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带他看尽世间的美好繁华,也要带他看看这世间疾苦……
沈婳转身,看着从门后边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女子,神色极淡地朝她们道:“不要怕,你们得救了!”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少女木然问:“我们得救了?”
沈婳颔首看她:“是”
少女听罢流泪捂紧了身上被撕扯过的嫁衣,红着眼抢过青鸾手中的剑就朝离得最近的一个山匪狠狠砍去。
沈婳赶在山匪反抗前不动声色地将细如牛毛的银针射进了他的颈间,锋利的剑尖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疯狂地刺向了自己。
少女毫无章法的提剑乱砍一通,直到将山匪砍成一摊烂肉,才跪地仰天悲泣。
有胆大的纷纷效仿。
山匪们见状哪里还顾得上沈婳的威压,正欲出手时一柄精致的玉骨飞过眼前,冰凉的扇沿贴着他们的脖颈划过,所到之处鲜血飞溅,一颗颗头颅就像不要钱的西瓜似的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瓜瓤四溅。
楚沫看了眼被鲜血浸湿的裙角,哪怕已经见过很多次沈婳杀人,此时还是忍不住白了脸。
青沅早在收到沈婳的示意时就动手捂住了沈筠的眼睛,这一幕若是叫他看见,指不定要做多久的噩梦。
余下几个山匪见沈婳如此强悍,皆惧得魂飞魄散,不敢动弹。
大仇得报,所有被绑至此的女子都忍不出相拥而泣。
身穿大红色嫁衣的少女跌坐在地上朝沈婳喃喃:“你为什么才来?”
眼神空洞,似在问沈婳,又像透过沈婳在问别人……
沈婳默了默,清声朝她道:“对不起!”
少女仿佛又看了大婚那天,喜轿经过城外时被一群劫匪包围,那个口口声声要与自己白头偕老的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玷污了清白,后来他得以活命,自己却被掳到这里求死无门,整整七日,他为何不来……
哈哈哈,他为什么不来!
她又哭又笑,状若疯癫,声音里却透着死一般的沉寂:“我还活得了吗?”说罢提剑毫不留念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喷洒而出的鲜血仿佛是开在雪地里一株极灿烂的海棠花,还来不及绽放,便已枯萎凋零。
弥留之际,她握着支发钗眼神涣散地看着沈婳:“我愿与他,永世不复相见,望……成全……”
沈婳静静地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少女,须臾,才红唇轻启:“好”
耳边陆续传来山匪的求饶声。
沈婳弯腰从少女手中拿过那支素银的簪子递给青沅:“下山一趟,将此簪交到她父母手中,娶她的那个人,挫骨扬灰了吧!”
这样,即便是下了地狱也入不了轮回,也算是,永世不复相见了……
沉默片刻又接着朝青鸾道:“卸了他们的胳膊腿交由她们处置,一会若有自尽的,不必拦着,若有要下山的,你便护送一段,至于这些孩子,你以青羽楼的身份都送到县衙吧!”
这里的事瞒不住,她也不想瞒,索性便摆明了身份,好让县衙知道这些孩子是为青羽楼所救,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想办法将他们送回去。
“我们先行一步,在隆城等你”
说完翻身上马,领着楚沫和沈筠赶在天黑前抵达了隆城。
寻了间客栈住下,沈婳让小厮送了些吃食上来。
楚沫换了身衣裙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小八正缩在沈婳斗篷的兜帽里打盹,沈筠则白着张脸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饭后,沈婳坐到他身侧温声道:“今日吓到你了?”
沈筠闻言抬眼飞快地看了眼沈婳:“我是不是很笨?还拖了阿姐的后腿!”
沈婳朝他笑了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刚到山寨你就发现了问题,很聪明!你也没拖我的后腿,今日就算没有你,遇到这些山匪,我也会上山走一趟的!”
沈筠听罢抬头看她,半晌才又低声问:“官匪勾结,百姓凄苦,看牙呼寨的情形应是有一段时日了,知府不会不知,为何不管?百姓又为何不反抗?”
沈婳听罢朝他清声道:“山匪凶悍,若剿匪不成便会造成衙役死伤,若死伤人数过多巡抚就会追责,他们贪生怕死选择与山匪勾结从中谋利,知府得了他们的好处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事情压下去,民不与官斗,寻常百姓家本就疾苦,丢的又大多是女子,自是没人会反抗!”
