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袁家有夫 > 第 15 章
    两人进了屋,陈文默替她将床榻铺好,自己卷了被子打了个地铺。与袁若卿共处一室不好更衣,是以他和衣而卧,背对着她。


    袁若卿并没有急着睡,出门叫店家拿了笔墨来伏在案上写着什么。陈文默见了,起身凑上前去,“袁姑娘在做什么?”


    袁若卿想给袁北乾写封信,如今事情败露,她总得和他知会一声。刚写完第一句正咬着狼毫笔措辞之时,陈文默凑上来了,且看着她拳头大的字陷入了沉默。


    “……袁将军眼花了?”


    袁若卿赧然一笑,“哎嘿,是我小字没学好。”


    陈文默也难得垂眸笑了片刻,然后伸手过去,“袁姑娘不嫌弃,陈某代笔如何?”


    袁若卿如获大赦,痛痛快快把笔交了出去,宝座让给他来坐。


    “写些什么?”


    “嗯……你就写,爹,你在那边还好吗?我与陈家大公子再续前缘了,他如今是我未来夫君。可天意难参,陈尚书卷进贪墨一案皇上下令查抄陈家,我只能与他私奔逃到广南去找线索。爹你不用担心,我俩会照顾好自己,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得去找广南左参议徐知成问去年到广南的赈灾粮一共多少,万望您救救我俩,替我去封信说明下情况,如若不成,我俩恐怕都要折在广南了,爹你可得帮帮忙啊!”


    她连珠炮似地说完,还没见陈文默动笔记录,刚要催促,就瞥见陈文默的脸越来越黑,不禁疑惑道,“怎么了陈兄,有什么不妥吗?”


    “袁姑娘,你怎么就跟陈某再续前缘了?”


    她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低笑了一声,“害,权宜之计,我不这么说我爹能帮忙?陈兄万不用放在心上,等回了京中我替你跟陆妹妹解释。”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你这么说恐怕袁将军更想我死吧。”


    这封信是威逼利诱全占了,陈文默自己代入想了下,若他是袁北乾,收到这样的信,恐怕自己是活不成,随即又把笔塞回了袁若卿手里,“袁姑娘,这等诛己的事,恕陈某没法代劳,您还是亲自动笔吧。”


    她不善文墨,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好不容易来了个才高八斗的文化人,她怎么肯放他走?她也回味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说辞,确实强迫的意味太浓,是以还没等陈文默来得及起身,就又将人按在了椅子上,笑嘻嘻道,“陈兄稍安勿躁,我这不也是替你办事嘛?你我如今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么着,你来替我取词措句,只要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我爹知道你我在一起的实情,还能帮咱办事就成。”


    陈文默重新拾起红木狼毫舔了舔墨池,笔在空中顿了顿,“袁姑娘这么多要求,恐怕强人所难了,陈某只能尽量。”


    “无妨无妨,你尽量,尽量就行。”她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预备着若他想通了又要跑路好第一时间再给人按回去。


    好在他这次没跑,执笔思虑片刻,便落笔成书一气呵成写了满满一篇,末了,将信交给袁若卿过目。


    袁若卿拾起信纸送到眼前,纸上笔迹铁画银钩,跌宕有致,实不是她可肖想写得出来的。欣赏片刻,才从右往左读起,“展信佳,初冬已至,父可安好?吾出街之时路遇丧心逮人陈文默,遂被掳至广南。其人居心难测,言及其父因粮草一案入狱,命我致信于你,若不从,便啖我血肉,弃至荒岭。其人欲查去岁广南粮草实到数额,是以请您与广南左参议徐知成去信一封,命其提账簿一览,观后方有若卿活路。请速照办,若卿敬上。”


    她怀疑地看了陈文默一眼,陈文默已经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听她念完,悠悠道了句,“袁姑娘以为如何?”


    “……”


    “你说我写的送到我爹手里你活不成,我怎么觉得这么写你死得更惨?”


    陈文默倾身伏在案前折了个信封黏好,“这两种死法不同,我思来想去,还是后者痛快一些。”


    “……”


    他又提笔在信封上写上“吾父袁北乾亲启”七个字,便将笔投进笔洗里涮了个干净,意味很明确,他对这封信很满意,并不想改了。


    袁若卿看他悠然的样子,想着这封信确实让他爹知道了真实信息:他们两个在一起,并且一同去了广南,此前的威逼利诱只剩下了威逼两个字,这忙她爹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


