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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礼俗, 新妇却扇、新人合卺,需要有女眷或女性长辈在场,自然也有凑热闹的小孩儿挤进门来,愈添福气。


    如今的新房之中, 朱色锦幔垂地, 红烛静静燃烧, 孟兰漪已经被礼官引着, 坐到了放置着喜烛、匏瓜的案几前。


    隔着一柄绣着并蒂莲花的纨扇,朦朦胧胧可见新房之中站着几位稍年长的贵妇人, 她不禁攥紧了扇柄,有些紧张。


    那些贵妇人, 无一例外都曾在自己在宫中为妃为后时见过自己,无论是宫宴还是接见命妇,她在宫里那么多年, 京中高门大户人家的女眷, 哪里会有人不记得她这张脸。


    纵使如今几乎没人敢得罪定国公府, 但若却扇之后,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或是震惊失态的反应……她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乱如麻。


    她如今被薛家认了回来, 随母姓, 归于母族,糊弄的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


    早晚要面对的……


    正忐忑着, 只闻得耳边女眷宾客们的祝福声和笑闹声闹烘烘一团, 明明是初冬飘雪的时节,手心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嬷嬷,开始吧。”


    一道男子的嗓音传来, 伴着一阵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前,坐在了她的对面。


    高大的身影在红烛光影的映照下透过纨扇模糊可见,余光里亦可以看见他朱色深衣的一角,垂在地上。


    烛芯的火光摇曳,视线微微一暗,熟悉的清冽气息传来,令她稍稍心安。


    一旁作全福嬷嬷的妇人笑了笑,照例喜气洋洋地念了几句吉祥话,抬高了声音,对新妇道:“良辰吉时,请新妇却扇。”


    一时间,新房中静了下来,众人看着案几前相对而坐的一对新人,对这位出身扬州商贾之家的祁家新妇颇为好奇。


    上京城中多少贵女倾慕不得的佳婿,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女子攀折了去……


    只望见那皎白莹润的一侧脸颊,因为有纨扇遮挡着,一直看不清她的真面容,众人的目光便都凝在了那扇面上,只等女子在全福嬷嬷的纳福声中,完成这却扇之礼,好一睹芳容。


    孟兰漪轻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将扇面徐徐移开,缓缓露出一张轻染胭脂的玉容来。


    长睫垂覆着,在面前的的柔亮烛光的闪动中,抬起眼帘,望向对面笑凝着自己的男子,她的夫君……


    她虽做过贵妃,做过皇后,受过册封,但却从未有过这般遵循礼俗而成的昏礼。


    四目相对,一时间忘却了即将被众人认出的紧张。


    祁召南眸光微动,看着那纨扇一寸寸被她轻轻移开,心底仿佛有块求而不得、荒芜了已久的旱漠落下一场春雨,终长出了令人得以开怀的葳蕤繁花……


    然就在这脉脉对望中,一旁观礼的人群中忽有一阵惊呼声和瓷器碎裂的声响传来。


    不等认出眼前女子的一众贵妇失态将震惊和疑问脱口而出,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作无辜状,对最前面的一名贵妇人嚷嚷道:“这位伯娘,你挤幼梧做什么?”


    女娃娃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指着一旁倒地的瓷瓶,面上满是惊慌,复又转头望向祁召南,带着哭腔道:“舅舅,幼梧不是故意碰倒花瓶的,有人挤我……呜呜……”


    幼梧猝不及防地打断了贵妇人看到孟兰漪面容后的惊呼,惹得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


    “舅舅对不起……阿娘叮嘱过我今日不许调皮,幼梧没有调皮,不是故意打碎东西的……”


    小女孩似乎是愧疚自己扰乱了舅舅的喜事,哭得伤心,令新房中处在震惊中的众人凌乱了起来,一边安抚着幼梧,一边不住回头打量那张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脸……


    幼梧最终在众人的安抚下停止了哭泣,可怜巴巴的跑到案几前:“舅舅,我错了。”


    祁召南微勾了勾唇角,心道果然是他的福星外甥女,关键时候还是有些好处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对她道:“好了,没事了,”说着转脸看向怔愣住的孟兰漪,叫幼梧走过去,“如今除了舅舅,幼梧还有舅母,是不是也要向舅母道个不是?”


