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穿成亲妈十四岁 > 100-110
    正文 吃穷了老子(捉虫)


    林蕊就奇了怪了, 这孩子吃的东西跑哪儿去了。


    林母立刻敲女儿的手背, 没规矩, 哪里能随便摸人家的肚子。


    林蕊委屈, 她这是怕无苦不小心吃到胃破裂。


    她穿回来前几年,报纸上就报道过, 有个女生因为吃太多撑破了胃,抢救无效死了。


    郑大夫一瞪眼, 少女就悻悻地收回手。


    她妈这个偏心眼哦, 看人家的孩子永远比看她好。


    结果她瞥见手上爬着的小黑虫, 吓得连连甩手尖叫。


    连躺在被窝里头呼呼睡大觉的小元元都被吵醒了,伸手揉揉眼睛, 茫然地看着上蹦下跳的蕊蕊姨姨。


    林蕊都快要哭了“妈, 有虱子”


    这倒霉和尚到底多少年没洗澡了, 身上都长虱子了


    郑大夫抱起小元元,准备给睡醒了的小姑娘把尿, 不以为然道“哎哟, 无苦都没头发,虱子也长不起来。”


    她原本想给孩子打点儿热水擦擦身, 先对付着睡一晚再说。现在看来不行, 还得让丈夫带他去厂里头澡堂好好刷洗干净。


    小和尚一年到头难得洗几回澡, 对于身上寄生的各种小动物毫不稀奇。


    众生平等, 虱子、跳蚤、臭虫也是生灵啊。


    他还有心情凑近了看睡眼惺忪的小元元“嗯,命里头有水劫,还有火劫, 过了三岁就好。顺遂平安,富贵闲人的命。”


    林蕊扯着他不让他靠上前。他一个混小子皮糙肉厚不怕臭虫咬,元元可是个皮薄肉嫩的小姑娘。


    郑大夫虽然觉得这小和尚神神道道的搞不清到底说的啥,但事关孩子安危,她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请小师父帮忙化解。


    小孩子最娇弱,这三岁之前又是水灾又是火灾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孩子搞不好会夭折。


    “无妨,我给她画个护身符就行。”无苦大方的很,没有黄纸朱砂也没关系,直接拿林蕊的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


    画完了之后,他还上上下下的检查了几遍,不确定地问苏木,“师兄,你给我看一下,我画错没有”


    苏木也不太肯定。


    玄门中人各有不同的专攻方向。


    何半仙虽然以通才著称,不过并非精修画符一道,是以苏木对符咒也只是泛泛的了解。


    林蕊在边上冷眼看两个小神棍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最终由苏木执笔,在那符咒上添了一横,然后才肯定的点头“嗯,就是这样。”


    郑大夫眼皮子直跳,相当怀疑两人的水平。


    不过聊胜于无,她还是按照小和尚的要求,拿了个小布袋子将符纸装进去,然后给小元元挂上。


    哎哟,这小丫头可不能出事。再出事的话,玲玲跟周会计真要彻底垮掉了。


    郑大夫抱起小丫头,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口。


    林鑫悄悄地牵了下她妈的衣袖,示意母亲看小和尚的包袱。


    她要拿衣服给这孩子带着,好跟着她爸去浴室里洗澡。


    结果包袱皮一打开,不用看,光闻到里头的味儿,她就眉头直皱。


    天哪,这哪里是什么干净衣服,上面的油垢都快成硬结了。


    她一直知道山上的和尚过得粗糙,无苦的师父更是不讲究。


    可再不讲究,也不能这样。保不齐这衣服里头就藏着虱子、跳蚤跟臭虫。


    郑大夫也看不下去,赶紧将小元元递给大女儿,自己找出苏木的几件旧衣衫。


    她冲着小和尚笑“无苦啊,天冷了,你衣服有点儿薄。先穿你师兄的怎么样”


    无苦还盯着小元元看,漫不经心地点头答应。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穿什么不是穿啊。


    林建明带一个孩子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索性骑上自行车,把两个男孩子都带去钢铁厂澡堂。


    等到孩子脱掉衣服下了水之后,当姑爹的人真庆幸自己把苏木也给带来了。


    不多了个人帮无苦搓澡的话,洗到明天早上,这孩子身上都不得干净。


    除了每天必须要洗的脸以外,他简直就是个泥猴。


    那积年攒下来老垢叫热水泡散了之后,不用打肥皂,手往上一搓,立刻团起个跟济公似的泥丸。


    无苦痒得咯咯直笑,他长这么大都没有泡过澡堂子。眼下他泡在热水里头,真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委实快活似神仙。


    师傅说的没错,的确到时候了他该下山来了。不然他哪儿能洗上这么舒服的热水澡。


    苏木一边忙着给小师弟打肥皂搓背,一边犯愁“你师父给提示没他让你下山到底干什么呀”


    无苦眨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师父说是历练。”


    至于怎么个练法,他不知道。


    倒是庙里头脾气最好的主持临走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还给了他一颗奶糖,说他这趟下山,要遇贵人也要当别人的贵人。


    林建明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要么你帮别人,要么别人帮你,每个人都是彼此的贵人。


    三人一直洗到晚上十一点钟,澡堂子师父要关门下班时,当姑爹跟师兄的人才勉强将小和尚无苦拾掇出个人样儿。


    林建明将泡得晕晕乎乎的小和尚抱出浴室,又叮嘱他赶紧换上赶紧衣裳。自己胡乱搓了把澡。


    今儿实在太晚了,明天他再带这孩子好好洗一回。


    等回到家,如何安排睡觉,又成了摆在夫妻俩目前迫在眉睫的难题。


    林家四口人全聚齐了,家里肯定没有空床位。


    苏木痛快的很“我带无苦回家睡觉。”


    林母却不同意,这虽说过了霜降,可还没入九,谁知道那蛇会不会死而复生,再溜回来报复。


    她咬咬牙,决定还是自己跟丈夫去楼下屋里对付一宿,把床留给两个孩子。


    苏木哪里肯,这算什么啊,他不成了鸠占鹊巢嘛。


    双方推拒间,对门的王奶奶拎着木桶出来倒泡脚水。


    她站了一晚上,腿脚疲乏得很,泡得身上微微出汗再倒头睡觉,最舒服不过。


    一直站在苏木身后没插嘴的无苦见了老人,却突然惊异地低呼了一声,目光灼灼盯着王奶奶,眼睛眨都不眨。


    林蕊被她姐硬逼着背诵马丁路德金那篇著名的我有一个梦想,她抗议文章太长,演讲时间根本不够也被她姐无视了。


    听到小和尚的惊呼,她立刻放下英文书,热情主动地发扬主人翁精神“无苦,你怎么了”


    林鑫狠狠瞪了眼妹妹,还是先关心下山历练的小和尚。


    无苦掐着手指头算半天,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借了林蕊的纸笔,翻着林家的日历不知道找什么东西。


    等的林蕊都连连打呵欠的时候,他终于放下笔,认真地看倒完洗脚水准备回屋睡觉的王奶奶,文绉绉地冒出一句“老人家,可否让小僧叨扰一晚上”


    王奶奶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埋怨林家夫妻“瞧瞧你们两个大人做的事,还没个孩子灵光。”


    她伸手招呼苏木跟无苦,“你俩就踏踏实实地住在奶奶家。今儿天好,奶奶被子晒得暖和和的,赶紧睡觉去。”


    二条巷那边有人弹棉花做被褥,都是今年新收上来的棉花,她特地给大军做了一床新铺盖,刚好给这两小子睡。


    无苦朝王奶奶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煞有介事道“您积下的功德,佛主会记在功德簿上的。”


    王奶奶一愣,觉着这光葫芦头的小和尚有意思的很。


    功德簿不是阎王爷记录嘛,怎么还归佛主管。这佛主也忒忙了。


    她看着小和尚的光头,替这孩子害冷,笑着催他上床“等明儿奶奶找找,家里头好像有顶大军以前戴的雷锋帽。”


    苏木困得睁不开眼,拖着无苦赶紧进去睡觉。


    王家的格局跟林家差不离,都是木头柜子当墙板,一分为二,通向里间的门挂着个门帘子。


    只不过王大军自诩是男子汉,都是他睡外间,奶奶睡里头。


    苏木躺上床,迷迷糊糊地问无苦“怎么了,你今儿怪怪的。”


    小和尚全身都绷得紧紧,压低了声音道“她家本来该是绝户。”


    苏木一个激灵,瞌睡一扫而空,结结巴巴道“你你讲什么怪话呢。我爹批的八字是福寿安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无苦没有反驳半仙师伯的说法,只疑惑道“照理说她孙子现在应该不在了。戊辰年大灾,这个坎儿他迈不过去的。”


    奇了怪了,这人怎么可能还好好活着呢。


    他想来想去,只能归功于王奶奶行善积德,积攒的福禄全都回报到孙子头上。


    苏木仍然不放心“后面还有坎吗”


    大军哥可不能出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话,王奶奶肯定受不住。


    无苦掐着手指头,肯定道“这个月避开江州就好。”


    夜色深沉,屋子里静悄悄的,躺在外间的两个少年郎却俱都不敢合眼,全在心中默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苏木是不拘哪门哪派咒语的,只是两个人一同念咒,总归念力要大些。


    等到远远的,后头街的烧鸡店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鸡叫声,无苦才身子一松,闭上眼睛,沉沉陷入梦乡。


    连着几天熬下来,苏木困得骑车带林蕊回家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到树上。


    林蕊赶紧跳下车,气呼呼地瞪他“我看你俩是修仙修成仙了”


    号称要下山历练的小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


    王奶奶喊他吃完早饭,他干掉人家一电饭锅的粥后,倒头接着睡,然后再起床吃午饭。


    吃过饭,总该帮奶奶干活。他倒好了,就是在楼里头溜达来溜达去。


    下午电视机里头放天书奇谭,他立刻抱着小元元守在屏幕前头。


    天地良心,按小元元的芳龄,怎么可能看得懂天书奇谭这么复杂的动画长片。


    可就这样,王奶奶跟玲玲姐还包庇小和尚,说元元跟他玩的可开心了,刚好方便她俩一心一意地准备晚上出摊的吃食。


    等到傍晚郑大夫回家接管小元元,他又溜溜达达地跟着上夜市去,看啥都好奇。


    摆摊子的人看这小和尚好玩,让他念一遍经就给他一碗油炸臭干子。


    他立刻欢天喜地念起经文来,愣是在短短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吃遍整个解放公园门口夜市摊子。


    王奶奶看他的吃相都害怕,让郑大夫给他吃宝塔糖,怕他肚里头有虫子,所以才害饿痨。


    苏木怕说出事情真相吓到林蕊,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无苦外家功夫练得差不多了,所以要修行内家功睡功。


    他这个当师兄的当然得传授心法。


    林蕊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木煞有介事的脸,忍不住“呸”,就他那个叫人一拳打出两管鼻血的睡功,也好意思传出去祸害人家


    苏木试图为他爸的睡功辩解“我们的修行是不着痕迹的。”


    林蕊直接回复他两个单音节“呵呵”,背着书包往前走。


    她昨晚上才折腾好姜丝凤爪,得赶紧去看看销售情况。


    顺便,她也得好好实地考察一下碳烤猪蹄的摊子该选在哪儿了。


    苏木赶紧推着车跟上,焦急道“哎,蕊蕊,今晚咱们还要补课呢。”


    语文跟数学两门课。


    虽然蕊蕊语文考了七十分,可老师说了,她的语基部分非常薄弱,连最基本的短语结构都能搞错,非常需要强化训练。


    至于数学,那就更不用说。


    李老师都亲自找他谈话了,让他一定督促好蕊蕊补课。


    老师会从初一的基础部分说起,争取让每个先前知识点掌握不牢固的同学都能尽快跟上课堂进度。


    林蕊不耐烦地挥手“数学补习不是七点半才开始嘛。你先去学怎么编作文才是正经。哎哟,你可真够笨的,背几篇范文,到时候按照套路改改不就结了。”


    “那是抄袭。”苏木正色道,“老师说了,文以载道,文贼是最可耻的。”


    林蕊冷笑“背范文是应试教育的标配。背好排比一百段,什么神仙题目都不怕。”


    苏木说不过她,只能无奈地推着车子跟在后头,耳朵竖着听远方的钟声判断时间。


    六点钟他得赶回学校去上语文辅导课,最好将蕊蕊也带过去。


    入了冬时令,天黑得早,公园门口的夜市摊子也早早就摆上,准备迎接第一波下班懒得回家烧饭的客人。


    孙泽穿这件墨绿色的军大衣,早早戴上雷锋帽,悠闲惬意地坐在折叠椅上,正对着摊子前头的姑娘懒洋洋地笑“就是你说太辣了吃了上火,所以我才特地准备的姜丝凤爪啊。”


    他漂亮的桃花眼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摊子前头的每一个姑娘都觉得这人是在对着自己笑。


    孙泽下巴点点旁边的木桶,声音温柔又醇厚,“我还准备了豆腐脑儿,甜味的。要是你还觉得辣的话,就吃碗豆腐脑儿再走。”


    林蕊目瞪口呆,激动地跳过去冲孙泽竖起大拇指。


    绝了,没想到她培养的第一个生意能手竟然是这位少爷。


    瞧瞧这举一反三的能耐,都知道没姜撞奶的时候先用甜豆花代替了


    正文 伟大的友谊


    孙泽笑嘻嘻地摸出把花生牛奶糖递给林蕊“咱们蕊蕊高兴了”


    林蕊抓起糖先分给苏木一半, 省的到时候她一不留神就全吃光了。


    少女大力点头“高兴孙哥你太帅了, 你比陶朱公、胡雪岩还厉害。”


    “那哥哥跟我们蕊蕊说个事儿可好”孙泽觉得毛顺得差不多了, 酝酿着准备出口。


    林蕊“嗯”了一声, 又剥了颗奶糖讨好地塞给孙泽“孙哥,你吃。”


    现在学校市场尚未打开, 少爷他可是她挣钱的重要门户。


    孙泽猝不及防,赶紧叼住奶糖, 舌头往里滚了滚, 要出口的话音叫糖给挡住了。


    “抓贼啊抓住他, 他抢了我的钱袋。”


