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瑶没心思去分辨他的立场，她不会觉得这青岩帮里有什么人是真心为她着想的，不然李清瑶被扔在棚户区那么多年也没见人来接济一下。
好在这泥龟却是同她想的一样，她在漕运研究文献里曾经看到过，因为漕河的水位问题，码头上都会建造一个倾斜的立方柱子，用来帮船只顺利进入码头，这个想法是可行的，只是这泥龟的材料问题。
古代没有水泥，只能用别的办法去加固，刚才听谢敏说有石灰，那就好办许多，虽然做不出现代的水泥，但是要比这些泥糊的好许多。
这个时代已经有石灰，而且人们也有用它的想法，只是还没研究透，没有掌握好比例，又加上林总管克扣，藏了银子，才让这泥龟这么容易坍塌。
“石灰还有吗？”李清瑶问，“看这个样子，说是修补，还不如说是重建。”
“你会用石灰？”谢敏眼中略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掩了下去，“有，只是这东西稀少又价贵，你要用，得和帮主说。你要管这重建泥龟的事？”
谢敏迫不及待道：“李姑娘一定是有了法子，才敢直接说要石灰，这真是我青岩帮之幸啊。只要李姑娘需要，我角木蛟堂上下都任由姑娘差遣。管这个码头苦力的是戚老大，他对这儿最熟悉，你有什么事，都交给他去办，我这就喊人把他叫过来，当着你的面吩咐了。”
谢敏巴不得甩了这个烫手山芋，在过去，他争不过林总管，拿不了这个肥差，现在林总管人还在受刑，教训在前，李业成更是盯着这泥龟，谁还敢再在里面捞些油水？做不好惹帮主生气还要受罚，不如让她接了才好。
谢敏自然是见过李清瑶的，他当日在码头上和其他堂主一对眼，就都知道各自心中的想法，被扔到棚户区的，又是这么一张脸，帮里的老人谁看不出来她的身份，只是李业成要装不认识，重新起用她，那他们就跟着装不认识。
当初一起出去做生意，谢敏和李清瑶也是有过交集的，那个时候李清瑶的性子虽然也冷，但是木木的，不像现在这样，明明她就站在自己的旁边，谢敏却看不见她一点外露的情绪。
如果说以前的李清瑶是一方池塘，扔个石子进去还能看见个水花，现在倒像是眼前这片江，一个石子根本激不出什么，谢敏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细究又发现不了什么，只觉得瘆得慌。
谢敏逃也似地往戚老大在的地方去，李清瑶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心中暗道不好。
不过几十步远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见，李清瑶瞧见谢敏和戚老大说了什么，戚老大看了过来，目光有如实质，刺向了李清瑶。
李清瑶心中还没想出对策，就见戚老大大步往这儿走来。
漕运系统：完了完了，他不会要揍你吧！我们现在跑吧……来不及了……
眼见着戚老大已经走到李清瑶的面前，系统一缩脖子，藏了起来，再不出声。
李清瑶对上戚老大震惊愤怒的目光，没有说话。
谢敏觉察到一点不对劲，开口先介绍，“戚老大，这就是我刚和你说的帮主的得力……”
他话还没说完，戚老大就开口打断。
“你是南边来的丝织贩子？”他径直看着李清瑶，一点眼神都没分给谢敏。
“不是。”李清瑶也回视着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愧疚，“事出有因，不管戚大哥相不相信，我并不是什么奸邪。”
“你们认识？”谢敏觉察出一点不对来。
戚老大定定地看了李清瑶一会，冷声道：“不认识。”
随后，他转向谢敏，“我是个粗人，堂主这个活计我做不了，堂主还是另叫人吧，告辞。”
说完，戚老大扭头就走，一点颜面都不给谢敏留，偏生谢敏还拿他没办法，谁让戚老大又不是他手底下的人，他过去也有心招揽，戚老大一直不愿意，谢敏哪里知道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早就得罪了人家。
“无妨。我还需要做些事前准备，等需要人了，再向谢堂主讨。”李清瑶止住了谢敏想要追上去的步子，心乱得很，她知道纸包不住火，戚老大迟早要知道自己是在骗他，只是没想到被揭露得这么快。
如今戚老大不把她向打听的事情说给谢敏听都算是好的，更别说被李清瑶招揽了。
李清瑶满腹心思，看了泥龟之后没了兴致，随便又同谢敏敷衍了会子，瞧着日头近午，不知道顾旻在帮中可有人送饭食。
谢敏极力要留李清瑶吃饭，李清瑶想了想，认真回道：“多谢谢堂主，不过帮中还有人在等我，谢堂主可介意我打包回去吃？”
听到前面的半句谢敏以为李清瑶是在推拒，可听这后半句，竟然是想要要些吃食回去？
