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府福晋正院。
自服下何太医开的调养药,戴佳尤苏确实觉着身子骨精神了些,大约三四天后也来了月事。
这也彻底宣告她确实没有怀孕。
人总是这样的,若是从未有过希望,也不会对结果有太大的起伏情绪。
戴佳尤苏自己对子嗣当然期待,但也并非执念般的迫切,只是刘嬷嬷总是在她身边传达额娘的嘱咐,渐渐地,便也成了放在第一位的大事。
眼下,在经历了极度欣喜之后却发现只是一场乌龙,戴佳福晋难掩失落。也因此,那份失望又转化成不甘和急迫。
旁人只知戴佳氏嫡长女的贤惠能干,可她是怀着只有自己知晓的少女心思嫁进贝勒府来的。又怎会看不出,贝勒爷现在对她,也仅仅是相敬如宾。
“福晋,燕窝来了。您服下些,对身子好。”刘嬷嬷一身墨蓝布褂,笑着时额角堆起深深的沟壑。
戴佳尤苏伸手接过,闻着燕窝,还是有些犯恶心,捏着鼻子饮下了。
“何太医的药,还有两天就用完了。福晋,两日后您瞧是否再去请他过府诊诊脉?”刘嬷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戴佳福晋又不免想起那日诊脉的场景:“不必了。我觉着确实好了不少,那日府医诊得也是对的,想必医书也精湛,到时请府医来就行了。三番五次请太医,恐贵妃娘娘过问。”
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口中恭谨:“是。福晋实在是思虑周全。老奴自愧不如。”
“那日那个大夫,”戴佳氏眉头一紧,“嬷嬷确定他真的是神医吗?该不是招摇撞骗的庸医吧?”
刘嬷嬷心里一咯噔,但也早有准备,哭丧着老脸跪地,瞬间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老奴实在有罪。那张大夫确实是杏林高手,只是多擅风寒及小儿之症,通过老奴的熟识引荐才请来,只是确实诊错了福晋的脉,害福晋和贝勒爷失望。老奴罪该万死。”
戴佳氏虽驭下严厉,又重规矩,但刘嬷嬷毕竟是额娘从完颜氏族的奴仆中特意挑出来的老人儿额,看着声泪俱下的,一时也有些心软。
“罢了,下回还是别糊涂了。身子不适就老老实实看府医便可。这次就罚嬷嬷三月的例银吧。”戴佳氏轻描淡写,罚还是要罚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刘嬷嬷急急忙忙磕头谢恩,眼神却在瞧不见的地方逐渐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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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姐姐,这初七马上就要到了。姐姐可有准备些什么?”
天气放晴,筠舒苑出乎意料地迎来一位客人——倚梅院的卢侍妾。
舒书正埋头琢磨着铺子的设计图,骤然听说竟有人来访,将小松狮犬从膝上抱下安置在窝内。
又理了一番仪容,瞧着儿不失礼才将人迎进来。
卢氏,那两个侍妾中瞧着更有心思的一个。不知现在又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
舒书心中绕圈猜想着,面上笑着答道:“那是小女儿家过的。像我们,安安稳稳待在院里就好。”
卢氏可不相信,这种寄托情思的特殊日子,这位格格怎么可能不用些手段在贝勒爷身上。
这段日子,卢氏可算是想的明明白白。
自贝勒爷先“宠幸”了她后,她与王氏的关系降入冰点。卢氏开始觉得没什么,可在一次次请安中被孤立,在倚梅院中也常常被抢用度。
贝勒爷如应卯般来她的屋,却碰都不碰她一下,又因着看似均衡的宠爱,府中的地位更没有半点上升。
不过,几次下来,瞧着王氏那每次侍寝夜后的黑眼圈与无法言说的眼神,便也猜到,贝勒爷怕是也没真正留过她的夜。
贝勒爷压根就把她们没当回事儿。她决意定要做些什么。
她可不像王氏那样没脑子,这后院里,侧福晋还没进门,除了福晋,如今真得了贝勒爷几分情意的,怕也就是这位舒格格。
“哎呀,舒姐姐,这做妹妹的可就要说你了。咱们府里虽说女人家不多,但是贝勒爷可就一个。您怎么也得要表示表示博博爷的欢心吧。”
卢氏用帕子捂着嘴,确实生得一把婉转动听的好嗓子。即便说着让舒书反感的话,嗓音倒也无可挑剔。
舒书抿了一口茉莉茶,又看向卢氏道:“我生性懒惰,这阵子暑气太盛,也着实没怎么花心思。不过还是要多谢妹妹提醒了。”又端起茶杯,不再看她。
舒书无意和她攀谈,虽在卢氏意料之中,也难免有些焦急。
“那姐姐可曾听说,那位伊尔根觉罗氏,就是贝勒爷的侧福晋,再过几日就要进府了呢。”
“侧福晋进府,我们又多一位姐妹,是好事。”
卢氏暗骂一句,油盐不进。
“姐姐,妹妹也不和您绕弯子了。妹妹家世浅薄,有幸被指给贝勒爷试婚,只是一直也不得宠爱,姐姐如今在后院想必也是独身一人,福晋位高,王氏心思狭窄,即将进门的侧福晋还不知是什么性子,我们何不先做个伴,彼此照应,同享福乐呢?”