    林蕊下意识地就拖过苏木手上的自行车,朝那个惊惶奔跑的爆炸头推去。


    爆炸头青年猝不及防, 一个踉跄往前倒下, 差点儿扑在那锅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上。


    孙泽麻溜儿端起大铝锅搁在边上, 他能不能成功地讨好到小姑奶奶,就看这锅豆腐脑儿了。


    潇洒青年手撑住桌子, 直接一个漂亮的过身, 然后在围观大姑娘小姑娘惊呼声中,一脚踩上爆炸头的后膝窝, 准备将人扭起来。


    变故陡生, 那个似乎丧失了反抗能力的爆炸头突然间一个鹞子翻身, 反手扭住了孙泽的胳膊, 弹簧刀抵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别过来,都别过来。”


    这人动作干净利落, 显然是个练家子。


    林蕊吓坏了,没想到简单的抓小偷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她试图安抚住演变成持刀抢劫性质的小偷“你别乱来,你放开他,钱你拿走,别伤人。


    那人神经质地抽着鼻子,卡住孙泽往后退,坚决不肯现在放开他。


    旁边的商贩跟着讲好话。可也许是他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说话的人越多,他的反应越激动。


    孙泽只觉得这人力气大的诡异。


    他虽然平日里没个正行,可也是从小跟着家中警卫员学过武的人,一般人的力气想要控制住他,根本没那么简单。


    “你现在放开我哥的话,大家两清。可你要是伤了我哥的话,公安还在严打呢,肯定不会放过你。”林蕊盯着爆炸头的眼睛,“我保证,只要你放了人,什么事都没有。”


    “走开,都走开,全都不许靠过来。”爆炸头的情绪丝毫没有放松下来,手里头的弹簧刀还往下压了压。


    王奶奶跟玲玲姐也放下生意靠过来,老人冲着爆炸头喊“你这孩子快放手啊,非要闹出大动静来吗”


    爆炸头刚要说话的时候,后颈一痛,他下意识地手手一松。


    得到机会的孙泽立刻一个反手肘击,撞在这人的肋下。


    一手刀没把人给劈晕了的小和尚也蹿上树,一个金刚座,骑在爆炸头的肩膀上。然后他双腿一夹一扭,爆炸头就跪倒在地。


    林蕊一个飞脚过去,直接踢飞了弹簧刀。


    没了管制刀具的威胁,大家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将人五花大绑,准备扭送到派出所去。


    卖油炸臭豆腐的大爷乐呵呵地夸奖无苦“小师父,你也一块儿去,让派出所给你单位写表扬信,将来升你当主持。”


    无苦顾不上寒暄大爷,再度蹿上树,跟只猴子似的飞快地在树枝间穿梭,然后猛地跳下去,一脚踢在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背上“把钱拿出来,你偷大家的钱。”


    众人哗然,不想竟然有人在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抓劫匪的时候,还趁机浑水摸鱼。


    啊呸太不要脸了,看他人模狗样的,竟然是个贼。


    林蕊不奇怪有人顺手牵羊,她就好奇无苦为什么非得蹿上树抓贼,明明他在地上跑得也很快,非要上树显摆一下不成吗


    无苦气呼呼地瞪着林蕊,忧伤地瞥了眼自己的小短腿。


    他倒是想在地上跑呢,可是他个子太矮,怕打不到眼睛中年男。


    刚才那个爆炸头为什么没能被一击即中,就是因为腿太短,自己下手的位置往下偏了两寸。


    林蕊默默地看了眼无苦的小块头,沉痛地摸摸他的光葫芦脑袋。


    好,小短腿的忧伤,她懂。


    一行人扭着一个强盗一个小偷去派出所。


    苏木看到墙上挂着的大钟,惊得要跳脚。


    哎呀,都六点一刻,晚上他们还要上语文课。


    值班民警立刻竖起大拇指,好学生就是好学生,不仅见义勇为,还时刻不忘好好学习。


    旁边围观群众热情地招呼他们赶紧上学去。


    自行车摔坏了没关系,旁边修车摊的大爷拍着胸口表示帮他们修好。


    王奶奶也安慰林蕊“不碍事的,晚上我给你俩推回家。”


    林蕊哭丧着脸,她现在说自己没钱坐公交车也没用。


    大家肯定集体掏钱给她买公交车票。


    热心群众的帮助更彻底。


    开马自达助力车的师傅相当豪气地表示送两位赖宁式小英雄回学校上课,坚决不能耽误了孩子学习。


    林蕊面无表情地坐上马自达,无苦还在外头跟他俩挥手“师兄,你放心,我看着公安把表扬信写好送你们学校去。”


    他师兄可不是存心迟到,是见义勇为。


    林蕊脑袋靠在马自达薄薄的铁皮板上,很想砰砰砰撞上去,又害怕直接撞破了人家的车。


    下了车,林蕊扭扭捏捏地想要趁机跑路。


    结果那马自达师傅竟然没走,非要看着他们进学校才放心。


    到了阶梯教室门口,老李跟语文老师齐齐红光满面地站在讲台上,以一种夸张的声调开口“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苏木和林蕊同学。他们这种智取战胜敌人的勇敢,值得我们每一位同学学习。”


    林蕊晕晕乎乎回到座位上,看到于兰对她竖起大拇指“派出所电话都打到学校了,你俩可真厉害”


    其实这次期中考试于兰语文及格了,不过老李跟她谈过,既然她帮助自己的朋友,肯定各门功课都不能差。


    毕竟,她才是距离同桌最近的人。万一林蕊有个什么问题想向人请教,肯定她是第一人选啊。


    于兰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她应该为林蕊树立起良好的学习榜样,这样朋友才能共同进步。


    伟大的友谊总是让每一位朋友都过得更好。


    林蕊惊恐地看着台上微笑点头退场的老李。


    太可怕了,这人简直就是洗脑大师啊。看看天真明媚的初中生都被他洗脑成什么样儿了


    还有就是,苏木这家伙也太狡猾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出过手,怎么见义勇为的人员名单中就有了他啊。


    林蕊度日如年的上完了一堂语文课,跟着老师复习主谓、动宾、动补短语,然后每种类型的短语写十个。


    后面的数学课更简单,老李当真从初一基础部分开始讲起,一节课就讲一个章节。


    林蕊觉得用不了多久,阶梯教室就可以挪到普通教室了。


    因为一心想要提高的学霸们会意识到,这真是个补差班。


    下课铃声打响后,老李宣布放学,然后走到苏木面前,递给他一沓子油印资料“你小学没有系统上过课,基础可能会差一些。这是老师整理的小学数学资料,你回家对照着小学数学课本看。要是缺哪本的话,过来找老师。”


    苏木呆愣当场,看着手上的资料,嘴唇翕动着,久久出不了声。


    1988年的江州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可没有电脑连着打印机,更加不可能网上直接找资料复制粘贴。


    李老师递给苏木的那几十张资料全是他自己整理,然后蜡纸刻印出来的。


    “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找老师。”


    苏木眼睛发烫,他喉咙哽咽。


    他想起师父认他当儿子的那天跟他说的话“你小子是交了好运,一群人都伸出手拼命拽着你,否则哪有你什么事。”


    爸爸说的是对的,他碰上的都是好人。


    从嬢嬢姑爹、姐姐、蕊蕊、王奶奶、周阿姨、玲玲姐、大军哥一直到李老师等等等等,每个人都那么好。


    老李生怕他不掉眼泪似的,鼓励他道“你是个聪明努力上进的孩子,你看你化学考满分,英语跟政治也都不错,这说明你学习能力肯定没问题,就是基础差点儿,还有要注意方法。”


    苏木顿时眼睛含上了两泡泪,长睫毛一眨就要往下掉。


    老李没有劝他,反而转头看龇牙咧嘴掏手帕的林蕊,声音温和“你认苏木是弟弟,那他数学上不懂的地方,你得好好帮他。”


    林蕊下意识地就想将她书包里头那张53分的期中数学卷揪成团。


    稳住,稳住,老李这是在打攻心战呢。她可千万得扛住,千万不能陷入到全民狂热中去。


    初中毕业进河校当打字员,然后一路奋斗做领导。


    嗯,基本方针路线坚决不动要


    于兰可没有林蕊的定力,她已经五迷三道地主动跳坑“李老师,这个资料还有吗我小学数学其实学的也不太好。”


    老李为难地摊开手“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我那里还有几份印的不太好的资料,要是有哪位同学实在需要,下课后就过来找我。”


    于兰激动地摇晃着林蕊的胳膊,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班主任“李老师,我跟林蕊都要。”


    林蕊心中的小人倒地不起。


    傻孩子,这种老掉牙的营销策略还不懂吗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特殊优待客户,事实上谁都是


    她僵硬地笑“不用了。”


    苏木也激动地强调“蕊蕊可以跟我一起看。”


    林蕊恨不得掐死这娃,看你个大头鬼,谁要跟你一起看小学数学啊


    老李跟没看到她跟肉毒杆菌注射过度似的脸一样,高兴地点头“那你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背着书包走出阶梯教室的时候,苏木兀自还在欢天喜地“蕊蕊,我先把资料过一遍,然后我再跟你讲。”


    林蕊冷着脸埋头往前奔,她都快要被这傻不隆冬的家伙给气死了。


    老李这都是套路啊,就是非要把大家诱拐到学习的不归路上。


    “学生难道不应该学习吗”苏木又犯起了轴劲,一本正经地跟林蕊强调,“不管将来做什么,就是当歌星不懂得酒干倘卖无的意思,也是会被人民嘲笑的。”


    林蕊真想撬开这孩子的脑袋,世界不想教科书上说的那么简单。明星也不需要照着语文理解的标准去生活。


    她扭过头,决定放弃跟这傻孩子的交流。


    他明显是中了一种名为学习狂热症的病毒。


    “蕊蕊”远远的,校门口的路灯下,孙泽依靠在车边,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如果他再戴上一顶呢帽,胸前挂一条白围巾,那就是妥妥的上海滩许文强的做派。


    旁边的女同学纷纷瞩目,还有人激动地捂住嘴巴小声念叨“好像伯爵啊”


    孙泽的姿态更潇洒了一些,似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眉目间蕴藏的情意。


    林蕊却拉下脸,愤怒地跑上前“你怎么现在就收摊了”


    这才九点钟,解放公园里头的滑稽戏都没演完,还是正热闹的时候呢


    孙泽叫这小财迷一顿数落,连连作揖保证“卖完了卖完了,哥哥保证你今晚给哥哥定的任务都完成了。”


    “那也得再接再厉”林蕊不满地瞪眼,“家里头还泡着好几坛子呢,你可以接着卖。”


    孙泽摊手“那可麻烦了,家里头的凤爪都被我安排出去了。”


    林蕊大怒“你怎么我的凤爪了我跟你说,你要祸害我的凤爪,我跟你没完。”


    “哎哟喂,姑奶奶哎,这么多同学都看着呢。上车上车,咱有话先上车再说。”


    林蕊勉为其难地拉着苏木上了车,看司机是孙泽还各种埋汰“你无证驾驶”


    别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私人必须得挂靠单位才能考驾照。


    孙泽一个大学生,上哪儿挂靠去


    被diss的人双手合十求饶“咱先回家,哥哥给你看个好东西,然后再说话啊。”


    说着,他潇洒地松开离合器,车子“嗖”的蹿上大马路。


    后面嗓子都要喊破的陈乐哭丧着一张脸,他表哥对他太狠了,明明他跟苏木、林蕊一条路,表哥送他们却不送他。


    于兰在边上幽幽地叹气“肯定是你表哥嫌弃你成绩太差太没面子。”


    陈乐震惊了,结结巴巴道“期中考试,我全班第十六名。”


    虽然不是什么尖子生,可起码总比后进同学林蕊强。


    于兰奇怪地看着他“你上学期末考试全班第十五名,蕊蕊是第四十六名。这学期你下降一位,蕊蕊是第三十七名。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谁在进步谁在后退。”


    咿,她也要离他远点儿,不要老跟学习退步的人混在一起。


    起码她上学期五十五名,这学期已经是五十四名了呢。


    陈乐悲愤,那是因为这学期走了周文周武兄弟俩,来了苏木


    正文 全都干活去


    林蕊坐在车上就心里头直打鼓,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孙泽对她这么做小伏低, 肯定是干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等到孙泽将一张今天夜里出发的车票递到林蕊面前时, 林蕊当场就炸毛了。


    他这是先斩后奏,根本就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而是口头通知罢了。


    “泡椒凤爪怎么办”林蕊气得直跺脚。


    这人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搞突然袭击呢。


    “那个, 我已经跟军人俱乐部打好招呼了, 在那儿寄卖。”孙泽绞尽脑汁地找理由, “你看,现在天冷了, 逛夜市的人也愿意吃个热乎味儿, 对不对”


    军人俱乐部不一样啊, 这几乎是江州地面上公认最好玩最热闹的地方。


    什么打台球、溜冰、跳舞等等等等,江州城里头现在最时髦的玩意儿在那里都能找到。


    室内暖融融的, 大家吃炮姜凤爪、泡椒凤爪更有味儿。


    林蕊的嘴巴又鼓成了河豚鱼, 还是不高兴“你去江西做什么啊”


    孙泽满脸严肃,从兜里掏出一张地图, 指点给林蕊看“我想沿着红军前辈的路线, 好好走一回长征路。”


    林蕊目瞪口呆, 有几年时间, 林主席的单位每年都搞重温长征路的活动。


    她完全没想到,孙泽居然会自发主动地去做这件事。


    林鑫在边上冷眼旁观“你不上学了吗”


    “期末考试前我会回来的。”孙泽神情肃穆,“不瞒你们说, 这两年我也相应国家号召,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倒腾了点儿钱。”


    林蕊差点脱口而出,国家可没想让你当官倒。


    不过看在他难得正经的态度上,她还是宽宏大量地没当场拆他的台。


    “可是,当我拥有这些钱的时候,我的灵魂却陷入了迷茫。我无法从书中找到现成的答案,所以我想依靠自己的双脚去寻找。”


    孙泽指着地图上的地名道,“当年,前辈们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依靠自己走出了新中国的道路。现在,我想沿着他们的脚步出发,去感受他们经历过的一切。”


    林蕊瞪着那张地图发呆,半晌才吭声“你为什么突然间想做这些”