沈筠气得双眼通红:“他们这是官官相护置百姓的生死而不顾,凭什么穷苦人家的女子生来就比草贱!”
沈婳就又抚了抚他的后背替他顺气:“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地方官都这样,也有好官的,你不必气成这样!”
沈筠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这是严重的失职,朝廷为什么不管!”
十三岁的少年气得攥紧拳头微微发抖,原本白皙的脸庞也因气愤而红润了几分。
沈婳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俯身与他平视:“因为想要做一个好官,是一件很复杂很难的事!若今后你也当了高官,要记得此刻的心情,心里要时刻装着百姓……”说着顿了顿“好了,赶快去睡觉,明早还要赶路!”
半夜里,青沅与青鸾一前一后踏着月色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婳一行人继续上路,一路往南疾驰而去。
徐州虞城。
这里的天气要比京都暖和,傍晚的天空铺满了落霞,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少了几分凛冽,多了些柔和。
城门外,一众官员正伸长了脖子盯着前方的官道,终于,在他们翘首以盼中,一辆飞驰的马车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竹白在距城门口约一丈的距离停下马车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令牌,众人便齐齐躬身行礼道:“下官等见过侯爷!”
顾景漓披着件墨色大氅端坐在马车上,竹影上前掀了帘子,露出里边一张温润如玉的俊容来。
朝众官员颔首示意后,马车入城径直去了巡抚苏涟的府上。
苏氏是当地大族,苏涟不过才三十出头便已是从二品巡抚,上头还有个兄长在京都任职。
收到顾景漓已入城的消息,他穿着身官袍携自己的长子候在了门前。
顾景漓一下马车就见苏涟快走几步朝自己迎来:“下官见过侯爷”又让长子苏锐给他见了礼才引着他往府里走。
不管圣上与他的关系如何微妙,顾景漓此趟都是领了圣命来的,更何况他的官阶还比自己高,苏涟明面上自是要把姿态放低些。
将人引进大堂落座,待下人上好茶点后苏涟才一脸带笑地朝他道:“侯爷查案辛苦,若有用得着苏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景漓抬手饮了口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眼底似带了笑,却深不可测。
“孙勉是怎么回事想必苏大人早已心知肚明,毕竟这是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你与孙勉的关系本候也有所耳闻,如此本候便直说了”
他顿了顿,逐渐收了眼底的笑意,玉容温润,声音冷冽。
“除了孙勉,本候对其余人皆不感兴趣,苏大人涉案未深,本候也不打算继续深究,此外,关押的嫌疑人本候要全部带走,怎么审,如何查,都与苏大人无关!”
苏涟的眼皮不自觉跳了几下,他这是在暗示自己他手上有自己的证据,这怎么可能?自己只收过孙勉一次十万两的银票,他如何会有自己收受贿赂的证据……难不成,他已经掌握了孙勉行贿的所有证据?
这绝无可能,怕是其中有诈……
思及此,他一脸严肃地朝顾景漓拱了拱手:“侯爷说笑了,此案与下官并无关系!”
顾景漓一路风餐露宿地疾行了七八日,确有些乏了,实在没功夫在这里陪他们玩什么文字游戏,于是起身淡淡道:“本候言尽于此,告辞!”
墨色大氅裹着他颀长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大堂内。
扔下了候在苏府外的一众官员和满脸阴郁的苏涟。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老爷,今晚备下的晚宴……”
苏涟头疼的摆了摆手:“取消”
“那外边候着的大人们……”
“让他们都回去!”
苏涟眼中神色起伏不定。
兄长来信说顾景漓此人看似温润,实则高深莫测,性情更是难以捉摸,如今圣上对他的态度模棱两可,让自己千万要小心应对。
今日一见才知,哪里是什么难以捉摸,简直就是捉摸不透,不愧是带兵如神征战沙场了六年的人,年纪轻轻身上就已有了不容小觑的威势。
顾景漓从苏府出来后便径直去了让人提前备好的宅院,并将随行的暗卫唤出来吩咐道:“严防死守,务必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说完又捏着眉心朝竹白开口:“你亲自带人去提嫌犯,不得有半分闪失!”
由于时间紧迫,自己需在一个月内回京,只能速战速决。
“青羽楼那边可有消息?”
竹影伸手接过顾景漓脱下的大氅回道:“暂时还没有”
顾景漓听罢眼中暗色浮沉。
依着规制,自己能带出来的仅一千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暗中的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