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书顿了顿,心说面前这人是你的顶头上司,他耍混蛋你没办法。
她面色不改,可眼神狠狠剐了方负雪两下:“所以采珠人基本上没办法把珍珠带出来,又是搜身又是登记。”意书说到这里,觉得再多说下去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便装作双手揣兜的样子,摆烂道,“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方负雪目光一动,微微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你不知道也正常。”
我知道,意书心想,我不光知道,我可能还百毒不侵。能把你这种武林高手迷晕的迷药干不掉我。
方负雪顺着她的话讲了下去:“采珠场除了采珠人之外,最重要的两个官职是写采珠册和装配珍珠的人。为了防止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欺瞒朝廷,本朝有专门的制度,那就是这两个人永生不得相见。”
尽管已经听系统叙述过一遍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再次听起,意书还是佩服古人的智慧。没有二十四小时监控,没有高科技指纹认证和人脸识别,古人也能够做到相当多的事情。
“写采珠册的人不算是官府的人,”方负雪讲了下去,“没有人告诉写采珠册的人他真正的工作是什么。每日固定时间,采珠册撰写人通过地道直通采珠场,同装配珍珠的人一墙之隔。完成今日撰写后,采珠册撰写人再从地下回到家中。”
方负雪竖起三个手指,继续说道:“撰写人三个月换一次。给其俸禄的方式按照写的页数计算,不是月俸制度。撰写完成后或者三个月之后,采珠册由撰写人亲自寄出,不走官驿,雇佣镖局走水路,而后转山道入京城。入京城之后被父皇亲信接手,检查无误后将没有分毫破损的采珠册递交父皇。这才算完成。”
意书边听边点头。统计好珍珠的数量种类的这个小本子,诞生和传输过程都不再朝廷的掌控之中,它依靠契约来维持纯洁性和真实性。采珠册撰写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官服办事,给钱的方式则是写多少就给多少,写完后自行寄出。同采珠场完全分割。
“填装珍珠的人则属于朝廷命官。”方负雪继续说道,“他们按照朝廷的标准将珍珠收集分类后,打封条过官驿,三百里加急直通皇都。父皇收到后,会对比珍珠的数量和名册上是否一致,如有一点点不同,也没啥大事,如果数量相差过大,便会派人去查。”
“这种情况下流照县还能瞒天过海,私自挪用大量珍珠,卖的钱都养得起半个县城。”意书若有所思,“那他们一定有办法打破这个规则了?”
方负雪摇摇头:“没有人知道一个地方的采珠册撰写人到底是谁,除了父皇只有都察院的御史大夫知道。流照县里的人就算是顺藤摸瓜,抓到一点蛛丝马迹,三个月后又会替换一个人。他们可能有其他的交易方式。”
意书苦着脸想了许久:“那这是怎么做到的,写册子的人啥也不知道,就只管写。运珍珠的人少运二十箱,还能和册子上的数量对上。除非……”
她说到一半,不由自主打了个响指,但是没打出声音来。方负雪看着她目光变化,接了下去:“除非……他们知道采珠册撰写人和镖局之间的联系。”
“对对对,”意书轻轻一拍大腿,“他们知道撰写人是从哪个镖局寄出去的,还知道那个人和镖局的暗号之类的东西。然后抢在撰写人寄出册子之前拦截下来,把他们自己改过的采珠册寄给皇上。那他们不也就知道撰写人是谁了吗?”
方负雪耸了耸肩:“没有人知道撰写人是谁。撰写人通过镖局寄出名册,并不是直接找上镖局。而是有一系列的暗语供他们相互联系,在规定的日期和地点将名册传递给镖局。至于具体的行动,我也不甚清楚。”
“那流照县破解了这个暗语?”意书皱着眉头,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她有些焦躁不安,指尖在桌面上不停地敲打着。
良久,她露出了一个叵测的笑容,表情有几分忍俊不禁,还有几分意外。
方负雪烧好了第二壶茶,正在给自己续杯,看到她露出这等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我怀疑流照县也有穿书过来的。”意书一脸神秘,“那人绝对看过碟中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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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者只有你一个。这是我作为系统的尊严。】
“闭嘴,你在我这里没有尊严。”
【第二,碟中谍六真的很难看。这是你自己记忆里的。】
“关你什么事?”