    幼梧抹了抹硬挤出来的几滴眼泪,走到孟兰漪面前,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客客气气唤了声舅母,“见过舅母,幼梧知错了,再也不调皮了。”


    孟兰漪微微蹙眉,只见面前这张哭花了的小脸,嘴上说着有些疏离不相熟的话,背对着众人,忽然冲她眨了眨眼,咧嘴无声笑了起来。


    她骤然明白过来,抿了抿唇,亦无声笑了笑,看向祁召南。


    他怕她不喜欢众人惊诧的目光,故意让幼梧打断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些贵妇人也不傻,在幼梧闹了这么一出“意外”之后,便是再惊疑,也不会贸然在此时开口说什么了,亦给了她们一个回过神来的缓冲。


    再者,即便新妇与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连曾经养在先皇后身边的幼梧都没出来指认,她们一群大人瞎惊呼什么……


    即便她就是孟皇后,如今也只能装聋作哑,装不认识了不是吗?


    幼梧任务完成,悄悄退了出去去找素云领赏,而新房中,众人极力压下心头的震骇,见证一对新人饮下合卺酒,解缨结发。


    ……


    人群散去,新房之中红烛摇曳,只余孟兰漪独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兀自出神。


    素云和绮罗正在收拾喜床上为求吉利洒满的桂圆、红枣,待将床榻收拾好后,询问道:“夫人可要去梳洗,大人在前厅待客,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孟兰漪闻言轻点了点头,然路过垂挂着大红纱帐的床榻时,瞬间玉颊红透。


    他那日还同自己调笑过,问她洞房花烛夜该怎么办。


    她如今怀着五个月的身孕,郎中虽暗暗提过三个月之后可以同房,她也体会的出他旷了许久,对自己十分渴念,但即便是那晚他捉住了自己的手探过去,最终却也没有碰她。


    可今晚呢……


    然不等她含羞多想,卸去钗环,由素云和绮罗服侍着沐浴之后,竟有些犯困。


    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已不再像从前那样折腾的她睡不着了,今日昏礼诸事繁杂,她怀着身孕走了这一遭,实在是累了。


    原本想倚在榻边等祁召南回来,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被一只手掌轻抚着散落在枕上的乌发扰醒的。


    “郎君?”


    孟兰漪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等视线清明,那只穿梭在发间的手已然托住了她的后颈,微张的檀口被另一双唇覆了上来,重重含.住,令她眼睫轻颤,被笼在洗去一身酒气的温热怀抱中,呼吸骤然乱了节奏。


    “叫我什么?”


    稍稍分离唇齿,祁召南垂眸,看着她面上迷离的神色,忽然停下问道。


    她睁开眼,终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他应当是回房之后见自己睡着了,去沐浴更衣过了,身上并没有浓重的酒气,反而一身清冽的沐浴过后湿润水气。


    但她仍可以闻到一丝淡淡的酒香,从他呼吸中传来。


    孟兰漪皱了皱鼻子,伸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娇声道:“夫君……夫君这是醉了吗?”


    今晚宴请宾朋,他定是少不了被人追着奉承敬酒。


    望着那眼底微微泛红的血丝,顿有些心疼他。


    美人温声软语,柔荑玉指在他面上轻轻抚摸着,祁召南心底那一阵说不出口的泛酸醋意和淡淡的不安终于消散了大半,长舒了一口气,翻身从旁紧紧拥住了怀中新婚的妻子。


    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一语不发,埋首在她颈窝间,轻阖上了眼睛,竟有些脆弱易碎的感觉,令人忍不住心软。


    孟兰漪轻转过身来,柔声问他:“夫君,怎么了?”


