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方负雪一路轻骑，刚入三月就从长安走到南海。
进入南海十六县之前，他招呼所有人换马换衣，扮成渔民或者生意人的样子。方负雪扮成前来买鱼摆宴席的富家子弟，用抹额遮住额头上的阴阳眼；同他随行的一位钦差大臣，杨铮，扮成他的管家。
据御史呈上的情报，皇上一共派出三十五位大人前去赈灾，目前能联络到的人不到十个。其余的失踪不见影，死不见尸。
还有流照县衙内官员，几乎全部失踪。
“那现在，是谁管着流照县？”方负雪问道。
杨铮呼出一口气：“殿下，不，少爷。目前能够联络到的几位大人，都同我们一样乔装躲藏起来，至于县衙内什么情形，属下有一计。我们既然已经扮作商贾，不如就去县衙问问，问问哪里的鱼最好，打听打听流照县各处风景，像是来游玩一样。”
方负雪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那我这一身，可还行？”
“还行，还行。”杨振连忙道，“您就是富家公子装扮，我呢，是奉老爷之命来看着您的管家。少爷就做那‘何不食肉糜’、见什么想买什么的阔少；我就在后面苦口婆心劝您别上当。”
他这番角色规划，把周围众人全都逗笑了。方负雪拍了拍腰间的佩囊：“敢问杨大人，我备了三千两银子来，可还够？”
杨铮一听，连忙摆手道：“自然，自然。三百两银子都够了。”
方负雪在脑内一想，发觉确实如此。心道自己的消费观念都快给意书带偏了。这姑娘要钱一要就是多少金叶子，也亏着方负雪平日里并无奢侈消费，这才由着她胡来。
下次再碰上意书伸手要俸禄，可就要给她减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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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洲渡口，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老板减工资的意书，同池见星乘坐一艘快船，沿运河向南海出发。
她租的这艘船是客船，船上三个船夫一个掌舵手，船舱内有两间客房，还有一间杂物室，船舱外有个小茶桌。船上厨具一应俱全，船头还挂着一朵巨大的牡丹花样装饰。像是要去谁家迎娶新娘子。
池见星在这艘船上怎么坐着怎么别扭，意书倒是泰然自若，给他复述南海的局势：“殿下那日跟我说，赈灾去南海的队伍有三十五人，目前还活着的不到十人。这是原话，可我总觉得实际活着的官员们比这个数量要多。既然流照县已然被不知名的敌人控制，那么朝廷里的各位自然会隐姓埋名藏起来，大概是联系到皇帝的人不到十个。”
池见星跟着她的话语点点头：“照姑娘估算，还有多少位大人或者？”
“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全都活着。”意书语气里带了些安慰，“察觉不对，大人们便快速应对眼前的状况。如果流照县形势非常严峻，可能已经有几位被抓走，但应该不会太多。”
“所以殿下应该也是乔装打扮好之后再进的南海。”意书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问系统道：
“故事线到哪里了，能不能解锁一下南海的地图。”
【已解锁：南海十六县。】
【已解锁：南海盐商历年详情。】
【已解锁：流照县。此行凶险，请宿主谨慎选择。】
意书想笑，可池见星又听不见她同系统交流，为了不被看出端倪只好憋着：“我还有什么选择，能治我病还肯给我治病的那位已经深入龙潭虎穴，难不成我要在碧云洲吃喝享乐。而不管这么大的事情？”
【检测到宿主剩余生命值波动，目前生命值：三十天。】
一下子缩水了五个月的生命，意书仰天叹了口气，重新对池见星说道：“所以我们也稍微准备一下，乔装打扮一番再进去。我估计殿下装扮成了外来商户，我们可不能再扮成同样的样子，以防流照县的地头蛇起疑。”
“那不如就装成江湖散人。”池见星笑道，“我重回自己的身份。只是池见星这个名字太过响亮，姑娘帮我取个新名字，然后委屈姑娘扮作我的侍从。”
意书大手一挥，故作潇洒状：“这有何难，从今往后，直到流照县问题解决，我就是您的侍从了。”
“既然池大侠本名为见星，不如就取见星的反义。月朗星稀，连皎明月，不如就叫连皎，如何？”
池见星赞叹道：“好名字。”而后他神情严肃下来，问道，“姑娘冰雪聪明，敢问姑娘，对于流照县发生的一系列惊世骇俗之事，可有推断？”
“有倒是有。”意书皱了皱眉头，“大抵是同私盐脱不了干系。虽说我朝开创以来，对此治理严明，但还是不乏有投机取巧、妄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之人。池大侠可听过采珠与悬崖的故事？”