【第三没有第三,想不起来说啥了。反正穿进这本书里的倒霉蛋就只有你,还有俩月生命,你好好珍惜。】
意书无话可说,她有时候恨不得系统真的是个活人,然后她就可以狠狠踢这个人的屁股,然后把对方做成皮鞋。
她对写字还有些生疏,虽说在齐王府的时候每天都练,可写起来还是有些不顺手,写的也很慢。意书展开张纸,在一旁一点点给方负雪展示自己的构想。
“正如殿下所说,没有人知道撰写人到底是谁,就连镖局也不知道。镖局拿钱办事,每天护送那么多东西,也顾不上详查这一本书。”意书写三五个字就写了一页纸,而后胳膊一挥,拿起第二张纸。
“流照县正是抓住了这一点,镖局也不知道那是采珠册的撰写人,只管对暗号。他们只要掌握了暗号,再装成采珠人去对接就好。”意书嫌写字麻烦,干脆在纸上画火柴人,“同时为了防止露馅,他们再派人扮成镖局的镖师,一批人去见采珠人,一批人去见镖师。他们绝对有人看过碟中谍。”
方负雪听不懂什么碟子盘子筷子之类的东西,全当意书又在胡言乱语:“我明白了。流照县派出两拨人,一群人伪装成镖师,拿走撰写人手中的采珠册;另有人装成撰写人去跟镖局对暗号。镖局见暗号对应,也不会怀疑雇主身份,只管护送东西。”
他也笑了起来,和意书刚才的笑容有些相似:“那我们也来这一手,姑娘觉得如何?”
“什么?”意书奇道。
“我们也去假扮成镖局与撰写人,跟他们交易。”方负雪胸有成竹,“本王就不信,这次还抓不住他们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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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采珠人的暗号。”下楼的时候,意书给方负雪泼凉水。
她还问系统知道不知道,系统说完全没有研究,纯纯的陌生领域。
楼下已经没有人再把酒言欢了,一群人闹腾了一宿加半个白天,应该都累得上楼休息去了。只有南宫芍和池见星两个人在楼下对着劈椰子。
意书随手捡了个小一点的椰子,笑道:“这个可干净,我去喝了。”
南宫芍擦了擦汗,道:“姑娘请便。”
她和方负雪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方负雪看着她猛灌两口椰汁,才往下说道:“我知道。”
“什么?”
“我知道他们的暗语,我刚才装不知道是骗你的。”齐王殿下云淡风轻,眼神毫无躲闪,“这件事情除了父皇和都察院,我皇兄也清楚。”
他说完这话,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意书看不清那是不甘心还是其他的情绪,只好静静地听着他讲下去。
“皇兄没有亲自来,我用兵符领来的水师里有他的亲信。”方负雪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意书猜测那里应该藏着兵符。
她也学着方负雪的样子捏了捏自己的衣领,衣领里塞着妙贵妃生前的信件。
方负雪笑着问道:“你捏什么?”
“金叶子。”意书没好气道。
“我猜也是,”方负雪一脸不出我所料,“我今日就传信,让皇兄的亲信赶过来,问一问他知不知道撰写人同镖局之间的暗语。然后让他扮成采珠人,我们扮成镖师,赶在流照县之前拦截他们伪造的采珠册,然后抓出‘老爷’,班师回营。”
意书没问他那座宅院里被俘虏的人都关在哪,方负雪带兵打仗多年这方面他是专家。她抛出了一个可能会影响他们这个计划的问题:“那若是,这位亲信不知道暗语该怎么办?”
方负雪没有回答,不知怎的,意书看出来对方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讲给她听。
她又想起年关将至之前方负雪那场试探,还有三日新年,给皇上的贺礼洛川水突然失踪,能接触洛川水的人只有意书一个。一切矛头指向她,方负雪选择相信她,还提醒意书小心身边人。结果不出一日,意书便发现这其实是方负雪故意设计她,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耐,对自己忠不忠心。
可是既然对方不讲,那她也不问为好。
系统也像睡着了一样,一语不发,意书懂事地站起身来,去看南宫芍和池见星的锤椰子大赛。她还是有些头晕,只是没有前几天那么难受。
还得挺住,意书。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别忘了只有方负雪能治好你身上的病。
以及不要忘记,方负雪在原书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