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登基, 其母族钟氏不过是平民百姓,钟婕妤先前获罪于太上皇,已经被迁去冷宫多时,朝野上下, 已再无能与祁家抗衡之人。
幼帝不过是一襁褓中的婴孩, 太上皇李玄同已皈依道门, 据西山行宫的宫人说, 这位太上皇自先前那位皇后娘娘去世后,神志时好时坏, 常在众人面前对先帝口出怨言,状若疯癫。
皇室宗亲之中, 最德高望重之人是太.祖唯一的胞弟兆王,向来是闲云野鹤之人,其女长平郡主更是嫁入了祁家, 儿孙们也与祁家交好。
祁召南手握摄政大权, 名义上是摄政, 虽未封王,却已是可以左右江山名姓之人。
而那位薄命的红颜——自蜀地而来,亡国降俘出身而坐上皇后宝座的绝色佳人孟皇后, 已逐渐被人们淡忘, 将来或许只留存于野史传奇中,为人们所叹息。
上京城中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向来对普通百姓无甚影响,然这一次却不同。
老定国公乃是开辟这大晋江山的头号功臣, 这样一位风骨铮铮的老将被先帝谋害冤死在北疆, 致使太上皇替父谢罪,退位入道观修行,天下百姓更是义愤填膺。
除了各地百姓纷纷为老定国公立祠以祀、修书以歌功颂德之外, 渐渐有传言从民间四散,称当年太.祖皇帝与老定国公乱世起义之时,曾有高僧断言,祁家才会是将来天下的主人。
老定国公志不在此,然太.祖皇帝耿耿于怀,终于在某次的酒宴之上,于众人面前,以兄弟情义为逼迫,令老定国公立誓,终生为李家之臣。
原只是一则湮没在黄土中的久远传言而已,可如今先帝的阴谋被揭露出来,祁家平冤昭雪……人心所望,加之如今的定国公世子手中所握的权势和出众的才干,渐渐有人猜测,或许不久的将来,江山易主、兵不血刃……
原本低调多年,因家族旧案而被人冷落的定国公府一下子成了上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门户。
两个月前,刚刚处理完幼帝登基一事,祁召南便以公事为由,带人南下,至今未归。
定国公府整日门庭若市,求见之人数不胜数,除了求见定国公祁策,请教朝堂之事的人以外,最多的还是各家女眷。
要知道,祁召南未曾娶妻,定国府的儿媳,将来可不仅仅是祁家主母、公爵夫人那么简单的位子。
人人都是冲着将来那明堂上的凤座来的。
长平郡主整日周旋于这些女眷之中,十分头疼,偏不知自己那着了魔中了蛊的儿子南下寻人,不知几时才归,她也没有理由直接打发了上门作媒、欲结两姓之好的人家。
直到秋风渐浓,郡主命丈夫写往徽州的那封信发出去后不久,终于有信传了回来。
不知是从哪家传出去的消息,说上京城中想要与定国公府结亲的人家不如趁早歇了这门心思,世子夫人的位置,早就有人选了。
不少有女儿的贵妇人闻言疑惑又好奇,都想知道长平郡主最终定了哪家贵女做儿媳,纷纷上门打听。
郡主知道众人的来意,虽心中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依照祁召南信中所言,对众人道:“本是我家中内宅之事,不过有些内情,为免将来被有心之人胡乱编排,还是得向各位夫人说道说道。”
“修礼去年便早已定下了亲事,由他外祖父亲笔写了合婚书,只不过时局不稳,先前承恩公府与罪王庄王一党虎视眈眈,北狄人又屡次三番行刺,我和国公爷求孙心切,便让修礼与那姑娘私下里成了婚,祭过了家祠,并未对外人言说,将那姑娘送回了江南娘家避祸。”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哪有定亲成婚不宣之于众,私下祭拜家祠定终身的。
虽不敢置信,但细细一想,当初那上京敲登闻鼓的老将军,为何不偏不倚在庄王谋逆之后出来替祁家喊冤翻案……怕不是祁家筹谋多年,早就算计好的时机。
既然是筹谋多年,自然思虑颇多,皇帝、承恩公府、北狄人,哪个不忌惮祁家的权势,这么一想,秘密结亲,为的是低调行事,不惹眼,更是为了保护那新妇不被人盯上用来威胁祁家,倒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想,堂上有贵妇人不禁好奇发问,究竟是哪家贵女,有这等福气,嫁入定国公府不说,还能得如此珍重?
郡主淡淡一笑:“并不是哪家的贵女,扬州薛家的女儿罢了。我们家向来不看重门第,只重人品,更要紧的是修礼自己喜欢。”
众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扬州薛家是哪门显贵,等有人想起有户曾经的皇商姓薛时,长平郡主已然起身,“礼俗不可废,如今大局已平,修礼此次南下,就是去将新妇接回京来,下个月补上婚仪,诸位到时候可要来喝喜酒。”
留下众人各怀心思,议论纷纷。
***
丹桂凋落的时节,自荆州启程的船只,终于抵达了汴河的码头。
下船后乘上马车,孟兰漪望着窗外的街巷,兀自出神。
再入帝京,早已不是当年那般无限迷茫与忐忑,而是满怀期冀。
“阿姐,你在看什么?”
