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步朝他走去,俯身将指间勾着的玉佩放到了他面前:“此物侯爷收好,此次去徐州,你比我更需要它!”
“夫人”
“收好!”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气氛难免有些微妙。
顾景漓当先笑了起来:“若夫人执意如此,我便收回了!”说着往她手边又递去了另外一物。
竟是把精致小巧的药匙。
沈婳蹙眉:“这是何物?”
“是我私库的药匙,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还请夫人代为保管”顾景漓温声道。
沈婳抬眸看他,玉佩不收,若这私库药匙也不收,未免显得有些太不近人情,于是只好伸手接了过来,又因药匙太小不好存放,便从一旁扯了根红线编成手绳将药匙戴在了腕间。
戴好手绳后,沈婳才反应过来,一时恨得咬牙。
这个老狐狸,他早知自己不会收用来调遣暗卫营的麒麟玉,从一开始,他打的主意就是让自己收下这把药匙,否则怎会连红绳都备好了?
她因心里装着许家的事反应慢了半拍被他钻了空子,现在再拿下来又显得太过矫情,算了,暂且先替他收着吧!
顾景漓见她眸色温凉,知是自己惹恼了她,遂陪着笑将一个手炉推到了她的手边:“外边还下着雪,夫人抱个手炉暖暖身子!”
沈婳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必,夜已深,侯爷早些歇息!”说完出了门去。
第二日难得是个晴天。
沈婳起床得知顾景漓半夜就已带人离京后不由勾了勾唇,这人还真有意思,从不过问自己的事,遇事也从不拖泥带水,倒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叫来柳嬷嬷交代了一番,又让海棠和紫鹃留下,带着沈筠坐着马车到城外的庄子里换了身装束,才领着沈筠楚沫与青鸾青沅一行人上了路。
直到坐到马背上跑出去了好几里远,沈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长姐这是要带自己闯荡江湖去了,一时欣喜若狂。
沈筠从小虽是娇养着长大,可骑马,射艺却一样都没落下,作为沈国公府唯一的嫡子,他被教养的极好。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门,他激动得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惹得楚沫朝他翻了好几个白眼,待到小八出现时,更是让他激动的情绪直接升到了顶点。
“阿姐,你养的鸟竟然会说话”
“阿姐,小八可太有意思了!”
“阿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阿姐……”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连走了三日,他不但不喊累,反而还愈发的兴奋,简直让楚沫头疼。
这一天,太阳刚落山,灰蒙蒙的天空就又飘起了雪。
沈婳带着一行人在小城里寻了间客栈住下来,要了些热水随便擦了擦身子,领着楚沫与沈筠下了楼来。
楚沫一身黄衫娇俏可爱,沈筠一袭蓝袍唇红齿白,沈婳穿着身宽大的青衣束了长发,由于容貌太盛便戴了半张狐狸面具,青鸾青沅则做护卫打扮护在了三人身后。
几人虽容貌出众却无人敢上前搭讪,先不说他们身后那两个冷冰冰的护卫一看就不是善茬,戴面具那个就更不好惹了,别看她脚下步子迈得随意,周身那迫人的气势却惊得人不敢直视。
沈筠发现自从长姐戴上这副面具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下意识觉得有些陌生。
“阿姐”
刚坐下,他便有些不安的开口唤了一声。
“怎么了?”沈婳眸色平静的看他。
看到熟悉的眼神,沈筠一颗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沈婳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到他碗里,清声道:“女子外出不易,以后我若戴了这副面具,阿筠就唤我兄长可好?”
沈筠一时怔然。
沈婳从未想过要在沈筠面前隐瞒自己青羽楼主的身份,沈家对她来说,是亲情更甚恩情,她早把沈家视作亲人一般,在她心里,沈筠也与亲弟弟无异。
即是把他当做弟弟看待,这些事便不会瞒着他。
沈筠很快回过神来,阿姐长得跟仙女似的,确实需要戴上面具挡一挡坏人,思及此,他神色认真且慎重地朝她点了点头:“嗯,我记下了!”
一旁的楚沫却玩心大起,眨着双杏仁眼故意拖腔带调娇滴滴地朝沈婳唤了声:“哥哥~”
惹得众人一阵恶寒,她却捂着嘴独自笑得开怀。
第二天上路时,果然多了几个尾巴远远地坠在了他们身后。
青鸾不动声色地与青沅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十分默契的护在了楚沫和沈筠身侧。
楚沫毕竟与沈婳朝夕相处了几年,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骑在马背上朝青沅眨巴眨巴眼:“是不是有情况?”
