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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无边, 一弯弦月高悬,本是应该入寝安眠的时辰,上京城就连州桥夜市都安静下来,不远处的定安侯府却是灯火澄亮, 螽斯虫窸窸窣窣在花丛叶底鸣叫着, 愈添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氛。


    再过两日, 便是祁召南的生辰, 身为母亲,长平郡主本想着, 儿子这些年背负着祁家这么多重担,小时候明明随了自己, 是个活泼爱笑的小郎君,后来却被他父亲严加管教,从未过过一天顺着自己心意的日子, 这段时日, 又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情, 他整日不得闲,看着瘦了不少,二十五岁的整生辰, 定要给他好好庆贺。


    思来想去, 他那个死鬼爹整日板着脸,是不会和她一起准备了,于是便拉着自己侄女谢夫人一同亲去外面逛逛, 想替儿子挑几件礼物, 另去丰乐楼定下一桌席面。


    谢夫人带了幼梧一起出来,再三叮嘱过了幼梧说话小心,不许再提皇后娘娘这样的字眼。


    出门前, 幼梧抱着新得来的小猫,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舅舅叮嘱过的。”


    知道她眼馋那两只猫儿,为此舅舅还“贿赂”她又去挑了两只据说是波斯国来的长毛狸奴给她,拿人手短,幼梧一直记得这个叮嘱,先前在长平郡主面前也只提了几嘴舅舅身边有个美人,半个字也没提那美人就是皇后娘娘这样的话。


    然路过一家绣坊,长平郡主进去挑衣料,恰遇见一位贵女,家中与祁家交好,算是长平郡主看着长大的小娘子,先前几年,她家中父母隐有想撮合女儿嫁进祁家的念头。


    长平郡主自然知晓,也知这位小娘子知书达理,品貌端庄,很合她的心意,无奈祁召南远在西疆,她试探着写信去问,某某家的小娘子芳华正好,他若是愿意,便在家中给他定下亲事来,待从西疆回来成婚。


    然儿子毫无兴趣,直截了当拒绝,还说什么请母亲不必插手他的婚事。


    长平郡主很是惋惜,听闻这位小娘子很是痴心,都快要过了许嫁的年纪,仍待字闺中等了两三年。


    今日一见,那小娘子去岁听从父母之命成了婚,如今来绣坊,都已经是给肚子里的孩子挑衣料了!


    长平郡主暗暗叹气,对谢夫人道:“人家还比他小几岁,都要当娘了,亏我还替他筹备生辰,二十五了还不娶妻成家,他是想出家成仙不成!”


    出家倒是气话,长平郡主知道他如今金屋藏娇,早有了可心的人,但心里总是不满意,若那女子是什么光彩的出身,哪怕不是名门贵女,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好,她都盼着儿子把人娶回家来。


    可祁召南一直瞒着,半句话也没提起过,那女子看样子就不像是什么正经来历。


    谢夫人劝道:“修礼是个有主意的,若他自己不愿意娶,谁都左右不了他。”后半句话不敢说出来,他想娶的那位,还不知要废怎样一番周折呢……


    郡主蹙眉道:“照如此下去,指不定幼梧长大定亲之时,她舅舅还当不上父亲……”


    一旁的幼梧眯着眼睛,一本满足地吃着手里的一碗冰酥酪,闻言舔了舔唇,没搞懂阿娘和姑祖母在说什么,只听见后半句话,没过脑子,下意识插嘴道:“舅舅想要小娃娃,叫夫人生一个嘛,生一个跟幼梧作伴!夫人以前做娘娘时就是宫里最美的,生的小娃娃肯定也好看……”


    话音未落,忙捂住了嘴,猛地一抬头,却见长平郡主幽幽盯着她,一脸震惊。


    ……


    祁召南被手下叫回府中时,便已猜到是什么缘故。


    原以为是父亲知晓了陆霄与孟兰漪生母之事,一路脚步沉沉。


    然回至府中,却是母亲大发雷霆,怒斥他夺人之妻,不择手段做出这种事。


    向来都是父亲罚他跪祠堂,母亲从旁劝止,只这一次,早就知道他把孟兰漪夺到了身边的父亲冷眼看着,母亲长平郡主怒气冲冲,恨不得拿来刑杖责打他才解恨。


    “我与你父亲便是这般教育你的?你想娶谁娶不到,偏去招惹下这样令人不齿之事!”


