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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兰漪扶着窗棂, 只觉得胃中酸意上涌,弯腰干呕了一阵,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眼角泛出了泪花, 瓷白如玉的面容上微带了几分憔悴。


    她自怀孕以来, 便孕吐严重, 起先以为是在船上待久了的缘故, 后来到徽州城,却依旧是什么也吃不下, 白日嗜睡犯困,夜里却总睡不着。


    今晚本已经夜深了, 她原打算起来去暖房走走坐坐便回来睡下歇息的,可贼匪进城,扰的城中鸡鸣犬吠, 又围堵了林家老宅, 本就闹得她心神不宁。


    谁料措手不及, 祁召南竟是领人来镇压贼匪的钦差……


    他俯身朝她吻下来的那一瞬,黑影沉沉覆下来,不知为何, 她胸口那种不适的感觉突然袭来, 便一把推开了他……


    等她终于抬起脸来,轻拍了拍胸闷,余光里却见一只手掌搭在了一旁的支摘窗上, 轻轻一推, 将窗支了起来,阵阵秋夜里带着霜露气息的清冽凉风吹了进来。


    孟兰漪抬起眼帘,睫尾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见他收回手去,人站在了离她两步远的窗前,深邃而昳丽的眉眼此刻如笼罩着一层沉沉的雾气,黑漆漆的眸子幽幽盯着她的脸。


    她吐什么……


    祁召南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错愕之后,一颗心如坠冰窖,简直要被冰到四分五裂。


    这女人一惯不给他面子,动不动骗他,面上装柔顺,转头就能无声无息逃走……然看着她这次并不似故意装出来不愿与他亲近的样子,僵着手,阴沉着面色,替她打开窗,让风吹了进来。


    孟兰漪被他这般盯着,看着他原本因质问自己而几欲冒火的鹰眸已经不复狠鸷,反倒是带着几分幽怨和不解,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似乎又误会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衣衫所覆,看起来仍旧平坦的小腹,抿了抿唇,竟不知自己该不该和他解释。


    解释什么,自己干呕是因为腹中的孩子,不是因为他……不,就是因为他,他若是没那么重欲,翻来覆去折腾她,她根本不会怀孕。


    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和怨气蹭的一下重又冒了出来,他对她吼什么,自己为什么想逃离他,难道他还不明白?


    他从来都是以一副胁迫威逼的姿态掌控着她,他权倾朝野,拿捏自己轻而易举,虽总是对自己说爱重和恋慕,但那些甜言蜜语对她而言,虚无缥缈,她不敢信,也没有任何退路。


    他拿表哥之事欺她、逼迫她委身相求,连自己的身世有谜,也瞒着她,在他身边,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哪怕从陆霄口中知道了自己同他之间,隔着那么多迷雾似的恩怨,她心底,其实一早就排除了他在利用自己对付陆霄的这个可能。


    在那日酒楼密室的缝隙中看见他为寻自己而沉郁削瘦的背影时,她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愿承认,不想和他解释清楚自己怀孕了……凭什么要这么便宜了他,他今日找到了自己,是不是还要用一副强硬的姿态,把自己绑回京城?


    咬了咬牙,孟兰漪偏过脸去,不再看他。


    然不等他被激怒,外面却突然高声传来一道声音:“大人,贼人已被捉拿,还请大人吩咐。”


    原来众人方才见跟随祁召南进去的几个手下把林家一个小郎君赶了出来,又听到内室之中,隐隐传来大人和一女子的争吵声,面面相觑,不敢私窥祁召南的私事,便纷纷散去,在这后院之中四处搜寻那个藏匿起来的匪贼。


    可这匪贼也抓到了,大人却迟迟不见出来,只得硬着头皮朝里提醒。


    朝廷所遣来镇压滁州匪乱一事的是淮南道承宣使,然祁召南从去荆州的路上改道而来,承宣使便只能居于他之下,听从他的号令。


    祁召南闻声,垂眸一瞬,复又深看了一眼对面螓首微垂,紧咬着唇不与他对视的女子,自她身边经过离开时,低低在她耳边道:“过会儿再找你算账。”


    人就在眼前,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再跑了不成?


    然这一去就是大半夜,处置好今日闯进徽州城的贼匪,又安排淮南道承宣使休整一夜,明日带其余部下继续出城清扫贼匪余部。


    夜阑人静的四更天,已经从林家老宅离开,安排妥了诸多杂事,徽州知州亲来请他去府中休息,祁召南却脚步一顿,叫他们先下去,自己回了林家老宅。


    此行算是秘行,除了承宣使和徽州知州等人认得他,知晓他的身份,其余人只当他是与承宣使一道而来的钦差,林家人自然也不例外,门房见他半夜回来,也不敢阻拦。


    明知她这会儿定然已经睡下了,想起她扶窗干呕的那一幕,他仍是有些不放心,脑海中恍惚有道思绪一闪而过,却未曾抓住,干脆来到了她的房门前。


    然见房门紧闭,支摘窗半开着,隐约可见内室之中一片幽静,她已经沉沉睡去。


    他静望了片刻,心中仍觉得有些奇怪。


    正负手凝思着,忽听不远处的树下有两个守夜的婢女边朝这边走来,边低低私语。


    “薛娘子睡下了?”