青沅同样朝她眨了眨眼回应:“后边有劫匪,你要不要到我马背上来?”
楚沫想了片刻朝前使了个眼色:“我要去婳婳马背上!”
青沅一脸同情的看她:“这么想不开?”
楚沫想想也是,沈婳不动手便罢,若动起手来那必是鲜血飞溅脑浆直流,画面堪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刺激,没个几年的修行还是不要往她跟前凑的好,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正想着,就见前方同样出现了十余人朝他们围堵奔来。
他们离开奉县已有半日,如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劫匪们莫名兴奋了起来。
后边一个匪徒骑在马背上朝前方赶来的匪众大声道:“大哥,这次运气不错,是批好货,估摸着能卖上千两银子!”
当头一个彪壮大汉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要真能卖上千两银子,兄弟们此趟也算没白来!”
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的一行人:……
沈婳始终面无表情。
青鸾看他们就像在看死人。
青沅则坐在马背上四处张望。
楚沫满脸的不高兴。
只有沈筠白了脸,神色慌张地看着眼前这些劫匪。
彪壮大汉看得稀奇,不由出声问道:“小姑娘怎地不高兴?要不要爷一会儿让你好好高兴高兴!”说完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楚沫对他的荤段子充耳不闻,杏眼微瞪道:“谁只值个千把两银子会高兴得起来啊!”说着忽地来了兴致:“不然你们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将我们卖个上万两?”
匪众们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四处打量的青沅叹息道:“这荒郊野地的倒真是个好地方,便宜你们了!”
彪壮大汉听得愈发莫名:“什么好地方?”
青沅冷了眼:“自然是埋你们的好地方!”
其余匪众还想在说些什么,就见沈婳红唇轻启:“呱噪!”
仿佛是收到了某种命令,青鸾青沅迅速拔剑杀入匪群,手起剑落,招招快速狠厉,这些匪众的身体刹时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稀里哗啦摔落了一地。
就他们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通通斩于马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温热的鲜血溅到地上又没入了雪里,猩红一片。
楚沫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沈筠,见他果然脸都吓白了,正伏在马背上吐得昏天暗地。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二十余匹马和满脸惊惧的彪壮大汉。
他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下摔下来扑倒沈婳马前忙不迭地磕头道:“姑奶奶饶命啊,都是我们瞎了眼,我们死有余辜!还请姑奶奶饶我一命!”
青沅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嗤笑一声:“你也配在我家主子面前磕头!还不麻溜的滚到前边带路,去你们的老巢!”
一个时辰后,沈婳一行人到了青松山牙呼寨。
其余山匪见自家老大跟在几个生人后边灰溜溜地回来了,正要上前询问,就听骑在马背上脸覆面具的人漠然道:“再往前一步,死!”
声音冷峭,竟比外边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
许是她身上的气势太过迫人,几名山匪惊得齐齐止了脚步。
沈婳朝青鸾淡淡道:“你带阿筠过去瞧瞧”
青鸾垂首应“是”
彪壮大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挪步过来朝其余匪众极小声的道了句:“不要轻举妄动,这些人武艺高强,他们随便吹口气我们就得灰飞烟灭!”
众人闻言心底陡然一惊,整个寨子一时静若寒暄。
随着房门被一间间打开,沈筠看得瞳孔微缩,里边或是衣不蔽体悲痛欲死的少女,或是神情麻木被折磨致残的妇人,或是被当做猪狗般关到了笼子里的小孩……
只有少数几个姿色算好的少女和两个女童被统一关到了一间柴房里待价而沽,看见沈筠时皆面露惊恐的缩成一团。
残肢断臂,趴在女人身上晃动的身体,少女麻木空洞的眼神,孩子们绝望的表情……
沈筠闭了闭眼,再也控制不住地冲到外边俯身吐了起来。
沈婳待他吐得差不多了才翻身下马,走过去给他递了个水囊:“还怪我刚才为何不将那些人送官而是直接杀了吗?”
沈筠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嘴唇嗡嗡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沈婳掏出锦帕一下一下极认真的擦拭着他的脸:“你刚才在里边看到了多少人?奉县不过一座小城,为何丢了这许多人却没人查到这儿来?是官府贪生怕死不敢前来剿匪?还是他们官匪勾结沆瀣一气?”
她抬眸看向认真思考的沈筠:“那些被挑出来的少女和女童最终会被卖到哪里?剩下的人又会如何?”
“阿筠,这世道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美好,比这惨烈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