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若卿与陈文默互看了一眼，没理会老板的话，径直越过他朝门外走去。
老板想出声劝阻，可再看二人已经走出去那么远，便安慰自己好话救不了要死的鬼，由着他们去了。
他们寻了个街口站定，那里的官兵还在疏散人群。不久，一顶轿辇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那轿子奢华至极，轿身缀以凤凰式样，轿杆之处隐约刻有龙纹。龙凤图纹只有天家贵胄可用，寻常人等闲装饰不得，这显然是僭越之举，可如此招摇过市，可见来者有恃无恐。
“这位布政使是什么人？”袁若卿拿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陈文默。
陈文默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轿辇已行至眼前，周遭百姓跪了整整一地，只剩他们两人还突兀地站着。一个官兵回身见他们不为所动，当即手握刀鞘，刀柄指着他们怒道，“给老子跪下！敢添乱别说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若卿听了，扯了扯陈文默当即便要跪。陈文默诧异地看向她，显然没料到她会这般没骨气，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将她半跪的身子捞起，朝那个怒目圆睁的官兵朗声道，“我国有律法，百姓只可跪天子，不必跪朝臣，敢问这位布政使大人，可是天家血脉？”
那个官兵显然没料到有人不怕死竟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不知所言，气得紧握刀柄抽出一半，咬牙切齿道，“给老子闭嘴，再不跪别说我真杀了你。”
见有戏可看，胆子稍大些的百姓也不再只顾着低眉顺眼，也偷偷抬眼朝这边望来。这边纷纷侧目，不禁惊动了那个穿蟒服的官兵头领，他手按着腰间长刀朝这边走来，厉声问道，“什么情况？”
那个方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官兵当即敛了眉目，恭敬朝来人抱拳行礼，战战兢兢道，“大人，这两个刁民聚众闹事，拒不听令，还说布政使大人不是……不是天家血脉，是以不必跪，卑职正打算向您禀报。”
蟒服头领听了，眯起眼睛看向他们二人，随后在他们二人跟前度来度去，悠然道，“是谁，说布政使大人不是天家血脉的？”
“难道他是吗？”陈文默冷声道。
头领轻笑一声，“我告诉你，天高皇帝远，皇上在京中，管不着我广南的事。但布政使大人能管，他老人家就是广南的天，忤逆他就与忤逆天子同罪！”
随后朝身后两个执戟赶到的官兵使了个眼色，“带走！带到布政司去，让衙门的刑杖告诉告诉你，大人是不是我广南的天子。”
两个官兵接到命令朝他行礼称“是”，便走过来欲反剪陈文默的双手带人走。
袁若卿上前几步挡在陈文默身前，伸手拦住官兵不疾不徐道，“大人慢着，你方才说天高皇帝远，那就是说你承认京中已有一位天子。你又说布政使是你广南的天，那你的意思，就是广南已经不在桓国了吗？”
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凌厉，“此等大逆不道的话竟也说得出口，你居心何在？”
布政使的轿辇已经走出很远，是以此时蟒袍头领也开始有恃无恐，长刀提到手中拿柄朝袁若卿下颔探去，被袁若卿轻巧躲过。
他戏谑地笑了笑，“原来是个烈性的小妮子。”又转头吩咐道，“这个不知好歹的刁民给我送到布政司，这个，”他偏了偏头，“给我送到我府里，我就喜欢这样桀骜不驯的。”
两个官兵也相互暗笑了一声，随即便要动手。
袁若卿袖中短刀已经出鞘，她见两人走来，找准时机，反握短刀朝其中一个刺去。那人不防备，利刃在他脸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直至眼角处，他也顾不上抓人，痛苦地蹲跪在地上，下意识一摸，摸到了一手血。
另一个发现不好，上前欲下她的刀。她闪身一躲将他迅疾的身形躲过，然后顺势绕至后方调转刀柄，左手勾上他肩膀往后一带，寒刃下一刻就横在了他的脖颈处，朝来人道，“都别动，动他就是死。”
陈文默此刻也已退至袁若卿身后，手暗暗探进袖囊。
被做人质的官兵下一秒弃了刀，一脸祈求地看向头领，却见头领微微一笑，朝身后官兵道，“都给我上，不必管他，他死了，布政司会给他发抚恤银子。”
袁若卿咬了咬牙，低声朝身前这个身子抖成筛子的人质道，“看看你效忠的都是什么东西，狗还知道找个好主，你竟不知。”
身前人抖得更甚了。
援兵接踵而至，袁若卿知道再拖不得，放开手一脚把人质踹开。那人重心失衡，朝前倾倒，顺便带倒了两三个官兵。
