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我小跑过去拉开金属柜子,里面是一摞整齐的报告日记,白纸黑字一笔一划都是我的笔迹。


    好吧,说句很没出息的话,我很在意那个朋友到底叫什么,好歹也算是我人生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曾经把她的名字写在过日记本上。


    按理来说应该就在前段时间不久……我翻找着,但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名字,这些日记上大多记了一些我已经完全不记得的事,不过我觉得遗忘是一种正常现象,没人能记得每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因此没太在意。


    我把近几个月的日记都翻了个遍但还是没能找到,算算时间可能也差不多了,看来我和那位朋友的缘分止步于此了。


    正当我准备合上柜子的时候,余光一瞥,旁边一摞纸质资料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些报告日记按时间排列,那些是往年的资料,但是很奇怪,那也太多了,我是说我自从被多托雷制造出来好像才过了两年,但那些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两年的报告数量。


    好奇心驱使我伸手去翻了一下,封面上明晃晃的日期让我一时大脑空白——记录的日期是四年前。


    我直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隐约听到什么东西悄然碎裂的声音,谎言建筑的城墙正在一点点破碎瓦解,世界的真相一点点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身上一定还发生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说起来多托雷的研究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疑问又一次浮出水面,我总感觉这堆资料里会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无意识地双手颤抖着去翻阅那一摞资料,速度加快,一目十行。


    翻阅的资料更多,我终于发现多托雷留下的痕迹,他有时会在我的日记中的某个词汇上打一个红色的圈,但频率太低了,可能小半年的记录里只有一次,所以我之前翻阅的时候根本没看见。


    “大人,最近的材料采购单又被[富人]大人驳回了。”说着,他把一本书那么厚的材料清单推到多托雷面前。


    多托雷只草草看了第一面就淡淡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那就减半吧。”


    那位研究人员觉察到多托雷身上压抑的愤怒与杀气,没敢追问为什么,应了句“是”就匆匆带着清单逃一样地离开了。


    多托雷打开眼前的权限门,一步步往实验室走回。


    在刚刚的会议桌上,女皇正式下令限制他的研究经费,说是限制,但其实完全足够他的正常研究,只要中断“伊芙琳”的那个计划。


    漫长的时间消耗,大量的资源投入,任何一项伟大的研究都离不开这两者,但或许是因为研究的成果太渺小,研究道路太渺茫,这条路看上去还有很大一段要走,远到完全看不到尽头。


    当他看到潘塔罗涅一幅胜券在握的表情时,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还有能力扳回一局的,只要他呈现现阶段的研究成果,但当女皇问起他的研究进度时,心念一动,他却选择了隐瞒和妥协。


    或许,这样令人惊喜的研究成果应该由他一个人来享受,这帮沉迷于俗世的庸俗者不配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智慧。


    况且,现在已经不需要“新”的伊芙琳了,当下的这个伊芙琳已经算是比较完美了,再过几十年,随着技术的精进,他会制造出一个绝对完美的伊芙琳,届时,他会亲自揭开虚假的星空的幕布,触碰真实。


    于是最终,“伊芙琳”计划停止,多托雷望着一房间的培养皿,中断能源输入,看着这里的灯一个个熄灭下去。


    伊芙琳又在这整个环节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其实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就算没有她,实验也会被关停,只不过是早晚问题罢了。不过随着一个个新的实验体复苏,她们越来越“聪明”,到时候还剩下的那个唯一实验体是谁就不好说了。


    自作聪明的笨蛋。


    多托雷冷哼一声,在心里这样评价她。


    他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打开门却不想看到一片狼藉,桌上摆放的实验仪器乱七八糟,各种液体混合着从桌子上流淌到地面上,装盛化学用品的玻璃器皿也都碎了,伊芙琳满身是伤,胳膊上还扎着几块玻璃碎片,鲜血汩汩流动,和那些化学药剂混在一起。


