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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好啊, 这个简单……”


    薛晴犯困,已经细辨不出那话语中冷意和怅然低落,闻言迷迷瞪瞪地嘟囔道。


    只闻到幽幽的兰香近在咫尺,轻翻了个身, 脑袋一下子挨到了孟兰漪肩头, 薛晴顿时清醒了过来, 猝然睁开了眼睛, 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惊愕道:“什么药?”


    她自小随着父兄遍走四海, 学经营买卖的本事,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小姐, 仔细一想就有了答案。


    今日郎中刚刚来过,那个祁大人又对表姐如此上心,什么药需要她帮忙去配?


    联系到今日郎中所说, 薛晴瞬间反应了过来, 心扑通扑通跳着, 翻身掀被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浅浅烛光下面容平静如水的女子。


    “表姐……”


    她能看出来表姐不喜欢那个祁大人, 二人又无媒无聘, 若是有了孩子的确令人心忧。但她不敢置信,从知晓可能有孕的消息至现在才过了多久,表姐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覆在小腹上抚摸的手轻轻拢起来, 慢慢收紧, 指甲嵌入掌心,孟兰漪漠然垂下眼睫,心间却涌起一阵钝痛和酸楚。


    “这件事叫你为难了……你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小娘子, 本叫你知道我的这些事就污了你的耳朵,但我……我不知道该找谁帮我。”


    舅母段夫人吗?舅母看起来虽对她很和善亲近,但统管扬州薛家的当家主母,骨子里定是个精明理智之人,遇到她这种事,在毫无感情、被迫相认的外甥女和权倾朝野的当朝权臣之间,不用想也知道,聪明的人不会为了她去得罪祁召南的。


    她抬眸看向瞪着小鹿般圆圆眼睛的薛晴,心中很是歉疚,这个小表妹是个热心又贴心的小姑娘,她看得出来,薛晴见多识广,极为聪慧,会懂她的意思。


    若请她帮忙去外面悄悄配一副堕胎药,小姑娘虽然震惊,但想必到最后也不会拒绝。


    她在利用她的善良……孟兰漪咬了咬唇,紧握着的手骤然松开,似是后悔方才对她说了这话:“罢了,你就当没听见吧,不该叫你趟这浑水。”


    可薛晴已经被她的态度惊到了,忙追问道:“表姐!如果你不叫我帮你去抓药,还会找别人帮忙吗?”


    “这个小娃娃,不,不是,郎中不是说只是可能有孕吗,你真的……下决心不想要她吗?”薛晴磕磕巴巴道,紧张地握住了孟兰漪的手。


    她不知道女子怀孕会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表姐心中所想,只觉得太过震骇,然震骇之后,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慢慢依偎到表姐身边,抱住她的胳膊轻晃了晃。


    “姐姐,你不喜欢那个祁大人吗?一点也不喜欢?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


    一连串的疑问追来,孟兰漪却沉默了。


    乍闻郎中说她可能有孕时,她像是被惊雷震醒,铺天盖地涌来的只有惶恐和不安。


    她当真以为自己如宫中太医们所说,极难有孕,故而除了在皇帝逼她喝助孕之药时忐忑过,后来再没想过这个可能。


    这个消息太过措手不及,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过这个可能,心中如一团乱麻,如一团藤蔓总在她挣扎着拨开云雾想看到自己内心时又紧紧缠上来。


    方才也只是她今日听闻了母亲过往之事,心事沉沉,倍感失落,才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若说是下决心不要这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她还没有仔细想过……如果真的怀孕了,不是她所期盼的孩子,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换作在宫中,她一定不加思索,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和李玄同的骨血,他不配,她只觉得恶心。


    但现在的犹豫,并不代表她内心接纳了祁召南,不代表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也并非愿意和他诞育一个孩子……她只是,看不到前路,手足无措罢了。


    他屡次对自己提起想与她有个孩子,看起来很是期盼她真的怀孕了,或许他会是个很好的父亲,但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她是被他强夺来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愿,她不想再这样被人摆布下去。


    “我不知道……连究竟有没有怀孕都是个未知数,但这次侥幸没有怀孕,难保没有下次,我只知道生还是不生,不是他说了算的,是我说了算——”


    阒静无声夜色里,月华如练,烛光滟滟,只听她淡声道:“我说配一副药来,只是想日后有选择的机会,如果真的怀孕了,孩子也是我的,做不做母亲,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薛晴静静听完,若有所思,默了默道:“我知道了……表姐放心,抓药这种小事,我一定帮你办到。”


