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所以方负……殿下让你们先跑出去了,自己被抓了?”意书瞪着眼睛,又问了一遍,“是如何蹊跷的情形让他做出这个判断的?”


    遇到杨铮后,他们一行三人便去了杨大人在流照县的隐藏点。平日里除了算命之外,杨铮还搓几个晒鱼架子赚钱为生。流照县没有客栈,他就住在一户人家后院的二层篱笆楼里。


    意书这一句把杨铮问得晕头转向,这姑娘看着气虚漂浮,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但说起话来语气里感情相当浓厚,而且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似要亲手把齐王殿下撕碎了一般。


    “呃…”杨铮迟疑了半刻,瞥了一眼身边的池见星,“那个,其实殿下一看四处无人,就让我赶紧带些人离开。姑娘也知道这齐王殿下带兵打仗的主……他说的话就跟军令似的,我就扭头跑了。”


    意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算太蠢,还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铮暗中咂舌,心说这是哪家的姑娘居然敢这么讲当朝二皇子。池见星见他又是迷惑又是震惊,凑过去悄声说道:“这位姑娘对殿下有救命之恩。”


    杨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意书有胆量评价方负雪的行事。


    只不过他们坐在这里不到半个时辰,这姑娘把一切都分析得井井有条,只不过说着说着话就要停上一阵子。


    如果杨铮也是穿书进来的,他就会知道,意书停顿的时候是在等脑子里那个系统给她传递消息。


    “流照县县衙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意书在纸上开始勾勾画画,“你说那个时候方负……齐王殿下已经走到了距离大门很近的地方,可是没能走出去,而后从房顶上跳下来几个人……那你不也被看到了吗?我们不都有危险吗?”


    意书急得直接坐了起来:“这地方到底怎么了,感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没有人管,皇子说抓就抓,我们现在处境也很危险。”


    她把屋内的三个人指了一个遍,杨铮连忙示意她小声一些:“我没事,那群人后来搜查了一圈也没找到我们。之后我就换了衣服,还剃了胡子和头发。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意书半信半疑,见他这样讲,只好重新坐了下来:“你刚刚说,殿下他们被迷晕后,就没有人出来了?”


    “是,我猜测殿下与同僚们应该还在县衙内。”杨铮在意书画的县衙俯视图基础上跟着画了起来,“县衙空无一人,似是无人上任。我随身携带着南海十六县的官员名录,查了一圈流照县的大人们,人名是有,画像也有,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意书发出一声长长的怪叫来抒发自己的情绪。杨铮眉头紧皱,他虽不知这位姑娘到底是谁,可既然是个女子,就不能在他人面前这般没有礼义,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我见姑娘行事做派都是大户人家的样子,怎会发出如此之声。”


    “我不是,”意书懒洋洋道,“我爹妈都不要我了,把我扔山沟里。我会吹唢呐,靠吹唢呐救了殿下一命,这才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杨铮愁眉苦脸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吹唢呐怎么能救人命。


    意书抻了抻袖子,学着方负雪的模样拿起笔,手腕平稳地在纸上继续画了下去:“那我们现在得知,殿下同其他人被关在了县衙内的某个地方。我们除非硬闯,不然也没有解决办法。杨大人,敢问那些绑匪武艺如何?”


    说完这话她看了眼身边的池见星,名震江湖的大侠微微点了点头:“要都是草包,我能一个打十个。”


    杨铮摆摆手:“殿下那身武艺也绝非凡俗,只是他们是被迷药迷晕的,没有跟对方打架的机会……诶,姑娘是想抓一个回来问问吗?”


    意书抿了抿唇:“也只能这样了。”


    “哦,还有。”意书敲了敲桌面,“流照县内也肯定出了点问题,我们还得抓个村民来问问情况。”


    杨铮赞同道:“好主意,那抓谁?我们不可打草惊蛇,还不能直接从大街上抓个人来。要隐蔽、不被发现、动作迅速。”


    “而且那人就算是在这里被发现也不会有人起疑。”池见星补充道,他和意书对视了一眼,看见这位年轻姑娘眼眸里闪烁着狡黠。


    意书不怀好意对着杨铮笑了笑,朝廷沉浮近二十载的杨铮不知为何,背后突然有了一丝凉意。


    “我们就抓给你住处的这户人家,连着你一起抓。”意书笑眯眯地说,“杨大人,你也当一回人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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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二壮是个朴实的渔民。


