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频云想说自己就叫这个名字,又觉得秋山貌似接受得很好,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她沉默片刻,心里有气,语气也带了几分挑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在骡车里时,还有方才那些人过来时,你不是都想扔下我自己走?”
“既然你不是阿云,我为何要救你?”
说得也很有道理。
柳频云深呼吸两口气,同时有些许好奇:“你怎么发现我不是她的?难道不许我大病之后性情大变?”多说两句话,好像伤口的疼痛也能忽略两分。
“我有想过你是,”秋山道,“阿云手腕上有一道伤疤,你也有。可是……”他笑着说,“姑娘,你与阿云实在是两个人,再性情大变,也不会从不识字变得识字。”
原来那时就露馅了,他还真是观察入微。柳频云撩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腕,她之前确实没发现,这具身体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白色刀痕……看着,怎么那么像割腕呢?
柳频云迟疑着:“她自杀过?”
秋山摇头,向着山峰走去,说话时的气息像是白雾,静静飘散在无风的雪山中:“不知道。这伤口在我遇见她前就有了。”
“你没问过?”
“没有。”
柳频云有些失语,片刻后才找到自己想说的话:“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她。”
关心与否,不是体现在是否日日过问衣食住行上,若没有那份真心,再好的行为都只是漠然的掩饰罢了。橘春他们正是看出了主人的漠然,才会那么冷漠地去对待原主。
秋山竟然毫不掩饰,他转头看了一眼柳频云,微微笑着:“我已尽我所能了。”
柳频云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就是你家那些人,对她是什么态度?”
“橘春他们?”
柳频云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可是下一刻秋山便道:“阿云是主人,若不顺心,惩罚便是,我已给了她足够的权力。”
柳频云翻了个白眼:“哪天你自己在这种环境活一下就知道了。”她想到那些人说原主的话,心里的火止不住冒出来。原主在没病前,大概一直喜欢黏着秋山,却得不到回应,落在他人眼中……
“姑娘,”秋山忽然开口,“我确实没有精力时时关注内宅中事。便是重来一次,依旧如此。”
他说完,无可奈何地笑一笑,道:“再者,姑娘这样说,就不怕秋某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就地将姑娘放下,任你自生自灭么?”
柳频云淡淡道:“有这种可能,但你做不做,是你的事。你做了,我害怕也没用,你不做,我又何必害怕。我来到此处,每一日都仿佛立刻就会病死,秋大人,你的威胁对我来说只是日常罢了。”
“好,姑娘真是视死如归,那秋某这就放下了。”秋山说完,柳频云便感觉一直绑着自己的绳子松了。
她瞋目结舌:“你干什么?”
此时秋山已背着她走入了山洞,此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洞中一丝光都没有,柳频云也什么都看不见。秋山将她慢慢放下,动作还是那么小心,可是说话却很不是那么回事:“正是不打算干什么了。”
柳频云硬是从他语气中听出了笑嘻嘻的成分。她有点茫然,还没想什么,怀里便被塞了个薄薄的包袱,秋山蹲在她身前不知在干什么:“好了,这是一点药,撑不住的时候吃两粒吧。秋某这就走了。”
什么?秋山竟然是这种人么?柳频云傻眼了,往前方捞了两把,什么都没捞到:“诶!你做人一点良心都不讲么?”无论目的如何,好歹她帮他挡了一箭呀!
秋山的声音已经渐渐远了,十分逍遥:“姑娘方才的话,不正是这个意思么?”
柳频云气得想跳起来,可是有伤在身动弹不得。她狠狠锤了下地,又被一个小石子硌了手。
嗯?这个山洞里没有雪?摸索片刻,她在身侧摸到了一点粉末样子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她立刻缩回了手。
在空荡的山洞中发了一会儿呆,柳频云心里冒出了更多的愤怒。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完美执行了一个救命计划,眼看就要活下来了,没想到毁在一个别人说了两句真话就翻脸的小人手里!明明看书里秋旧宣不是这样子的人呀,装得这么好,没人的时候就暴露了,难怪女主尹七娘觉得他神秘呢,这么会装,能不神秘么!
她又在心里骂了一会儿,肚子却咕噜叫起来。柳频云方才在摸索周围时摸到身后有些还没枯萎的草,心里一动,又有点悲哀。
吃雪和草,身体健壮的人或许是能够熬下来的,可是她现在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说不定雪水一冰,反而死得更快了。
正揪着草叶犹豫时,忽然一个热腾腾的气息凑了过来,跟着便是一个湿乎乎的东西蹭了下她的脖子。柳频云惊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玉妃!
