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就这点骨气?”意书用鞋尖踹了踹躺在地上的马二壮,双手呈喇叭状:“喂喂喂,还能说话吗?”
池见星想拍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收敛,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转而给杨铮解开了束缚,扶他起来:“不好意思啊杨大人,您身子骨还好吧?”
杨铮咳嗽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一切都是为了救出殿下,还为了失踪的同僚。”他扶着一旁的墙站起来,皱了皱鼻子,似是嫌弃马二壮身上的味,但他并未走远,而是拱手对意书说道,“姑娘好计策,只是……此人不要钱财收留我,家有一子年纪尚幼,妻子是因为灾情去世的。日后此人没犯什么大错,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意书笑道:“你同我讲有什么用?去和殿下讲,我又没什么官职,在这种事情上说不上话。”
杨铮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连忙说道:“是我糊涂了。”
这会功夫池见星已经把马二壮架起来绑好,他拿着木瓢去外面盛了些清水,似是要泼醒对方:“我们赶紧套出情报来,不然到了晌午,他儿子回来,看见父亲不在,万一报官怎么办?”
“流照县已经没有官了。”杨铮叹了口气,“若是县官们同流照县的私盐贩子合作,把殿下抓走,那他们便不配为官。若是都被处理掉了……”
他没有把话说完,三个人都是沉默。只有刚刚被泼醒的马二壮□□着醒来,见到他们三个沉吟不语,“嗷”的一声大叫道:“饶命!饶命!”
意书似笑非笑:“这位大哥可算是醒了,我们主上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池见星见她入戏如此之快,连忙上意书的节奏:“盐不够,你这里还有,都交出来。”
马二壮有泪无处说,他在流照县内只是个渔夫,只是跟着帮了些小忙,分到手头的利益都是别人剩下的。现在这两个也不从哪跑出来的恶霸跟他要盐,马二壮边哭边道:“那你们跟我要什么盐啊,你们这哪是劫富济贫,我就是贫。”
“我可不管。”意书笑道,“主上的情报不会有错,就是这一户人家里藏着最多的盐。”
马二壮咬牙:“小丫头,你可少讹我,那是我一年到头养娃的营生,给了你我怎么过?”
“你不是渔民吗?”池见星疑惑道,“为何靠贩盐为生?”
马二壮愣了半晌,知道自己上当。他又哭又叫装疯卖傻,意书怕他喊久了有人发现端倪,从地上捡了条还未晒好的咸鱼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同杨铮对视一眼,杨铮缓缓点了点头:“看来,流照县的私盐营生已经渗透得太深了,随便一个普通的渔民都有参与。”
意书若有所思:“说到渔民……你有没有从他这屋里,看见鱼叉啊?”
被堵上嘴后放弃挣扎的马二壮听到鱼叉二字,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他嘴里嗷呜嗷呜不知说着什么,开始拼命挣脱身上的绳索。离他最近的杨铮被他吓了一跳,缓慢眨了眨眼睛:“这是……不会死什么病症发作吧?”
杨铮身为户部员外郎,因为年纪较轻,经常被派去视察。走遍各地见过不少奇人奇景,如今见马二壮突然癫狂,想到曾经经历,这才说了这么一句。
意书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她想象着自己同X教授那样,一摸太阳穴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实则是和系统对话。
“这鱼叉又怎么了,金子做的?”意书在脑内问系统道。
【他不靠打鱼为生,你没有发现吗,整个院内的渔具相当少,甚至没有船只。马二壮有了其他得利手段之后,几乎不再出海,整日游乐。】
“这破地方能往哪游乐?”意书好奇道,“你说皇城和碧云洲能寻欢作乐我是信的,这海边能干啥,沙滩浴?比基尼?”
【整日游手好闲。】系统纠正了自己的说法,【他的鱼叉,埋在杨大人住得那座吊脚楼下面。】
意书心说原来那种不沾地的楼就叫吊脚楼,以前常在歌里听过,但是从未见过。她眯了眯眼睛,决定吓唬一下马二壮:“这位兄弟,你的鱼叉,是不是被埋起来了?”
马二壮闻言,似是要大声怒吼一样,只可惜嘴里严严实实堵了条咸鱼,满嘴的盐巴味道变得苦涩了些。
他着实是吓坏了,他刚刚加入那些人不久,还未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马二壮从小就缺乏胆量,天黑了连自己回家都不敢,可是他却拿着鱼叉。
他拿起鱼叉,对着那穿官服的后背一下一下捅了过去。血从鱼叉尖部喷出来,溅到了木柄上。马二壮还在用劲往下击打,他感觉自己刺穿了那人的骨头,他两眼通红,似是要哭。
但是他没有,自始至终也没有。
只要他坚持下来,就有这辈子从未见过的那么多银子可拿。
意书见他想要说些什么,又苦于嘴里塞了东西,示意池见星帮他取了下来。马二壮能说话后,连忙叫嚷着:“水,水!咸死我了!”
