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宣中了箭,脚力不济……后来,便将嫂夫人就地葬在了一株柳树下。也曾差人去寻过,始终找不到尸身,便只能立下衣冠冢。”
柳频云骑在马上,一开始还集中精神去想接下来的剧情,后来就被颠得脑子一片空白,只想跳马好好吐一回。不知过了多久,秋山勒马停下,刚把她接下来,柳频云立刻歪开身体,几口酸水呕出,心里才算好受一点。
“山口定然有人把守。”秋山道。
柳频云扶着一棵树勉强站直,偏头看他:“所以呢?”
“我们弃马,步行绕路出山。”秋山拍了拍马头,指了一下大路,那白马得到主人指令,立刻四蹄撒开朝前奔去,秋山转过来,向柳频云伸出右手。
柳频云搭手过去,提醒道:“虽然如此,他们也能看见我们的足迹。再者,他们若是求财,山口或许无人把守?虽然……”她话未说完,便感觉自己手臂被人一拽,随即双脚离地,被人背在了背上。她哽了片刻,默默将身上白狐裘展开了些,好盖住两个人。
秋山似乎已经看好了方向,背上她就直接向某个方向走去,道:“阿云,你看你手中的箭。”
箭?她确实一直捏着那两支箭没松手,就是怕自己什么时候又跌倒了爬不起来。秋山一说,她才认真看了一眼那箭,很精致,质量很好。
“箭怎么了?”
秋山淡淡道:“这样好的箭,行伍中都不多见,何况是山匪?我的行迹不算隐蔽,明摆了要从葫芦山过,便是有山匪,也当自行避开。他们出手,就是为杀我而来。出手时失手,必然会在山口留人伏击。”
“……”嗯,自行避开。
柳频云并不想反驳,按照原著描写,秋山确实有这个自傲资本,就是听他直言,怎么都略感怪异。
“这样说,那位江大人差点……”她本想说‘差点救你一命’,忽然察觉不对。那位江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呢?不知道还好说,若是知道,那他是为了拦下秋山,还是反向催他进山呢?
秋山没应声。柳频云暗暗叹气,又想到出发前橘春给她的一样东西,便松开一只圈着秋山脖颈的手,稍稍直起来,往怀里摸。
“这样不稳,阿云,你还是……”秋山话未说完,眼前便被蒙上一圈黑纱带。
柳频云给黑纱打了个结,才重新伏下去趴在他背上:“橘春给的。”看雪看久了伤眼睛,秋山要是雪盲了,他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秋山仿佛笑了笑,柳频云看见他侧颊鼓了一下。
“谢谢。”
她摇摇头:“不用谢。”反正也是你家财产。
“最多两日就能绕出去,”秋山将她往上垫了了一下,背得更稳,“不要担心。”
“出去之后怎么办,”柳频云也不太懂古代的东西,“文书之类的……”
“都在我这里。”
柳频云愣了愣。一时间,真想赞一声厉害了,可她这几日暴露得太多,保险起见,还是别说太多。
白马再次出现时,已是两个时辰后,秋山刚攀出一处山沟,正将柳频云放下来。柳频云有些喘不上气来,秋山随身带着她的药,也就趁着吃药稍微休息一会儿。
柳频云的心情在看到那小药瓶时变得更加复杂,她正要接过来,却发现秋山一动不动,抬头一看,他微微侧头,仿佛是在盯着雪。
难道是想让她喝雪水服药?柳频云正想拒绝,下一瞬秋山却扑了过来,几乎是捞起她,眨眼间便转至树后。
柳频云瞪大眼睛,还未推他,静默山林中却忽然响起了一种微妙的沙沙声。她立刻配合地给两人都罩上狐裘,假装自己现在是一团雪。
两人分别从两边探出树后,向山沟下看去。片刻后,白马顺着两人足迹踢踢踏踏地出现在视野中。
柳频云松了口气,转过来靠着树,又有些奇怪,小声道:“它怎么能跟着过来?”
秋山退回来:“山口果然有埋伏,玉妃察觉到危险,自然也不肯过去,就跟着我们来了。”他说完,忽然凑过来,抵着交融呼吸,轻轻捂住她的嘴:“嘘,别出声,有人跟着玉妃来了。”
“你放开我,”柳频云眨眨眼睛,“喘不上气。”
秋山看了她一眼,果然松开了手。柳频云缓了口气,沉下心仔细去听,果然听见了一些杂乱的声音,正由远及近渐渐传来。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箭。之前一直奇怪,秋山一个身体素质很好的青年,既然放话不用担心,又怎么会出现原文中的‘脚力不济’?
