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骑兵已至眼前，马蹄踏着尘土堪堪顿住，周遭霎时起了一层沙。
为首的官兵蓄着一脸胡子，带着盔帽让人分不清鼻子眼睛。他沉沉道，“袁姑娘别挡路，我们要去追剿朝廷钦犯。”
“哦？什么朝廷钦犯？”袁若卿挑眉道。
“你不要明知故问，要是再不靠边，我手里的剑可不长眼睛。”说着举起剑对着袁若卿。
烈日下，剑刃泛着寒光，晃得袁若卿睁不开眼睛。
她偏偏头，笑了笑，“孟启山，几年不见，竟还只是个千户长吗？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孟启山听了这话就有些窝火，往事如烟飘到他脑海中，让他有些丧失理智，“我劝你别说无关的话，再问你最后一便，你让，还是不让？”
袁若卿勾起唇角笑了笑，“你说呢？”
他顿时蓄起了满腔怒火，剑光一闪，中气十足吼道，“金吾卫，列阵！”
十几个骑兵瞬时变换阵形，欲将袁若卿围困起来。
袁若卿见不好，调转马头后撤了两步，可回头便见两骑兵提剑朝她扑来。她拔刀挡下两柄长剑。两人见不成又换了招式，一人挥刀向她肩膀砍去一人攻她下盘，但她刀速极快，招招都躲得过，对付两个人游刃有余。
缠斗不久，其中一人就漏了破绽，他急着进攻，胸前无妨，正给袁若卿留了个难得的机会。正是那个空当，她挥刀朝那人胸口处劈去，却在将将碰到那人胸口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
她大惊，回头瞥去，正是陈文默骑马回来了。
只这一瞥便失了先机，那人意识到不好，向后退了半步躲过她的刀，而后攻势更猛烈了。
袁若卿咬了咬牙，恨不能此时将这个帮倒忙的陈文默生啖了。却不知下一刻几粒小球溜到她身前，她不知是什么，正要细看，身后人急急喊道，“快走！”
她迅速收了目光，调转马头扬鞭抽在马身上，黑鬃马吃痛朝前奔去。那些官兵见他们要跑，也跟着追来，没追几步，只听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尘土飞扬，马匹受惊四下乱窜，颠得马背上的官兵晕头转向。加之炸起的满天满地的烟灰，可见度不足三尺，有几匹马甚至慌乱之中直接撞在了一起，好一出人仰马翻。
袁若卿回身欣赏片刻，又回头朝陈文默道，“这么好的宝贝不早用，非得等我动了刀你再露一手？”
陈文默握紧缰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道，“袁姑娘，您总要给我说话的时间。”
袁若卿语塞，的确，当时他想说什么来着，但她是个急脾气，一脚就给他送走了。
她笑了笑，又朝马屁股抽了一鞭子，“这暗器叫什么？是知微先生给你的吗？”
“叫擎花。”他答。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那你那听音辨位的本事，也是知微先生教你的吗？”
“……”
两人又马不停蹄行了一个时辰有余，马已经累得跑不动了才停下歇息。
陈文默踉踉跄跄下了马，把腰间水壶递给她。她不接，晃了晃自己的酒壶，然后提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陈文默顺了顺气，有些苦涩地看着袁若卿，沉声道，“袁姑娘，是我连累了你。”
她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他二人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这样哪怕日后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或者猜到她袁若卿帮陈文默出逃也没什么证据，毕竟有能力搜将军府的人少之又少。
可如今不同了，十数个金吾卫的人亲眼看到她与陈文默一起，这个包庇罪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袁若卿也跟着苦笑了一声，“我倒无妨，只怕皇上知道了要问责我爹，我到底还是连累了他老人家。”
陈文默垂了垂眸，愧疚之色盈于睫上，半晌道，“袁姑娘，我有一事想不通，金吾卫怎么会这么快赶过来？”
袁若卿听了，思量片刻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是啊，咱从出府到驿馆，统共不到两个时辰，官兵怎么会这么及时赶来？难道是……”
“陆长歌？”陈文默疑虑渐生，喃喃道。
“你说是她通风报信？”
他思索片刻，“那倒不至于，陆姑娘心思纯善，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袁若卿瞥了瞥嘴，戏谑道，“果然感情深厚，这就回护上了？”
