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祁家，祁决并未直接回南城。
在北城忙了几日，有人送来一盆白色的山茶花。
那天他开完视频会议，抬头瞥见花的瞬间，忽然想到了林棹兮。
他看着花半晌，打开了手机。
和林棹兮的聊天记录停在他的那句：「临时得回趟北城。」
退出微信，又打开蓝色办公软件，和林棹兮的沟通是每日几次来回的文件。
办公室里点着檀香，烟雾之下的山茶花叶朦胧，脑中闪过那日天台上一袭黑裙的人影。
点了支烟，祁决重新点开对话框，打下几个字。
手机猝不及防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祁疏弋。
他拿着看了眼，不去接通，人仰靠在椅背上。
就这样响了停下又响起足足六次，祁疏弋发来一个短信：
「哥，老吴说要你来一趟。」
片刻之后，一个座机号码打了过来，祁决盯着好几秒，接了。
第二天傍晚，祁决没喊老韩，亲自开车去了平大附中。门卫老大爷还认得他这位风云人物，给他指了个好车位。
祁疏弋一眼瞧见祁决的车子，从高二教学楼跑出来。
少年一身校服，五官与祁决五六分相像。两人本是同父异母，只是祁疏弋的眉眼随了他母亲杜蔷。这一路小跑过来，引得不少女生窃窃私语。
一身黑色风衣的祁决，单手插在口袋里站着，面色不虞，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祁疏弋在他跟前站定，气喘吁吁地喊了声“哥”。
祁决瞥了他一眼，祁疏弋就不敢吭声了。
墙后面一个女生探出头偷看，祁决一眼瞧见，问他：“早恋了？”
“才不是。”祁疏弋一脸不可思议，“哥你真是一点不了解我。”
祁决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我了解你干嘛。”
跟在后头的祁疏弋瘪了瘪嘴。
班主任老吴是祁决的从前的物理老师，见着他就是一顿输出。
原来是祁疏弋谎称爷爷生病，足足旷了一周的晚自习，结果被他在网吧发现。
性质严重，态度恶劣，记大过，请家长。
祁决全程一脸淡然。
一旁的祁疏弋耸拉着脑袋，背脊倒是挺得笔直。
“祁决啊。” 老吴喝了口茶，“这小子混了点儿，但是个好苗儿。比不上当初的你吧，好说也是考了全市第一进来的，你瞧瞧他现在？做家长的，还是得好好规劝。”
“吴老师。”祁决掸了下衣袖，眼眸垂着。
“他的事儿我管不着，今日您亲自打的电话，我就来一趟，以后请您联系他父母。”
祁疏弋听到这话，头一抬眼一瞪，冲凳子踢了一脚，出门去了。
“诶！？你瞧瞧他！” 老吴气得盖不上保温杯的盖子。
祁决瞧一眼老吴手里的保温杯，缓缓起身，悠悠甩了句，“您消消气。”
说罢也出了门，身形还特别地从容。
老吴一句话咽了回去，差点儿呛到。
这兄弟俩一个德行。
已是放学时分，学校里没什么人，天边是一连串的火烧云。祁疏弋没走太远，就站在走廊尽头，冲一个旧篮球出气。
祁决从另一头过来，经过楼梯口时看了他一眼，也不喊他，绕过他直接下了楼。
祁疏弋皱着眉狠狠踢了篮球一脚，晃晃悠悠跟上他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祁疏弋上车时，他哥来了个电话，他就东摸摸西摸摸，祁决也懒得管他，直到祁疏弋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枚护身符。
祁决一顿，挂了电话。
“放下。”
祁疏弋也不在意他哥声音有多冷，放下护身符，又自觉系上安全带说：“哥我饿了。”
祁决收回目光，“回祁家吃。”
“我不回去！” 祁疏弋揪着安全带，感慨激昂。
身边的人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车子已经发动，眼看是去祁家的方向。
祁疏弋明白祁决这是绝不会再管他，声音像泄了气，“我……我去姐那里。”
祁决调了个头，将人送到了祁旻那。
不情不愿的祁疏弋下了车，眼巴巴望着车上的祁决，似有话要说。
祁决看一眼门里走出来的祁旻，半点空隙没留，发动车子离开了。
-
林棹兮收到祁决消息的那天是个周五。
她刚从设计组出来，灌了杯水，拿起手机发现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祁决打来的，许是看她没接，又发了个消息：
「我四点到南城。」
林棹兮盯着看了一瞬，放下手机又去忙了。
到南城就到南城呗，总之没说要她做什么。
直到下午四点多，祁决打电话叫她下楼，她才怔怔地回过神。随便收拾了下资料，扯了衣架上的外衣下楼。
车子停在园区前十分显眼，林棹兮快步过去拉开后门，瞬间被一只大手扯进车里。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近在咫尺。
林棹兮感觉自己被电了一下，身子僵住，一抬头，他正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祁决忽然抬手，轻轻捏了捏林棹兮的脸，“不回我消息？”
