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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触到案卷欲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书案上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只剩短短一截,沈绥伸手将烛台移到面前,抚平泛黄陈旧的案卷,仔细看了起来。


    这卷册, 大约是不小心被和谢家有关的案卷拢到一起被拿回来的, 骠骑将军陆霄叛逃北狄之事, 早已过了二十一二年之久, 应当是与祁家当年之事有关,才混入其中, 被同僚拿错放到自己这里来了。


    他只管谢家有关之事,祁家的旧案是先帝亲自定的案、发落削爵, 牵扯众多,谢家之事只不过是其中一环,他只不过是祁家门下之人, 窥不到全貌, 研究陆霄的事本与他无关。


    但今夜月色寂寥, 迟迟没有睡意,即看见了,便顺手仔细瞧了起来。


    旧案上说, 定国公府老国公和其长子在二十四年前北疆之战中为一己之私, 好大喜功,不顾部下阻拦,私下制定了计划, 莽然开战, 令五万大军全军覆没,死伤惨重。


    老国公时已年迈,被北狄一将领重伤一箭, 不治而亡,其长子似有战败私逃之兆,然最后自刎于马前。


    当年祁家一门三将,只有如今的定安侯祁策因为被派往西疆未参与此事,不过也因听闻父兄噩耗,心神不安伤了腿脚,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年。


    先帝不咎其罪,顾念老定国公打下半壁江山的功劳,其余事情也不再追究,只削了爵位,夺了兵权。


    而当年揭发定国公父子过错,向朝廷检举罪证之人,便是原受老定国公提拔栽培的年轻将领陆霄。


    当年陆霄向先帝揭发定国公之过错之后,朝中不少敬重尊崇老定国公之人纷纷唾弃于他,虽知先帝早有夺权的心思,但仍有当年与太\\祖皇帝和老定国公一起立朝开国的老臣对陆霄破口大骂,直言他栽赃诬陷,背叛恩公。


    以老定国公的威望和风骨,当年大多数人都不信,但也有人跳出来说“廉颇老矣”,人越老越糊涂,暗戳戳指祁家后悔当年将江山拱手让与太/祖皇帝,老国公渐生悔意,才冲昏了头脑做下糊涂事。


    直到先帝亲自定了案,风波仍未消下去,但祁家人只剩下断了腿的定安侯祁策,遭父兄之变后性情大变,拒不见人,传言只整日只埋首故纸堆,连稚子的名字都依照《诗经》改作了召南,再不问军务,也不寻访名医治疗双腿。


    祁策当年按父母之命娶了兆王府的长平郡主,原本夫妻感情一般,全凭兆王当年被定国公救下性命,拜为结拜兄弟,甚是敬仰祁家,才把女儿嫁了过去。


    郡主是个活泼爱笑的,众人以为祁家遭了难,定安侯又没了前程,夫妻俩迟早要散,却没料到郡主不离不弃,也不知怎么才忍受得了性情大变不问世事之后的定安侯。


    夫妻俩在上京王公贵眷里低调多年,直到独子祁召南长大成人,才渐渐重回人们的视线之中。


    而因揭发有功被先帝嘉奖重用的陆霄加封骠骑将军,虽为人不齿,但先帝亲口定案,无人再敢置喙,原本看起来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似的的前程,不知是何缘故,在两三年之后突然通敌叛逃北狄。


    沈绥翻到案卷的最后一页,凝了凝眉,上面写着,陆霄只带着长子逃到了北狄,先帝盛怒,按律诛他九族。


    幸而他与其妻薛氏彼时已经和离,薛氏的娘家只是商贾,与朝堂之事没有半分联系,先帝并没有把人牵扯进来。


    此通外敌异族叛逃之事,诛九族是按照律法执行,并无可指摘,但沈绥仍是心中惴惴。


    牵连灭门这样的事情,他和表妹亦是经历过,但那样的无妄之灾,何其惨烈,和陆霄之案截然不同。


    勾起心中旧伤,沈绥掩卷,不再去想这些杂事,只等过几日去刑部上值时,打算将案卷交还回去。


    然刚带着这案卷去了刑部,却迎面遇上了祁召南。


    他心中虽不满祁召南强占了表妹之事,但身份有别,无可发泄,原想只行了礼便错身过去,祁召南却开口叫住了他。


    “沈大人今日第一天来刑部赴任,竟这样早。”


    沈绥拱手道:“微臣习惯了早到,今日有案卷要归还回去,故而来的早些。”


    祁召南笑了笑,视线落到他手中的卷册上,不着痕迹道:“是什么案卷,这么早就要归还回去?”


    “禀大人,是先前微臣整理承恩公的案子时被人拿错混入其中的旁的旧案卷,微臣怕耽误了大人征用,便想早些还回来。”


    说着将陆霄的案卷递给祁召南。


    祁召南微眯了眯眼,随手翻了两下,像是看到这个名字之后不经意联想到了什么,与他闲谈道:“陆霄……听闻他如今在北狄,加封异姓王,深受狄人重用,还有他那个带去北狄的儿子,这父子俩如今倒是享福……”


    沈绥闻言,只当他有感而发,微皱了皱眉:“依微臣所见,此等叛逃异族的奸恶小人,遗臭万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么……”祁召南笑着摇了摇头,“陆霄怕不是这么想,如今他在北狄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管什么身后事,倒是他的家人,当年被诛九族。”


    说着似有些感叹,问沈绥:“你看过这案子了,他只带走了长子,妻子和其他儿女都不管了吗?”