这马竟然没跟着他主人走?骑马不是更快么?还是说秋山觉得骑马太招摇了?本来方才他也没打算骑马。
秋山怎么想的,她现在已经不能得知了。不过,这个马……
柳频云顺着马头摸到了它的脖子,感受着马皮下有力的肌肉和稳健的脉搏,另一只手,握住了匕首。
秋山还不算太绝情,给她留下了狐裘和匕首,一时之间,她是死不了的。如果,如果杀了这匹马,说不定,靠它的血肉,能够走出这皑皑雪山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骑着这匹马逃出雪山,可是,她不会骑马,腿还受了伤,身上也没有力气。
那便只剩下第一种选择了。柳频云冷静而缓慢地拔出匕首,轻声道:“玉妃?玉妃,过来一点……”
白马听见人呼唤名字,便很灵性地靠了过来,热乎乎的马头靠着柳频云的颈窝,很温顺的样子。她的匕首已经挨到了那脉搏旁边,这是一把绝佳锋利的匕首,只要轻轻一划,便能得到炙热的鲜血,然后,她就能活下去了……
寒刃立在空气中,冷冷的反射着外面的雪光。柳频云注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有些烦躁地推开马头:“算了。”
可是她的手没有力气,也推不开,所以玉妃依旧亲亲热热地靠着她的颈窝。
我根本杀不了这匹马。柳频云这样想。我是杀不了,所以不杀,如果它痛了,一定踹我一脚,到那时就死定了,还是算了,那太痛了。
她忽然自暴自弃,算了,算了,吃雪吃草,总能再坚持片刻的,干嘛非要杀什么呢?真到熬不了的那一刻,她就爬到玉妃背上,把自己牢牢绑在马背上,都说马儿识途,玉妃一定能带着她的尸体走出这片雪山,这样,她也不算死在这里了。
匕首上的雪光忽然一黄,这是火光,有人来了!
柳频云眼皮一跳,正想往里缩缩,忽然想起玉妃一半在外面一半在里面,这个山洞必然会被搜查。
看来是逃不了了。她转身搂了一下马儿,想让它快走,可始终不能确定这马是不是真的那么通灵性,能听懂人话。玉妃看起来也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居然是你和我一起死么?
柳频云叹了口气:“要不你还是走吧。”
玉妃扭头疑惑地看着她。外面的火光越来越近,柳频云闭上眼睛,打算死得体面一点,便感觉那人进了山洞,仿佛扔了什么东西,火光燎着,有些刺眼。
这是一个有些好奇的声音,带着略微的调笑意味:“怎么我一来,姑娘就让我走呢?”
柳频云陡然睁眼。
秋山擎着一枝正在燃烧的干柴,半跪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待看到她手中一直没放下的匕首,神情才微变。
柳频云看了一眼旁边突然出现的干柴与几只肥肥死鸟,精神一振,顺着秋山目光看见手中匕首,立刻冷酷道:“看什么?”
秋山古怪地沉默片刻,随后收起笑容:“姑娘,自戕,还是不必了。”
柳频云呵呵两声,将匕首捏得更紧。秋山又道:“在下已将玉妃留下,便是不会走。抱歉,日后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态度还算诚恳,回来得也算快。柳频云举着匕首在空中轻轻划了两下,刃锋舔着火光,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上数倍。
她笑着道:“自戕?我可不会自戕。你要是来晚一步,我可真要感谢你将玉妃留下了。”这话算是胡说,可是这会儿她不刺激刺激秋山,心里真是堵得慌。
果然,到她这句话说出,秋山的神色才真正凛然。柳频云收起匕首,贴身放好,方才慢悠悠道:“好了,我说两句玩笑话罢了。秋大人,玉妃这样通灵性的好马,我怎么舍得杀呢?”
便如秋山方才说要将她丢下那般,此刻,她的玩笑话,也在秋山心里彻底成了现实。
然而,不过片刻,秋山的神情便和缓过来。他捡出那几只鸟,随意堆了堆柴火,引燃后便开始拔鸟毛,一面拔一面若无其事道:“可惜没有佐料,不然此情此景也颇有野趣。”
“谁说没有?”柳频云从怀里摸出一副纸包,递给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