林棹兮眼皮跳了下，“我没看到。”
“那刚才电话里，说这么快到了？” 祁决笑。
林棹兮撇开脸上他的手，不吭声。
祁决不甚在意，微微仰头搭在椅背上问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 说完林棹兮看见他满脸的疲惫，“你不需要这么快赶回来的。”
他笑，拉过她的手，捻了下她的小指说：“晚点儿有个应酬。”
“今晚？”林棹兮一楞，“那我们就不吃饭了吧。”
“你一起去。” 拽着她的手紧了紧。
林棹兮无法拒绝，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晚饭在西楼。
车子抵达之前，应该已经吩咐过了。
两人上了顶层，祁决的私人空间，林棹兮全程被牵着手往里走。
她瞥一眼走在前头的人。
明明都安排好了，还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顶层是一间小阁楼，空间出乎意料得小，胜在格局别致，推开窗景色一览无余，抬眼就能看见月亮。
林棹兮靠在窗边，似乎还听见了轻微的鸟鸣声。
一双手从背后拢过来，把她抱进怀里。那人的气息压下来，头搁在她的发顶。
“想我没？”
声音沉沉，在她耳边。
“这么多天，一下都不联系我？”
窗外的树叶随风摇曳，林棹兮眼皮一颤，
“你不是在忙。” 她没抬头，“而且项目的事儿也每天在说啊。”
头顶传来低笑，像是气从鼻子里跑出，“你倒是不粘人。”
林棹兮眨了下眼。
言下之意是，别的什么人是粘人的。
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坐到桌边，佯装喝茶不看他。
祁决笑，在她身旁坐下来，一手勾她过来，“醋劲儿还挺大。”
林棹兮喝了口茶，不接他这话。
外头的人端了前菜进来，祁决的手垂下来，轻搭在她腰间。
她看了眼桌上的小菜：秋葵百合，香酥春卷，盐水豆腐。
那段时间日日不重样的早饭，原是为了探她的饮食喜好。
这人真是，太过细致。
她朝祁决投去一眼，眼里的水波一闪而过，他跟着心里仿佛被水浇了一下。
“喜欢吃什么跟他们说。”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豆腐，咸香绵软，林棹兮说：“都挺喜欢的。”
“林棹兮。”
祁决一直低头注视着她，眼中似有几分宠溺，“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林棹兮笑起来，双眼微弯，“快吃吧，一会儿应酬肯定吃不了什么。”
他最后瞧了她一眼，开始动筷。
今晚是某位人物女儿的百日宴。
林棹兮不愿去这些场合，更不想掺和进他的社交圈子，可祁决提了，她到底没拒绝，只说想回家先换身衣服。
上车前祁决瞧了眼她身上的杏色套装，笑说：“无妨，这样就好。”
宴会设在南山山顶的香格里拉。
一进酒店的管辖区，就有专人过来接待。
说是东家在前方设了女儿的照片展，特地交代了，二公子的车一到，就把人请到贵宾通道。
祁决侧头往车外瞧了一眼，握了下林棹兮的手，“想去看吗？”
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林棹兮秒懂，这是卖了个薄面给对方，她从善如流，“好啊。”
祁决笑，将车留给老韩，牵着林棹兮去看展。
不得不说，照片展布置得很用心，照片中的小公主一看便知是被爱包围着。
林棹兮边走边看，祁决就跟在她身后。
两人慢悠悠走到尽头，视野豁然开朗，抬眼便瞧见浩荡的江水。
江风吹拂，寒冷中带着丝丝苦味。
祁决从身后搂了她，将她裹在大衣里，凑近她耳边说：“一会儿别喝酒。”
林棹兮将头一侧，微微后仰去看他，他的下巴就顺势抵在她额头。
“我可不想喝酒，就怕推不过。”
“我不让你喝，就没人敢灌你。” 声音低哑透着股气势，倒叫她安心下来。
正笑着，余光里走进来一个人，林棹兮摆正头，用手肘轻轻戳了下身后的人，自然是没有将人推开，但祁决也注意到了来人。
他把人松开，又脱下大衣罩在她身上，低声说：“我马上回来。”
林棹兮点头，退到护栏边看远处倾泻的江水。
天气寒冷又地处拐角，没什么人。
林棹兮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点开微信想发给方莉漫，正在发送的进度条推进缓慢，她举着手机找信号，并未察觉到身后的人靠近。
直到那人出声喊她。
“林棹兮？”
声音粗野，尾音尖刻，离她不过一臂之遥。
禁不住一个哆嗦，林棹兮心中警铃大作。
这声音她十多年前第一次听，在附中的校门口。
“林棹兮？林海荣的女儿，是你吧？”
认出声音的林棹兮迅速朝反方向迈了一步，猛地转过身来。
在她眼前的男人穿一身金边西装，头发后梳，正歪着嘴笑看着她。
林棹兮深吸一口气，是陈少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