舒书虽设想猜测过来意,却也没想到自己竟真这么快被所谓的“后院结盟”。
究竟是攀附她想获宠,还是等获得了信任再伺机背后捅她一刀。
“卢妹妹,这话我确实有些听得糊涂了。大家都是伺候贝勒爷的人,同为姐妹,本就在彼此作伴。你我住得也有些遥远,想来这来往也不是很方便。咦,难道是说,你想住到这筠舒苑来?”舒书张嘴诧异道。
若不是为了维持面子,卢氏的嘴都要气歪了。
这个舒佳氏,她也没傻到真以为舒书听不懂她的意思,想来人家瞧不上她。
哼,那倒是要看看,等新人进府,她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格格休息了。”忍着怒意,卢氏草率告别。
冯嬷嬷上前接过舒书已经喝完的花茶,瞧着正在端详指甲的主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七月初七,主子真的什么也没准备吗?”
“诓她的,嬷嬷也信吗?”舒书嫣然一笑。
冯嬷嬷松了一大口气:“哎呀,就知道主子自己有主意,老奴也是瞎操心。”
舒书扭回头,思索着有什么东西既适合交差又能敷衍了事。
“对了格格,小厨房里今日送来几只岭南的果子,还有叫什么,洋莓的,是些稀奇货。据说是贝勒爷得了宫里的赏份,就送来咱们院给您尝鲜。”
舒书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杨梅?不是前段时间还总喝酸梅汁,杨梅算什么稀奇货?
“端上来吧,正好现在有点想吃水果了。”
这古代的夏日,也只能靠水果解解暑了,摇晃着团扇,舒书颇为惬意。
摆切均匀的水果在精致的白玉莲瓣纹大碗中映衬,舒书随意一瞧便坐直了身子。这不是木瓜和草莓吗?
李钰从旁适时解说道:“这是番木瓜和洋莓,都是岭南一带上贡的精品。格格请品尝。”
舒书反应了半晌,原来草莓这时候叫洋莓,看来是从西洋传过来的。
未曾多加犹豫,舒书选择了嫣红饱满多汁的草莓放入口中。
弘昀没让人通传,直接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樱桃小嘴因草莓变得更加嫣红湿润,像是尝到了甘霖,芙蓉面上满是惊喜之色。
大步跨来,舒书还没来得及起身问安,又被男人按下,拉住手坐在榻上。
屋里的奴才习以为常地退下。
舒书终于将那颗草莓咽下,揪着弘昀的衣袖道:“贝勒爷可尝过这洋莓?甜中带丝酸,而且多汁,妾身很是喜欢。”
弘昀的目光直定在那一张一合的小嘴上:“喜欢就多吃些。”
有些察觉到带着欲望的危险,舒书又试图扯开话题:“还有个番木瓜,妾身还没尝过。贝勒爷容妾身去尝一尝。”
说着便要抽手起身。
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肢,低哑的声音响起:“待会儿一起尝。”
舒书跌坐在男人腿上,顿时动也不敢动,只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还是大白天,怎么行为举止和之前像是换了一个人。
软玉温香在怀,方才在路上被王氏堵住送荷包的烦躁一并消失。
想起那个已经扔给王有全的物件儿,弘昀后知后觉地想起,那王氏似是说了明日是七月初七。
“阿舒,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的吗?”
舒书脑袋一瞬间有点想歪,赶快唾弃了自己。见舒书还没反应过来,弘昀轻咳了一声:“明日,是什么日子?”
无声大喊救命,有种被提前抽查作业但是本子上空空如也、试题一字未动的感觉。
人在紧急情况下的潜力是无限的。
舒书的小脑袋瓜从未如此清晰地想起,她似乎有一只多余的荷包。
那天在如意绣坊里多添了三文,得来的半价湖色缎串珠绣竹叶图荷包。
“贝勒爷,若妾身并未准备呢?”突然想讲句实话。
弘昀的脸色翻得比翻书还快,顿时没了笑意,希望是开玩笑,又很怕是真的,在舒书腰间的大手扣紧。
“跟您开个玩笑嘛。您快松开,我这就去拿。”
男人这才缓和下来,舒书绕到床沿边的一只箱笼旁,从底部掏出那只从回府就一直弃于不顾的“凑单”荷包。
有些红了脸,将荷包递给男人。“妾身绣艺不好,您将就着收用。”说罢便不再回头看他。
绣得好不好,弘昀根本不会在意。他有些暗自嗤笑自己,竟也如此期待女儿家的相思之物。
舒书送的是荷包,方才王氏的举动更让他明白,女子送荷包的用意。
一时间,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