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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陛下?”


    皇帝久久望着皇后娘娘所居的桐芦馆的方向,夜幕下辩不清神色,小内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许久,才悄悄抬起头来, 小声唤道。


    原以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会令陛下怒火滔天, 下令处置了自己, 然而皇帝眼前这副模样, 并不像是生气了,反倒是如同回忆起旧事, 怅惘而恍惚。


    可他所窥见的那桩宫帏秘事,若是传出去, 陛下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如此奇耻大辱,陛下当真能够如此平静吗?


    还有皇后娘娘,不, 眼下已经不是皇后娘娘了, 又会何去何从……


    小内监不知皇帝心中所想, 纵使将废后诏书给了祁召南,纵使他悄悄派人去把孟兰漪的名字从玉碟上消去,但他想从宫中带走孟兰漪, 绝不可能。


    一国皇后好端端的突然消失, 若是被知晓此事与祁召南有关,他便是歹臣逆贼,要被天下人唾骂, 至少在庄王和谢家动手逼宫前, 他不会把孟兰漪带走。


    如此想着,皇帝咬了咬牙,命人备轿要往桐芦馆去。


    然刚出了鸾殿大门, 便有人匆忙提着灯笼赶来,要求见陛下……


    十五的月色明如玉,桐芦馆中众人皆被素云打发了下去,廊下寂静无声,独余一缕荷香随着温风送进了殿内。


    然殿中并不乏幽香,榻前的案几上,白玉做的酒壶早已倒在了案上,另一只酒盏被交叠在一起的几件罗衣锦袍掩在了底下,酒香夹杂着令人面红耳赤的绮香,令人骨酉禾神荡。


    镜中花颜云鬓,如醉酡红,被迫后仰着的螓首玉颈高高昂起,眼前昏黄纷乱的光影在迷朦泛着水雾的杏眸中晃着。


    孟兰漪努力去想自己今日依了他是为了什么,想表哥身在狱中,究竟几时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然而越是去想这些事,越是意识混沌。


    “娘娘在看什么?”


    孟兰漪紧咬着下唇,心头慌乱,浑身骤然绷紧,朦胧视线中无意识瞥向铜镜中两道紧偎在一起的身影,忙移开了目光,眼睫轻颤。


    祁召南闷哼一声,托着细柳腰肢的手掌愈发用力了几分,缓了缓,看了一眼怀中之人,一把将人抱起,放坐在梳妆台上。


    青丝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牡丹金簪“铛”地一声,随着他动作加重的几分蛮力,坠到了地上。


    他抬手拂开贴在她脸颊上还未完全绞干的发丝,手指顺着侧脸按到了她紧紧咬住的唇上,低声哄道,“咬什么,松开。”


    孟兰漪眼睫一颤,本就泛着胭脂色的玉容又绯红了几分,脑海里下意识在想他说的究竟是松开哪里。


    只是微一走神,他便察觉了出来,低笑道,“真听话,说松开,便都松开了。”


    背后被猫儿似的爪子愤恨地挠了几下,却一点都不觉得痛,越发想逗她,看她求饶不得,看她红着眼睛含着泪,如此这般,仿佛和当年一样,只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她做错的事,须得偿还,这才哪到哪里?


    背对着烛光,微眯着眼睛,孟兰漪仍旧能看见眼前那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一滴汗水,随着高挺的鼻梁低落下来。


    她心中被撕扯着,一边不齿自己方才轻易陷落进这种肤浅的欢愉中,一边心思沉沉,怕他又是戏弄自己,只要他未曾亲口答应救表哥,自己悬着的心便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于是只好讨好般重新伸出纤细的藕臂,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凑过脸去,轻轻啄吻他的下颌。


    “大人……大人说话算数,这便是答应救妾的表兄了吧。”


    他却漫不经心道,“娘娘也说谢家不是好对付的,臣即便答应了娘娘,若是抵不过谢家,可怎么办?”


    话音未落,她急切道,“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说着继续沿着他的下颌轻啄着,似呢喃般,吻落在他的喉结上,贝齿轻咬了一下,“大人位高权重,高世之智,再没有比大人更有雄才大略之人了……更何况妾知道大人的秘密,韬光养晦,连皇帝都骗过去了,如今朝中,只有大人有能力和谢家为敌,不是么?”


    一张平日惯会对他冷言冷语的小嘴,终于说出了这般祈求的话语,他心中却不痛快。


    祁召南冷冷一笑,“是么?祁某若如娘娘说得这般好,为何娘娘当初要舍弃了臣,入宫为妃?”


