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负雪醒来的时候,头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让他更加肯定,下迷药的人使用的是“酷相思”。
这种迷药不同于蒙汗药,使用过后药物副作用极大。酷相思味道偏甜腻,还有些果香。吸入后不过十秒人便会倒地不起,大概六个时辰后苏醒。
酷相思本来源于一个话本里的故事,对天上仙人爱而不得的书生研制了这味药,用给了心上人。因为气味好闻,连仙子都没有发觉异常。而后那书生坐在床边,对着仙子的睡颜画了无数幅画,直到药效尽失。
结果还真的有人蹭了这个故事的热度,把酷相思造了出来。还真有上不得台面的人,给心上人用这种东西。
方负雪习惯性地揉了揉肩膀,在一块破草席上坐了起来。心道难不成流照县县衙看上了自己的美貌,要逼自己娶什么人不成。
他清醒过来之后,便环顾四周。这里十分低矮,方负雪一垫脚便能碰到天花板。根据光线(根本没有光线)和气温来判断,自己应该是被关在一间地下室里了。
不远处有几个熟面孔,是同他一起来的几位侍从。方负雪摸了摸身上,值钱的玉佩扳指都被搜刮走,荷包里也空空如也。那几位侍从,有一位刚刚娶妻,腰上别着丈母娘家的金线荷包,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方负雪平常没有穿金戴银的习惯,要是他那荷包上有点金线,没准也被搜刮走了。
想到这一步他反而放松下来。因为流照县这一系列变故的缘由基本上清晰了,那就是钱。
为了钱,为了利益。
身在暗处的敌人没有把他们绑起来,也没什么提审啊招供啊之类的,就是想当个好绑匪,多要点钱来。
方负雪晃醒了躺在地上的几个人,赶在他们请罪之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问道:“你们谁耳朵好使,给我听听上面。”
其中一人站了起来,因为个子太高,还差点碰到头。这人耳朵贴着天花板认真听了一会,回话道:“殿下,啊不,大人,不对,少爷。据我看,我们可能还在县衙里。”
“你听到了鼓声?有人敲响了鸣冤鼓?”方负雪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以免再次撞到头顶。
他们被关在了县衙的里面,还是个很秘密的地牢里。方负雪眉头紧锁:“大家都先不要着急,等人来了再说,杨大人应该成功经离开了。我们等着救援,不要自乱阵脚。”
说完这话,他重新躺回了自己那一块茅草上:“他们要是不给吃的,我们就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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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照县,南海之滨,广通四海。
新皇登基后曾经御驾亲访,见了横波映日、海卷无涯,大为赞叹。叫来镇海大将军,着重嘱咐,一定要守护海上平安。回到长安之后,又广招贤才,预备效仿那位下西洋的大人,组织一次属于本朝的海上航行。
皇帝亲自给流照县赐名,流照,出自《春江花月夜》里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流照县因此得名,也因此为天下人所知。
意书一路戴着面纱,她来到流照县后,没有皇帝那么多感慨。她只觉得名字好听,给皇上打赏一份666,然后帮着池见星牵马,两人走进了流照县内。
流照县虽不比长安繁华、碧云洲惊艳,但也是碧浪滚滚,各种热带植物随处可见。意书看了一圈,发表了自己的总结:“池大哥,咱俩饿是饿不死。,这里遍地都是吃的”
“我叫连皎。”池见星维持着自己的人设,“我叫连皎,三岁丧父五岁丧母,自幼在峨眉山……”他念着意书给他写的新身份平生,念到一半发现不对劲,“你知不知道峨眉山只收女弟子?”
意书“哦”了一声:“那就自幼少林寺习武吧,后来因为喝酒吃肉给赶出来了。”
池见星半天说不出来,任凭意书带着她逛了一小圈:“看着真不错,百姓安居乐业。不像是无人管制的地方。”
她顺手买了两串珍珠手链,递给池见星一条:“来,这位大师,给我做个法保我平安。”
池见星哭笑不得:“不了不了,我学艺不精。要不我翻个跟头跟姑娘助兴。”
二人一路说笑,走到了沿海岸边。白沙没过脚踝,海天一线。
意书在二十一世纪也生活在沿海城市,看到古时候的海边同现代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些硬件设施。都是清一色的孩子们在沙滩上乱跑,浅水区浮着几个游泳的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问系统道:“采盐的地方在哪?”
