江祈的,后来才传到民间变成百姓祭奠化鬼的亲人。】
每个话本描述的细节都不一样,江祈大概了解了冢主这个人物。
说实话,他对这个冢主印象还不错,如果自己以后吃不起饭了说不定可以去投奔鬼城。
又想起刚刚掌柜说的鬼祖重生……
“我就在这呢,还重哪门子生?”
江祈猜测是谁的恶作剧……但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消息不该传的这么广啊。
江祈把话本合上:“不想了,与我无关。”
现在是中午,雨尚未停,江祈准备睡个午觉再继续赶路。
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闭眼回味那话本中不靠谱的传说,意识渐沉,竟久违的做梦了。
梦中江祈浑身狼狈,眼前是被逐渐侵蚀焚烧的佛居,他麻木昏沉地看着眼前大火映天,想逃,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滚滚热浪冲击下,江祈浑身灼热难耐,濒死的痛苦让他梦中恢复清明。
江祈艰难思考:是梦,是梦……为什么我醒不过来?
快醒过来啊!江祈手中不知为何出现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鬼气萦绕,江祈手持长剑奋力向幻境斩去。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顺着长剑流下,被不知何时飘起细雨晕染,红绸漫地。通天火光消失,幻境破灭,长剑竟直直刺入一人胸膛。
翩翩大袖在雨中翻飞,那人青丝尽散,跌撞着承受剑伤,却没有还手。
江祈感觉那人忍着痛轻叹一声,笑了,似是释然。
“谢谢……”
谢什么?江祈心中生起一股无名火,上前想抓住他问清楚,脚下却被拖住,低头一看,竟是一具尚悬挂着腐肉的枯骨。
“你不能走……”
“救我……快救我!”
“无上的神啊,请超度我……”
“呜呜嗬嗬嗬呜呜啊啊啊……”
再次抬头那人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天血色,和周身扭曲哭嚎的冤魂。
漫地腐尸,血流成河,江祈十分慌乱,浑身都是黏腻的脏血,他在黑暗中狂奔,狼狈地挣脱周身寻求救赎的腐尸,来到河边。
江祈疯狂用河水清洗自己,生生将河水染红,可身上的血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江祈越洗越用力,直到看见血液在自己皮肤上生成,才意识到,这血不是被腐尸染上的,而是从他自己身上不断流下来的。
江祈仿佛闻到了腐肉的气味,他的身体开始溃烂,一点点被尸气侵蚀。
再次死亡的恐惧让江祈内心几乎崩溃,他催动残破的躯体站起,望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水中的人面容消瘦苍白,腐烂的躯体露出白骨,看起来触目惊心,血色华服似是被恶尸撕咬过的战旗,褴褛凌乱。
水镜中人的眼神却冷漠,宛若地狱修罗。
……
江祈骤然惊起,一身冷汗。
他起身靠在床头,扶额缓了好一会,下床时还摔了一下。
江祈轻骂了一声,坐在桌边,蒙灌一壶酒。浊酒入喉,顿时感觉清醒了不少。
梦境诡谲奇幻,江祈久久不能平静,他望向窗边,树梢滴落着点点雨珠,滴落,融入水潭里的一片日暮黄昏。
我睡了一下午?