    “睡下了,喝完那碗安胎药就睡下了。”


    “嗳,薛娘子怀着身孕呢,别是被今晚吓着了就好……”


    祁召南闻言,浑身一僵,慢慢抬起头来,微微凝眉,面上闪过一丝讶然,然心脏已经狂跳起来,对迎面走来的婢女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怀孕?”


    ***


    次日,孟兰漪醒来时已时近中午,昨夜如梦般纷乱的一幕幕涌进脑海。


    若不是那扇屏风倒地摔坏了,几个婢女正搬来一扇新的换上,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女子迷茫的玉容,险些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惜不是梦,姑祖母薛太夫人派人来传话,请她醒来过去一趟。


    刚踏进门去,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端坐在正厅待客的首座上,正与薛太夫人在说话。


    太夫人见她进来,冲她招了招手。


    “孩子,这位大人说,你与他本是夫妻,他便是你‘和离’之前的夫婿,当真?”


    孟兰漪闻言眉心一跳,抬眸看去,与那人目光相对,见她看了过来,薄唇微弯,对她笑了笑。


    她错愕之下摸不清他跑来对姑祖母说这些做什么,然迎向薛太夫人慈祥却有如明镜的眸光,自知二人间理不清的关系瞒不过太夫人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太夫人,我与内子本是因为一些琐事起了争吵,二人年轻,谁都不肯低头,这才令内子生气回了娘家,都是我的不是,今日恰因公务来至徽州,在此拜谢太夫人对内子的照料,不便再叨扰,明日便接内子归家。”


    孟兰漪闻言立时皱起了眉,愤愤盯着他。


    凭什么他说带走自己就带走?


    幸而薛太夫人不曾被他钦差的名号所唬住,面色微微有些不满,说夫妻有争吵是常事,但若动辄提什么和离,就是伤了情分。她的侄孙女既带着满肚子委屈回了娘家,得知自己怀着身孕也只字不提回夫家之事,那她便只听孙女的意思,她想回便回,不想回,一直留在林家也无妨。


    孟兰漪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感激,自己怀孕的事情,满府皆知,自然瞒不过祁召南,回眸朝他瞪了一眼,只说自己眼下安好,不想再与他回去,便告退了出去。


    “阿姐!”


    怕被祁召南再度追上来,她走的很急,然刚刚拐过小路,便遇上了林鹤卿。


    少年郎看起来颇受打击,他一早去找祖母,本想对祖母言明昨夜那钦差轻薄阿姐之事,却在堂上看见了那个男子。


    还被告知,他便是阿姐的夫婿……


    “阿姐,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当真是你之前的夫婿?”


    “可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少年郎有些手足无措,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阿姐,是不是他要挟你带你回去?”


    孟兰漪有些歉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小郎君从见面起,就待她很好,但知他的心意,她却不该给他任何希望。


    “鹤卿弟弟,这是我的私事……他的确是我先前的夫婿,是我孩子的父亲。”


    她慢慢退后了一步,“你不该问我这些的,于我而言,你只是林家我的表弟而已。”


    语毕,不等林鹤卿红了眼睛再开口,便决然转身,绕过月洞门,匆匆往另一条小道走去。


    她心中有些乱,祁召南若想带走她,根本不必征求林家的意见,他一贯喜欢拿权势胁迫她的,不是么?


    可为什么今日偏偏隐瞒身份,跑去跟姑祖母陈情?


    正想着,低头走路,视线里却看到了那熟悉的衣角。


    她咬了咬唇,正欲视他如无物从他身旁过去,却被一只大掌握住手腕,拉入了怀中。


    她挣扎了一下,推他的手臂,这是在林家的宅院里,小路虽偏僻,但也并非无人会从这里经过,羞恼般抬眸对他道:“松开!”


    他却将手臂收的越紧,星眸微蕴着笑意,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为何要松开,你方才不是亲口对那小孩说我是你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吗?”


    她霎时面颊飞红,眼睫轻颤,想掰开他的手掌,正欲斥他无耻,偷听自己和别人说话,然拢在腰间的一只手却轻轻移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嘘——杳杳,先别说话,”他忽垂下头来,缓缓埋首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