    他祖宗三代都生活在南海,后来在流照县定居。


    马二壮前两日,收留了一个会做晒鱼架子的人,那人看着像个白面书生,可脸庞确实晒得通红,同他们一样。


    这人自称是隔壁县的,去年闹了大半年饥荒带走了自己的妻儿,他待在原来的地方总是触景生情,于是离开了家,一路流浪到流照县的。


    这人做晒鱼架子的手艺不错,看着也挺老实。而且马二壮的妻子也是在饥荒中离开的,一时心软便让人留了下来。晒鱼架子是生活必需品,这人生意不错,时常给自己儿子带点小玩具回来,是个不错的客人。


    就是这个不错的客人,给马二壮整了个大活。


    他早起打发儿子去了教书先生那,哼着歌晒着鱼,正往鱼身上撒盐。就见自己家墙根地下站着一个貌美的有些突兀的姑娘。


    那姑娘脸上戴着面纱,眉心一颗嫣红的玛瑙痣,顾盼神飞笑意盈盈。马二壮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是哪个中原小姐走错了路,竟然跑到流照县来。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起得太早产生的幻觉,直到那个姑娘开口叫他:“二壮哥?”


    马二壮张着嘴,嘴角还没翘起来,就被人套上一个头套。


    他被吓得“嗷”了半声,后面半声被那个想抓他的歹徒给掐了回去,而后飞快地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马二壮平日里揍孩子直接拎起来打,跟揍小鸡崽子似的。可刚刚被身后这人用一只手钳制,自己居然动也动不了。


    他大惊失色,可脖子被狠狠掐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咳嗽。


    马二壮被拖行了几步,而后被扔进了自家的柴房里。紧接着被狠狠走了几下,他哇哇大叫着好汉饶命,觉得浑身哪里都疼。


    而后他脑袋上的黑布袋子被摘了下来。面前那恶人脸上挂着黑面罩,只露出一双圆滚如鹿的眼睛,马二壮心想怎么面相也骗人。明明是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可是却想谋财害命。


    他往身边一倒,看见自己收留的那位不错的客人,正□□着躺在一边。那位貌美的姑娘脚步轻快,推门走了进来。


    “连皎大哥,”姑娘声音清脆如铃,“你不是说这里有私盐吗,我怎么没找到。这要是找不到,怎么跟主上交代。”


    “那怎么能行?”眼前那位“连皎大哥”急道,“主上说了,这户人家看着是个普通渔民,实则有个小盐库。主上的情报不会错的,难道你要质疑主上吗?”


    还未等那姑娘说话,马二壮自己就大叫起来:“冤枉!冤枉!你那主上冤枉好人,我就是个本分渔民,哪敢干这种事情!”


    “闭嘴!”意书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马二壮脸上,“居然敢质疑主上,好大的胆子!一会本姑娘要把你的肠子从嘴里掏出来。”


    躺在地上的杨铮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替马二壮辩解道:“姑娘,这是个好人,你误会了。”


    意书冷笑两声,走过去踢了杨铮两脚:“我误会了?我若是没从这里找到盐,就先把你们全杀了,肚子剖开舌头割下来,给你们扔海里喂鲨鱼。”


    “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马二壮叫得十分凄惨,“姑娘,我……我们这是沿海,是运盐。可官盐怎么能随便拿呢?我们都是小门小户,定额定量去取,怎么会有多余的呢?定是你们主上情报错了。”


    意书不屑一顾,对池见星吩咐道:“本姑娘不喜欢他这张脸,给我套起来。”等到马二壮又被蒙上后,意书又道,“你出去找盐,我来审审他们。”


    马二壮重新失去了视觉,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危险起来。他听见响亮的鞭子声打在地面上,吓得缩成了一个团:“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而后他感到一个凉冰冰的东西从自己的指尖往上爬,声音都开始颤抖:“姑、姑娘,姑娘饶命,姑奶奶!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那冰凉的不知名生物已经爬到了他的脖颈处,马二壮吓得直用头撞墙。一旁的杨铮也跟着帮腔:“姑娘!不要杀他啊,他是个好人!”


    “我看未见得。”刚刚出去找盐的那位连皎大哥走了回来,往地上扔了个罐子,怒吼道,“居然敢欺瞒主上,这不是盐是什么!”


    马二壮一惊,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想到被外人发现流照县偷运私盐不上报的后果,又想起全县从上至下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还有他们抓走的前来赈灾的朝廷重臣。那些不服从命令的人的血、尖叫声、以及他自己手里作为帮凶的鱼叉。


    他吓得直接尿了出来,而后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