如果受了伤,那自然会脚力不济。
那又是怎么受的伤,还没让山匪发现,能够顺利逃出去?那自然,就是某种远程武器,即便击中了,武器的主人也不会知道。
若是没料错,秋山等会儿就会中箭。
她转过身,稍稍偏出一点身体,做好了向某个方向冲去的准备。
片刻后,五名骑着马的山匪出现在了下方的雪沟,名叫‘玉妃’的白马已经跑上了斜坡,即将来到秋山二人面前。柳频云心情有些焦躁。这马怎么回事,带着敌人来杀主?
那五名山匪中有一名身材格外矫健的,背着一把精致长弓,马背上搭着箭筒,想来就是五人中的弓手了。他策马最前,待看清玉妃后,也首先勒住了缰绳。
玉妃已经跑到了两人藏身的树前,眨了一下眼睛之后,不知是何原因,竟然侧过身体,挡在了树前。
柳频云听见雪沟下的山匪在讨论:“追了半天,原来是匹空马!白费力气!”
“要不咱们把马牵回去?也不算白跑了。”
那弓手冷冷道:“咱们的马赶不上那匹白马,走吧,找人要紧。”
剩余四人竟然听他使唤,闻言都默然,牵着马退开空地,好让弓手转过来。
柳频云微微放松。玉妃一路追过来,正好消没了他们的足迹,让这几个山匪以为这边没人在,若是玉妃不来,这群山匪迟早是要沿着足迹寻过来的。
瞥一眼旁边的人,秋山却正盯着她,不知为何,他目光微冷。柳频云挑眉,发出一个疑惑目光,秋山才转过去,继续盯着下方。
柳频云松了口气,原本安静站着的玉妃却向前走了一步,马蹄不知踩中了什么,喀拉一声脆响。秋山与柳频云脸上俱是一僵,好在马缰正靠在树的这一边,秋山便借着玉妃躯体遮挡,稍稍站出去一点,伸手去拉它缰绳让它安分下来,免得它再走两步引起更多响动,反倒把山匪又引过来了。
这一切原本都没什么,却有一支羽箭旋即顺声而来,强弓快羽,大罗神仙都反应不过来,秋山呼吸一滞,那一瞬间,眼前仿佛飞过了一片雪,他下意识接住飞扑过来的身影,带着那人闪回树后。
垂眸一看,也不需要他再去捂住谁的声响了。柳频云紧紧咬着自己胳膊,脸上是一瞬间落下的冷汗,痛得几乎脸颊抽搐,另外一只手还半拦在他身前。
柳频云死死忍住腿上剧痛,凝神细听,下方山匪交谈声又传了过来,混着拔刀声:“怎么了?!”
“手快了,”这是那弓手的声音,“还以为有人在。收刀,走吧。”
“要不把箭拾回来?”
弓手冷漠道:“又不缺这一两支。快走!”
等着马蹄声远去,她终于完全松下了警惕,松开胳膊,腿上的伤瞬间加倍疼痛,柳频云痛得几乎叫不出声来,只能大口抽着气,慢慢靠着粗粝树干滑坐下去。
她抱着腿看了一眼,那弓箭有力,箭镞完全扎透了大腿,赤红鲜血正一滴一滴的顺着衣料滴进雪里,别说站起来,便是动一动都无法忍受。
原来是这样的伤,难怪秋山会脚力不济了。
她在猜到会是箭伤时便下定决心要代秋山受这一箭了,其实能躲过最好,但是,果然啊,躲不过去。
她受了伤,这么冷得天气,伤口应该不会严重到要命,可若是秋山受了伤,两个人便只能在这雪山里慢慢捱。届时没有吃食,或许还没有火,她一定会冻死在这葫芦山里。
不管怎么说,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做完了。接下来,就只能看秋山怎么做了。
柳频云抬首,平静地看向秋山。
他眼中全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片刻后,他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握住剩在外面的箭身,迅速一削便箭尾削断。柳频云深吸一口气,咬住袖子,等秋山将伤口勉强包扎好,她已经痛得快要晕厥了。
秋山靠过来抱住她的腰,柳频云一看就知道他是想将自己放马背上,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行,马颠得我难受。”
秋山顿了顿:“好,我背你。”
他撕了衣衫下摆,结成绳索,一面低声道忍忍一面将柳频云绑好背起。伤口总是时不时的扭一下,柳频云硬是一声没发,直到又伏到秋山背上,才断断续续松了口气。
秋山站起身,正辨认方向,柳频云拍了下他的肩,指向东北:“绕路的话,那边。”
“你记图了?”
明晃晃的问题,她也就不掩饰了:“你都记了,我自然也记了。”
秋山笑了笑:“看一眼就记住了,很厉害。”又低声道:“你果然不是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