江祈觉得有些惊讶,梦中节奏很快,他以为自己最多了睡半个时辰,不禁怀疑:这客栈莫不是风水不好,觉都难睡安稳……也是好久没做这种梦了。
天色渐沉,在客栈无聊一晚和黑夜赶路之间,江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可当他开门要出去时,却发现门打不开,用力推拉后仍纹丝不动。
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江祈敲门没人应,心中警惕:怎么回事?是伙计忘了这个房间还有人吗。
正准备武力踹开,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江祈回头,神出鬼没的年糕跳上窗边,优雅地舔毛。
江祈给年糕喂了点吃的,突然醒悟:对啊,可以跳窗嘛,踹门说不定事后还要赔钱。
客房在二楼,江祈熄了蜡烛一跃而下,年糕轻巧地跟在身后。
长街上空无一人,如墓地般寂静,所有商铺都大门紧闭,室内也早早熄灯。
街边枯槁般的桂花树不住低泪,似被白天的骤雨摧折斩首,干枯双手绝望伸向黑夜,无声挣扎。
各家门前多了很多供奉的祭品,每份祭品旁陪一昏黄暗烛,稀稀拉拉的烛光在长街延伸,恍若通往冥府之路。
不看黄历也知道了,今天是四月初九。
江祈扶额,真是年纪大了不记事,早知道就老实待在客栈了。怪不得门被锁了,想必也是好心,防止哪个不知死活的在招魂节这天出去闲逛。
饶是他这辈子见得鬼比人还多,见到这种情景也不禁皱眉。这不遇到个魑魅魍魉都对不起这氛围。
江祈破罐破摔,凭着白天的记忆往出城的方向走。
江祈没有遇到鬼,但是江祈迷路了。七拐八绕后,别说东南西北,就是之前住的客栈也找不到了。
于是江祈干脆蹲在路边歇脚,大有就这样等到天亮的气势。
“叮叮当当……哗啦啦……”
突然街角传来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江祈凝神,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幽灵一样的白影渐渐出现,街边烛火明灭摇晃,似是欢迎她的到来。因为步子迈的小,又宽又长的丧服又盖住了脚,看起来就向是飘向江祈一样。
这是一只穿着丧服的女鬼。
她身形瘦小,脸色苍白,身后提着一个大袋子,袋子里流出一些不知名的深色液体。
江祈不禁心想:那里面不会装着什么人的尸体吧……
鬼不需要睡觉,但鬼也会累,江祈就从这只鬼身上看出了浓浓的疲惫感,她向江祈的方向走来,江祈也向前走去:“姑娘,需要我帮忙吗。”
“你挡我路了。”女鬼声音空灵幽怨,毫无情绪,开口让人感觉阴气森森。
“啊,抱歉。”江祈侧身让路。
女鬼身子不动,头僵硬地转向江祈,问:“什么时辰了。”
江祈回答:“戌时三刻。”
女鬼什么也没说,用手将自己生了锈的脑袋掰回原位,继续无精打采的向长街尽头走去。烛火微弱,被夜风吹的频频躬身,似是恭送。
女鬼走后江祈就后悔了,应该顺便问个路的。
看着门口的一份份贡品,突然想起何卫宇曾说过,百姓门前的供奉一份是给已故亲人的,一份是给鬼祖的。江祈有些好奇,人们会给他供了些什么东西?
他兴致勃勃看了两三家,大多是纸人纸钱纸元宝之类,还要用石头压着防止飞走。不过普通百姓人家,能供奉出这些已是尽心尽力。
江祈走到一座比较气派的宅院前,打开供奉的木盒,里面装的东西却是让他眼前一亮。
是一把乌木制成的长剑模型,剑柄处还镶嵌着一颗绿玛瑙。江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鬼剑双行。
双行是江祈年少时的佩剑,是滴血赋灵的上上品灵剑,江祈曾在鬼祖时期配着它大杀四方,浸透了鬼气,灵修们觉得此剑不祥,便称“鬼剑”。
鬼祖被斩于佛下窟后,不久双行剑也灰飞烟灭,这对于灵修们来说是个好兆头,双行是灵剑,主死则剑灭,从侧面证明江祈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这供奉的小木剑做工精致,剑身刻着“鬼剑在上,鬼祖保佑,镇宅纳福,人鬼平安。”
江祈摆弄着乌木剑,脑中不由浮现少年时自己潇洒仗剑的恣意时光。
江祈小心翼翼将木剑放回原处,心中感叹果然有钱人家比较舍得在这上面花钱。
他又往前走了一家,被另一件贡品直接吸引的走不动道。
是一个精致的酒坛,上面刻着“敬奉鬼祖”四个大字,隐约能闻到飘散出的酒香。
江祈大喜,心想这倒还真供了个他喜欢的,就不知道是真酒假酒。
他满怀期待打开,看到的却是一只苍白扭曲的人手咯吱抽动,猝然从酒坛里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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