刚刚归京,祁召南便被手下请走,他不在的这段时日,积攒下不少公务需要处理,而她如今的身份是薛家的女儿,薛璋薛晴兄妹来接她,回薛家在京城的宅子暂住待嫁。
她被记在薛家的族谱上,薛晴也不再唤她表姐,而是直接叫阿姐。
她回过神来,对薛晴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见街上热闹。”
薛晴挽着她的胳膊咯咯笑起来:“我早就觉得阿姐和祁大人般配,如今几经辗转,还不是要配做.爱侣一双。”
不等孟兰漪点她的额头,又呀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微微显怀的小腹:“我要做姨母了,阿姐,你想好小娃娃叫什么名字了吗?”
正说着话,已经到了薛府的门前,薛璋叫来侍女搀扶二人下马车,闻言敲了敲薛晴的脑袋:“就你话多。”
薛晴吐了吐舌头,阿姐还未真的成婚,腹中却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听闻她那便宜姐夫祁大人早已嘱托了长平郡主对外解释过了,但京中人多口杂,总有人议论此事。
薛璋叮嘱妹妹,以后谨言慎行,在外少说话,免得被有心之人听去。
孟兰漪倒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待到成亲那日,她顶着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才会起更大的风波。
不过,他都不在意,自己为何又要怕?
但住进薛府待嫁,就意味着她得与祁召南分开些时日,不能日日相见,不过幸好这些日子,腹中的孩子安稳了不少,夜里也不再辗转难眠,她只需要安心等下个月出嫁便好。
如今她有疼爱她的娘家亲人,也有为她排除万难情深不渝的郎君,连抬头看向碧空,也不再如从前一样心事重重。
祁召南自寻到她之后,便早已悄悄写信回京,让母亲和段夫人筹备成婚之事。
虽为了让孟兰漪和她腹中的孩子不被人指指点点,对外说他们已经成过亲了,但此生只成婚一次,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上京城中原本对长平郡主的话心存怀疑之人,看到纳吉、请期的阵仗以及往薛府源源不断抬去的聘礼,纷纷止住了口。
外面的事情,扰乱不了孟兰漪,这日舅母段夫人将刚刚做好的婚服嫁衣拿来,请她试穿。
她如今的小腹已经微微显怀了,幸好嫁衣华丽、裙摆宽大,并不是束腰的腰身,坠着的霞帔刚好遮掩一二,不至于太过明显,虽迟早会被人知晓她早已怀孕,但昏礼上太过惹眼,也不是什么好事。
镜前身穿嫁衣的女子云鬓花颜,身姿曼妙,薛晴从旁托着腮看得发愣,挪不开眼。
“阿姐,真好看啊,”她回头对母亲段夫人笑,“母亲,我看这嫁衣很合身呢,不需要改了吧!”
段夫人剜了一眼小女儿,笑对将嫁衣换下来的孟兰漪道:“其他都合适,我看只需要改改身前就好,明日叫绣娘来重新量量尺寸。”
这嫁衣是按照从前孟兰漪在润园时贴身照顾的侍女绮罗和素云给的尺寸所制,孟兰漪虽然怀孕四个多月,但四肢仍然纤纤细细,从后看不出什么差别,大差不差。
只是胸前的尺寸已经不合适了……
孟兰漪微微脸红,轻点了点头,叫舅母将嫁衣拿去给绣娘改。
白日里试穿嫁衣提起了身前的变化,她才想起这几日,自己总觉得那里微微发胀,有些不舒服。
她那丰软之处本就生得盈盈饱满,怀孕之后,更是愈发可观,这夜不知怎么了,竟因隐隐的胀痛半夜醒了过来。
绮罗和素云早在她回京之后就被从润园调了过来,贴身照料她,然这种事情,有些难以启齿,更深夜阑,她也张不开口,去将二人叫醒。
正点了灯想要解衣查看,幽静的房门口忽然有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她对祁召南之前在徽州时夜探香闺翻窗而入的行径记得一清二楚,这段时日,他公务繁忙,只在薛府与她见了几面。
果然漏夜前来之人,正是他。
不过这一次,倒不用翻窗做什么登徒子了。
祁召南多日未得空来见她,思来想去,怕她孕中多思,又怕她晚上睡不好,放心不下,终是在母亲长平郡主微妙的目光中离家,深夜来探望即将过门的妻子。
可他从未想过,一进门,竟是如此活色生香的景象。
孟兰漪慌忙掩住衣襟:“郎君怎么这么晚来了?”
对上他走近后烛光下幽深的眸光,双颊飞红,螓首低垂,小声解释道:“那里有些胀,不知是怎么了……”
说着抬眸看去,那人已走到榻边,轻坐在了她身旁。
祁召南闻言,喉结一滚,嗓音微哑,甚是体贴道:“那我替夫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