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一阵嘈杂,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
本有些意乱的舒书不再犹豫,捻了一颗扔进嘴巴,直接端起一杯凉茶饮下。
优柔寡断只会一次次消耗自己的心神。即便药物伤身她也认了,毕竟好歹是可控的,以后总能养回来。
或者万一她体质好,副作用反应不大呢?
总比早早怀了孕变成后宅女人眼中钉,尤其现在位份还只是个格格,时时刻刻担忧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来得好。
吞咽下药丸,还感受着凉茶的余韵,外头的请安声传入耳中。
总归是刚服了那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药,舒书有些心虚,急匆匆地将木盒关上推入床底,又换上一副惊喜的笑容起身请安。
“不必多礼。”弘昀今日的声音有些更加低沉了,虽面色无碍,但舒书总觉着他心情不太好。
弘昀拉起她修长白皙的手,走到软榻边坐下,又顺势捏了捏她的脸,才露出个笑来。
“你定然想不到,我今天给你带什么了?”
舒书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神情,心底随即发出一条吐槽:除了首饰衣裳,还能有什么?实在不行,送我几盆冰吧。
只见王有全适时地从外间进来,提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箱笼,盖着淡黄色的软布。
舒书心头一跳,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去看弘昀,一双眼眸清澈如水,还透着几分不解。
“格格,您瞧好咯~”王有全掀开两块软布,两团小小的毛绒犬映入眼帘。
舒书下意识捂住嘴巴,眼神突然亮晶晶起来,这份惊喜倒确实不是装的。
她喜欢狗狗,从小就想养。只是家中长辈们都不喜,有时候还打趣:养你一个就够费劲了。狗谁来照顾?
每次她都想坚定地回答她来,却总不被大人们当成一回事,慢慢地离家上学更没有机会,毕业后又诡异地来到了这里。
在一个处处都要讲规矩的地方,随心所欲养只小狗的愿望,便逐渐遗留在内心深处。
舒书小心翼翼地凑到两只小家伙跟前蹲下,看看这只又瞅瞅那只,作为一个毛绒控心都要化了。
她原来最喜欢看的宠物视频是萨摩耶,不过,可能古代这时候还没有这品种。
这两只小犬大约一月大,低低地叫着。
“格格,贝勒爷特别吩咐要给您挑最好的。那只浑身雪白的是京巴犬,纯净白毛的是顶级品种,皇宫里的娘娘也都爱养,那只棕黄的是松狮,奴才去挑的时候原本没看上它,不过它一直对着奴才瞧,那照顾犬宠的奴才也说此犬较为有灵性,奴才便就带回来了。您瞧着喜欢哪只?留下养着。”
王有全在一旁笑嘻嘻地介绍着,这挑选也的确费了一番功夫的。
京巴犬向来是皇族中人养宠的首选,尤其是这种罕见的纯净毛发,想必格格也一定喜欢这只。
小孩子才做选择,像她......
算了,能让弘昀主动送只来给她养已经是惊喜,不能太得寸进尺了。
舒书眼中的喜意掩藏不住,偷看了画笺的弘昀当然料想到她会喜欢,但也没想到,她的眼神就这样黏在了小狗身上,全然忘却了向他谢恩。
听到背后轻咳一声,舒书才想起屋里还有个男人。
梨涡一显,明媚大方又透着甜意,她起身挽上男人胳膊,凑到他跟前,屋内的奴才们识时务地低头后退。
一股清雅的茉莉百合香愈靠愈近,弘昀有些僵直,没等他眨眼,脸颊印上了一个轻吻。
“多谢贝勒爷。”
香味随即远去,又蹲在狗笼前,给弘昀留下一个袅娜的背影。
舒书的心神已经全然到了挑选狗狗上。
看到两只小犬的那一刻,她已经在设想如何将它们画下来设计成独一无二的可爱玩偶。
昨天还在想着要是能有个真的小动物在跟前就好了,瞌睡便递来了枕头。
平心而论,雪白京巴犬不愧是这时候的犬中贵族,手感柔软,模样讨喜可爱,更是方便将来做各种形象设计。
可望向这只棕黄色的小松狮犬,它的眼神清亮,直勾勾地盯着她。
虽说大众的松狮犬看上去总像睡不醒的样子,可这只,慵懒中又带着机敏,又好像在隐隐挺起胸脯推销自己。
她想相信自己的直觉。
“贝勒爷,我想要这只。”舒书浅浅一笑,抱起松狮犬,起身抬眸看向弘昀。
这个选择似乎有些超出弘昀的意料。他诧异道:“这只雪白京巴,可是宫中很受欢迎的品种。你不喜欢吗?”