    “今天晚上的事,让我受到了触动。”孙泽严肃地看着屋子里头的人,“你们知道那个爆炸头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吗”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她老觉得那人的反应很奇怪,说不清哪儿不对劲。


    “他是吸粉儿的。”孙泽神情凝重,“这人原本是侦察兵,退伍之后给个大老板当保镖。这老板有吸粉儿的嗜好,他也跟着沾上了。”


    老板吸足了粉儿上赌桌,几天功夫输得倾家荡产,直接从大楼上跳了下去。


    保镖在南边过不下去,只得四处流窜以盗窃为生。今天他是瘾头发作,神志恍惚失了手,所以才被他们逮着了。


    这人伸手相当了得,可以徒手爬上江州饭店顶楼。


    别说是林鑫,就连林蕊都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现在毒品阴影就开始笼罩神州大地了。


    孙泽长长地嘘出口气“当年,总理自豪地宣布我们国家消灭了毒品。可是国门打开了,苍蝇、蚊子、老鼠也跟着进来了。我想好好反思一下我们的处境,看看我们究竟丢失了什么。”


    林鑫神情复杂地看着孙泽,轻声道“我期待你寻找到答案。”


    一直在边上旁听的苏木也忍不住插嘴“我在香港看过那样的人,是我师伯的一个记名徒弟,发作的时候满地打滚,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师伯送他去医院,他从医院里跑出去了。”


    当时他还得意地告诉那些师兄,家里头穷归穷了点儿,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快,脏东西也一并儿溜进来了。


    孙泽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说着,他掀开铁桶盖子,里头露出雪白的牛奶。


    林蕊惊呆了“这么多”


    现在的牛奶都是针对特殊人群限量供应的,每个人还都有额度。


    这一桶,足足有十几升了。


    孙泽重新盖回盖子,讲一个绿皮本子递给林蕊“你拿这个去西山牧场取牛奶,每次限量是五升。不过价钱是奶业公司的两倍。”


    林蕊连连点头,甜品店里头一小份姜撞奶就是一块钱,照样供不应求。大家拿着钱,就愁没门路买不到放心的牛奶。


    她即便按照两倍价钱从牧场拿牛奶,赚头照样足足的。


    一直目不转睛看电视的无苦闻到了牛奶味儿,忍不住抽着鼻子,眼睛一个劲儿往牛奶桶的方向瞥。


    呀,牛奶糖这么好吃,那牛奶肯定特别好喝。


    林蕊立刻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郁闷地拿出外婆特定炕给她吃的锅巴,塞给双眼放光的小和尚。


    她可真服了这孩子,明明刚刚才跟他们一起吃了蛋炒饭夜宵,而且他一人干掉了小半锅,怎么这会儿又要吃了。


    唉,这么多年下来,清凉寺能忍他到现在也不容易。


    这是要吃到自助餐厅关门大吉的节奏啊


    林蕊叹了口气,拿出纸笔,开始列算式算这一桶牛奶能给她挣多少钱。


    孙泽看她财迷的样子就心痒痒,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她鼓鼓的腮帮子,声音也跟黏了蜜糖一样,又甜又腻“蕊蕊乖乖的啊,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苏木愤怒地拍掉他的手,简直要跳脚“你这人什么坏习惯,为什么老是捏蕊蕊的脸”


    还屡教不改


    “因为我喜欢蕊蕊啊。”孙泽笑眯眯的,完全不把愤怒的小少年当回事。


    林鑫拉下脸“孙泽,蕊蕊是我妹妹。”


    再敢对着她妹妹胡说八道,她跟他翻脸


    孙泽一贯有点儿畏惧凡事都一板一眼的林鑫,赶紧举手投降“抱歉,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对林蕊小姐的喜爱与倾慕。”


    林鑫冷笑“你那两位女朋友恐怕还不认识彼此要不要我哪天引荐一下”


    林蕊咋舌,捂着嘴巴,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孙泽。


    那二位碰上面,真可谓是历史名场面啊。


    孙泽连连求饶“是我不对,还请林鑫班长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回。”


    林鑫脸色仍然不好看“我劝你快刀斩乱麻,否则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孙泽叹了口气,相当不要脸“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能够改变一切。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们谁都不搭理我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林蕊的脑袋,笑眯眯道,“哥哥走了啊,别惹你姐生气。”


    说着,他转过头,拎起放在林家门口的行李包,姿态惬意地准备出门。


    “等一等。”


    孙泽身形一滞,胸口打鼓,他没露出什么破绽。


    蕊蕊这是舍不得他,不许他走


    哎哟,这温柔乡英雄冢果然没错,他还真挺舍不得见不着这小丫头的。


    林蕊站起身,伸手指指嘴里嚼着锅巴,眼睛还往牛奶桶乱瞟的小和尚“路途遥远,未必安全,你把无苦带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她信他的邪突然受了刺激决定重走长征路


    就算他家有关系有门路,长期在军人俱乐部寄卖泡椒凤爪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敲定的事。


    这是吃的,进人嘴巴下肚子的东西,万一吃出个好歹来,是要担责任的。


    还有就是他火车票是什么时候买的


    从卖完今晚份额的凤爪跟豆腐脑,再到借用车子去学校堵她下晚自习,一分钟都没耽搁,中间哪儿来的时间去火车站买票


    现在可没有网络订票跟电话订票啊,连火车票代售点都找不着


    孙泽努力保持镇定,想要尽可能委婉地拒绝“我这不是出去玩,环境艰苦,无苦小师父毕竟年纪还小。”


    林蕊转头看无苦“你师父不是让你出门历练嘛,你怕不怕吃苦”


    无苦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试探着问“有饭吃不好吃吗”


    孙泽被他纠结的样子逗乐了,随口应道“有饭,好不好吃那就不保证了。”


    电视剧放完了,无苦毫不犹豫地跳起来“行,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嬢嬢跟奶奶做的饭很好吃,奶奶家的床也很舒服,小元元很好玩。


    玲玲姐给他织了顶暖和和的帽子,姑爹天天带他去泡澡,周阿姨还给他买了双漂亮的保暖鞋,嬢嬢在给他织毛裤。


    他很愿意一直住下去,不过师父让他下山历练。


    他要是一直这么历练的话,师叔肯定会罚他顶香炉,连住持都救不了他。


    林蕊看这孩子表情纠结,赶紧借口帮他收拾行李,把人拉到边上咬耳朵“你不是说下山当贵人吗很可能他就是你要找的对象。你盯牢了他,看他每天做什么,等回来告诉我。”


    无苦十分犹豫“他是特务吗你为什么要盯着他”


    电视上头都这么演,要密切监视特务的一举一动。


    林蕊一滞,严肃道“他的身份非同小可,我们要警惕有坏人利用他的身份干坏事。”


    无苦恍然大悟,点点头“我瞧着他的确是个傻的,我肯定会好好看着他的。”


    林蕊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喂你个大字还没学三百的文盲,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说人家名牌大学的学生傻啊


    她无语地朝屋顶翻个白眼,往包里头塞费了她妈一整块肥皂才洗出来衣服,给无苦打气“孙哥人最大方了,身上永远都有吃的。”


    少年,这就是个财主,放开肚皮敞着吃


    孙泽靠着墙吃吃地笑“我们蕊蕊又想吃什么了”


    房门开了,林父抱着睡着的小元元进来。林母跟在旁边,手里抓着烤红薯。


    今晚有人在公园门口玩猴戏,小孩子都看热闹看到不肯走。


    林母扬起烤红薯,招呼小和尚“无苦,吃完这个刷牙睡觉。”


    这孩子容易肚子饿,临睡前一定得吃饱了,不然夜里头肯定睡不安生。


    里屋只开了盏台灯,林母走近了才发现小女儿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得惊讶“这是做什么”


    林鑫无奈“蕊蕊让无苦跟着孙泽出去历练呢。”


    她怎么听都觉得这事不靠谱。


    孙泽就是个少爷脾气,不要人伺候他就不错了,哪里会照顾小孩。


    偏偏无苦又从小在庙里头长大,没什么社会阅历,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匮乏。


    这两人凑到一起,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动静呢。


    林母吓了一跳,板下脸责问小女儿“你让无苦走的”


    太不像话了,就算无苦吃的多点儿,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哪个吃的不多。


    家里再不富裕,养活个小孩还不是大问题。无苦乖得很,吃什么都香,一点儿都不挑嘴,比她强多了。


    无苦是苏木的师弟,就相当于苏木半个家人。


    有赶家里人出去的道理吗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人家下山谁都不找,第一个过来找苏木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苏木,信苏木家里头呢。


    瞧瞧这丫头办的事,没脸提


    林蕊委屈得要死,她这是为了小和尚好。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不接地气。


    她要让他出去好好历练,这样才能成长。


    林蕊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妈,你也不想想,无苦就是吃的再多,这么个现成的劳动力在我眼前,我也能够让他挣足了养活自己的钱还有余留。”


    从小习武的人手上劲儿都稳当,她保证培训无苦半天功夫,小和尚就能上手操作姜撞奶,一天卖出个几百杯。


    还有她的碳烤猪蹄,她正连摊子位置都相好了,整套烧烤用具也找到了买进来的门路,就差人边烤边卖了。


    她缺的不是致富门路,是人才


    郑大夫作势要揍女儿,成天不好好学习,净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对得起学校老师吗


    亏他们李老师还特地打电话去医务室,让她先别对孩子的成绩发火,孩子还是有进步的。


    英语老师还说她辛苦了,大家一起努力加油,争取给孩子奔个好前程。


    “你想想老师们的付出,你就不臊得慌吗”郑大夫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下女儿的肩膀。


    林蕊立刻尖叫着躲到她爸后头“妈,你不能体罚。”


    她们不是在说无苦出门历练的事情吗为什么郑大夫一下子又扯到她的学习上头了


    这思维跳跃的也未免太快了


    林主席肯定是深受其害,所以上辈子对她始终采取放养策略。


    正文 出发吧少年


    郑大夫虽然舍不得小无苦这点儿大的年纪就要出去跋山涉水, 但人家毕竟是出家人, 有自己的规矩。


    万一因为她一时心软, 耽误了人家的历练, 将来影响了孩子的前程那可怎么是好


    郑大夫在心里头安慰自己,这就好比孩子学习, 苦一点累一点,只要学不死, 就往死里学。


    她叹了口气, 小声抱怨“怎么这样快啊。嬢嬢毛裤还没来得及给你打好啊。”


    这霜降都过了, 眼见入冬一天比一天冷,光那几件单薄衣服哪里穿的暖和。


    郑大夫觉得这样不行, 得赶紧再给孩子多找几件衣服。


    “小孙, 几点的火车”


    一直做壁上观的孙泽赶紧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不急, 夜里一点钟呢。”


    “那你稍微等等,我去去就来。”


    林母拎着包毛线出门, 回来包里头就变成了两条毛线裤跟三件毛衣, 都差不多是无苦的身量。


    毛线变成毛衣,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国营厂的女职工只要不是生产一线的, 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


    大会一开一天, 不在底下打毛衣还能干什么现在又没有手机能上网冲浪。


    筒子楼里头有差不多年纪男孩的人家很乐意拿旧毛衣换新毛线, 反正今天孩子长个子了, 还得拆了毛衣重新织。


    林母又翻出两条干净毛巾给小家伙塞进包中,外头旅馆东西干不干净她可不敢相信,还是带齐了自己的才保险。


    看到手套跟帽子, 她同样没放过,先给孩子带上再多。


    郑大夫每往包里头塞一样东西,孙泽的眼皮就跳一下,心里头奇怪这也要带这才十月底,还没进十一月呢。


    郑大夫却一点儿都没觉得东西多,反正现在厂里头也不安排丈夫出差了,她索性拿丈夫的旅行包装东西。


    她还往里面塞了条行军毯,担心车上冷,冻坏了小家伙的身体。


    等到所有行李打包完毕,林鑫也把家里头存着的炒米、锅巴全给装进包里了。


    就连妹妹的牛肉干还有牛奶糖,也被她扫荡了一大半。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谁知道什么后就短缺了。


    无苦泪汪汪地看着嬢嬢一家人。


    他一定早点儿历练完了回来,他们都舍不得他走。


    林蕊眼皮子直跳,赶紧偷偷将孙泽拉到旁边,咬咬牙狠狠心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那个,孙哥,你别看无苦年纪小,这孩子可有力气了。出门在外,帮忙看个门什么的,不在话下。”


    孙泽看她颤抖的手,皮笑肉不笑“我这重走长征路呢,我要人看门做什么”


    林蕊手抖了抖,艰难地摸出第二个信封,干笑着眨巴眼睛“那个,他年纪小,长个子呢,吃的有点儿多。这算是路上补贴他的伙食费。”


    孙泽捏着信封,要笑不笑“有点儿多”


    这小子一顿夜宵干掉了他们四个人的饭量。这点是不是太大了点


    林蕊尴尬地笑“他不是中午跟晚上都没吃饱么。”


    可惜对着孙泽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编不下去了,只能摸出压箱底的信封“就这个,没了”


    她一个月的进账都搭进去了


    收下这么个小弟,她亏大发了。


    孙泽阴险地点点头,然后假惺惺地摸林蕊的脑袋“哥哥跟你说笑话呢。你弟弟不就是哥哥的弟弟嘛,哪有哥哥饿着弟弟的道理”


    虚伪那你别把信封往怀里头揣啊。


    说的好像她不知道他小时候虐待陈乐,愣是让表弟吃了一个礼拜的炒米当饭似的。


    林母也将孙泽叫到旁边,给他塞了个信封,里头装了钱跟粮票。


    现在外头住店可不便宜,一晚上得七八块钱。


    孙泽这么个少爷脾气,肯定不愿意跟人挤一张床。


    林母准备了给无苦单独开房睡觉的钱,天都这么冷了,可不能让孩子打地铺。


    “他长身体的时候,容易肚子饿。你多担待点儿,给他买几个包子馒头,饿了别喊他忍着。”


    孙泽默默地收下信封。


    对门的王奶奶已经过来催人,疑惑俩孩子怎么还不睡觉


    “明儿再看电视,不睡觉不长个子的。”


    她眼睛落在无苦手中的旅行包上,不由得纳闷,这是做什么。


    小和尚跟自己师兄话别完,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奶奶,我要去历练呢。我师父说了,不历练好了不让我回去。”


