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春，海边已经开始向炎热转变了。
意书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出。坐在屋内修行的池见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含笑问道：“好像有人叫你。”
他稍稍拨动开一点门，意书像条鱼一样滑了进来，捂着胸口，看样子差点晕厥：“没人叫我，我不下去。”
池见星正襟危坐，右手边放着他的佩剑。意书跪坐在他对面的软垫上，倚着身后的墙大喘气。
“你那么害怕太子？”池见星疑惑道。
意书摆摆手：“不是，我是真的有点不舒服。”
她歇了一阵子才缓过来，又说道：“也有点害怕吧。我没想到殿下居然跟太子提起过我。”
“殿下兴许没提起过，但是太子应该知道你。”池见星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意书知道他问自己要不要茶，连忙站起来亲自去泡，“春节那会，我们不是一起跟着殿下回了长安。从你进府开始，太子殿下恐怕就已经知道，齐王殿下身边多了个你。”
意书问道：“那你呢，你不是也跟着回去了？”
“太子所兼顾的是朝堂上的事情，和江湖无关。”池见星淡淡地说，“倒不如说，二皇子的所作所为都瞒不住他这位皇兄，太子并不是愚钝之人，他严格监视着二皇子殿下的其他行踪，但是对他的江湖势力不闻不问。”
意书点点头。她现在知道为何方负雪非要千里迢迢去碧云洲找南画萤借兵了。他如果用自己手底下的人造反，那太子绝对会察觉，而且有方法应对。
但是南画萤不同，南画萤对外是天下第一美人，骊珠楼的主人。除了方负雪鲜少有人知道她还是位公主。方负雪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同南画萤进行一系列交易。
“所以咱们殿下没戏，真没戏。”意书叹了口气，“刚刚我一睹太子风采，只觉是真龙降世。而且亲眼目睹太子殿下的号召力和人气，那不是齐王殿下可以比的。”
池见星挑挑眉毛：“什么有戏没戏，听不明白。”
意书抿着嘴翻了个白眼，她沏茶时还有些不熟练，几滴茶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桌布。她递给池见星一盏，问道：“你听听下面的人，什么时候散场啊？”
“你不是给殿下出了个好主意，让我们的人分别假扮成镖局的人和采珠册撰写人，同时去和真正的镖师与撰写人交易吗？”池见星道，“他们正在商议此事。”
他又歪着耳朵听了一阵子：“太子殿下好像想亲自上阵，齐王殿下在劝阻。”
“亲自上阵好。”意书笑道，“刚刚我都没看清楚太子殿下长什么样子，他帽檐拉的太低了。”
“还能是什么样？”池见星笑道，“二位皇子有同一个父亲，长相自然差的也不是太远。只是齐王殿下更俊美些。”
意书点头认同。方负雪确实是很好看，比一般古偶剧里的男主角都好看。不光是皮相好，还有天生的气质，再添上他额头前那枚月白阴阳眼，若远若寒。可方负雪眉形并不锋锐，反而有些柔意掺杂着，像是碾碎在花瓣上的初霜，香气四溢时也临近冻骨寒天。
她小口抿了抿热茶，想起今日的中药还没有喝，又叹了口气：“那给大朗喝的药我还没喝呢。”
池见星一口茶喷了出来。
“比武大郎的药还难喝，”意书瞪圆眼睛抱怨道，“你能不能别这种表情看我，”她对池见星道，“你要是天天喝那个药，你也会这么讲。”
池见星摆摆手：“没事，以前只听闻意书姑娘饱读诗书，没想到这么博学。”
意书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再探再报，还有什么，底下人在说啥？”
“在说……”池见星侧耳听了一阵子，“在说谁去扮演镖师。齐王殿下一直想自告奋勇，可是他的阴阳眼不好遮挡，被太子殿下拦下来了。太子对于扮演江湖人士的兴致不是很高，只想在一旁看戏。”
意书一听，这太子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她也想在旁边看戏。
“太子还说，最好让齐王殿下参与进去，又能监督行动武艺又高强，真出了什么事情还得靠齐王殿下。”池见星继续道，“哦，他们说扮演镖局要有个女的最好。”
他指了指脸色大变的意书：“我建议意书姑娘，现在最好回到房间里装睡。”
意书一脸苦相：“您觉得呢！池大侠，你看看我穿戴整齐，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吗！”
她今天还专门换了个又华贵又凸显脸型的发型，池见星这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对此自动屏蔽，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意书：“你要不把头发散开？”
“我的发型！发型！”意书哀怨道，“不好看吗？”
“好看啊，”池见星略微一点头，“你平常不是这个发型吗？”