【我不是给你解锁流照县地图了吗?】
“我路痴。”
【我不是导航,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导航,往北走。】
意书哼了一声,心说你个系统不听宿主的话,难不成想造反。她转身刚想起步,就倒吸了一口气:“那个,到了新的地方,我不太分得清北边是哪……”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波动……】
“哥哥哥,大哥!大哥我错了你别催命赶紧带路求求你了。”
面纱遮着她的脸,要不然池见星就能见到意书的面孔从得意一瞬间变化到狰狞。
二人一路走到盐场处,还未走进,就见到一个显眼的木屋子立在沙滩旁。
“那是盐官住的地方。”意书把系统告诉她的消息一并告诉池见星,“流照县的盐官,应该是从九品,盐课提举司库大使。就是管仓库的。这里应该还有几个副使大人。”
池见星问道:“我们怎么办?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还是直接闯进去?”
意书抿了抿嘴:“我也不知道。”
“我连方负雪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来流照县一路,系统一直在提示她故事线变动其中资料未知,“按理来说他应该会找个像样的地方住下,可这一路下来哪里有旅店,都是当地人自己的家。”
“说明流照县和外面的交流相当少,甚至有些排外。”方负雪领着她往远处走了走,指了指回归的打渔船,渔船上渔民正在用旗语指挥岸边的人,“姑娘认识那旗语吗?”
意书摇了摇头。
“我也不认识。”池见星解释道,“我在青蛟帮待过九个月,几乎通晓水上的各种信号,但是这一种,我从未见过。说明这是流照县特有的旗语。只有他们自己人看得懂,如果有人看不懂,就说明这些人是外地人。”
意书问道:“外地人会怎样,会被他们扔进海里喂鲨鱼吗?”
她在脑内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然后和池见星对视了一眼。
“完蛋,”意书喃喃道,“方负雪不会真的成鱼食了吧。那这样也说明,流照县几乎自成一体,相对与世隔绝,可他们又向皇城上奏,说这一年天灾甚重,请求皇帝拯救灾民?”
“灾情是真的。”池见星伸出胳膊给意书看,“你看我的肤色,再看这里人的。长期生活在海边的人脸色应为通红,双颊饱满;这里的人面黄肌肉,两颊凹陷,四肢纤细。是挨过饿的样子。”
意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他们为何要让前来给他们钱财和粮食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这总不能是排外所解释的。”她边说边走,二人离盐场越来越远,“杀害钦差大臣,这是死罪。流照县再怎么排外也不至此,除非他们……”
除非他们有一条完整的、欺上瞒下、欺君犯上的产业链。从官到民,都在啃着这条链子带来的收益。
所以他们排外,他们怕被发现后再也没有稳定的利益可循。
而这条产业链,显然与身后的盐场相关。
“池大侠……不对,连皎大侠。你记不记得在碧云洲时听到过有人这样讲,”意书猛地想起当时在河边遛弯,画舫船夫们的谈话,“他们说,那个王二家的妹妹嫁到南海附近后,前几天回来看娘家,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满头白发?”
池见星摇摇头,表示除了意书这种过目不忘的人,其他人实在是记不住这种事情。
白毛女也是满头白发。意书想,白毛女是常年不吃盐导致的。朝廷三大盐场,南海给自己四周供盐,而有人吃了南海的盐却年纪轻轻满头白发,或许那盐,多少有些问题……
比如流照县造出一批货,只有味道色泽像盐,但实际上不是。
而那些真的盐,就被流照县用于私盐贩售。跟转运盐使上报时,也是依照实际的采盐数量报道。而县衙就作为这贪赃枉法之事的领袖。
“你说方负雪,不会直接奔着县衙去了吧?”意书心里嘀咕。
他们又走到了市集边上。流照县里市集没有时间管制,摊贩们想摆多久就摆多久。池见星走在前面,一路看着那些手工品和蔬果,留意着其中的端倪。
就在他们经过一户算命的小摊上时,那个贩子一把抓住了意书的手腕。
意书吓得差点跳起来,就要大叫“非礼”,只听那人缓缓开口,似是要哭出来一样:“敢问这位姑娘……”
那商贩右手比划了一个“二”,又做了个骑马捅人的动作。
意书压低声音:“您可是说,二皇子殿下?”
杨铮大喘一口气,直接瘫软在了地上,无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