她回身扫了一眼，正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大约是主家还在不远处跪着是以没人看守，便拉住陈文默的手臂朝马奔去。陈文默一顿，被她带着行了几丈远。
行至车前，袁若卿撒开陈文默去解马。援兵距他们只余几尺，陈文默并指在身前，指间隐约泛着细微寒光，而后迅速出手，什么东西自他指尖飞出。下一秒，为首的一行人皆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紧接着仰倒下去。
蟒服头领大惊，着剩下人继续。陈文默又如法炮制放倒几人，袁若卿那边的绳子终于解开了，她翻身上马，超陈文默大喊了声，“上来！”又将手朝他递过来。
陈文默会意，拉住她的手，她用力一带，将人带至身后，而后拉紧缰绳，马直直朝前跑去。
“追，给我追！”蟒服头领见他们要跑，气急败坏下令道。
援军一路疾行却也赶不上骑马的两个人。
头领见状大怒，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须臾，想到了什么般回身走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弩。他将弩对准马上的两人，身边便有人开始来劝阻，“大人，闹市不能放弩，若伤了百姓，大人怕是……怕是要受责罚啊！”
他急火攻心，一脚把人踹开，大骂道，“没用的东西，前怕狼后怕虎，你能有什么出息？”然后兀自瞄准，扣动弩机。
弩箭破空而来，裹挟着凌厉袭人的寒意。陈文默耳力极佳，弩箭凌空疾行的声音被他捕捉，可一时之间他也无法阻止，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俯身将袁若卿压至怀中，而后紧闭双眼。
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身后兵戈斩断弩箭的声音。他睁眼，还保持着环着袁若卿的姿势。
袁若卿一直专心御马，是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陈文默将自己扑倒，她才知道身后有危险。
她拍了拍陈文默，他这才顾得上放开她，随即解释道，“方才……”
“我知道了。”袁若卿勒停了马，“看来我们的救星来了。”
追兵早已停在了几十丈外，百姓遇乱奔走逃窜，是以追兵与他们之间，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人身长玉立，手摇折扇。手中折扇看似寻常，扇骨却是铁制的，若不出意外，方才截下弩箭的正是这柄看似闲雅之物实则可做兵器之用的折扇。
他手一抖，将扇子合起，瞧了他二人一眼又转过头去，负手朝那个蟒服头领走去。
袁若卿和陈文默下了马，牵着马小跑几步与来人并行。其间袁若卿上前试探又带着讨好意味地叫了声，“霍叔？”
那人冷冷瞧了她一眼并没理会。
他停在蟒服头领跟前，用扇尾挑起他腰间令牌看了看，懒洋洋道，“我当是多大个官，原来是都佥卫的一个百户。”
头领本就有火没处撒，见又来了个不怕死的，随即又要着人将他们三人拿下。
他没给他下令的机会，将怀中的令牌递了过去。那块令牌分量不轻，玄铁制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大将军令，是袁北乾的腰牌。
蟒服头领见了腰牌，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匿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袁大将军怎么会着人来我们这小小广南？”
“你也知道你们这小小广南是要靠皇上、靠袁将军庇佑，而不是靠你庇佑？”
头领听了霎时俯身跪下，“小的不敢，都是布政使王大人的意思，小的也是照章办事。”
“照章办事？是你家大人让你在巷陌放箭的？”
“这……”他一时头脑空白答不上来，“是小的昏了头。”
折扇男子不再理会他，朝前走了两步，幽幽道，“带我去见你们布政使。”
“……小的官阶太低，等闲见不到王大人……”他支支吾吾说着。
“都见不到还拿他作威作福？趁现在，赶快往上报，说袁大将军的亲信找他有要事相商。”说完，他径自走了。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回头，道，“你二人是接着打马逃命，还是跟来？”
袁若卿愣了一愣，而后笑嘻嘻小跑向前，“那肯定是得跟着霍叔。”
他在前面走，袁若卿和陈文默在身后跟着。期间陈文默那眼神问他，“这位是谁？”
袁若卿低声道，“我爹的挚友霍临风霍叔，大约是我爹接到信了让他帮咱们来的。”
陈文默松了口气，但想到那封信，这口气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