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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皇帝密谋之事, 定安侯自然也都知晓,这日从宫中出来,祁召南正思忖着,那个在御柳下同孟兰漪说话之人实在是眼熟, 自己于心中盘算, 还未叫属下去查, 便见有家中的仆从匆匆赶来, 请公子回侯府一趟。


    祁召南心下了然,定是父亲知晓了他欲提前动手逼迫谢家和庄王之事, 有话要问他,便未曾再回官署, 随家中仆从一同往侯府去。


    待回到家中,见表姐谢夫人同谢朗携着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小外甥平哥儿也在,正陪着母亲长平郡主在堂下鱼池边喂鱼。


    谢朗见他回来, 同郡主姑母低声道了几句, 便匆忙拉着他往定安侯的书房走。


    待迈过园子里的月洞门, 到了长平郡主看不见的地方,谢朗慢慢放慢了脚步,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身旁这位至交好友, 他的妻弟。


    “你同我说实话, 提前动手一事,你是当真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觉得时机到了, 还是因为……”谢朗欲言又止, 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半天道了一句,“那个谁。”


    他也并不意外, 自己本来就没有打算瞒下去,表姐和谢朗大概早就因为幼梧而猜了出来,但此时看着好友脸上复杂而隐含惊愕的神情,不禁在想,旁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看他,连谢朗都作如此反应,觊觎君王之妻这样闻所未闻之惊天骇事,恐怕人人都要在心里嘀咕两句。


    那些年在父亲管教之下留下的美名也好,才名也罢,统统只会被这一桩事掩盖过去。


    父亲替他取名召南,择字修礼,是为麻痹先帝和世人之目光,叫天下人都以为,那个累累军功的祁家随着削爵、人亡,随着唯一活下来的定安侯伤了双腿不能站立,收敛起了所有光芒,再也对皇室造不成任何威胁。


    所谓的救驾伤了右臂断送从武的前程,也不过是早就被定好的戏码演给李玄同看。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想得到她,是真的。


    见好友目色如雪,漠漠地望着远处,谢朗也不知如何评价这般出格之事,还以为他这么多年无心风月是真君子,没成想早就憋了个大的……


    只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你有分寸就好……只是今日,姑父定然是要问起此事,我也不知他究竟探得了多少,反正姑母那里你放心,我绝不多嘴,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见不远处的长廊下,定安侯祁策的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谢朗借口还有事,匆匆溜了。


    祁召南抬眼,便见父亲被人推着轮椅从书房内出来,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推着轮椅朝家祠的方向走去。


    这座家祠,他再熟悉不过,自记事起,每每有令父亲不满的举动,便会被罚跪在此。


    香案上的烛火彻夜不熄,长明灯一盏盏供奉在侧,即便在这春日,青灰色地砖依旧触手冰冷,如常般跟在父亲身后进来,给祖父和伯父的牌位前敬上了新的柱香,未着蒲团,在冰冷的地面上叩首敬拜。


    定安侯默默看着,忽想起妻子平日里埋怨他的话,一腔怒火压在心口,终于没能发泄出来责问于他。


    只淡声道,“你已不是十八九岁刚入仕的时候了,如今五六年过去,羽翼渐丰,若不是老夫尚有些人手还被你所用,你便是翻云覆海,我也拦不住了。”


    “父亲言过了,儿子谨尊父亲教诲,谨记自己身上的责任,一日未曾止息,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曾有愧祖父和伯父,不曾有愧于祁家。”


    定安侯被他一噎,哧了一声,不曾有愧?


    “你最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为了一个女人失了理智,莫说是我,你母亲也容不下你这样做。”


    然厅堂内,长平郡主对父子二人的谈话一无所知,抱着侄女刚刚所生的小婴儿,慈爱地笑着,拿着拨浪鼓在平哥儿眼前逗弄。


    郡主看着怀里的小婴儿,忽想起了什么,转身对侄女谢夫人道,“看着平哥儿,我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大皇子的满月宴上,皇帝有些怪怪的,问我盼不盼孙儿,还一直追问修礼何时成家娶妻……”


    谢夫人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姑母疑惑茫然的目光,默默在心里道,你儿子觊觎人家皇后娘娘,人家拿他没有办法,可不是得当着众人的面敲打敲打嘛……


    长平郡主不知众人都瞒着她,更不知自己那个表面上寡情冷淡的儿子,背地里觊觎人.妻,握着平哥儿的小手笑对谢夫人道,“你同谢朗平日里与修礼走得近,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悄悄告诉我,修礼究竟有没有心仪的小娘子,春日里宴会多,我也好替他早早去人家府上讨个好,叫人家小娘子知道,我可不是什么恶婆婆,便是冲着我们家的家风,也能替他将人讨回来。”