    孟兰漪微怔,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刚刚垂下眼帘,就被他抱着转了个,被迫面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


    霎时间天旋地转,三千青丝尽数散落在雪肩玉臂之上,浓睫上挂着因不受控制而攀上的极乐之感落下的泪珠,朱唇微张,潋滟的春水杏眸闪躲着不敢看镜中宛若鸳鸯交颈的身影。


    “若再给娘娘一次机会,娘娘选谁?”


    世上哪有如果这回事……孟兰漪忍羞看向镜中,对上他的视线,“自然是,选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祁召南眸色一黯,伏在她耳侧,灼热的呼吸尽数洒在那粉颈之上。


    “你自己说的,与陆靖安前缘已断,只剩恩情未报,我替你报了这份恩情,往后,谁也不欠谁的,不许再咒自己什么罪孽深重,也是你自己说的,若重来一次,选我……”


    孟兰漪也不知他究竟什么时候才放过了自己,先是案几边抱坐着,后来又到这镜前,再后来困得不行,似乎被他抱到了榻边,自从知道表哥入狱,她便再没好好休息过了,这会儿只觉得太累了。


    迷糊间半睡半醒,不甚清明的意识里仿佛疑问过祁召南说的选他是什么意思,身前微微有些痛,似又被他咬了一下,却无力去管了,呜咽了几声,便已沉沉睡去。


    而守在殿外的绮罗一颗悬着的心仍未放下,一直记挂着娘娘,眼看夜色越来越深,廊下挂着的风灯都已快燃尽,可那似有若无的声响仍未止息,娇莺婉转,听得人垂首不敢看一眼殿门。


    素云得了吩咐,是必须守在外面的,原本一个人还好,可如今和绮罗面面相觑,红着脸听里面的动静,实在难捱,于是忍不住道,“应当……应当快了吧?”


    ……


    待次日的朝阳升起,清幽僻静的桐芦馆和往常一样,绿荫如盖,清风游走在曲折通往湖边的木廊上,将垂挂着的竹帘轻轻吹动。


    幼梧知娘娘心情不好,自己乖巧的待在偏殿里看书写字,不曾去打扰。


    洒扫的几个宫人轻手轻脚走过,纵使经过昨夜,知道了惊天骇人的秘密,心中忐忑又震惊,还有些恐惧,却被素云和绮罗管束着,不敢妄议。


    绮罗一夜未眠,等到天光大亮,才轻轻走进寝殿,见内寝的案几上一片狼藉,酒水从玉壶中倾泻而出,将地上的轻软如蝉翼的罗衣浸透。


    垂幔后的榻上静无声响,帐中女子还沉沉睡着,绮罗实在是担忧,往常娘娘侍寝,依照宫里的规矩,一向是有女官记录彤史,皇帝便是再贪,也会顾着规矩和面子,少有这般折腾娘娘。


    轻拂开帘帐,见薄薄的丝被半掩在女子雪白纤薄的背上,青丝散乱,枕上只露出半张秾艳姝丽的脸来,樱唇仿佛点过了最艳丽的胭脂,人虽还未醒,但这睡颜宛若经雨的娇花,柔若无骨,伴着内寝里未散去的香.艳气味,令人遐思。


    明明已在娘娘身边侍奉了多年,绮罗却仍被这一幕羞到不敢多看,原本只想替娘娘盖好丝被便离去,手刚刚触到被角,沉睡的女子却似乎被惊醒了,睁开了一双如醉迷离的眼眸。


    孟兰漪蹙眉,视线慢慢清晰起来,一眼便看见了绮罗手中明黄的卷轴。


    她再熟悉不过,这是皇帝的圣旨。


    “哪来的?”嗓音如酥,还软软的没有力气。


    绮罗陡然一怔,想把圣旨望身后藏,却已来不及了,“娘娘……待会儿再看吧,奴婢先服侍您去沐浴……”


    孟兰漪愈发疑惑,头脑间虽还浑浑噩噩,但那刺眼的明黄令她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然联想到昨夜祁召南所说的话。


    心咚咚跳着,他总是反复问自己,若再有机会,选不选他,若为了救表哥,愿不愿意舍弃皇后之位……


    心中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仍旧觉得不敢置信,不是舍不得皇后之位,她早已对李玄同失望透顶,惊愕之余,只是愈发看不透祁召南这个人。


    展开卷轴,御笔亲书,正是皇帝的字迹。


    手中的卷轴还未阖起,便听得廊下有宫女打翻了铜盆,哐啷一声。


    宫女浑身颤抖,惊慌地看着来人,“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