    王奶奶差点脱口而出,回去干什么呀当个皮包骨头的小和尚


    哎哟,那还不如正正经经地当个在家人。


    等何半仙回来了,让他帮忙想想办法,给孩子落个户口,正正经经跟着苏木上学去才是正道儿。


    王奶奶到底还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敢太得罪狠了佛主菩萨。


    她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是你师父说的,那你就先出去历练两天。别跑远了啊,早点儿回来。过年咱们腌腊肉晒香肠呢。”


    林蕊听得眉毛要上天。


    同志们,你们注意一下,这是位小沙弥,正儿八经的出家人。


    零食乌墨了她的牛肉干也就算了,怎么还用腊肉跟香肠勾引小和尚


    无苦果然唾液分泌过剩,双眼发亮地看着王奶奶“奶奶,香肠腊肉好吃不”


    啊呸不要脸的小和尚,连施主都不喊了,直接冒充起人家孙子来。


    佛主听了还不得赶紧清理门户。


    王奶奶笑眯眯地拿了蜜枣、京果粉跟藕粉让无苦带上。又怕他肚子饿来不及冲水泡,拿出包带壳炒花生给他抓在手里头。


    等到王奶奶也将孙泽拉到边上讲小话时,孙少已经驾轻就熟。


    果不其然,王奶奶先是将孙泽夸成朵花,然后又说小和尚没爹没娘多可怜。


    “这孩子从小跟着师父在山上吃斋饭,饿狠了,肚子里头没油水,现在又正长身体,吃的有点儿多。奶奶不让你吃亏,奶奶补贴你,给他多买点好吃的。别饿着了弟弟。”


    孙泽眼皮子直跳,心道这世道,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他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小和尚弟弟。


    他沉默着接了王奶奶塞给他的褡裢。里面一头装吃的,一头装粮票跟钱钞,都鼓鼓囊囊的,生怕亏待了孩子。


    孙泽默默地看了眼还蹭在林鑫身边嘀嘀咕咕的小和尚,忍不住纳闷,这小东西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汤,怎么这群老的少的女人都一门心思向着他


    更让孙泽愤愤不平的是,高岭之花一样的玲玲姐头次跟他讲话,居然也是为了个小光头


    大美人腼腆又羞涩。


    虽然大家同在解放公园门口做生意,他想要跟大美人亲近亲近,她都是微微一笑,然后趁着他目眩神晕的时候转过头去。


    孙泽恨恨地看着脑袋上已经戴上毛线帽子的小和尚,手里捏着大美人给他的钱包。


    嚯出手真大方。


    这世道,女人的确心软好蒙骗。


    待到大家把人送上车,林鑫偷偷给孙泽塞钱的时候,孙少已经彻底麻木了。


    林蕊却一本正经地拜托孙泽照顾好小和尚。


    她总疑心老和尚赶无苦下山,是惩罚他私底下动用香客的车。


    不然为什么非得选快入冬的时候逼着人走冬天不是应该养藏吗


    孙泽懒得理会这些门门道道,姿态潇洒地挥挥手,拖着无苦的脖子赶紧走。


    再不走,他怀疑这些可怕的女人会收拾出一座小山来。


    郑大夫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等招呼苏木刷牙洗脸,赶紧睡觉的时候,她还顺带着捎上一句“晚上看着点你师弟,别让他蹬被子。这孩子睡觉不老实。”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


    妈呀,谢天谢地,亏得她把小和尚赶紧送出去了。


    不然再过几天,她在家里头简直没地方站脚了,小和尚成了她妈的新宠。


    那可不行,她一定得是郑大夫的心肝大宝贝儿。


    林父林母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当妈的人一瞪眼“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林蕊立刻跳脚强调“妈,我物理及格了,我不用上课。”


    郑大夫完全没当回事“哎呦,那60分跟不及格也没什么区别。”


    林蕊悲从中来“你讲话不算话,前头你怎么说的”


    前头郑大夫可是言之凿凿57分跟60分之间隔着天堑


    郑大夫扬起手作势要揍她。


    林蕊刺溜一声钻进被子里头,一本正经“妈,你不能打小孩,不然小孩夜里会做噩梦的。”


    郑大夫叫她给气乐了,点着她的脑袋道“哎哟,你好小哦,还跟无苦争宠哩。”


    林鑫也哭笑不得,给妹妹掖好被子“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呢。”


    林蕊很想礼拜天直接睡过去,让郑大夫忽略她的存在。


    可惜家中的牛奶必须得处理,不然那十几升的白花花的牛奶放坏掉,她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天一亮,她艰难地爬起身,跑到外间,却惊讶地发现装牛奶的桶已经不见了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她家活菩萨一样的郑大夫,该不会将牛奶送给全楼的男女老少了


    她还指望牛奶挣钱呢


    郑大夫端着酸白菜炒木耳进屋,嗔怒女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财迷哦。你玲玲姐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林蕊赶紧冲到玲玲姐家中。


    小元元起的早,已经洗漱完毕,正拿着小勺子自己吃蒸鸡蛋。那嫩嫩的蛋羹散发着牛奶香气,是牛奶蒸蛋。


    玲玲姐羞涩地冲林蕊笑,招呼她吃“好久不做了,手都生疏了。”


    除了牛奶蒸蛋外,她还做了厚蛋烧跟双皮奶,连姜撞奶都是一次性成功。


    林蕊瞠目结舌地看着仙女姐姐,这世道,逼死穿越人士的节奏啊


    不行不行,小和尚胡说八道什么呢。玲玲姐的姻缘近在眼前,那必须得是她。


    谁敢跟她抢小仙女,她跟谁拼命


    林蕊端着玲玲姐做好的厚蛋烧回屋,积极跟郑大夫推销美食“妈,你尝尝这个,好吃不我玲玲姐手真巧。对了,我爸跟我姐呢”


    郑大夫尝了口厚蛋烧,果然香滑嫩软。


    她嗔了眼女儿“你爸天没亮就赶头班车去西桥头了,你姐打开水去了。哎,你怎么就不问问苏木的去向呢”


    “他不是补”林蕊硬生生地吞下那个“课”字,强行转移话题,“你看那些人多过分哦。我爸早饭都没吃,就被他们逼着下乡。哎哟,我好心疼爸爸。”


    林母幽幽地叹气“这就是没知识没文化的亏,还得见缝插针地找人家腾出时间来帮忙。你说,他们要是自己懂知识,还用这么辛苦吗”


    林蕊只得绝望地又将话题引回厚蛋烧上,做吃的再跟她扯什么数理化,她真要急了。


    “妈,我看我玲玲姐跟七仙女似的,好厉害啊。”


    唱戏唱成团里头的台柱子,手还巧成这样,竟然一肚子小食,就没什么是她不会做的。


    现在电视上可没人天天教大家怎么做吃的,玲玲姐到底从哪儿学来这样一手好厨艺


    林母这回没再轻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跟女儿兜底。


    玲玲姐的父亲是大厨,早前专门为外宾服务的,后来被打成里通外国的敌特分子。


    大厨人也硬气,当时就硬逼着周会计签字离婚,然后喝药自杀了,临死前用血写了个大大的“冤”字。


    所以,玲玲一直跟着她妈姓,因为到现在她父亲也还没平反。


    林蕊听得浑身直发冷,完全没想到玲玲姐的命运竟然如此悲惨。


    老天爷好像给她的人生设立了艰难模式,生怕大家不明白什么叫做天妒红颜一样,非得各种折腾这个善良又美好的仙女。


    郑大夫拍拍女儿的脑袋,小声道“你周阿姨一直为这个事奔波呢。”


    可惜事情已经过去近三十年,当年的知情者也死的死,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


    这种性质忌讳莫深的案件,哪里是一位普通遗孀能够轻易翻转过来的。


    林母看着女儿,认真道“你多心疼点儿你玲玲姐。再瞎折腾东西卖,你想累死她啊”


    “妈,我最爱玲玲姐了,所以我要帮玲玲姐挣钱。”林蕊委屈,“真做起来不麻烦的,这个利润可比寿司还高。”


    她跟她妈咬耳朵,吓得郑大夫手发抖。


    天啦哪有这样挣钱的道理。


    “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拿着钞票到处买不到东西呢。咱们这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营养美味又健康。”


    郑大夫作势要找鸡毛掸子,林蕊立刻冲出去搬靠山。


    王奶奶,你看看哦,郑大夫凶的嘞,一大清早就要打孩子。


    结果刚出门,她就差点儿撞上舅舅。


    少女欣喜不已“舅舅,你还没走啊”


    郑援朝哈哈大笑,捉弄外甥女儿“你这是急着催舅舅走”


    “不是。”林蕊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我这不是上学度日如年吗”


    两个礼拜都没休一天,日子惨淡如云。


    林鑫跟苏木拎着从老虎灶打的开水回家,闻声没好气地催妹妹“动作快点儿啊,吃过饭赶紧上学去。”


    林蕊负隅顽抗“姐,你们要尊重人权。说好的及格同学自主选择是否补课,我不补”


    林鑫忌惮着手上的开水瓶,狠狠瞪她“不补你给我等着。”


    “救命啊,舅舅”林蕊立刻往靠山后面躲,扯着嗓子干嚎,“我姐不尊重我的人权。”


    “你还给我人权”郑大夫抄着鸡毛掸子出来,“自己先跟个猴似的”


    楼梯口传来笑声,郝教授跟周教授不知怎么的,出现在筒子楼里。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施施然地看小姑娘上蹦下跳。


    现在真是生活好了,孩子都这么活泼。


    林母赶紧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笑着招呼客人“哎呀,教授啊,您俩屋里坐。正吃饭呢,您二位也尝点儿都是粗茶淡饭,没什么好东西。”


    林蕊可不谦虚,又奔到玲玲姐家里头端了双皮奶跟牛奶布丁过来。


    怎么没好吃的,她家最不缺的就是美味佳肴。


    咸口淡口甜口,任君挑选,电饭锅里头还有卤鸡爪呢。


    郝教授老实不客气地干掉了一碗鸡蛋布丁,回味着软嫩香滑的口感,笑眯眯地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林蕊“哎呀,你这儿好东西多的很,难怪不想养小龙虾了。”


    林蕊顿时双眼放光,急切地看着郝教授“想养,小龙虾是我的亲亲大宝贝儿,我做梦都想养它们。”


    郝教授点点头“那就成,你要是不想养了的话,我把人家小薛叫过去也没用。”


    难得人家放假休息,还得跟着他们下乡去。


    市科协搞星期天工程师,郝教授主动报名,主动要求去郑家村定点。他要争取帮郑家村搞成农村生态种植、养殖示范点。


    舅舅代表村里上江州来接人的时候,郝教授的邻居薛副教授正来他家蹭香辣小鱼干,准备配粥吃。


    郝教授就一把拉住了人“正好,你昨儿不是还抱怨来晚了没吃到小龙虾么今天跟我一道下乡钓虾子去,管够”


    林蕊激动得一蹦山尺高,她撺掇舅舅连着往教授家里头送小龙虾的策略终于成功了


    她就说没人能阻挡横扫千军的红袍小将的惊人魅力


    何况薛副教授还是个水产专家呢


    正文 下乡送科技


    林鑫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视镜中的妹妹, 扯了扯嘴角, 皮笑肉不笑。


    有郝教授跟周教授当靠山, 林蕊打着一定要配合薛副教授搞好农田套养小龙虾的旗号, 理直气壮地坐上了舅舅在县人武部工作的老战友开的车。


    现在基本上没有私家车的概念,基本上所有的公车都得私用。


    人武部的老战友要送份材料去隔壁县, 中间经过港镇。


    林蕊发现,现在的人严重匮乏周末意识, 尤其是机关事业单位国营厂, 好像不把事情推到礼拜天做就不积极向上一样。


    今儿一大早, 人武部战友先从县城捎上舅舅去江州大学教师楼,然后再到林家带上郑大夫和姐妹俩, 这才正式出发, 往临县方向走。


    林蕊欢欢喜喜地跟窗外推着自行车准备去学校的苏木挥手“好好学习啊, 姐姐下乡劳动去了”


    苏木苦大仇深地看着吉普车出发,默默地骑上自行车。


    林蕊目送一人一车形单影只渐渐萧远, 忍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我让他好好学习来着, 他非不听。看,期中考试不及格, 得去学校补课了。哎哟姐”


    林鑫冷酷地瞥了眼妹妹, 她不要脸, 她这个当姐姐的人还要面子。


    说的好像这车上谁不知道她成绩有多差似的


    薛副教授是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 约莫四十岁上下,没戴眼镜,从林蕊上车起就没见他有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其他表情。


    甚至连年纪大他差不多一辈人的薛教授跟他聊天, 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直到林蕊被亲姐拆台,各种跟她妈哭诉委屈,他才难得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林蕊被姐姐摁住,眼睛偷偷觑着后视镜。


    哎呀,这个副教授看上去不是太好讲话的样子哦。


    不过但凡是吃货,她就没怕的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看着窗外黄叶打着旋儿飘飘荡荡。


    啊呀呀,真是蝶儿蝶儿满天。


    她靠在姐姐肩膀上,嘴里头哼起英文歌。


    林鑫一阵头痛,不明白妹妹为什么学英文歌这样快,偏偏背起单词就丢三落四呢。


    她下巴蹭着妹妹的额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小声拼写着单词。


    林蕊不依“姐,你讨厌,你打扰我唱歌了。”


    驾驶座上的叔叔笑着邀请战友的外甥女儿“来,我们蕊蕊给大家唱首歌。”


    林蕊大大方方“好啊,我就唱阿信上的歌。”


    现在电视剧引进过来后并不配中文歌,而是原声。


    阿信可是现在现象级热门剧,班上同学下晚自习回家后,就是听一会儿电视剧的片尾曲都觉得过瘾。


    林蕊的歌声在快要靠近郑家村路口的时候被打断了,前头响起敲锣打鼓声。


    她好奇地开了窗子往外看,惊讶地看着一支锣鼓队热热闹闹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还有人挑着红鞭炮用烟头点燃了,噼里啪啦炸了一地。


    妈呀,她有生之年竟然受到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待遇。


    咳咳,是捎带着的,因为两根竹竿挑起来的横幅上写着的是“热烈欢迎江州大学教授莅临港镇指导”。


    站在郑家村支书旁边的中年男人,身着列宁装,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要跟几位教授握手。