    又闻她话语间并没有给那个便宜姐夫“判死罪”,不知他二人过去种种,更不知表姐就是宫里那位“早逝”的皇后,只想着,站在一起比画里才子佳人还好看的两个人,还是很般配的,若生个孩子出来,还不知要多好看,颇有些感慨。


    于是愤愤道:“我听素云说,祁大人没有娶妻呢,表姐从前不知道有外祖家在扬州,如今知道了,便也是我们薛家的女儿,虽说商贾比不上做官的人家,但又不是小门小户,为何不让表姐从薛家出嫁,嫁给他呢……”


    孟兰漪闻言,被她尚有些孩子气的话逗笑,这不是名分的问题,是她的心,从来都不在这里。


    她毫不在意道:“不早了,睡吧。”


    但愿只是虚惊一场。


    ***


    距离庄王谋逆已经过去月余,朝中上下清扫其余党,将主谋等人定罪发落,已经完成大半。


    祁召南将定案的卷轴送去行宫,给皇帝“过目”。


    所谓过目,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那位大晋天子如今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傀儡,被禁军和宫人时刻盯着,所有事情都“交给”了祁召南处置。


    皇帝如今不束发冠,亦不着龙袍,只穿着清虚观的道袍空坐在殿中,日夜对着道经诵祷,连续这么多日罢朝,有臣子请求来面圣,见此境况,都以为皇帝是因为皇后娘娘过世悲痛欲绝,失了理智。


    然皇帝并非真的疯了,看着祁召南假模假样送来的定罪文书,嗤笑一声:“庄王和承恩公世子都是死罪……怎么承恩公却仍要在狱中关押着。”


    祁召南负手站在窗前,看那鸾殿外顺着飞檐落下的雨滴,微眯了眯眼睛道:“自然留他有用。”


    那可是活生生的罪证,将来有一日,需要他这个证据,向天下人证明,二十多年前祖父和伯父的死,是先帝残害忠良的阴谋,洗去祁家的冤屈。


    见他毫无臣心,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皇帝忍耐了已久的情绪忽然压不住了,想起那日他一箭从自己耳边穿过,险些穿喉,忽恼怒地站起来,将面前桌案上的经书推了个七零八落,怒道:“祁修礼!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朕?”


    说着阴森冷笑起来:“是怕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说你谋朝篡位,怕坐实你们祁家这么多年来的野心,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把朕人不人鬼不鬼关在这里,难道不怕朕自己选择了断,叫你背上弑君的罪名,千古唾骂吗?”


    祁召南冷冷转过脸来,忽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陛下糊涂了,您死了,还有大皇子……我何足为惧?”


    说着,皇帝心头一凛,大皇子在陈淑妃身边养着,陈家是效忠于他的老臣,怎么会任由他摆布,正想着,却见陈淑妃把哭闹着的大皇子抱了进来,却不对他行礼,而是对窗边那男子毕恭毕敬道:“大人。”


    祁召南皱了皱眉,果然是蠢皇帝的儿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嫌弃地瞥了一眼,叮嘱陈淑妃:“好好养着,可别叫陛下唯一的血脉有什么差池。”


    徒留皇帝怔愣又愤怒立在原地,拿了被他掷在一旁的的定罪文书,转身出宫。


    树倒猢狲散,眼下朝中正乱着,并不是就此替祁家翻案的好时机,然背后筹谋多年的证据、牵连进此案的官员,都要一一整理,谢朗还有自己的官职在身,眼下他还缺一位替他掌管此事之人,今日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祁召南便回了定安侯府,想与父亲商议此事。


    然撑着伞刚过了月洞门,朝定安侯的书房走去,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陪着父亲一同从书房出来。


    沈绥在刑部月余,今日终于将庄王谋逆的案子做了了结,思虑再三,带着自己整理好的卷册,从同僚那里递了拜帖,想来求见定安侯。


    那日在元妙观过后,他放心不下表妹,但知道祁召南因此动了怒,也不敢亲去问表妹的境况,思来想去忧心忡忡。


    总觉得那日表妹被劫之事蹊跷,恨自己无能为力,后来请温叔去润园询问表妹的身体可否康健,却被素云告知,表妹或许是怀孕了……


    心间苦涩,却又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若表妹真的怀孕了,他想要保护的,又多了一个人。


    故而费尽心思,终于得以来见定安侯。


    定安侯与他相谈甚欢,言语间颇为赏识他这个年轻的文官,自然也看出他所求,答应替他擢升官职。


    沈绥松了一口气,从书房退了出来,外面雨丝朦朦,他未带伞,垂首加快脚步出府,然拐过弯去,视线里蓦然出现一片玄色衣角。


    “沈大人。”


    雨中那人身长玉立,持着一把竹青色的伞,似是已经等在这里有些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