    “好好的名门贵女不娶,三番两次搪塞我,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无心婚娶,当日在那大皇子的满月礼上,皇帝那番话,怕不就是在敲打你,”长平郡主痛心疾首,指着他怒道:“夺人之妻这种丑事,你怎么敢!”


    祁召南淡淡道:“皇帝早已写下废后的旨意,她早不是李玄同的妻了。”


    长平郡主气得手抖,亏她还以为这个儿子是什么正人君子,废后诏书,想想就知道是他耍的手段,不然皇帝好好的废后做什么?


    “还有你,”长平郡主转身,瞪了一眼定安侯,“你也替他瞒着,这般胡闹,你那严父的架子此刻倒是不摆了?”


    祁召南抬眼看去,父亲定安侯一脸平静,只安慰了几句母亲,叫她先回去,自己有话还要对他说。


    父亲从他计划开始前便探得了他对孟兰漪的心思,并未阻止,但凡不影响大局,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小事。


    然此刻父亲的平静却非同寻常,手下曾对他禀报过,无论是去蜀地还是去扬州查薛氏的身世,父亲都派人暗暗留心,怕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果然,定安侯安抚了一会儿怒气未消的长平郡主,只说亲自教训儿子,长平郡主乍闻此事被气昏了头,此刻发泄了一会儿,心情缓了不少,又把父子俩数落了一顿,拂袖离去。


    待她走后,定安侯忍着怒火道:“你把你母亲气成什么样子了?”


    祁召南敛眉道:“这都是父亲从前默许的。”


    “默许?”定安侯冷笑,重重拍了一下轮椅的把手,目露恨意,“她若只是蜀地来的孤女,随你怎么闹,可她是吗?”


    祁召南抬眼,看向父亲沉下来的目光,微微沉默了片刻,“一切还没有定论,是与不是,要等查明白之后才能判断。”


    “你查了多久了,结果如何?”定安侯冷声道,“若不是我派人留心,你怕是查都不想查,想叫这个秘密永远藏下去是不是?”


    “她是陆霄的女儿,是害祁家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祁修礼,你为一个女人想要瞒天过海,置家仇于不顾,踩着你祖父和伯父的尸骨去成全你那点儿女私情,枉为我祁家儿郎!”


    声声责骂,沉重如山,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祁召南攥紧双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撩袍跪下,抬眼直视父亲带着怒火的眼睛。


    “她不是陆霄的女儿,事情还未查清楚,她当不起这样的罪名,”他跪的笔直,嗓音微微沙哑,“即便她是……薛氏当年选择和离,离开陆霄,独自怀着身孕去了蜀地,她明明可以和陆霄一起去北狄,但她没有。”


    “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甚至对此一无所知,薛氏也从未对她提起陆霄这个人的存在,父亲,陆霄之错,何苦连累到她头上?”


    定安侯嗤了一声,“若换做是旁人,你还会跪在这里为他求情吗?如此血海深仇,她若身上流着陆氏的血,管她是不是无辜,都与你是世仇。”


    话音清晰,如寒冰利刃重击在心,祁召南眸色微沉,若换做旁人,他断不会留下对方的性命。


    但她是孟兰漪……


    一面是家仇,一面是心爱之人。


    若她真的是陆霄之女,不能和她在一起,他也不会伤害她。


    她是无辜的,甚至这些年来,她的遭遇和经历,都已经太苦太难了,命运怎么能如此不公。


    “父亲所说,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罢了,”他忽垂下眼,对定安侯道:“请父亲再给我些时日,让我查清真相。”


    “给你时间查清,查清之后呢?”


    “若她不是陆霄之女,儿子会让母亲接受她,三媒六聘,叫她从扬州薛家出嫁,迎娶她,若她是……”


    祁召南微顿了顿,语气低沉,他不愿有这个结果,“请父亲放她一条生路,送她回蜀地,我保证此生再不与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