    郑大夫哭笑不得地嘀咕了一句“这老魏头动作够快的啊。”


    老魏头是港镇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当然,以港镇的规模,这位主任的实际身份相当于秘书,专门负责给赵镇长,哦不,是前镇长写材料。


    赵镇长落马了,严格点儿讲,他现在的状况类似于被双规,不过眼下好像还没有双规这个说法。


    他之所以被盯上,自然跟他家那位公子欺负的姑娘当街拦轿告御状有关。


    不是社会主义新中国还搞株连九族那一套,而是公安在他家查抄出一本露骨的日记,取名为品花宝鉴。


    赵镇长多少年没下过地,没摸过土,品的是什么花,不言而喻。


    所以说千万别高估了贪污分子的智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也就是普通智力水平,办出的蠢事让人瞠目结舌,不由得惊讶,他们到底是怎么混到那位置上头去的。


    现成的证据送到公安手上,不带走赵镇长不仅侮辱人民警察的人格,还侮辱了他们的智商。


    这下子好了,整个镇政府全都乱了套,两位副镇长也被请去谈话。


    平日里不声不吭的魏主任被推了出来临时守门,整个镇政府的运转流程,没人比他更熟悉啊。


    林蕊觉得这位凭借一手漂亮钢笔字获得领导赏识调入镇政府的前任小学代课老师绝对是个人才。


    他竟然趁着村委书记去镇中心小学借仪仗队的机会,愣是横插一竿子,挤进了市科委组织的送科技下乡项目中来。


    郝教授生性和气,笑呵呵地自兜老底“我就是种田的,不懂什么工厂生产,有愧镇长您的厚爱了。”


    临时上任的魏镇长从善如流“教授您现在郑家村试点嘛,我们港镇政府一定全力支持欢迎您。我们的发展方向就是生态农业以及农产品的深加工。”


    三位教授互看一眼,颇为惊讶。


    江州的乡镇企业在全国范围内来讲,算是走在比较前的位置。这跟江州水陆交通相对发达以及历史因素都有一定的关系。


    这其中,港镇无功无过,没什么出挑的拳头项目,但是服装厂、被单厂、油磅厂等等,订单还是稳当的。况且,镇上也有意引进化工厂跟造纸厂。


    按照常理,这些工厂应该想办法提升生产技术才对。


    魏镇长没有强行将人直接拉去镇政府,而是跟着大队书记等人先去村委会坐下讲述基本情况。


    他将一本1987年的化工时刊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翻开来请三位教授看,上面文章标题是x县乡镇企业发展迅速。


    “教授,请你们看,这是去年的数据。我们全县已经有179家化工企业,占全县乡镇企业的110,职工近7000人。塑料工业也有60家,里头3700多人。”


    这么多化工塑料厂,意味着产能极有可能已经过剩。


    想生产紧俏商品,原料从哪儿来要走大路货,销路是问题。想上高新产品,技术想转产扩建,钱呢


    “当着教授的面,我也兜兜老底。现在国家抓严了,基建项目都在停,政策紧缩,工厂的日子不好过。”


    港镇的被单厂、服装厂主要靠出口外贸。


    可是老外就没傻的,这些没多少技术含量的产品,几乎村村镇镇都在搞,人家就卯足了劲儿等你们自己杀价。


    等到你们争得你死我活之后,他们再拿低的吓死人的价格拖走货物。


    魏镇长去年跟着前任领导去市里头开会的时候,听说省里要搞生态农业示范点,他就留了心。


    港镇是圩区,也是鱼米之乡,但地理位置特殊。


    它属于三县交汇点,好听点儿讲叫贯通东西南北,实际上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三不管地带。


    县里头有什么政策优惠照顾,肯定紧着就近的乡镇来。等轮到港镇的时候,早就是挑剩下一圈的了。


    否则怎么等到全县化工厂产能过剩的时候,县政府才想到要把化工厂跟造纸厂搬到港镇来


    魏镇长觉得他们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港镇最出名的是什么是鱼米之乡。


    港镇的水八仙当年可是被江州第一任市长点名表扬过的。每次公社比武,港镇的水八仙都能让评委交口称赞。


    这化工厂跟造纸厂一进来,港镇的水土还怎么养的出水八仙水里头的鱼都是一股煤油味儿。


    魏镇长前头跟赵镇长提了几次,想让领导充分认识此事的严重后果。


    结果赵镇长笑他书生意气,这当老师跟当官可不是一回事,当老师重点是搞成绩,当官重要的是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


    领导犯愁化工厂跟造纸厂往哪儿迁徙,他们接着就是。


    反正从水流方向看,也是从他们县流到隔壁县里头嘛。


    现在好不容易赵镇长因为私人作风问题被扳倒了,临危受命的魏镇长立刻敏锐地把握住教授下郑家村送科技的机会。


    只要港镇成为省里头挂了号的生态农业示范点,那造纸厂跟化工厂就绝对插不进来。


    林蕊贴着门板听壁脚,委实佩服母亲口中的老魏头。


    谁说他不会当官来着虽说县官不如现管,得罪谁都别得罪你的顶头上司。


    可要正面杠的时候,借力打力这一手玩得溜溜的啊。


    魏镇长苦笑“实不相瞒,我今天对三位说的话,只要传一句到县里头。我这个代镇长也就到了头。不过我本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我原本就是老师,虽然只是小学代课老师。但我想只要是当老师的人,想的都是下一代的未来。


    我们今天把化工厂弄进来,也许能挣几年钱。说不定我还能升官再往上走走。


    可是几年之后呢,留给我的家乡港镇的又是什么”


    林蕊还想再偷听下去,被她姐揪着耳朵拖了出去。


    林鑫瞪眼“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林蕊狗胆包天“姐,你再这么瞪下去,小心凸眼啊。”


    哇,美女变成金鱼眼,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林蕊立刻喊“姐夫救命”


    “别叫了,他今天去庙里给教授送东西,不在。”


    林蕊立刻坏笑“哎呀,我有说谁的名字吗有的人啊,那是不打自招”


    林鑫伸手揪她的耳朵“我看你是玩野了心欠管教”


    “哎呀呀,姐,你别。天冷了,我耳朵会掉的”


    鹏鹏拎着钓竿过来,肯定地朝大姐点点头,表示认同二姐的观点“天的确冷了,虾子都藏起来不肯露脸了。”


    这半个月,海虾一天比一天难钓。


    奶奶说了,虾子就跟青蛙一样,天冷了也要冬眠。


    薛副教授悄无声息地出了村委会办公室,慢悠悠地走到水坑边,饶有兴趣地问林蕊“你们想搞稻虾共养”


    理论上,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技术难度。小龙虾生存能力极强,并不算难养。


    林蕊赶紧回过头,毕恭毕敬地看着专家“对,我喜欢吃小龙虾。”


    薛副教授笑了起来“味道的确不错。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小龙虾的供应周期稻虾养殖其实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省却小龙虾养殖需要的空间。但是,你也看到了,郑家村的水稻只种一季。也就是说,起码有半年的时间,小龙虾是供应不了的。”


    林蕊点头“我知道啊。”


    薛副教授无奈“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叫我过来呢。明年,等到明年天暖和以后,我要是还没走,你们可以过来找我。”


    姐弟三人谁都没有惊讶。


    现在出国潮流行,隔几天就有人悄无声息地上飞机了。


    薛副教授冲他们笑了笑,看着鹏鹏桶里头的小龙虾,点点头道“这个的确适合人工养殖,应该会有销路的。”


    说着,他转头看旁边的莲叶已经枯萎的藕塘,颇有兴致地问鹏鹏,“里头除了种藕之外,还养别的吗”


    藕塘边上的人家跑出个小男孩,是鹏鹏的同学,摇摇头,大着胆子回答城里头来的教授“养不了鱼,水太浅了。”


    林蕊不假思索道“养王八啊,水浅王八多。”


    她印象当中,甲鱼价钱好像还挺贵的。


    哎哟,红烧甲鱼也是道美味啊,她后爸的拿手菜之一。


    林鑫毫不犹豫地扭了把妹妹,瞪眼道“怎么说话呢”


    薛副教授却没有生气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可以养,藕塘的条件其实很适合养甲鱼。”


    鹏鹏失望不已“我还以为能养黄鳝跟泥鳅呢。我们钓过。”


    薛副教授高兴得很“都可以养,他们都能放在藕塘里头养。”


    鹏鹏却犯愁“它们都在里头会不会打架”


    藕塘里头吃的能有多少东西,王八会不会吃了黄鳝跟泥鳅啊。


    磊子爷爷就烦养的鱼被其他杂鱼给吃了。


    “投喂饵料啊,小龙虾也可以加进去。”林蕊坚决不肯抛弃她的心肝大宝贝。


    不是说冬天农田没有水吗藕塘里头总归没干涸。


    淤泥是最好的保暖利器,她的小龙虾养在里头,肯定能太太平平地过冬。


    正文 大棚种蒌蒿


    薛副教授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对小龙虾抱有如此深的执念, 但还是点点头“小龙虾可以放进去。”


    鹏鹏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开口“它们会不会吃了我家的藕啊”


    “没关系, 安排的当不是问题。”薛副教授对着小孩倒颇为耐心, “这样你家不用多承包藕塘, 这么一个池塘,只要搞好了养殖, 我保证能挣到比现在多一倍的钱。”


    林蕊也热情地帮教授安利“可以养。物以稀为贵综合利用。”


    莲藕一年能出几次啊,况且莲藕大规模上市的时候, 价钱肯定也不高。


    藕塘里头养龙虾、甲鱼还有黄鳝泥鳅, 还能够规避单一物种养殖带来的市场风险。


    上辈子, 她妈有位同事之前在某基层政府工作,全县推广养鸡。


    结果鸡蛋市场饱和, 辛辛苦苦收获的鸡蛋根本卖不出去。


    林蕊自己也经常在网上看到诸如“帮帮农民”之类的新闻。


    种植户辛辛苦苦忙活一年, 结果农产品烂在地上的成本都比卖出去要划算。


    市场风云变幻莫测, 指望农民精准地预测市场动态,其实并不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 打破产品的单一性, 既可以维持生态圈的平衡,还能够降低养殖销售风险。


    薛副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蕊“郝老拿我的文章给你看了”


    还说请他一块儿下乡吃些新鲜玩意头, 他看郝老就是存心坑他, 非得给他找事情做。


    林蕊嘿嘿干笑, 心里头各种吸气。


    大神, 您真是看得起我。论文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我怎么会看呢我连自己必须得交的论文都是剪刀手。


    薛副教授却以为她是默认了,滔滔不绝起来“其实从我们的角度来说, 养殖什么都差不多。但从销售角度来讲,其实跟工厂生产一个道理,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市场上什么产品紧俏,就养殖什么。”


    林蕊立刻毫不犹豫地扯着嗓子呼叫无所不能的郑大夫“妈,现在菜场上什么贵啊”


    可怜她一个初三学生披星出戴月归的,已经严重不接地气,搞不清楚外头的日月换了几轮。


    林鑫毫不犹豫地捂住了妹妹的嘴,嫌她叨叨得脑袋疼。


    郑大夫正在跟道真嬢嬢一道,给村里头的老人做诸如测血压、听脉搏、心律、肺部呼吸音之类的简单体检,压根没空搭理女儿。


    倒是旁边有个每天都挑菜去县城卖的五保户老太对市场比较清楚“啥玩意儿贵当然是现在地上不出的菜贵啊。”


    没看到电视上头都说,御膳房从来不敢给皇帝吃时令菜。


    否则万岁爷冬天吵着要吃黄瓜,那做饭的端不上去,岂不是等着看脑袋嘛。


    “那个有大棚蔬菜,冬天吃黄瓜西红柿也不是难事。”林蕊坚定地相信电视剧是瞎编。


    别看她学渣,她可清楚地记得历史书上说过汉朝时,我国就有用温泉水培育韭菜跟黄瓜的技术了。


    咳咳,那堂课上,她跟同桌讨论了半天韭菜与黄瓜能够做的各种好吃的,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鱼呢什么水产品贵啊”


    五保户老人愣了下“这个我倒是没问,我也没打算买啊。牛肉还是贵,哎哟,已经四块五一斤了,吃不起。还有螃蟹跟草虾哦,以前没人吃的东西现在也贵。”


    林蕊开始扒拉她姐的口袋。


    学霸的习惯是随身携带纸笔,有什么问题立刻记下来。


    “咱们得去一趟菜场,才知道什么东西紧俏。”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苏木,你回去把舅舅的车骑来。”


    郑家村可没的菜场,必须要去镇上才知道。


    林鑫哭笑不得“苏木可不像你,什么时候都想着要怎么逃课。”


    人家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头上学呢


    她瞪了眼妹妹“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使唤人家给你干活”


    林蕊吐吐舌头,识相地闭嘴,生怕她姐又拿补课的事情讲嘴。


    好在林鑫深谙妹妹的秉性,知道说了等于没说,只得先关注眼前的问题“港镇菜场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自产自销,菜价反映的情况不典型。”


    她倒是有个主意,去饭店看菜价跟菜的分量。


    什么价格高、分量少,就代表这东西市面上少,价钱也能卖出来。


    就说西红柿炒蛋这道国民菜。


    但凡在外头吃,冬天肯定基本上找不到西红柿,夏天则要带着放大镜找鸡蛋。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看她姐。


    她罪过了,她姐这样的小仙女都被她带的关心国计民生了。


    林鑫没好气地拍了下妹妹的脑袋,嗔道“就你说怪话以前家里头不都是我去菜场买菜嘛。”


    双职工家庭,尤其是父母当中有人常年在外出差的双职工家庭,大女儿就是半个妈妈。


    薛副教授瞥了眼姐妹俩,没吭声。


    他转过头让藕塘人家的小孩带着他去村里头转转。


    他要看看整体的水文环境,搞养殖的话,一定得是活水才好。


    林蕊想跟上去,被她姐拽住了“少捣乱啊。”


    她叽叽咕咕的,抱着她姐的胳膊一个劲儿蹭,小声嘀咕道“要是我爸在这儿就好了,他肯定知道什么菜紧俏。”