意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决定麻溜滚回自己的房间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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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用得上装睡这一招，方负雪便上楼找到了她。
意书正对着铜镜，面无表情，神色像是鬼片电视机里的女鬼。她舍不得拽掉自己刚刚梳好的头发，只好在镜子面前浪费时间。
霜桥没有带走那一小管遮挡她朱砂痣的□□，意书在指肚上蘸了一点，抹在额头上面。她气色不好，常年宅家，肤色比旁人都白一些。涂上这花汁里拧出来的粉底，颜色倒是正好。
而后她又拿起眉笔，重新修饰了一遍自己的眉毛，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没舍得把头发散下来。
方负雪就是这个时候在外面敲起了门，问道：“意书姑娘，你可醒了？”
意书手一哆嗦，差点把眉毛画到眼角上。她赶忙放下笔提起裙角过来开门道：“殿下请进。”
方负雪走了进来，身后站着两个侍从，见铜镜前面还搁着一支眉笔，说道：“我说怎么姑娘没有早些下楼，原来是还未梳洗毕。”
“已经好了。”意书说道，“敢问殿下，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到了？”
她说完这话就想抽自己两下，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方负雪一定知道她是因为不想见太子才在楼上躲着的。
“是，”方负雪笑道，“皇兄的亲信到了。他果然知道镖师们同采珠册撰写人之间的暗语，我们正在商议由谁来假扮镖局的人呢。”
还未等意书开口，又有人上楼来递给方负雪一样东西。方负雪空着手出去，双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进来：“先喝药，边喝我边和你讲。”
意书真的喝腻了这玩意，闻到味道都想一头撞死。她把脸皱成一团，看了眼镜子，心说等自己老了，满脸皱纹，大抵就是这副样子。
可她又不能把碗一推说老娘不喝了，把药端给她的是方负雪，又不是潘金莲。就算是方负雪端来的东西跟潘金莲端来的是一样的，她也得喝。
意书咬着牙，三口把一碗药灌了下去。方负雪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底下人说，镖局里最好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侠，我们这里，只有你。”
她干完了一碗药，假装豪迈的架势把碗往桌子上一搁，问道：“是这样吗？”
“不是，”方负雪摇头，“你不豪迈，也不像女侠，是只有你是个姑娘。”
“我也知道此事危险。”方负雪又道，“我也去，和你一起。只是站在后面而已。镖局的带队大哥是杨铮杨大人，然后是你，剩下的都是站在后面的喽啰。我挡上脸，就在你身后，有什么危险你不用害怕。”
意书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开口道：“他们也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我和南宫少爷走街串巷寻医问诊，很多人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方负雪张了张嘴，神色严峻下来：“你必须去。”
她知道这是没得商量的意思，意书一拍额头，不答应也得答应。
只是方负雪后面说的话吓了她一跳：“你要是不去，我皇兄就要亲自男扮女装了。”
“有这好事你不让大家凑热闹，你让我上！？”听到这一句，意书立马激动了起来，“女装诶！太子诶！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抓紧时间赶紧给、给太子殿下找身裙子？”
“我也想啊！”方负雪示意她压低音量，“我也想看，谁不想看，本王以后做美梦就是这段了。可是那是我皇兄，那是东宫太子，他随口一说只是图一乐，又不是真的要上。”
意书拍胸脯：“信我，他就是想女装。”
“他真的想，我也不能让太子去冒险。”方负雪郑重道，“帮帮忙帮帮忙，就扮演个女侠，回来赏你两片金叶子。”
意书内心已经答应，只是还想再皮一下。她直接躺倒在椅子上，做出晕厥的样子：“我不行了，我马上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方负雪的语气还是很严肃，“我在给你找药材，你才不会死。意书，”他加快了语速，“事情重大，让你去冒险并非我的本意……但是……”
他扬了扬下巴：“你开个条件。”
他本不必这样。意书用手托着下巴笑着想，他是自己的主君，主君说什么，手下人要言即从听，而不是在这同他拉扯。
“好吧，”意书笑道，“我女装完回来，要看殿下的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