    多托雷走近察看了一下,人还有呼吸。除了玻璃碎片的扎伤外还有像是爆炸之后的烧伤,事实上眼前的事故现场看上去也像是发生了爆炸一样。


    多托雷扫过台子上的药剂就知道她加了什么,确定发生了爆炸无误。


    之前让她记录的实验报告就在她手边,但或许由于记录时把报告拿的较近,受到的爆炸损伤比较严重,下半截可能已经化作了焦灰,上半截还被泼洒上化学药剂和鲜血,看不清几个字,无法得知实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


    也就无法得知她利用了多长时间悄悄做了什么事。


    多托雷叫来医护人员。


    好吧,他收回前言,她还不算太笨。


    ——


    伊芙琳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在痛,眼前还恍惚着呈现爆炸发生时的场景,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好手中报告的角度,确保其损毁程度,然后狠狠心,加入了药剂。


    耳边轰鸣,炙热几乎烧过她的全身,疼痛几乎要拧断她的神经,她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她得制造出一场事故,不然没法写出实验观察报告向多托雷交差。


    实际效果比预计中的要严重得多,不过有多托雷在,她死不了。


    再加上实验计划已经停止,她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有人会替代她的问题了,她终于是“唯一”了。


    不过她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她在日记本中获取到的信息量太多,以至于一时没办法消化处理。


    伊芙琳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朋友的名字,只不过已经是五年前的了,也怪不得她再去找也找不到了,可能她已经离开这里加入[愚人众]了。


    她的记忆有问题,伊芙琳断定。只是不清楚这个问题是多托雷人为制造的还是她本就有的。


    她实际生活的时间比她记忆中的要长的多,自从被多托雷制造出来到底过了多久她也不清楚,日记后面还有很多她都没来得及看。


    在这一页上,“温室花朵”和“初春鸟雀”被多托雷用红笔圈了起来。根据伊芙琳之前看到的总结,他圈起来的多是一些按理来说她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其实关于这点她也搞不清楚,有些东西就是会很奇怪很自然地入侵她的大脑。


    好像她曾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太奇怪了,难道这些也算是多托雷研究的一部分?


    不,难道说这才是多托雷研究的重点?


    一个……媒介?


    可以探知到另一层面事物的媒介。


    这个猜想浮现出来的一刹那伊芙琳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看来多托雷疯狂的行事作风也影响到了她,不然她怎么会冒出这么疯的念头?


    不过说起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本体“伊芙琳”到底从何而来,她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比较优秀的适合做实验品的小孩子,至冬每年都会有家庭把自己年幼的孩子送到多托雷的实验室,这是一项硬性要求,她本以为“伊芙琳”也是其中一员。


    但是从[壁炉之家]那些孩子的长相来看还是有些差别的,否定了她至冬的血脉,不过后来又听说也会有别的国家的孩子来到这里,她也就没细想了,或许是别国来的孩子。


    还有一点就是关于她的身体状况,她的身体成长完全不像是正常人,明明已经过了很多年,但看起来却还是像个小孩子,总体成长速度远远慢于普通人类,这或许是多托雷从中影响的结果。


    伊芙琳缓缓睁开眼睛,试着动了一下四肢但右臂很痛,左臂没知觉。为了确保损毁,爆炸的时候抱着实验观察报告的左臂更靠近实验药剂一些,所受到的爆炸伤害自然也更大。


    她醒来后没多久多托雷就过来了,倒也不是多关心她,只是实验刚被关停,他手头上目前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


    “对不起,多托雷大人。”伊芙琳目前还没办法坐起来,只能继续躺着,她摆出很自责的表情,展露出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想不起来的困惑。


    多托雷摘下面具,目光远比她面具上的棱角更加锐利。他凝视着伊芙琳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谎言的证据。


    但是他不能,伊芙琳这句对不起说的很真诚,她为很多事都感到抱歉,当下的、以前的、还有以后的。


    对不起,多托雷,你实验室要没了。


    “这次的损失我会扣除你接下来三个月的假期作抵消。”


    啊,小心眼。


    总之,无论如何,这个计划成功,就先告一段落,该执行下一步的计划了,至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摸索清楚。


    “伊芙琳”会离开的,而她不会。


    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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