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飘香,酒坛存放的地点不得不被好几层土围子和树丛掩盖起来。
方负雪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膝盖往下全是土,脸上和胳膊也是。他胡乱拍了拍,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干净点,然后问意书道:“你好些了吗?”
意书愣了愣,回答说:“我本来也没什么事,老毛病,你也懂。”
她问完这话后,滴滴了一下系统:“我还有多久能活?”
【检测到宿主寿命变化,剩余寿命值,五天。】
【算错了,不好意思。前两天你喝了那么多中药,又给你续了续命。检测到宿主寿命变化,剩余寿命值,六十天。】
意书忍着咬牙的冲动,先行进了屋内。小楼里面还是那两桌人,一边吹牛一边喝酒。方负雪走进来也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昨天我们几乎拿下了流照县大宅内所有的人,大家都很高兴,庆祝一下也是正常。”方负雪丝毫不介意自己被忽略,反而很高兴地说道。
“他们庆祝了一宿。”意书面无表情,“虽然没有吵醒我。”
说到此处,意书突然想起早上照顾她的霜桥,问道:“霜桥呢,骊珠楼那几个护法去哪里了?”
方负雪抬了抬眼:“你居然知道她是骊珠楼的红衣护法?”
“她自己告诉我的,”意书撒谎,“我说我差点把南画萤弄死,她就急了,非要和我决一死战。然后我就知道她是谁了。”
说完这话后,她一直紧张地看着方负雪,后者表情上没有丝毫怀疑,还对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们应该是走了,也没同我打招呼。”
意书有些沮丧,她还记得系统给她的新任务,这四个护法的好感度都要刷到一百才行。霜桥对她的好感度只有个位数,而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沾雨却有50点好感。
方负雪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先走上了楼:“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我们不必再到处逃窜,甚至没有地方去住了。但是还有件事,我得找你商量一下。”
意书点点头,跟着他一起上了楼。楼上有一间小房,房外正好是几米高的树,打开窗子一伸手就能摸到外面的枝叶。
房间内有一张小桌,两把对坐的矮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一只翡翠□□茶宠正在向外吐着水流。有侍卫上来给意书的矮凳上放了个软垫,意书点头致谢。
她端起茶碗后才觉得烫,又不想放下,硬着头皮抿了一口,烫得舌尖有些发麻。
方负雪指了指那只翡翠□□:“看,它还能变色!”
意书眯了眯眼睛:“这东西怎么收拾,单独装盒里,还是跟着茶盘一起搬运?”
“可以拆卸的。”方负雪笑道,而后两三下拆了下来,在手心上展示给意书看。意书想摸不敢摸,怕自己摸了两下后,这个翡翠□□就回不到茶盘上了。
方负雪好似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你若是喜欢这种玩意,回京之后我送你一套。”
“送我这么大一块翡翠,但是连着翡翠加茶盘一起?”意书兴致勃勃。
方负雪笑而不语,从茶桌上拿下来一册手写的书卷,摆到的意书眼前:“姑娘还请先看看这个。”
意书只得接过,先办事后拿钱,齐王殿下可是从来不吃亏的。
她看古籍全都靠系统给她翻译,光凭自己实在是看不懂。阅读的速度就比旁人慢一些。饶是她过目不忘,古代的文字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难度。虽说字型体系就是隶书,可是写法和用语都与现代大不相同。
方负雪是个很有耐心的领导,就在一旁等着意书一页页翻看完,时不时抿口茶,站起来溜达溜达,也不打扰。
他递给意书的是从那个宅院里搜出来的一本记载着所有人名字的名册,只是里面的职位很怪。按理来说,他们应该用盐官或者采珠人的官职名称来命名,底层跑腿的人有其他的职位名称。可是这其中的人名前面跟着的职务,全都是县衙里的。从县太爷到衙役不等,用县衙的官职制度来代替了他们行动的制度。
还有人名也是千奇百怪,有的只有姓,有的只有名。有的甚至没有名字,写了个像是外号的东西。意书推测应该是俚语或者乳名之类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其他人不懂。
想到这里,意书突然记起她从流照县县衙内部拿走的那些记录册子。那些书被系统存在了携带空间里,她如果直接给方负雪拿出来,就跟大变活人差不多。