陈文默抬头，轻轻叹了口气，“袁姑娘休要乱说。”
袁若卿咧嘴笑了笑，“正常正常。”
“……”
“不过，我看那陆长歌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确实不像是有坏心眼的人。”
陈文默拾起一根枯树枝，蹲在泥地上写写画画，片刻又道，“有没有可能，是她爹派了人跟踪了她？”
袁若卿一惊，“实不相瞒，咱送陆长歌到巷口时我确实看到了一个头戴蓑笠的男子，只是没看清面容，他转了个弯就走了。”
他听了，将拳头狠狠砸在地上，“那看来就是了。”
这个兵部侍郎低调至极，平日就是一副宠辱不惊的高深模样，话不多说事不多做，谁都不知道他这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若是如今想劫陈文默，那怕是这位高深莫测的兵部侍郎陆云野已经做好决定了。
兵部尚书不好扳倒，那就顺水推舟将陈蕃落井下石卖尚书个好，等他老人家洗干净出来了，不愁没有提拔自己之日。
“真真是好算计，果然啊，会咬人的狗，它不叫。”袁若卿感叹道。
“什么不叫？”
袁若卿把自己的想法给陈文默说了一遍，惊出了陈文默一身冷汗，“这么说我爹凶多吉少？”
“别急，逮不到你恐怕还呈不了卷宗立不了案，他们暂且还动不了你爹，不过你娘还有你那个弟弟此时恐怕也跟着进去了。”
他蹙了蹙眉，手握成拳抵在额头上揉了揉，戚戚然道，“兔死狗烹，不过如此。”
“先别想这么多，你逃了，能给你爹争取一些时间，至于你那位母亲和弟弟，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们，就让他们生死由命吧。”
陈文默皱眉看了她一眼，“若我这么想，未免太恶毒。”
“那你是如何想的呢？”
“我……不知，他们如何都于我无关，我只是在报恩情罢了。”
袁若卿点了点头，却一时又想不明白，“你同我实说，若是你爹这事情连累不到你，你还会如此尽心吗？”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心酸，“会的，我希望我爹好好的。”
“可他会为了你弟弟对你大打出手，你就不怨恨他？”
“怨恨，但他是我娘爱了一辈子的人，我娘临终前还念着他的名字，她不让我恨他，我便不能恨。”
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情悲剧，她也跟着苦笑了一声。
“那如果没有你娘亲这一层呢？”
他想了想，“也会，因为……他也曾像回护弟弟一样回护过我。”
袁若卿又笑了笑，“你我一样，都有想不通也要想通的事情。”
陈文默低了低头，复又抬起，“袁姑娘有什么想不通呢？”
“太多，多到说不完。”
她还并不想说，陈文默也识时务岔开了话题，“袁姑娘不如说说，那个金吾卫领头与你有什么渊源，我看你们好像认识。”
“害，他曾是我爹手下的一个武骑卫，因为贪功不听命令带着他的人去抢功，结果不成被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我爹罚了他四十军棍，这就记恨上了，回了京中就找人运作当了皇上的亲卫，整日带着他的兵去抓人，我看他做这个倒是比打仗在行。”
陈文默轻笑出声，“不舞之鹤，到了哪里也不会有建树。”
最近的天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天末又起了乌云。
陈文默看了一眼，起身拾起包裹，“袁姑娘，我们得走了，看这样子又要下雨，我们得在雨前赶到下个驿馆。”
袁若卿点了点头，也起身跨上了马。
他们一路在前面跑，乌云在后面追，总算一路顶着风到了驿馆。这雨来势汹汹，走得也很利落，两刻钟不到就下完了。
两人刚好喝完了一盏茶。
此后一路顺风来到了垂柳镇，天也黑了下来。
镇中有一家客栈，朴实无华。袁若卿为了轻装简行，是以带的盘缠并不多，此时看它便宜不贵便领着陈文默往里走去。
陈文默看着这家客栈的规制，着实是简陋了些，是以在店口犹疑道，“这……会不会委屈了你？”
袁若卿疏狂一笑，“不会不会，你我银子不多，恐怕还得共处一室，我只怕委屈了陈兄。”
“……”
两人给了银子，袁若卿又让店家打了壶竹叶青，她那壶韩檀香在路上早就喝完了。
店家又将两人领进房中，路上不免奉承道，“官人和娘子是回乡探亲的？”
陈文默听了脸色微红，不知如何作答，还是袁若卿抢先道，“是，我俩刚成亲不久，这不，回他老家瞧瞧去。”
“……”
店家笑道，“老夫迎来送往，这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瞅瞅，又让老夫说对了，又是一对神仙眷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