    现在的旅馆可不包饭,都是拿着粮票去外面店里头吃。这价钱高低,老跑火车的人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可惜厂里头逮着她爸就往死里用,根本不给他丁点儿休息时间。


    “你又说怪话”郑大夫忙完手上的事情,出来找孩子,听到小女儿的话,立刻拉下脸,“要是没有科协组织,郑家村的教授怎么来的”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有政府出面找专家送科技下乡,郑家村才能这样正大光明地请教教授搞生态种植养殖。


    “成天就想着怎么占人家便宜,而不想着自己付出。”郑大夫看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就忍不住拍了下她,“多想想你自个儿能做多少。”


    林蕊立刻为自己辩白“我做了我还跟教授说藕塘里头能养王八呢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郑大夫勃然大怒“我要你说怪话”


    林蕊吓得直往姐姐身后躲“姐,救命啊,你听到的。我没撒谎来着。”


    林鑫假模假样地虚拦几下,由着亲妈的巴掌落在妹妹的后背上“哎,妈,现在什么东西贵啊吃的。”


    郑大夫揍小女儿的时候也不耽误回答大女儿的提问“你得问现在什么东西不贵。”


    哎哟,东西都贵的没边儿了。食堂采购每次去周会计那儿报账,周会计都要皱眉头。


    “你就说那蒌蒿,现在食堂的蒌蒿炒干子都看不到蒌蒿,全是干子。”


    林蕊背上挨了两下,立马要酝酿眼泪。


    学渣没人权哦,看看郑大夫眼中只有学霸。


    听到蒌蒿炒干子,她立刻又来了精神“食堂还炒蒌蒿啊那菜可难弄了。过年时我择蒌蒿,手上差点起冻疮。”


    要不是林主席说不择菜的人不许吃,打死她都不动。


    郑大夫奇怪地看她“哪一年的事啊,蒌蒿是夏天吃的东西。你过年上哪儿吃蒌蒿现在都没了。”


    怎么可能,过年时她可是一定要吃蒌蒿炒腊肉的。


    林蕊突然间反应过来,大棚种植啊,三十年后的大棚蔬菜遍地都是,所以冬天蒌蒿不稀奇。


    既然蒌蒿价格贵,大家喜欢吃,现在冬天又没有蒌蒿,那可以利用大棚来种蒌蒿啊。


    郑大夫忍不住笑“你又说傻话呢,那是野菜,自己长在沟渠里头的。”


    林蕊下意识地反驳“荠菜不也是野菜吗可现在市面上卖的人工种植的荠菜多了去。”


    她可记得有篇课文叫挖荠菜,那可是七十年代末的事情了。


    郝教授同魏镇长说完话了出来,闻声接话道“对,蒌蒿也是可以搞人工种植的。农大那边有人在试验这个,不过蒌蒿适合在湿润肥沃的沙壤土上生长,江心洲比较合适。”


    这个林蕊倒是知道。


    因为上辈子江州的江心洲房价暴涨,土地都被卖出去盖房子了,导致江州市面上蒌蒿价格一路飞涨。


    后来大家还揶揄,房价果然关系民生方方面面。


    你不买房也逃不过房大爷的五指山。


    魏镇长立刻双眼放光“沙壤土我们有,渡家边就有大片的沙壤土。种庄稼不行,现在村里头主要靠养鱼、贩鱼虾。地上长了不少芦蒿,就是现在要老了。”


    “割掉。”郝教授干脆利落,“下霜后就立刻割掉蒌蒿在地上的部分,然后施肥浇水,覆盖大棚。”


    很多蔬菜跟韭菜是一样的,割了一茬接着发第二茬。


    等到蒌蒿新发出的枝条一个巴掌长的时候,就可以收割,留一个指甲盖的长度便可。


    再上肥料,等过一个月,就能出第二茬。


    这样子,一直长到来年四月份,没的任何问题。


    魏镇长也拿着本子记,热情地邀请郝教授“您三位要不要跟我去渡家边看看,那边好大一片蒌蒿呢。”


    村委书记急了“哎,我说魏镇长,咱们讲好的。你不能这样,我们这儿问题还没解决,你就先把我们请的客人给带走了。”


    “哎哟,我的老书记哎,说好的觉悟哩。一家富裕不是富裕,家家户户富裕才行。你们郑家村走在前头,也要带带后面的村子哎。”


    魏镇长嘴里头说着话,眼睛已经往边上使眼色,他带来的几个学生立刻大着胆子将郝教授跟周教授往外头引。


    舅舅在边上大笑“老书记,你也有今天啊。”


    当初,他就是这么硬把人从郑家带去教村里人不挖稻草根种油菜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往前头走。


    镇政府的小车被派去送镇上中学老师去市里头开会了,魏镇长自己也是骑自行车来郑家村的。


    这回去渡家边,他索性问承包大沟的人家借了条渔船,亲自撑船送教授过去。


    周教授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这位民办小学老师出身的代理镇长,虽然有点儿表演型人格,但终归是在积极热情地做事。


    只有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达成一致的时候,人才能有最大的动力。


    她微笑着伸手招呼还在河岸上漫步的薛副教授“一块儿过去看看,港镇的风景不错。”


    这种机会,林蕊怎么可能放过。


    她首当其冲,巴巴儿挤上船去。


    林鑫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只能皱着眉头瞪她,也跟着上船。


    郝教授笑呵呵地问林蕊“你的小龙虾养成了没有”


    “薛教授说可以在藕塘里头套养”林蕊笑容满面,“这样小龙虾的上市时间就可以提前到明年的三月份。”


    薛副教授看了她一眼,没有纠正。


    郝教授乐呵呵的“那好啊,提前了整整两个月呢。这要是打开了小龙虾市场,你可比别人占了两个月的先。”


    林蕊得意地挺起胸膛,美滋滋地欣赏河面美景。


    真是美景,十月底的河流两岸,芦苇花白茫茫一片,漂亮得简直可以拍明信片。


    船上的大人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林鑫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抱在怀里,怕河面风吹的她受凉。


    林蕊看着河边的翠绿色的杆子,立刻惊奇地招呼她姐“哎哟,我还以为荸荠都长在水田里头呢。”


    “说什么傻话。”林鑫嗔了眼妹妹,“你还真是五谷不分。这是鸡头米,什么荸荠啊。”


    薛副教授突然间冒了句“其实藕塘里也能套种荸荠,这样能够增加产量。”


    郝教授哈哈大笑“我说有意思,比你闷着不出来有意思多了。除了荸荠,我看藕塘里头也是能套种蒌蒿的,不过种双茬藕也好。那个鸡头米其实在水田里头产量更好,因为好控制水量。你套养泥鳅啊,小龙虾啊,都没问题。”


    正在划船的魏镇长立刻招呼林鑫“大学生,帮老叔个忙,赶紧记下来。”


    林蕊囧,总觉得她姐成了秉笔太监。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


    魏镇长却哈哈大笑“教授说的话可不是金科玉律”


    渔船顺风顺水,一路滑到下游。


    魏镇长在前头带队,他们穿过一片农田,又走过一座石板桥,然后终于到了沙壤土河滩边。


    放眼望去,大片全是绿色。风吹过来的时候,林蕊还闻到了蒌蒿特有的清香。


    前面有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冲魏镇长挥手,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魏镇长赶紧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港镇农科站站长,渡家边是他丈母娘家,他对情况最了解。”


    现在正是茨菇钻心虫肆虐的时候,农科站站长忙着指导茨菇种植用药,所以没跟着去郑家村迎接几位教授。


    他连连道歉。


    郝教授赶紧摆手“哎哟,我们又不是你领导,要你接什么啊。”


    魏镇长立刻接腔“你们可比我这个纸糊的官厉害有用多了。你们的技术能带领我们港镇人民劳动致富。”


    郝教授直奔主题,开始给农科站长上课,如何搭建大棚“今年没准备,等明年八月份的时候,要记得给蒌蒿打顶摘心,别让它们开花结籽,不然养分就不往下面走了。”


    他领着人,手把手地教授如何整地施肥,大棚又该怎么起。


    “中间留半米宽的过道,还有小拱棚要加地膜覆盖。这个你应该很熟悉了,我看你们自留地上种菜也加地膜的。”


    林蕊偷偷跟她姐咬耳朵“加地膜干什么啊”


    林鑫点她的脑门儿“你还要搞种植养殖业呢,最基本的道理不懂吗保温啊,用地膜保温。大棚蔬菜,就是利用塑料膜的保温技术。”


    林蕊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为了方便往里头灌二氧化碳呢。”


    郝教授笑得快被呛到了,勉强点头道“这也可以啊,二氧化碳是保温气体,还能够提高植物光合作用的效率。”


    林蕊不好意思地往她姐身后蹭,努力转移话题,借以挽回尊严“大棚可以套种,成本这么高,得多种几样,不然容易亏本。”


    郝教授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说套种什么好”


    林蕊眼睛骨碌碌直转,落在河岸还没有来得及收割的黄豆上时,她灵机一动“毛豆,可以套种毛豆。”


    具体原理她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化学书上说的,毛豆有种什么能力,可以不用加氮肥。


    所以,农田套种的时候,大豆一直都是热门作物。


    郝教授笑着点点头“大豆不错,可以有效改善土质,减少化肥的使用量。你再想想,还能套种什么”


    这林蕊一点儿也不含糊“丝瓜啊,黄瓜啊,反正挂着长的东西就行。”


    外婆家的丝瓜都挂在墙上,基本不占土地面积。


    郝教授开怀大笑“好,只要你以后过了标准线,我一定收你当研究生”


    周教授在边上拆丈夫的台“今年就没人报你的研究生。”


    林蕊捂着嘴巴,眨巴眼睛,同情地看着郝教授。


    好惨哦,好歹也是名校教授,居然混得手下连打杂干活的小弟都没有。自己招的博士还是他写推荐信送出国的。


    郝教授也不怕丢脸,直接摆摆手“没事的,以后肯定会好起来。只要我们好了,走了的肯定想方设法回来。人总是用脚投票的嘛。”


    正文 动植物混养


    郝教授一连说了好几条大棚蒌蒿的套种方案。


    蒌蒿是种市面上颇受欢迎的野菜, 既往一直主要依靠野生。


    野生蒌蒿根茎又短又弯, 能吃的地方就三根手指头并起来那么长。人工用根栽培的不一样, 要长不少, 能吃的部分自然也多。


    人工反季节种植蒌蒿,目前在市场上没什么竞争对手。


    “这就是人无我有。”郝教授滔滔不绝, “一开始产品的质量就必须得过硬,让吃过的人还愿意买你的东西。别怕卖得好, 人家会一窝蜂跟着上, 只要你的牌子打响了, 到时候消费者认的还是你家的东西。”


    林蕊在边上插嘴“螃蟹到处都有,可大家一说起来大闸蟹, 第一个就想到阳澄湖。”


    她上辈子曾经沿着京杭大运河的旅游路线跑去高邮玩过, 当地导游说贴着阳澄湖大闸蟹标签的很多螃蟹都是高邮湖里头养出来的。


    可高邮湖的螃蟹不沾沾阳澄湖的水, 贴上那层金衣服,就卖不出来价。


    这就是品牌效应。


    港镇的蒌蒿跟小龙虾也一样, 得让食客一想起吃这两样东西, 立刻便想到港镇的招牌。


    郝教授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小龙虾。你怎么不提对虾啊”


    “那个在海边推广比较合适。”一直没开口的薛副教授说到自己的专业问题,显然多了兴致, “我觉得刚从美国引进的南美白对虾很不错, 解决好种虾来源跟育苗问题, 很有发展前景。”


    林蕊眨巴眼睛, 虚弱地为她家小龙虾摇旗呐喊“那我们还是先养小龙虾。”


    旁边的大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丫头还真是时刻不忘小龙虾。


    郝教授收敛了笑容,转头看魏镇长“你先别笑。你们要搞大棚养蒌蒿,就得做出点儿样子来, 不能搞草台班子。”


    名声要怎么打响一开始就做精做细了。


    咱们国家大棚蔬菜种植历史虽然不长,但是发展相当迅速。


    为什么有的地方做的好,有的地方菜却要烂在地里头亏钱


    除了种植种类的选择外,怎么种也大有讲究。


    “你就说搭建大棚的材料。用毛竹搭建,成本肯定是最低的,但同样的,它也是最容易损耗的。还有大棚蔬菜的浇水施肥问题等等,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郝教授认真地看着魏镇长,“你想把港镇建成生态农业示范区,要投入的成本可不小。”


    “浇水可以利用滴灌技术。”林蕊不假思索。


    上辈子,林主席的单位有个菜园,咳咳,当然对外宣称是生态园。


    菜园里头的蔬菜浇灌应用的就是滴灌技术,施肥好像也是通过滴灌进行。负责种菜的外聘菜农每天耗时最多的工作就是摘菜。


    用林主席同事开玩笑的话就是管摘不管养,只等着收菜就好。


    现在电脑控制浇灌可能不太现实,但滴灌技术完全可以应用进去嘛。


    郝教授点点头,又强调“这方面的投入也该考虑到。”


    魏镇长豪气的很“这钱我们镇肯定出。老关,这事儿我交给你负责。你打个签报上来,我签字批准,你找会计拿钱。”


    郝教授正色道“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是三文两文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大棚搞复合种植,材料成本不低啊。”


    “没事。”魏镇长揭起前任的老底来,丁点儿都不客气,“现在我们镇出了这种事。恐怕直到明年都不会有领导登门。”


    什么钱都能省,招待费牙缝里头也要挤出来。


    现在挤出来的钱刚好用来购买塑料大棚种植需要的材料嘛。


    林蕊忍不住想笑。


    单位的钱就像海绵里头的水,挤挤总归会有。


    上辈子,林主席的单位还挂着河校招牌的时候,学生反映厕所门年久失修,连着寝室味道够呛。


    校领导开会研究,准备投入笔钱将门换了。


    结果当时部里头大领导下来视察,一时情绪上来了,挥毫泼墨。


    当年的不少领导都要这破毛病,一上高位就觉得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画画堪比齐白石,泼墨就是王羲之。