“妾身也喜欢。只是,这只小松狮告诉我,它想选我,那我也想选它。”舒书的笑有些调皮,增添几分耀眼的灵动感。
“好。那就留下这只。京巴犬就给皇妹送去吧。”后一句话对着王有全道。
当弘昀再转头,舒书已经抱着狗狗坐在榻上浅笑逗弄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笑容让弘昀有一瞬间的失神。
好似第一次见她这样高兴。
弘昀暗自隐去心中莫名的失落。
**
三日后,永和宫。
弘昀照例请安,却被告知贵妃近日食欲不振,夜间也常常失眠。
心中暗叹一口气,对着敏竹道:“那改日再来见额娘。”
刚要转身,内殿跑出来一个小宫女道贵妃娘娘已起身,请贝勒爷进去。
李贵妃披发靠在床上,隔着一座彩漆边座嵌珠翠万花献瑞图屏风,弘昀规规整整地行礼。
额娘向来注重仪态,即便身子不适也从未这样接见过他,弘昀心中其实不乏惊讶。
“你们都下去。”屏退了众人,李贵妃低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年妃有孕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是。”
为了此事,李贵妃就虚弱至此,是不是有些过了头。
“你是否在想,我是不是为了此事病倒?”连自称也忘了用,李贵妃让弘昀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这是皇上想看到的。”贵妃扭过头来盯着弘昀,“你以为后宫对年氏的避让、年氏从前的盛宠都是皇上爱她吗?”
“帝王家,真情假意,已然分不清了。但是只要年羹尧年将军在一天,年氏就不会失宠。”
从来显得骄纵高傲的贵妃头一回在儿子面前露出苦色:“皇上子嗣不丰,无论对年氏是什么心思,这个孩子都是会被珍重的。后宫中腌臜事儿数也数不尽,像我这样称病不出,都不一定真的能独善其身。”
也没指望弘昀接她的话,李贵妃目光又移到锦被上:“我这个贵妃之位,一向做得战战兢兢。母家只是个小小知府,在京城没有根基在地方上也无甚助力,弘昀,你明白额娘在说什么吗?”
弘昀定了定心神,道:“儿子明白,不会让额娘失望。”
李贵妃摇了摇头:“你序齿为次,如今在皇上的子嗣中居长,但他们并不那么看重嫡长身份,往往都是立贤。”
“你弟弟,不是那块料。若你真有那样的想法,定要记住,家宅和睦,子嗣安康,功绩用心缺一不可。”
好似隐隐听出了重点。
果然,贵妃下一句话:“自古成家立业,但大婚就是真的成家了吗?若没有嫡子,自然还称不上家宅稳定。”
从永和宫告退,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又从心底里升了起来。
弘昀熟知宫规戒律,对贵妃所讲的警醒之言,也向来会放在心里。
子嗣的事,说一个快二十的男人没有期待是假的,他前几日已经给舒书停了药。
可弘昀也清楚地明白,他的私心期待是一回事,但皇阿玛对于嫡出皇孙的期望和看重才是更要紧的。
如今,宫中还没有孙辈的降临。
是夜,弘昀留宿正院。
戴佳氏喜出望外,嬷嬷刘氏也松了一口气。贝勒爷果然不是那等贪恋妾室美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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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弘昀仿佛继续贯彻着均衡的原则,福晋院里留宿的日子最多,隔三差五也会来瞧舒书。
至于卢氏和王氏,受着贝勒爷往院里来的恩宠,夜里究竟如何,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下那口苦水。
有了小松狮犬的陪伴,舒书的日子又多了一种牵挂和陪伴。
半月间,小松狮就长大了一大圈,舒书从轻松地抱起它到已然要暗中使力。
云珠曾问过小犬的名字,舒书有些苦恼。她不太会取名,又觉得取名是件大事,因而一直耽搁着。
最终决定,先自己取几个,等小狗来到筠舒苑一个月的时候,由它自己抓阄决定。
珊瑚和云珠本试探着想让主子去求贝勒爷给小狗赐个名儿,也迟迟不敢开口。
可喜可贺的是,似乎原主本身也很喜欢小宠物。亲力亲为照顾小狗的这段日子,舒书也没忘记勤练画技,笔法在意识的潜在带领下,已然纯熟了不少。
第一次画出惟妙惟肖的小松狮犬时,成就感到达了顶峰,一种不太恰当的比喻便是,好似那年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渐渐地,躺着的小狗,趴在绵软窝里的小狗,有些高冷不太愿意搭理人的小狗......
绘画素材渐渐多了起来。舒书仿佛已经瞧见了这些做成玩偶周边时的盛景,她自己定要先存个几十套。
一日,天气没那么炎热,舒书带着小松狮正在院里散步嬉闹。
冯嬷嬷急急从院外赶来,凑在舒书耳边说了几个字。
舒书诧异地挑起眉,效率倒是够快。
短暂的惊讶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摸摸正仰着头看她的小松狮,确实早晚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