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这日,云胡穿着新做的衣衫早早地去了正屋,一边陪皇太后说话,一边等着裴稷来接她。刚喝了几口茶,就听见外面通报瑄王觐见。


    裴稷今日一身靛蓝蟒纹锦衣,腰束四指宽黑色缎带,崭新的衣衫仿佛带着一层光泽,衬得整个人更加身姿笔挺、高大华贵。


    抬腿跨过门槛时,他微微偏头看了云胡一眼。


    只一眼,便让云胡恍了神。


    仿佛看到他大婚时意气风发来接新娘的模样。


    云胡怔怔看着他向皇太后行礼,也不知道他同太后说了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见他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云胡回过神来,起身走过去同他并肩一起给皇太后拜别。


    等二人离开慈心殿,杨麽麽笑着摇摇头。


    “这丫头,昨个儿像云雀似的兴奋了一整日,今日反倒看着有些呆傻,莫不是高兴坏了吧?”


    皇太后累了,靠在床榻上合上眼休息。过了一会儿,才道:“乐极易生悲,他们啊,还是太年轻!”


    杨麽麽琢磨了下太后这话,不由得为两个年轻人担心起来,若是……能把他们抓过来立刻成婚就好了。


    “长虚道长应该这两日就能入京了。”杨麽麽道。


    “这么快?”老太后睁开眼睛。


    长虚道长行踪不定,能这么快寻到,却是出乎皇太后意料。


    “派去的人说,长虚道长本来就要进京的,说不定是听了云姑娘的事特意赶来的吧?”杨麽麽乐观道。


    太后沉思了半刻,摇摇头。


    “不会。长虚向来不在意这些俗事,他此次来京……”皇太后突然目光一凝,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天书之事有了眉目。”


    杨麽麽正在给太后斟茶,闻言动作一顿,不由得更加为宫外那两个人担心起来。


    宫外。


    裴稷带着云胡先到了瑄王府,等晚上天黑后再去花灯游船。


    这还是云胡第一次来瑄王府,用裴稷的话说,瑄王府没那么多火烛,提前带她熟悉一下去瑄王府的路。


    裴稷说这话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眸色深沉似乎意有所指。


    云胡避开他的视线,扭过头看向窗外。


    不知怎的,总感觉那双眼睛能看穿她所有心思。


    等马车穿过大街小巷到了王府,裴稷把云胡交给管家,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云胡一脑门子毛线圈。


    哪有主人把客人带来了,然后主人消失让客人自己玩的?


    等到了后院,云胡才恍然大悟。


    原来符来、符进都在,还有伊红、木鱼,木鱼身边还有一个眼睛有些视物不清的婆婆,竟是木鱼的娘亲。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熟人,云胡心情好了许多,好像一阵风暂时吹散了萦绕心头的一抹愁绪。


    符来身体已无大恙,只是额头上多了道疤。看着是可怖了点儿,但好在未伤性命,她拉着符来左看右看,高兴地用力捶了他好几拳。


    云胡虽然作男人打扮,但大家都知道了她姑娘身份。符来一个八尺大汉,脸一下子红得透透的,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伊红上来给符来解了围。


    放过了符来,云胡又去看符进。符进立刻上前老老实实交待了伤情,他们养了这许久伤,即便回京后瑄王也没有怎么安排他们差事,加上伊红的调理,现在基本都已康复。


    “谢云公……云姑娘救得瑄王!”符进恭敬地拱手抱拳,符来见兄长如此,也跟着一起行礼。


    这下,云胡不好意思了。


    她习惯被人讽刺、羞辱,甚至挨打、挨骂,就是不习惯被人这么郑重其事的感谢,更何况她救裴稷不是为了别人。


    “不用谢不用谢,”她连忙摆手,“应当的。”


    此话一出,旁边的伊红上前一步,像是抓住了什么小尾巴似的调笑道:“符家兄弟是王爷侍卫,保护公子是应当,边关将士保护百姓也是应当,你一个小姑娘,一不是侍卫,二不是将士,这‘应当’二字又从何说起?”


    “呃……”云胡窘迫。


    她就知道这个红姐姐上前一步来准没什么好事。


    伊红明摆着故意取笑她,云胡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瑄王是大裴王爷,我是大裴子民,大裴子民自然应该保护大裴王爷。”


    “哦——”


    伊红故意拉长声调阴阳怪气:“有这样聪慧又貌美的子民保护,咱们的大裴王爷还真是……”她啧啧两声:“艳福不浅啊!”


    云胡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瞪着伊红。


    伊红逗弄成功笑得眉飞色舞,钗珠乱颤。符来、符进虽不像伊红那般肆无忌惮,但一个捂着鼻子,一个捂着嘴,明显都在笑。


    云胡在伊红这儿讨不到什么便宜,干脆不理他们,扭头去找木鱼。


    与分别时比,木鱼个子高了,人也健壮了,性子也不似以前那么沉闷了。这会儿见云胡终于有了空隙,连忙拉着他娘给云胡介绍。云胡仔细看了看木鱼娘亲,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想了想,再次看向老妇人混浊的眼睛时,恍然记起来——


    原来木鱼娘亲就是她初到武清镇那日,掰了一半馒头过去的老婆婆!


    老婆婆眼睛虽看不清,可早就听出云胡的声音,嘴里喃喃地念着“恩人”,拉着木鱼就要给云胡跪下。


    好在云胡眼疾手快扶住了。


    今日怎么回事,遇到的一个个不是跪就是拜的。


    前院里裴稷派人来找,符来、符进便起身离开。余下的几个人便坐到院子的紫藤花架下喝茶聊天。


    紫藤花架边上养着一条六七个月的毛绒小狗,看品种应该是小柴犬,正趴在树荫下打瞌睡。听见陌生人声音,抬起头盯着云胡左看右看。


    “这狗竟然认得你?”伊红奇道:“当初木鱼和他娘来的时候,这狗咬了他们好一阵子呢!”


    “是啊!”木鱼接嘴道:“我喂了它一个月的肉才不咬我的。”


    正说着,那小狗摇着尾巴上前几步,走到云胡身边嗅啊嗅的。云胡蹲下身摸摸小狗脑袋,小东西就好像得了允许,追着她的袖子闻。


    云胡明白了。


    它是嗅出自己袖子里的竹隐了。


    看来这条养在王府里的小狗,也是姓裴的。


    “它叫什么名字?”云胡一边逗弄小狗,一边问道。


    “不喜。”木鱼老实道。


    “王爷起得。”伊红忙补充,说完掩唇憋不住想笑。


    “好名字。”云胡呵呵笑了两声故作毫不在意,起身走向石凳时才暗暗吐槽:想不到在瑄王府里,她云胡竟然要和一只小土狗并列排名。


    当真是云胡……不喜!


    立秋已过,天气已没了夏日的闷热。阳光透过紫藤叶,在圆形石桌上留下斑驳的阴影。凉风拂过,阴影便跟着一起晃动。


    圆桌上早备好了各色糕点、水果和蜜饯,都用精巧的青瓷盘盏装着,足有十几样。云胡看着比慈心殿还丰盛的蔬果,伸手拿了一颗桃子开始啃。


    早知道瑄王府有这么多美食,那时就不该犹豫!


    应该坚决、坚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瑄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