看着李清瑶一脸认真的样子，不似作假，谢敏一时不知道是说她纯善还是不知人情世故，只是李清瑶都开口了，他自然不能不应允，便带着李清瑶去城中著名的酒楼里点了几个菜。
其中有好几个谢敏记得李清瑶是不吃的，他问，李清瑶说这是帮里等她的那个人喜欢吃的。
谢敏便没了话。
谢敏记得李清瑶去棚户区前是和青龙帮的大公子方沿川走得近的，当初他还撞见过李清瑶和方沿川私下里说话。怎么现在反而转了性子，带回来一个人尽皆知天煞孤星的小寡夫不说，瞧着还对他另眼相看。
谢敏看向李清瑶的侧脸，她挑菜的时候比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认真专注多了，每每说到那个顾旻的时候还会弯一下眼角，瞧着倒是比刚才神情活了许多。
他想起来之前李业成的嘱托，觉得李业成或许想多了，李清瑶哪里像和顾旻故意亲近的样子，小女儿心性，过去喜欢的现在未必喜欢，顾旻那张脸瞧着也不错，李清瑶转了心思也是可能的。
谢敏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和李业成回报，李清瑶已经拎着饭盒走远。
——
李清瑶拎着饭盒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码头上的苦力也开始午歇，就连茶摊的老者都收了摊子，躺在茶棚里盖着草帽睡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为首的黑马跑得尤其快，卷席起一地的灰尘，骑马的少年勒马四处张望，身后的几个人才骑马跟上。
少年目露急色，驾着马在码头上跑了一圈，最后停在老者的茶摊上，老者听见响动，掀开草帽一看，就见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正瞪着自己，眉目焦灼，“她人呢？”
老者怔然，被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年没了耐心，上前两步揪住老者的领子，逼问道：“李清瑶呢？当铺陈娘子说她在码头上。”
老者不认识这个少年，只是从他的衣着上判断出这不是他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招惹的，因此一言不发，可听到当铺陈娘子的时候老者眼珠子一动，当铺的陈娘子他是认识的，就在这儿过去第六个铺子，难道是陈娘子惹了什么事吗？
老者依旧没说一句话，少年越发捏紧了拳头，他左右忙拉住人，劝道：“少主，他只是个守茶摊的老人，他能知道什么，李姑娘不在这儿，可能是已经走了，也可能就是那个当铺娘子看错了人，青岩帮早说了，李姑娘已经过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玉牌总做不得伪！”青龙帮少主方沿川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玉牌，正是李清瑶刚当出去的那个，“不是她，谁会典当这块玉牌？”
“可是……”方沿川的左右有些不忍，自家少主和青岩帮的李清瑶青梅竹马，几年前李清瑶失手打死青虎帮帮主儿子的时候，方沿川偏偏在外行商，等赶回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定局，青岩帮说李清瑶已经偿命，方沿川闹了灵堂，被青龙帮帮主带回去关了起来，等到李清瑶下葬之后才得以出来，此后，方沿川一直在寻找李清瑶的踪迹，直到今日城中自家的铺子收到这么一块玉牌，方沿川才找到这里。
手下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缓声劝道：“李姑娘在青岩帮的处境少主也知道，说不准是她去世后，身边的东西被那些胆大的奴才变卖了。”
“当时不变卖，等到现在才变卖对吗？”方沿川冷冷道：“凌绝，你到底算是父亲的人，还算是我的人。”
凌绝忙道：“属下自然是少主的人，只是少主已经因为李姑娘的时候和帮主频频冷战，另外几位公子虎视眈眈，少主不能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我给他们十年他们也撼动不了我在帮中的地位。”方沿川倨傲道：“走，去青岩帮！”
“少主！”凌绝喊了一声，话音未落，方沿川已经拍马回头。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码头上，“这两日派人看住这里和那个当铺，一旦有相似的人，即刻前来报我，无论何时何地，都可直接入室，无需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