于是意书先行出去了一趟,假装去自己屋里找东西,然后让系统把县衙里的那些册子给她翻腾出来。她再抱着凭空出现的几本书重新走进那间房门里。
“这是那日我从流照县县衙内翻找到的一些东西。”意书依次摆好,躲着桌子上的茶盘和翡翠□□,“有案册,也有其他的东西。”
她把官员们上班打卡那本册子放在了最上面:“这本兴许是最有用的,殿下着重留意一下,或许能解开大宅内的名册之谜。”
方负雪谢过,重新翻开从大宅里带出来的那本名册:“破解了这个,再加上几个人证,我们就能够上报朝廷,来整顿流照县了。”
“但是还有其他的问题。”意书平静地说道,“不然殿下一个人就能解决,不必要找我来。”
方负雪难得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他抿了抿颜色过淡的双唇,眉宇间是谪仙般的阴阳眼也化不开的愁意:“是啊,所有人都一口咬定他们走私官盐,假造数量,欺瞒朝廷。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到采珠场的事情。”
“这就是了啊……”意书想放松一下,她把两个胳膊枕到头后面,向后仰去。“而且殿下还没有抓到那位神秘的‘老爷’,他逍遥法外,采珠这条产业链保护下来,他就有资金和人脉,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方负雪望向窗外,大叶芭蕉与椰树缠绵,金沙碧浪永不停息:“其实,已经抓住了。”
意书眼睛亮了起来,而后她想明白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目光又黯淡下去:“你把那间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拿下了。”
“没错。”
“所以你也把最终的幕后敌人,那位神秘的‘老爷’抓住了。”
“对。”
“但是这位‘老爷’始终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没人能够指认他,也没人知道他是谁,你审问了很久,也不知道谁才是‘老爷’。”意书说完这话,不由自主地嘟了嘟嘴,“殿下,我有些恼火,你呢?”
方负雪眨了眨眼睛:“相当不痛快。”
意书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被人拿捏了,”意书懊恼道,“真是不爽啊。大势已去的是他们,恶贯满盈的也是他们。我们死的死伤的伤,把对手一网打尽后,居然还无法解决问题,还百姓一个好日子,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方负雪沉默着点了点头。
“所以,”意书见他不打断自己,便顺着思路说了下去,“我们想要探查出采珠场的线索,就要把这位‘老爷’揪出来,而揪出这位‘老爷’的方法,就是找到点采珠场的线索。”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听上去像是我们走投无路了。”
“其实有办法,”方负雪轻声说道,“只是碍于本朝朝政,兴许……也不能实现。”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也充满着遗憾:“我想要不要请求父皇,临时变通一下采珠人与登珠入册人的规则,然后再进行……”
他说到一半,被意书猛一拍桌子打断了。
“对对对,对,”意书轻声道,“统计珍珠数量、种类、形状的人,和记录珍珠的人永不相见,由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定约束着他们。”
【那不是乱七八糟的规定,那是多少年的传统,是约定俗成下来的东西,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文化!你懂什么!】
“你又急什么!”一听系统对着她大吼,意书在脑子里吼了回去,“我说乱七八糟就是乱七八糟,不服气你出来跟方负雪掰扯。”
系统不说话了。
意书回想着当初系统给她解释的采珠场分类系统,因为实在是太过复杂,她这么好的记忆力也没想起来。只得再次劝慰系统大哥:“好哥哥,帮帮忙,我不说它乱七八糟了。”
【首先,朝廷有特有的珍珠分类系统。】
系统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蹦,意书再转述给方负雪:“朝廷的珍珠分类殿下自然是知道的。分类之后珍珠将分渠道有专人派送,特殊手段保存,过官驿。”
方负雪点了一下头:“对,这个大家都懂。”
“采珠人去珠场要进行字迹核验,还要对上相貌才行,一旦进去就是一整天,衣服不能有口袋,进出珠场都要搜身。”意书接着说道,“这个殿下应该也知道……”
“这个真不知道。”方负雪笑道。“没有没有,你接着往下说,”他摆摆手,“我随口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