    沈绥不疑有他:“微臣见这案子上说,陆霄只有这一个儿子,其妻薛氏在当年事发之时已经和离归家,故无所牵连。”


    话语平静,完完全全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的事。


    祁召南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握着案卷的手微微收紧,在沈绥有些不解地望过来时,才终于撇开目光,微颔了颔首,“不早了,沈大人请便吧。”


    说着挟着案卷走了出去,直至回到自己的官署,叫来手下之人,将他命人故意塞给沈绥的这卷案子抛在一旁。


    “他不知夫人的生母薛菱与陆霄之妻薛氏是同一人,”祁召南眉头深锁,抬眸看向手下,“连他也不知,薛氏的身份,当年阆州可能知晓之人全都不在人世,难道只有陆霄自己知道她生下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手下叹气,提醒他道:“大人,怕是瞒不了多久了,侯爷虽放权,但事关重大,到底瞒不过他,微臣的行踪怕是已经被侯爷知晓了。”


    虽无法确认孟兰漪生父究竟是谁,但若是被定安侯知道,以他对陆霄之恨,怕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陆霄的后人。


    祁召南微闭了闭目,缓缓睁开眼道:“那便去扬州,把薛家人请来。”


    手下一怔,请薛家人来做什么,当年薛菱和离后失踪去了蜀地,薛家人并不知情,大人为了保住夫人,难道这是要作伪证瞒过侯爷吗?


    ……


    皇帝如今被“称病”困在行宫,罢朝多日,天下都以为,皇帝是因为皇后娘娘薨逝伤心过度,才致无心朝政。


    祁召南借着公务繁忙的由头,多日未回定安侯府,只回润园去见好不容易夺来的心上人,又怕孟兰漪还在生自己的气,连哄了几日,她虽还是怎么不愿理他,眉目间冷冷淡淡的模样,但看样子已经不怎么气了。


    今日再不回家怕是说不过去了,又因陆霄之事装有心事,祁召南便派人去润园传话,自回了定安侯府,陪母亲长平郡主用饭。


    席间定安侯只问了几句前朝之事,再未多言,用完饭便回了书房,留他母子俩说话。


    长平郡主朝他抱怨:“你父亲这人甚是无趣,小时候考问你功课,如今整日盘问你政事,便再没旁的事了!你可不要学他!”


    祁召南还在想父亲究竟知道了多少,听闻母亲朝他抱怨,微笑了笑,“若父亲无趣,母亲当年大可借由回王府,为何还肯留在祁家?”


    说起旧事,长平郡主“嗤”了一声,笑道:“外人都说我贤良淑德,不离不弃,呸,若不是你外祖父感念你祖父的救命之恩,不许我归家,我早撇了你们爷俩回王府去了。”


    只是这般说笑罢了,长平郡主复又蹙了蹙眉,想起那日遇见幼梧,小孩子藏不住话,隐约提起她舅舅身边有个美人藏在润园之类的话,想起儿子这段时日借口公务繁忙总是不回侯府,又见他这会儿人虽坐在这里,却像是有心事。


    心下了然,有些不满道:“你不用瞒我,你在润园藏了什么人,我不管,如今不肯成亲娶正妻,你若身边缺人照顾,我不拦你纳妾养外室,只一条,若是将来议亲娶妻,必得提前断干净了。”


    祁召南闻言,不好解释,只含糊道:“儿子知晓。”


    郡主自然期望儿子如他父亲那般一心一意,但也管不了他那么多,只嘱咐他有些分寸,要给将来儿媳一份体面。


    嘴上虽说着不管,但心中还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美人,把人心都勾走了。


    ***


    前两日祁召南都未回润园,今日又派人递了信来,素云进来禀告。


    孟兰漪倚在南窗下正抱着猫儿逗着,闻言面色平静,只“嗯”了一声,抬手,将一团绣球抛了下去,那两只小猫便兴致勃勃跟着绣球跳下了美人榻,追逐打闹。


    素云见她毫不在意,这段时日,也总是冷冰冰对着大人,忽想起过几日便是大人的生辰,有心提醒,孟兰漪漠然冷笑:“他的生辰,与我何干?”


    素云怏怏住了口,目送孟兰漪去书房找颜料,似乎是闲来无事,想要作画。


    可等人去了半个时辰,素云才陡然想起来,大人似乎说过,东西没收拾好之前,不许任何人踏进去。


    前院书房之中,孟兰漪本是来找作画的颜料的,她才不管祁召南来不来润园,去了哪里,只是想到他若是还有姬妾,陪完她们,再来装作什么非她不可的模样来哄自己,便觉得厌恶。


    心中似装了块寒冰,丝丝冒着冷意,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糟心事,蹙眉在书房翻找着颜料。


    冷不丁踢到了架子底下一个箱子,见箱子没有上锁,只是放的位置有些隐蔽,缓缓蹲下身来,只以为里面放了些杂物,打开后却是几样书册,不似寻常看的书,随手翻开一瞧,却心间一颤,面色绯红。


    手一僵,那薄薄的书册便顺着手指滑落在了地上。


    孟兰漪猛然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忙想将这香.艳私密之物放回去,手刚探到纸页,却被一只大掌按住。


    温热坚.硬的胸膛将她自后笼罩,捉住她搭在那本《洞玄子》上的手指,慢慢放在唇畔轻啄了一下,呼吸喷洒在耳畔,只听他轻笑道:


    “不过两日未回罢了,夫人就这般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