    她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明明却扇合卺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先是不等她清醒过来,便颇具占有欲地吻了上来,要她唤他夫君,后又是这幅模样。


    是醉了吗?


    见他闭目不语,正要唤新房外面的侍女端一碗醒酒汤来,手却被他伸手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他睁眼,漆黑的俊眸定定望着她,薄唇轻启,似是犹豫了片刻,对她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沈绥他……”祁召南顿了顿,看着她的脸色,低声道,“先前忘记对你说了,他自请外放,要回蜀地上任了。”


    也不算谎话,沈绥外放一事承奏给了他的父亲定国公,他也是后来才知晓的,彼时沈绥的调令都已经从吏部办了下来。


    祁召南自然明白沈绥心中所想,尘埃落定,孟兰漪嫁的不是他,若换作自己,也不愿在京中伤神,不如暂时离开些时日为好。


    可偏偏在他们要成婚的这个时候,若是对她提起,又恐她愧疚伤心。


    幸好沈绥还有些道德之心,主动对他提起,等他们完婚之后再对孟兰漪提这件事。


    他本打算再过几日对她说的,没必要破坏新婚燕尔洞房花烛这样的时刻,但就在刚才,他从酒席间起身,沈绥请他借一步说话。


    沈绥把一柄玉笛交给他,说当日在琼华观摔碎了她的笛子,这柄玉笛算作恭贺他二人新婚的礼物,请他转交给孟兰漪。


    祁召南本想嘲讽他几句,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他二人新婚燕尔,沈绥在他们成婚当夜送玉笛,是旧爱在新欢面前耀武扬威不成?


    然下一瞬,对面这男子开口,对他说,他本要去蜀地接任职务的那位先前的官员突然得了重病,不得不提前出发赴任。


    就在明早。


    ……


    “去蜀地?什么时候的事?”消息有些突然,孟兰漪闻言不禁提高了语调,急声问道。


    祁召南眸光微暗,如实道:“有些时日了,是他不叫我与你说的,只不过事情有变,他需早些赴任,明日一早就走。”


    “他还送了一柄玉笛给你,说来不及与你道别了,叫我转达。”


    说着,怕她疑心是自己从中作梗,心底亦有一份深埋着的不安,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不禁愈发用力了几分,俯身去亲她的樱唇。


    孟兰漪本想再问几句,但见他紧绷的面色,想起今晚是他们新婚头一夜,纵使挂心表哥,也不该再追问下去叫他吃醋了,遂挣脱开他的手,细细的藕臂环住他的脖子,主动迎上他的唇,喃喃道:“我知道了……没有怀疑你。”


    她轻声道:“夫妇一体,你答应过我不再欺我瞒我了,我自然信你。”


    柔声细语,却坚定无比,令他心神一动。


    燃烧着的喜烛灯花结蕊,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从薄薄一层寝衣里探过去,虽小腹微隆,但掌心所触依旧滑.腻绵柔,祁召南望着她如含春水的盈盈杏眼,不禁喉咙发干,渴念已久的滋味如火蔓延。


    “杳杳……”


    声音压得很低,在她耳畔哑声道。她感受到了那炙烫,瞬间羞红了玉容,慢慢垂下眼睫,结结巴巴道:“那……那你轻些,别伤到孩子……”


    说着闭上了眼睛,状极乖巧地缩在他怀中。


    然他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俯身相就,而是以唇轻触了触她的眼睛。


    “有别的办法,难道杳杳不知道吗?”濡.湿的唇瓣落在眼睛上,落在鬓边,一路温柔亲吻着她,竟令她微微颤.栗。


    “明年春末夏初,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他轻抚了抚她的孕肚,语气带着几分期待道,亦在上面轻轻落下极温柔的一吻。


    罗带轻分,她心如擂鼓,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禁有些紧张,然他的声音传来,温声安抚着她,轻轻分开了她的膝,俯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