    目的是达到了,她只怕她爹看了这信眼一白晕死过去。可事已至此,怕是怎么讲她爹该晕也还是要晕。


    想到这,她也觉得这是最佳选择,是以捏着信纸吹了吹,将墨迹吹干后,规规整整叠好,塞进了陈文默刚折好的信封里。


    陈文默接过信封,出门叫了店家,给了他几两碎银命他着人将信送去邮驿。


    事情料理妥当,他方回房又躺回了自己的地铺,“袁姑娘大事已了,就安寝吧,明日你我又要赶路。”


    她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的心事,路上就因为不知如何写信给袁北乾而不安,如今办完了,也舒心了不少。


    一路奔波确实疲累,她比陈文默先入了梦。


    梦里依旧是她娘日盼夜盼她爹的身影,几乎夜夜如此。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她娘在梦中破天荒笑盈盈地看向她,须臾,抚了抚怀中白猫,朝袁若卿招了招手。


    袁若卿鬼使神差走过去,刚想叫“娘亲”,她娘先开了口,“若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她追问她娘何以有这样的感叹,可她娘只是笑而不语。慢慢地,周遭又是一片熟悉刺眼的白光,慢慢将她的娘亲湮没。


    她去追,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只堪堪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可当白光充斥了整个视线后,手中的衣角也化作飞灰消逝无踪了。


    “娘。”她喃喃道,“我好想你。”


    陈文默站在她床前,听着她的呓语叹了口气,将她滑落肩头的被子掖了掖,就地靠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翌日清晨,袁若卿早早醒来。


    她睡得很好,只是心中有事,是以醒的很及时,却见陈文默的铺盖上并没有人。正疑惑,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床边,他竟坐在她床边打着盹。


    她小心翼翼绕过他,出门买了几个烧饼。


    本打算再让他睡会,可这家客栈实在上了年头,以至于木门一开“吱呀呀”地响,把陈文默惊醒了。


    “我说你怎么不去好好睡,靠在那能休息好吗?”


    陈文默顶着一对黑眼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昨日金吾卫的事我想着后怕,怕官兵再追来,是以没敢睡实。”


    袁若卿把两个烧饼递给他,“我竟没想到这一点,多亏了陈兄。”


    两人吃了烧饼又上了路,这一路南下,周遭风景已从枯木折枝变成了绿意盎然。袁若卿欣赏着翠绿草丛中的姹紫嫣红不仅感叹,“还是南方好啊,四季如春!”


    陈文默听到这里便勾起了回忆,不禁勾唇浅笑,“确实,我最快乐的日子也是在这边度过的。”


    “哦?陈兄云游来过这边?”


    他哂笑,“袁姑娘洞若观火,就别打趣我了。”


    “那你来这边做什么了?”


    “儿时随我爹来过洛河,在那住过半年。”


    那也是父慈子孝的半年,因为那时他娘还没有死,他爹也拿他当亲儿子。那时他只有五岁,可种种细节到如今还忘不掉,许是不可多得的好回忆才记得深些。


    这些他没说给袁若卿听,她又被岸边停靠的画舫吸引,一脸惊喜地朝那边望着,已经忘记了在和他说话。


    “待你我父亲的事尘埃落定,我再带你来看如何?”


    路过画舫时,袁若卿恋恋不舍,一直往里张望,陈文默安慰道。


    “不用,等我入了江湖,哪里都去得,咱先办正事。”她回过头来,开始专心御马。


    白日奔袭,晚上养神,两人行了整整七日才到广南。袁北乾的信大约要三日才能邮到,所以他们不急着见徐知成。


    虽是冬天,广南还是很热,袁若卿找了家裁缝铺,带着陈文默一人订了一套轻薄衣服。


    陈文默平日喜褐色,那几件翻来覆去穿的布衣几乎都是这个颜色。袁若卿特意挑了月白洒金的料子给他做衣裳,他想拒绝,被袁若卿一个眼神逼退回去。


    衣服上身后,袁若卿望着眼前翩翩君子,突然觉得自己虽不通文墨,审美还是很争气。


    眼前的少年郎身形颀长,一身清亮料子衬得明眉秀目。这样子与他穿金丝华服还是不同的,彼时虽一身贵气,却掩了他的儒雅气度,如今光华尽显,人也柔和了几分。


    突然,门外喧闹了起来。


    袁若卿探头去看个究竟,正见外面一列官兵列阵路两侧,个个表情甚是肃穆。


    “让开让开,闲杂人等速速散开,一会儿布政使大人到了你们得跪迎,知道吗?让我看见谁不跪,直接拖到布政使司杖二十!”一个身穿蟒服提着单钩刀的官兵寒声吼道,路上百姓无不战战兢兢,有的直接原地跪了。


    裁缝铺老板赶出来见这阵仗也哆哆嗦嗦跪在了门口,回身看袁若卿两人还站着,便急道,“两位快跪吧,这位阎罗王咱可惹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