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云胡正在太后宫里舒服地喝茶吃点心。


    就在一炷香前,她还拘谨地端坐板凳,脑袋里面一个劲地懊悔冲动是魔鬼——再怎么生气也应该等出了宫以后再跟某人断绝关系啊。


    若是此刻裴稷在,她就不用独自面多皇后与太后诸如“多大了”、“婚配否”、“父母安在”等私人问题。


    云胡乖巧的一一答了,上面两个女人互视一眼,笑得更加和善。


    老太后年近古稀,半靠在床榻上,虽然皮肤松弛满脸皱纹,但眉目舒展、鼻梁高挺,仍然可见年轻时的英姿与美貌。


    且她看着云胡的目光慈祥和蔼,全然没有太后的威严,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让云胡恍然有种错觉仿佛上首坐着的是自己的亲奶奶。


    云胡渐渐放松下来。


    皇后见她面前的茶水和点心一动未动,趁着太医给太后切脉偷偷在她耳边咬耳朵:“太后这里最是安全,否则瑄王决计不会让我带走你的。”


    说完,眨眼一笑。


    小心思看穿,云胡不由得脸上羞赧,转念一想确实如此。若是皇后此人居心叵测,裴稷刚刚定会提醒她。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这才抬手拿了一块梅花状的糕点。


    糕点香甜,再配上略带酸涩的果茶,简直绝配。他们来得急,还未曾用午膳。加上云胡这一路上吃腻了粗犷的野猪鹿肉,此刻更觉得这精致的甜点甚是怡人。


    太后与皇后互看一眼,朝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云胡旁边的案几上又多了好几个碟子。


    雪泥栗子糕、枣红芙蓉酥、豆黄糯米卷,咸甜皆有,形状小巧,一个个可爱地紧。


    正吃得不亦乐乎,裴稷就进来了。


    此时云胡正侧身去捏着一块水晶桂花糕,只觉门口光线暗了一下,回身就看见门边两个高大的身影。


    裴稷脚步未停,只在她脸上淡淡扫了一眼,又在那块桂花糕上停留了半秒后,径直走向里面给太后问安。


    之后的场景,就像所有奶奶见到许久未见的孙儿一般温暖热闹。老太后嘘寒问暖,笑不拢嘴,连病似乎都好了几分,连忙命叫送上早就备好的吃食。


    那边裴帝询问了太医几句话后,得知太后病情好转了许多,便也加入了聊天行列。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连几个做事的麽麽都高兴且欣慰看着瑄王。整个慈心殿因着两个男人的到来而充满温情。


    云胡看得眼眶发热,转而低头看向手中的桂花糕。


    希望她的奶奶能有这样祖孙团聚的一天。


    “云姑娘,你怎么了?”细心的皇后发现云胡突然不吃糕点了。她这一问,太后也看向这边,太后身边两个男人也跟着转过身来。


    云胡抬起头,见大家都在看自己,努力压下去眼中泪花,笑着道:“没什么,桂花糕太好吃了。”


    “太后这里的糕点用的可不是一般食材,可称得上是全大裴最好吃的,”皇后善解一笑,“外面可是吃不到的。”


    说完,笑眯眯看向皇太后。


    太后自然懂那一眼含义,坐直身子,朝云胡抬了抬手。等云胡过去后,便拉着云胡的手亲切笑着:“今晚你就在我这里住下,这些桂花糕、云枣糕啊随意你吃,想吃多少都成。”


    云胡吃了一惊。


    没等她拒绝,旁边的裴稷已经替她出口,“皇祖母身体尚未康复,还是不要让她打扰皇祖母休息了。”


    老太后故作生气地瞟了裴稷一眼,“你小时候那么调皮,我这慈心殿的鸟窝都被快你掏遍了,我都没嫌你打扰,这么乖巧的姑娘有何打扰的!”


    众人呵呵笑着。


    云胡则有些发懵,抬头看向裴稷,只见他也忧虑地看着自己。


    “皇祖母,云胡向来闲散不懂宫中规矩,若是皇祖母喜欢,我改日再带她进宫。”


    “嗬,看看,看看,”皇太后招呼着殿内众人看过来,笑道:“这么快就已经开始护上了,你们说,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太后身后一个看着年纪最长的方脸麼麽道:“年轻人嘛,自然是一刻也分不开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云胡听得云里雾里,裴稷则抿着唇,不发一言。


    “云丫头,哀家问你,你自己是愿意跟这个混球回瑄王府,”皇太后轻拍着云胡手背,问:“还是愿意留在哀家这里吃桂花糕。”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全都都集中到云胡身上。


    云胡:“……”


    这问题,明显是个坑啊。


    皇宫里水深似海,可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玩得转的,若出什么意外来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她当然不愿意留在皇宫里。


    可她也不想回瑄王府。


    刚刚在无极殿里,她那么义正言辞地和裴稷决裂,此刻若让她主动开口说回瑄王府,她可说不出口。


    况且,皇太后和蔼慈祥,亲切得好像她自己亲奶奶一样,她实在不忍心忤悖长辈盛情。


    云胡犹豫了。


    这一犹豫,目光忍不住飘向裴稷。


    裴稷目光灼灼,看似冷静沉稳无所谓,却在低眸时闪过一抹不一样的情绪。


    云胡懵:什么意思?


    见云胡迟迟不语,裴稷叹了口气,干脆出声提醒:“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云胡更加茫然:“嗯?答应过你什么?”


    裴稷嘴角抽搐了一下,似在强忍着严刑拷打某人的冲动。


    “行了,行了,”皇太后早把二人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决定再不给小孙子得逞的机会:“今日云丫头就住我这儿了,就这么定了。”


    “皇祖母……”


    裴稷立刻拱手上前再欲阻止,却被太后打断。


    “你若不舍,明日一早来进宫来看她便是。”老太后说完扭头喝茶,再不给裴稷讨价还价的余地。


    裴稷动了动嘴唇,终是没再说话,扭头看向呆呆地云胡,无奈叹了口气。


    于是在这对全大裴最精明的祖孙较量之中,老祖宗以绝对的权力加血脉压制完胜,而这场较量的筹码以及胜利品——云胡小姑娘,则稀里糊涂地住进了慈心殿。


    住进来的云胡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悠长的热水澡。


    她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这一洗时间就长了点,弄得满屋子热气蒸腾。当身体解乏之后,云胡脑子也终于跟着冷静了下来。


    热气氤氲的浴桶之上,仿佛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大问号,云胡捧着被蒸得红润的小圆脸努力思索:


    裴稷问可还记得答应过他什么,她答应过他什么?她有答应过他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女孩的?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皇上如何知晓云胡是姑娘的?”皇后寝宫里,皇后一边为皇帝更衣一边说道:“如若不是李平安提前告诉我,我一定把她当做儿郎看待。”


    裴帝端起茶杯,故意买了个关子:“皇后猜猜?”


    “嗯……”皇后坐到裴帝旁边,手肘拄案,托腮思索:“瑄王隐瞒这么久,必然不会主动告诉我们,臣妾猜测一定是皇上慧眼如炬,观察细微。”


    被自己的女人这样崇拜的看着,裴帝面露得意,可答案是否定的。


    “错!”


    裴帝顿了顿,又道:“那丫头模仿男人久了,除了身形不似,举止神态均有男儿八分相似,朕可看不出来。不过……”他喝了口茶,笑道:“朕太了解朕这个堂弟了!虽然从云胡身上看不出,但从瑄王身上,朕一眼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