    校长哪里有不捧大领导臭脚的道理,立刻安排办公室将部领导的墨宝篆刻在巨石上,好供全校师生瞻仰。


    精神的重要性当然远远超过物质。


    有了领导的鼓励,住在厕所边上应该也闻不到臭味,那做门板的钱自然可以省了。


    每个寝室发个帘子挂在厕所门上,眼不见为净。


    结果学校单运费就花了万把块,将黄山奇石跋山涉水地拖到校园中,刚刚篆刻好,还没来得及揭幕,悲剧发生了。


    部领导贪污事发,倒台了。


    那块号称集聚了天地之灵气的奇石,自然成了晦气,赶紧拖走拉倒。


    校长还被组织找去谈了好几天话,回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发誓以后再也不折腾领导的墨宝。


    所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当官也是高危职业。谁知道现在的殷勤,会不会是明天的打脸。


    林主席私下跟女儿感慨,早点把钱花掉做厕所门,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


    魏镇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管他屁股下的位置能坐几天,先把手头有的钱赶紧花在要做的事情上。


    其余的,以后再说。反正他没贪污。


    民以食为天,国家还短缺粮食嘞,他想办法从地里头多刨出点儿吃的总没错。


    郝教授点点头,询问农科站的关站长,关于港镇大棚蔬菜的种植情况。


    他怕对方没准备,在领导面前露怯,好心地提点“你大概说说主要种了哪些品种就行。”


    不想关站长肚子里头就是一本港镇农牧渔林的说明书,大到全镇农业用地面积,小到哪个村那户人家大棚里头种了什么菜,他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连去年到今年,江州菜市上各种蔬菜、鱼类还有主要水果的价格变化都能准确地报出来。


    林蕊下意识的靠在她姐身上,防止自己当场跪。


    妈呀,这都什么奇葩,完全脱离了她对人类的认知。


    林鑫点妹妹的脑袋,压低声音“你以为种田种地就不需要学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


    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是谁都能当状元的吗


    郝教授显然也非常满意关站长的表现,不时点头,最后甚至惋惜“你已经工作了,不然我倒是很愿意收你这个研究生的。”


    关站长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不好意思道“我文化水平低,才读函授大专呢。”


    他不好意思告诉教授,他高中复读了三年,最后一次连预考都没过。实在是逼得没办法,才安下心回乡务农。


    不过高中生在港镇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所以他才能一路做到镇农科站站长的位置。


    虽然整个农科站,也就是他一个人算正式职工。


    郝教授好奇道“你怎么不读个电大或者夜大啊。我看你们县里头搞得不错,市里头还树典型了。”


    “电大里头基本上没有农业方面的课程。”关站长颇为苦恼,“现在我们最需要的能立刻派上用场的技术。”


    诗词歌赋固然好,他听了一节唐诗宋词,激动得都要哭了。可是回家之后,他在工作上碰到的难题还是没办法解决。


    郝教授点点头“这样啊,农大那边倒是有培训班。具体怎么报名,你留个办公室电话给我,回头我问了再打给你。”


    关站长大喜过望,整张脸都亮了。


    林蕊在旁边插嘴“这个培训班什么时候上课啊”


    “晚上,放心,不耽误正常工作时间。”


    这下子,不用林蕊点出来,周教授先嘲笑顾头不顾脚的丈夫。


    晚上去农大上课,关站长怎么来回港镇可不是城里,天黑之后没有公交车的。


    郝教授一拍脑袋,连连道歉“看看,倒是我想当然了,没考虑实际问题。”


    他原本还想着借科协的东风,将下乡正儿八经实践过的研究员跟教师们组织起来,切实针对性地给农民上课。


    现在看来,真是他太理想化,脱离了实际。


    “不妨事。”魏镇长压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教授,您可真是及时雨。你们这个班办起来,上课人员接送问题我来安排。”


    港镇有公交车站,去上课的人可以乘坐末班车赶去城里头,下课他安排镇上的车子接人。


    反正整个港镇也没的多大。


    去村里头办事,大家可以骑自行车。


    上县城开会,不还有公交车嘛,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林蕊觉得这位魏镇长以后应该能往上升一升。


    谁说他没有政治敏锐性,她跟谁急。


    看,市里头组织星期天工程师协会,他就积极响应“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行动力杠杠的,没话说。


    况且现在的港镇政府班子人心惶惶,他给大家都安排了事情做,大家也就没工夫去想七想八了。


    这年头,不怕领导有想头。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往上升的领导也不是好领导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位置越高,对老百姓的影响也越深。


    大海航行靠舵手,这话说的没错。


    重要有人在前面领路,指挥着队伍前进嘛。


    郝教授谈兴上来了,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列大棚种植的注意事项。


    “种菜是最吃肥的。你说你们石家村那户搞了几年大棚蔬菜,今天菜质量明显下降就是这个问题。你光问土地要养分,不给它加进去,土地也要饿死的。”


    郝教授转过头来考林蕊,“你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办”


    “养蚯蚓啊。”林蕊理所当然,“蚯蚓能够翻土,产生的粪便还能肥地。我舅妈大棚养的蚯蚓差不多已经能出货了。你让他去郑家村问我舅妈买蚯蚓。他现在自己种蚯蚓,肯定来不及。”


    周教授一直欣赏着远处的芦苇花,此刻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倒是会做生意,你舅妈养的蚯蚓够喂鸡吗”


    “够,蚯蚓长起来快的很。”林蕊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关站长,“站长,蚯蚓还能喂鱼、当钓鱼的饵料。您要是知道谁有需要,千万打电话去郑家村啊。还有,我舅妈养的鸡基本上是散养模式,农家草鸡蛋,可以大批量供应的哦。”


    这下子,连魏镇长都笑得不行“哎哟,你这丫头,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


    开玩笑,她们姐妹代表郑家出来,怎么能不好好争取开拓销售市场。


    郝教授笑完了,继续指点关站长大棚蔬菜种植的注意事项“二氧化碳得跟上,补光灯也得有。没光没二氧化碳,植物的光合作用进行不下去。”


    林蕊正被她姐瞪眼,要求她不许老是插嘴的呢。


    闻声,她立刻激动起来,根本不管她姐的压制“二氧化碳我们呼出来的就是二氧化碳啊。”


    魏镇长大笑“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大棚里头,那也不够用啊。”


    郑云家的小女儿真有意思,谈起钱来比谁都紧张。


    “我是说小龙虾”林蕊激动得不行,“所有的动物都是吸进去氧气,然后转化为二氧化碳呼出来。”


    既然这一大片河滩沙壤土都可以建大棚,为什么小龙虾不可以用大棚养殖呢


    坑塘本质上跟稻田也没多少区别,完全可以用大棚


    她原本害怕大棚里头缺少氧气,小龙虾会很快就闷死。


    既然植物需要二氧化碳,而动物需要氧气,它们完全可以放在一起养啊


    “小龙虾可以在大棚里头养的肯定能的,对不对”林蕊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薛副教授,眨也不眨。


    被期待的人叹了口气,苦笑着看郝教授“我去年才开始的实验,数据都没整理出来写论文呢。你这么快就把我的底给兜了。”


    郝教授连连摆手“我可没有啊,我就知道你培育鱼种来着,我可不知道你养小龙虾。”


    林蕊大喜过望,一蹦三尺高“太好了要是大棚养小龙虾的话,那过年也有的吃”


    她抱着姐姐又蹦又跳,高兴得恨不能直接来个空手翻。


    林鑫死死摁住妹妹,这河堤上呢,摔下去有的她好看


    “你先别高兴,之前大棚都是种植物,这些设想还只是理论上成立。具体实行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成效,谁也不知道。”


    按照薛副教授的想法,即使搞大棚水产养殖,那也应该选择备受大众欢迎,但秋冬季节短缺的物种。


    这样一来的话,起码省却了打开小龙虾市场需要的成本。


    如果让他选择,大棚套养蔬菜和水产,他会选用鸡头米跟翘嘴红鲌以及田螺混养。


    因为这三者在市面上价格高,一旦养殖成功,销路应该不成问题。


    林蕊可怜兮兮地举起手,虚弱地追问“那能不能正在里头放点儿小龙虾呢那个,沙丁鱼群里头也该有鲶鱼增加鱼群的活性。”


    她的小龙虾多好啊,必须得有姓名。


    正文 卤味烤猪蹄


    大人们磨不过她, 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在实验芡实跟鱼大棚混养的时候, 加入小龙虾给鱼当食物。


    林蕊要跳脚“可以喂鱼吃蚯蚓, 不能吃我的小龙虾。”


    众人看她上蹦下跳的焦急模样, 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鑫安慰妹妹“好啦,你的小龙虾在外头不照样活得滋润的很, 哪儿有那么容易被吃掉。”


    林蕊哼哼唧唧,反正她的小龙虾得好好娇养着。


    将来, 它可是要横扫全国的大宝贝。


    她财迷得很, 还想在大棚里头加上牛蛙、螃蟹跟王八, 对了,泥鳅跟黄鳝也不要放弃嘛。


    既然水里头能生长这些, 那它们在大棚中应该也能活得下去。


    “贪多嚼不烂”林鑫戳妹妹的脸, “一样样来, 不要凡事都想当然。”


    郝教授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能养你说的这些,水稻田。这些都能养, 而且效果很不错。”


    关站长连连点头“这样可以节省很多养殖面积。”


    稻田养泥鳅黄鳝都不稀奇, 他现在还会带着儿子去田里头掉黄鳝跟泥鳅呢。


    至于牛蛙,那个好, 他亲戚结婚在市里头饭店请客, 牛蛙价钱可不低。


    郝教授跟薛副教授指点的差不多了, 众人又重新坐回渔船, 往郑家村方向赶。


    虽然按照魏镇长的想法,他很愿意在镇上找家饭店好好招待郝教授,但是郝教授却表示, 郑家村才是他的定点单位。


    魏镇长潇洒得很“那太好了,我也跟着去村里头蹭饭。镇上饭店已经拒绝再给我们政府的人赊账了。”


    赵镇长父子长期以饭店为家,吃饭从来不给钱,都是打白条。


    每到年底,欠债的是祖宗,讨账的是孙子。黄世仁得跪求杨白劳高抬贵手,好歹还点儿钱。


    赵镇长被带走之后,镇上所有的饭店都捧着一堆白条找到继任者魏镇长面前。


    人被抓了,账还在啊。


    魏镇长也光棍,公务接待的账他认,魏镇长父子私人吃喝的钱,他一概不管。


    有饭店店主想要浑水摸鱼,被他冷眼瞧着笑“镇上一年搞多少次接待,真当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不知道”


    一笔笔账,他都清楚地记在脑子里头呢。


    于是,这位代理镇长彻底得罪了镇上大小饭店。既然不许打白条,那就一视同仁。


    郝教授听得连连叫好“就该这样公款吃喝这个风气实在太坏了。我就佩服上海的那位市长,他们市政府制定的干部廉政守则,执行“四菜一汤”制度,就非常好。”


    人的肚子再大,又能吃多少东西。


    鱼生火肉生痰,萝卜青菜保平安。


    非得一顿饭搞七个碗八个碟,吃不完倒掉,他们就不亏心吗


    一个个倒是跟在大师屁股后头转呢,怎么不想想最基本的天人合一


    你给这个世界做了多少,你哪儿来的脸问老天爷讨要那么多真不怕都报应到自己身上吗


    人都是毁在无穷无尽的贪欲上的。


    声色犬马,哪个不是因为贪


    林蕊在心中叹气,刹住公款吃喝这条路可是任重而道远。


    直到二十多年后,八项规定被铁腕强制执行,公车私用、公款吃喝才真正意义上算是起码从明面上被刹住了。


    就算这样,某些基层政府照样偷偷将茅台酒灌在开水瓶中。


    其实绝大部分公务人员自己也非常厌烦公款大吃大喝。


    谁上班忙了一天不想早点儿回家陪陪家人,真心没几个人愿意吃到三更半夜,喝的醉醺醺的回去被嫌弃。


    只是绵延数千年的酒桌文化,想要被刹住,哪有那么容易。


    又有多少高档餐饮是依靠公款吃喝的经济模式畸形发展起来的呢。动一群人的利益,人家是会拼命的。


    渔船顺着河流往上,微微摇晃着,又回到郑家村。


    村委书记已经带着孙女儿在岸边等着,看到魏镇长简直要跳起来“好啊,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这太阳都要升到中间了。”


    魏镇长笑嘻嘻的“所以我肚子饿了啊。老叔哎,这进门是客,你可得舍我一碗饭吃。”


    村委书记没好气“我就怕你直接端走了我们郑家村的饭碗。”


    “哪儿有的事情啊。刚才我们还在说郑家村条件好,稻田里头能养牛蛙、鱼虾、螃蟹跟王八呢。”


    村委书记增大眼睛“我的老天爷哎,你这是要在我们稻田里头开动物园。”


    郝教授周教授夫妻放声大笑。


    薛副教授却认真地强调“要做到这个,首先农药、化肥使用尤其得注意。不然养的东西会死掉的。还有水,得是活水,要防止养殖的水产品逃跑。”


    如此一来,稻田也得进行改造。周围田埂得加宽加固夯实,田也要挖深。


    “当然,田埂上可以种植大豆之类的作物。我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充分利用土地,没有闲置的道理。”


    林蕊跟在大人后面,兴奋得脸通红。


    城市少女也有个种田梦啊,一想到田里头热闹非凡,她就激动得抱着她姐的胳膊,跟个猴子似的扭来扭去。


    林鑫被她磨得头痛,无奈道“你不是号称要烤猪蹄吗还让舅妈帮你卤猪蹄来着。”


    林蕊“啊”的叫出声,埋怨她姐“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啊。”


    林鑫叫她倒打一耙的无耻劲儿给惊住了,立刻伸手掐她的后颈肉“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恨不得中午饭都不回来吃的人是谁”


    一听镇上的饭店就两眼放光,她可真是服了这丫头。


    林蕊各种委屈“那我不是在想大棚里头到底要种什么才好嘛。”


    姐姐冷笑一声“别想了,吃过中午饭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头,哪儿都不许去。我亲自辅导你物理。”


    林蕊惊恐地看着她姐,脱口而出“那我还不如上课去呢。”


    “现在才知道啊,晚了”林鑫拍拍妹妹的脸,皮笑肉不笑,“乖,妈会在边上看着的。”


    林蕊目瞪口呆,郑大夫难得回娘家不应该好好陪伴父母吗怎么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女儿身上,她会良心不安的。