她没等池见星回答，就讲了下去：“有一座山上住着很多户人家，但是这山上有一处是悬崖。前来游玩的客人看过那悬崖就在上下山台阶处，便问当地人，有没有人失足掉下去。”
“当地人说，从未有过。于是旅客又问，那眼瞎的人和看不清楚路的老人有没有掉下去过。当地人说，也没有，从未有过。”
“但是采珠，历朝以来便严加管制，抓到就是重罚，几乎与伤人同罪。和东海周围却常常有人偷偷采珠，旅人好奇，便问道为何采珠如此大罪，还有人前来冒险？”
“那偷偷采珠的人便道，因为不一定会被抓住。”意书说道这里，胳膊探出船篷外，端进茶杯来抿了口茶，“南海的私盐也是如此。暴利驱使之下，总有人忍不住诱惑，也总抱有侥幸。若买卖私盐同掉下悬崖一般后果严重，而且除了承受这苦果之外绝无第二种可能，便没有人再敢去做了。”
池见星听完，眉头紧锁：“那……流照县的人，是利欲熏心到癫狂？”
“我觉得是这样。”意书难得把严肃展现出来，“他们很可能把皇上给的赈灾之物全都私吞，打算地头蛇强压天龙，殿下此去，也是极其危险。”
“那我们最好快点赶过去。”池见星点点头，“我们到了南海，再换陆路？”
意书想了想：“不必，出了碧云洲，我们便骑马走驿站。不为别的。有玉玺盖章的赈灾物资都会在驿站备案，虽说流照县内情况我们不了解，但是那里之外的路径，还是可以探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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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方负雪一行人刚刚走进流照县城。
他在路上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譬如县衙大门紧闭无人应门，再比如全县如同死寂一般。可他来的时候正赶上早市，市集上人来人往，只是大多居民都面黄肌瘦，应该是年前水患造成的。
流照县内百姓无恙，方负雪和各位大人都松了口气。而后杨铮带着一行人前去了县衙。
县衙并未大门紧闭，而是门户大开，连个门房都没有。
方负雪同杨铮对视一眼，身后刚想有人请命，被方负雪拦了下来：“几位大人都是国家栋梁，从来在朝堂之上，没什么武艺。我自幼领兵打仗，我打头阵，若里面有坏人，一般人身手也比不过我。”
说完，他不再等几位大人客套来去，自己先行走进了衙内。
整个院内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一般。
方负雪一行人走了整个县衙，院外时不时传来鸡鸣人言，而县衙内悄无声息。
只是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那给百姓鸣冤的红鼓之上也毫无灰尘。可就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官员。
方负雪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杨大人，你先带着人走。如果我没出来，去找一位姑娘，她眉心有颗朱砂痣……”
他迟疑了片刻，想了又想，才发现他现在对于意书的了解，同两人初见时相差无异。除了那颗标志性的额前一点嫣红，居然说不出其他的特征。
杨铮的动作倒是快，已经选好了三五个人，把看着身强力壮的全都留给了方负雪，带着几个文臣已经走了出去。
就在此时，方负雪闻到了一缕幽香。
他心道自己派人赶紧离开这里，等待意书汇合的决策无比英明，又想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意书不会来这里找他的可能。
他鼻尖的那点幽香，是江湖上最为狠厉的迷香，名为“酷相思”。
酷相思入鼻，不出十秒，闻者神志尽失。
方负雪动用内功消解，领着一行人飞速沿着墙角出去，他眼看着杨铮一行人已经成功离开县衙，而他与院门不过三步之遥。
方负雪感觉到自己脑袋越发沉重，步调不稳，他向上提气，眼前模糊。只见周围人都倒了大半。
他拔剑出鞘，强行向门外走去。听到不远处有人轻轻哼着曲子。
方负雪虽说常年在外征战，可身为皇家子嗣，再加上皇后颇为喜爱音乐，跟着耳濡目染，那京城里流行的曲子全听了个遍。
可这个小调，却尤为陌生。
也正是这点不知名的曲调，将他彻底拉入了黑暗当中。
方负雪倒在院门一步之远的地方，周围是随他一起前来的侍从。杨铮带着的几位大人隔着院墙偷偷地听。
只见县衙房梁上跳下来几个渔民打扮的人，呼哨召集同伴，把晕倒的所有人带走。杨铮等人藏在院外的树后草丛里，生怕被人发现，没能看完全过程便离开了。
他还记得殿下晕倒前告诉他的事情。
去找一位眉心有朱砂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