    谢夫人嘴角微微抽搐,支支吾吾道,“表弟都二十四了,又不是小时候有心事会朝哥哥姐姐说的年纪,我哪知道他的私事。”


    长平郡主听了微微叹气,“那你说,他是会喜欢哪样的,当真是愁煞了人,家中只他一个独子,虽不催他,他也该知道着急了。”


    谢夫人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哪里有什么小娘子啊,人家一喜欢就是那个最光彩夺目的,蜀地第一美人,连皇帝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宠冠后宫……


    正腹诽着,忽听姑母喃喃道,“他从前似乎是惦记过一个,从蜀地回来的那会儿,跟患了相思病似的,往后便不知道了……”


    乍闻此言,谢夫人不禁一惊,像是偷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还以为他是什么见色起意惦记上了皇后娘娘,原来是求而不得……


    正惊愕,暗自消化这一秘闻,抬头,便看见那眉眼昳丽、神采英拔的表弟拂帘进来向姑母问安,大概是刚刚从祠堂出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身长玉立,怎么看怎么都是朗朗君子的气度。


    祁召南本是过来请母亲去用膳的,甫一进来,便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抬眸望过去,微微蹙了蹙眉,“阿姐,怎么了?”


    谢夫人摇了摇头,面上平静如斯,只在心里默默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


    四月一过,芳菲谢尽,天气渐渐暑热了起来。


    往年总是在五月底,皇帝才会下令搬去西山行宫避暑,今年不知是天热得早,还是皇帝另有打算,昨日传了旨意下来,过几天便要启程去西山行宫。


    孟兰漪这些日子并未同皇帝见过几次,有一次皇帝喝得半醉来到临华殿,要她侍寝,孟兰漪沾手便只觉得恶心,问皇帝这些日子叫她所喝的药,究竟真的想同她生儿育女,还是因为旁人之错治不得,只能惩罚于她。


    一句话像是戳中了皇帝的自尊或是痛处,是啊,他拿祁召南没办法,心里嫉妒不安,才会不断从皇后身上寻求那点可怜的所有权和占有欲。


    两人又像是从前那般争吵了一次,不欢而散。


    纵使不必侍奉君王,可一日身为皇后,便要履行一日皇后之责,皇帝轻飘飘一句去西山行宫避暑,孟兰漪便要忙得焦头烂额,与尚仪局安排迁移行宫之事。


    这日午后,天阴沉沉的,临华殿前的湖面上芰荷叶圆,苒苒新绿,还未到开花的时节,随着狂风乍起,接天莲叶如同一片绿浪滚滚,在湖面上起伏。


    低垂的帐幔被风吹得轻轻抖动,帐中女子疲乏了一整日,沉沉入梦。


    孟兰漪正静静阂上眼小憩,耳中似乎听到窗外渐起的风声呼啸,沉睡的思绪混混沌沌,正疑惑绮罗她们为何不将窗扇合上,覆在肩头的薄薄一层丝被忽被人拂了起来。


    肩头陡然一凉,下一刻,却不是窗外那样的凉风拂了过来,而是温热的呼.吸沿着纤薄的雪肩,喷薄着丝丝缕缕的清冽香气,一路沿着明月的弧度而去。


    酥.麻湿.润的触.感令人心头一颤,她下意识想说别咬,伸手想去将那人头颅推开,却扑了个空。


    “娘娘……”


    孟兰漪猝然睁开了眼,视线瞬间清晰了起来,低头朝身上看去,丝被盖得好好的,寝衣也好端端穿着,那自己方才是梦见了什么……


    忆起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心中浮起了一个答案,明白过来自己梦见的是谁,霎时间面色绯红,死死咬住了下唇。


    绮罗奇怪地望着娘娘惊醒后脸色微红的娇慵玉容,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娘娘,忙轻声解释道,“娘娘,奴婢有事要禀告。”


    孟兰漪慢慢平复下来,努力忽略那梦中绮.靡之事,“怎么了?”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便悄悄避开素云,将一柄玉笛交给她,让她等沈御史再进宫或去文林阁时,将玉笛交到他手上。


    绮罗知道那日沈御史拒绝与娘娘相认,使娘娘伤心了许久,但一直到今日才寻好机会,将那玉笛交到了沈御史手上。


    孟兰漪闻言,眸光轻轻闪动,“他收下了?”


    绮罗道,“收下了……奴婢强塞给他的,塞完便跑了……”


    孟兰漪揉了揉额头,收下了就好,管他是怎么被迫收下的,只是一低头看见那刚刚覆在肩头的丝被,心中顿时有种荒谬之感。


    她每日在心里挂念着表哥,怎么会梦见祁召南!


    正郁郁羞愤着,殿外当值的小宫人忽闯了进来,慌里慌张喊道,“娘娘,不好了,丹阳公主哭闹着要割腕,陛下说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