“你为何要把鱼叉埋起来啊?”意书又问道,“平常不需要用吗?”
马二壮沉默了半晌,整个人瘫软在了后面的墙上,不知为何意书突然觉得他好像被人戳伤了一样。
可如果被人戳中伤心事,不应该这般愤懑和慌张。好像那痛苦的过去只是一种经历,并没有真正的失去过什么。
“你们都知道了。”马二壮低声道,嗓音沙哑,“你们是什么人?”
杨铮上前一步:“承蒙照料,在下为户部员外郎,奉圣旨前来流照县,彻查赈灾御史被杀一案。”
他站得笔直,像沙滩旁的椰子树一样。意书往后面推了推,给杨铮让出一块不小的地方来。
“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参与其中?你的私盐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身为渔民家里没有渔具?我观察了你几日,发现你前日深夜偷偷带着粮食用度,是给谁的?为何不遵守宵禁?”杨铮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神色严峻,他把腰牌举起,让马二壮看个清楚来者到底是何人。
马二壮抽泣了一下,意书撇了撇嘴,用口型对池见星说道:怂包。
“我……我那鱼叉,是沾过人血的。”他说完这话,似是清楚自己已经完蛋了,又发狂一样叫道:“我杀过人!我杀过人!你们都别过……”
池见星上去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两脚,正踢到要害,马大壮痛苦地躬下身去,他手臂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只能这样前仰后合。
“好好说话。”意书皱了皱眉头,“杀谁了,什么时候,用的什么凶器?就那把被埋起来的鱼叉吗?”
她说完这话回头看了眼杨铮,杨大人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工作证,仍旧是那副笔挺的样子。这个角度意书看不到他的表情。
马二壮天生胆小,经不住多个人盘问,便全都交代了出来:“我……我原本不掺乎这些事情,不敢。我哥有时候去,原来就去。后来出了南海被人发现了,直接给打死了。”
他前面说的断断续续,还有点无厘头,后面便越讲越顺畅:“你们也知道今年南方连年的雨水,多少庄稼都涝了。到了夏天又是海啸,根本没法出海,一出门就有可能被卷走。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家三口,孩子他妈还在。后来好不容易熬到秋天,一进十月天就开始冷,那鱼都不来岸上。我实在无法,就加入了……加入了倒卖盐的。”
“我知道的也不多。一开始是有人撮合那盐官,盐官不干,活生生给人打死了。县太爷过来问话,一看盐官那个惨样,回家没三天就吓死了。后面那些当官的也不敢出声,反倒是帮着裘老大他们出力。裘老大后面还有人,但是我就知道他。他们偷盐,是用别的东西换成盐,我也不知道怎么换的。然后给上面报的时候,还是报那些数量。那些假货运都运出去了,谁买走假盐吃了亏,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来。也没地方查去,都是官家的东西,总不能是皇上造假。”
意书听着,发现事情的发展基本同她想象的差不多。只是有些小细节有出入。
“我加入了他们,跟他们分钱,其他人自然不乐意。这种新人都得考核,不是我送点吃的喝的给他们供给就能解决的事情。除了取货那几个门房我谁都不认识。给的银子倒不算少,比自己打鱼过得又轻松。”马二壮咽了咽,他忘了自己刚才咬了个咸鱼咬了半天,咽进去一嘴咸味,又咳嗽了好几下,“后面……他们说抓到几个大人物,说今年收成很大,问我要不要跟着去分。”
“我去了。”这三个字他说出口变得尤为尖锐,“然后再也没用过那鱼叉。”
他坐在地上抽泣起来,呜呜咽咽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原来杀鱼这事情都是我婆娘干的,我哪有那个胆子……可是,可是我把人杀了。”
“俺没见过大官,不知道那官服样子是嘛意思。”马二壮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杨铮,“这位大人穿的跟我一样,听着还是个很大的官。”
杨铮没有接他的话,仍旧站在原地,沉声问道:“你杀死的那个人,他叫什么?”
“也不算我杀的他……”马二壮小声道,“可能早弄死了,脑后面汩汩流血,他们起哄问我敢不敢捅,说我要是不去捅他他们就来捅我。”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对三人说道:“前月我去,他们说又抓到了几个大人物,穿得也跟渔民似的。”
意书警铃大作,她抬起头来,眼中的惊慌难以掩饰。
那几个大人物,很有可能就是方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