    “你想让妈安心,就老老实实坐下来好好学习。”林鑫拖着妹妹的手腕子,把人拽回外婆家。


    小洋楼的院子里热闹非凡,郑家村有头有脸的当家人基本上都聚集了过来。


    十月底的江州虽然已经进入冬时令,但中午太阳依然相当热情。


    一张张桌子摆开来,上面摆着块块糖以及炒好的花生、瓜子。


    小孩子在饭桌旁穿梭,不时有大人抓把花生或者糖给他们。


    村委书记扯着嗓子喊“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教授来我们郑家村指导。大家把门关牢了,别再让镇长抢走了人。”


    场院中的人立刻哄笑。


    魏镇长指着村委书记,哭笑不得“哎哟,我这个老叔还真是记仇啊。”


    鹏鹏冲过来跟她二姐表功劳“二姐,卤好了,可香啦。”


    他现在就想吃,可二姐非说还要再烤一遍才更好吃。


    郑大夫喊女儿帮忙端菜,林鑫警告地点点妹妹的脑袋“不许瞎胡闹啊,一会儿吃过饭赶紧写作业。”


    “哎呀,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按时交作业的。”林蕊推着她姐往前走。


    林鑫狐疑地看着她“你可别指望苏木,他是不会给你抄的。”


    “我才不理这个叛徒呢,稀罕”林蕊骄傲地强调,“我物理及格了。”


    六十分万岁,也值得这样骄傲


    林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过去帮她妈端菜。


    外婆看着小外孙女儿跟孙子一道抬着一脸盆卤猪手出去,急得赶紧催他们放下“哎哟,太重了,你俩放下。我来端。”


    “没事,外婆,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来就行。”林蕊赶紧催着表弟一路小跑,两人绕到屋子后头。


    那儿有个废砖头垒砌的土灶,是鹏鹏跟小伙伴玩过家家时烧饭用的。


    不过鹏鹏自认为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不能再跟小姑娘们一块儿玩过家家,所以土灶被他废弃了。


    老太嫌外头太吵,影响她听白眉大侠,坐在屋中窗户下,伸着头问家里的孩子“你俩干啥呢”


    “烤猪蹄呢。”林蕊抬起头冲老太笑,“老太,我保准好吃,香的很。”


    郑家村没有电烤箱,林蕊也没在江州市面上看到过电烤箱。


    不过身为吃货,最需要的就是要有颗因地制宜不断适应环境的心。


    没烤炉,农村有土灶啊。


    林蕊原本是打算在灶膛里头烤猪蹄来着,可惜家里的两个灶头都不得闲,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表弟的玩具上了。


    鹏鹏看着二姐从书包里头翻出香烟纸锡纸裹在卤猪蹄上,颇为犯愁“二姐,咱们要烤到什么时候啊”


    林蕊不以为意“没事儿,把油烤出来就行。”


    她记得上辈子用烤箱是200c的火烤个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现在没烤箱,按照炕烤模式,最多二十分钟也能搞定战斗。


    可惜林蕊高估了自己嘴炮的实力。


    那废弃的小土灶不仅摇摇欲坠,最尴尬的是她跟鹏鹏两人多快祸害光一盒火柴,愣是没能将柴火点起来。


    “你这个灶烧不了的。这个空气进不去,火哪里能烧起来。”


    林蕊转过头,下意识地喊出声“根生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下意识地捂嘴巴,觉得自己问了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春妮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根生叔叔不回家才怪。


    就是不知道现在春妮怎么样了。


    虽然赵家父子基本上没可能再翻身,可是林蕊不会天真到以为港镇人会将春妮当成英雄。


    改变一件事或许只需要几十分钟,可改变一种思想观念,大约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


    毕竟,即使三十年后,大学女生实名举报教授利用职权非礼甚至性侵,依然要接受社会有色眼镜的探视。


    好姑娘怎么会摊上这种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


    可即便是所谓的坏女孩,她们就活该被侮辱被损害吗


    根生叔叔没有提起大女儿的事,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林蕊的问题“农大的地我都收割完了。蕊蕊啊,叔叔谢谢你。这回叔叔挣了不少钱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蕊觉得根生叔叔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她含混地应答“应该是我谢谢叔叔,嘿嘿,那个收割器是你跟卢哥做出来的。”


    根生叔叔站起身,招呼她和鹏鹏往自己家走,他给他俩做个地炉,那个做烧烤挺好。


    “你要是见到小卢,帮我道声谢。走的时候太匆忙,我都没顾上跟人家打招呼。”


    何止是匆忙,当时他接到妻子的电话时,脑袋都是“嗡”的一声,跟炮仗炸开了一样。


    传达室的大爷颇为好奇,担心他家里人生病不好了,赶紧帮忙找了学校的车送他出去再转公交。


    陈根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村里的。


    他跨进郑家院子门的时候,腿跟煮熟了的面条没两样。


    李家的丫头正堵着大门骂,旁边围观的村上人看到他,就尴尬地挪开眼睛。


    骂声正酣的时候,屋中出来个提着刀的人,劈手就要往李家丫头身上砍。


    陈根生本能地伸出手去拦着,这才发现手持菜刀的人是自己的大女儿。


    春妮剪了头发,村上人都传她要去尼姑庵当姑子。


    距离郑家村村口有个小小的院落,里头住着位老尼姑。


    尼姑庵没香火,老尼姑除了定期去镇上粮店买米外,也从来不跟外人接触。


    可村上人却看到春妮去尼姑庵坐了好半天,回来就绞掉了头发。


    陈根生心疼女儿。


    春妮看到父亲,却扭头直接又上楼去了。


    时隔半个月,林蕊再看到陈家的屋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夷为平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家没了,芬妮的家成了一片废墟。


    就连屋子前头的一架葡萄都被压死了。


    “叔叔,春妮姐应该是让人骗了,不是不想拿钱给你看手指头。”


    林蕊后来仔细捋过时间线。


    那个货车司机抛弃春妮是夏天的事,紧接着根生叔叔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


    春妮不是不肯掏钱给父亲看病,而是她没钱。她的钱很可能已经被那个货车司机卷走了。


    桂芬婶婶怀孕的事情,刺激到了这个十八岁的姑娘。也许她觉得家人不可相信,也许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难堪。


    所以,她在遭遇不幸后,选择对家人保持沉默。


    林蕊甚至怀疑春妮后来想要嫁给强奸犯,也跟家里的遭遇有关。


    妇女主任他们杀到她家,逼得她爸爸操刀剁手指头。


    如果她嫁进赵家,成为赵家少奶奶的话,那么他们还敢再欺负她家吗


    林蕊不愿意用不堪去想象这个年轻的姑娘。


    她愿意相信郑大夫的话,春妮只是喜欢凡事都闷在心里头。


    她甚至佩服这个姑娘的决绝、胆色以及斗争的智慧。


    逼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而不是所有的兔子能够发出对鹰的一击。


    正文 谋生新出路


    所谓的地炉, 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 周围垒砌了砖石。当然, 如果简单点儿弄, 砖石也可以省却掉。


    江南的冬天阴冷潮湿,寒气渗骨, 又没有火炕。农村常用这种地炉烧柴取暖。以前打不起灶的人家也在地炉上支起锅烧水做饭炒菜。


    根生叔叔家的房子被推倒了,灶台倒是还在, 上头的锅盖被砖石砸出了一个窟窿, 铁锅同样破了个大洞。


    他怔怔地看了会儿柴灶, 最终还是神情木然拨开地炉上头的碎砖泥土,开始点火烧炉子。


    林蕊有些不安, 没话找话地安慰根生叔叔“就当是他们出白工给你们家推倒了房子, 现在找人干活好贵的。叔叔你挣了钱重新盖栋大房子。”


    话音落下, 她又猛的拍脑袋。


    既然芬妮家都被推倒了,那还在乡下盖什么房子进城发展啊, 与其在港镇人的暧昧目光下躲躲闪闪, 不如干净利落地跳出这个圈子。


    现在城里头的地不值钱,盖房子最费的是砖石跟人工。


    林蕊双眼放光地盯着根生叔叔“叔叔, 你这趟在农大挣了多少钱”


    她干爷爷临街的那个房子买下来只花了五千块。呵呵, 等过三十年, 那样的小破屋五百万都不止。


    根生叔叔这一趟, 起码能挣到千把块。再努努力,直接就能在城里买栋房子。


    陈根生苦笑着看满脸殷切的小姑娘,谢绝了她的好意“叔叔不种田, 还能干什么呢”


    老婆身体不好,宝生才这点大,芬妮还在上初中。至于春妮,现在他跟桂芬根本就不敢让这个大女儿出门。


    这个家,总得有个稳当营生过下去。


    “继续收割庄稼啊”林蕊双目灼灼地盯着根生叔叔,“你看,别的不敢说,起码你这个月挣的钱要比种田一年都多。”


    农民种田望天收不是假话,庄稼种下地之后,除了定期打虫、施肥以及灌水之外,就是等着农作物自己成熟,然后收割脱粒。


    从某种意义上讲,只要传统观念不改变,土地也将农民捆绑在了乡间。


    单纯种田肯定饿不死,但同样也发不了财。想要过得更好,就必须得跳出舒适圈,逼着自己往前头奔。


    “两种办法,一个是你两头跑,定期回来伺弄田里的东西。另一种就是你索性将田承包给人家,大家定好了一年多少粮食,其余不管。”


    根生叔叔笑了笑,翻转手上的猪蹄,委婉地点出问题的关键“农大的田已经割完了。”


    无论是稻客还是麦客,赶的都是农忙。等到抢收季节结束,大家就该另外找营生。


    稻子收割完了,还有什么能收割呢好像往北边去,玉米该收割了


    林蕊双手撑起下巴,愁眉苦脸地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发明个玉米收割器,最好是直接能帮玉米剥皮的那种


    “我的姑娘哎,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摸着路找过来的林鑫听见妹妹的苦恼,顿时啼笑皆非。物理六十分万岁的人,搞得懂玉米收割器剥皮机到底是怎样运转的吗


    听她说话的口气,活像只要她想,就能立刻变出东西来一样。


    “哎呀,姐,你怎么来了,你别打扰我发明的思路。”林蕊双眼盯着破锅烂灶,似乎能从里头看到她的玉米收割器一样。


    林鑫没好气地揪了揪妹妹的小辫子“我再不来,谁知道你闹腾什么了还玉米收割机。”


    灶上的菜都端完了,还不见妹妹的人影,她心里头就咯噔。


    听外婆念叨她跟鹏鹏抬走了一脸盆的卤猪蹄,当姐姐的人顿觉不妙,不知道这丫头又跑去哪儿折腾了。


    老太倒是兴冲冲的,朝大姑娘神秘地眨眼睛,蕊蕊去给她做好吃的,要烤猪蹄呢。


    林鑫的眼皮子直跳,赶紧摸到残垣断墙边,生怕妹妹直接一把火将废墟也给烧光了。


    林蕊不满地转过头,控诉她姐拆台无理“我可是有一项发明专利在身上的人。”


    林鑫刚想给她个白眼叫她自行体会,看到她的花猫脸,忍不住笑出声“还不赶紧洗脸去。”


    再不洗脸,舅妈卤了一上午的猪蹄都叫她祸害光了。


    鹏鹏已经捧了只刚烤好的猪手在嘴里啃,吃的满嘴流油“大姐,二姐的烤猪蹄可好吃了,比卤的更好吃。”


    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全是鲜汤。


    手上拿火钳翻转着猪蹄的根生叔叔冲林鑫笑了笑“你稍微等会儿。我好久没烤东西了,手生。这个刚出炉,还有些烫。”


    林鑫有点儿尴尬,大概所有长大的女孩面对男性长辈都带着疏离。


    现在,因为春妮的事,她更加不知道该怎样和根生叔叔打招呼。


    好在这世上有美食这种神奇的存在。大家长着嘴巴未必个个会说,但基本上人人都能吃。


    林鑫掀开包裹在猪蹄上的锡纸,对着妹妹闪闪发亮的眼睛,无奈地咬了口。


    “怎么样姐,是不是特别好吃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可是美容圣品”


    第一口太烫,林鑫不得不侧过脸去吐舌头散热,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咬第二口。


    猪蹄已经卤了两个多小时,煮的酥烂。再经过高温的炙烤,外皮收紧了,里头的汁水却足足的,咬下去,鲜汤肆溢。她甚至有种吃小笼汤包的错觉,不过口味要比汤包浓郁多了。


    林蕊久久得不到姐姐的回答,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能拽她姐的舌头“哎呀,姐,你说话啊。”


    快点儿说她的卤烤猪蹄好吃,她还指望这个给她好好挣笔钱呢。


    根生叔叔笑道“不说就代表好吃,嘴巴没的空说话。”


    林鑫咽下嘴里头的烤肉,无奈道“叔叔,你别由着蕊蕊胡来。您快上桌吃饭去,大家都来了,菜要放冷了的。”


    根生叔叔笑了下,低下头去继续看着地炉“算了,我在后头吃就行,省的大家都不自在。”


    “应该不自在的人已经被公安抓去蹲大牢了。”林鑫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凭什么是你们不自在呢。”


    要说错,春妮最大的错在于不该被那货车司机骗,上了他的大当。


    只是人生在世,谁敢说自己从来没被骗过上当受骗,就是活该,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可惜蛋壳要是不周身遍布小孔,还怎么发育成胚胎没有小孔漏洞的话,所有需要孵化的动物早灭绝了。


    林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姐,学霸到底是学霸啊。


    “姐,原来你们学医的不仅管人类怎么生孩子,还要管小鸡啊”


    她一直以为那是兽医才管的事。


    林鑫毫不犹豫地捂住妹妹口没遮拦的嘴巴,把人往回拖。


    “走赶紧给我回家吃饭去,饭都塞不住你这张嘴。”她抬头招呼根生叔叔,“叔叔,咱们一块儿上桌。”


    没杀人没放火,就算春妮在处理跟赵公子的后续关系问题上做的不地道,有当小三的嫌疑,也不到要被人喊打喊杀的份上。


    他们凭什么不能见人,他们又凭什么不能挺起胸膛上桌吃饭。


    郑大夫见大女儿去找小女儿,结果自己也久久不回来,赶紧脱下围裙,也顺着跟老太打听到的方向出来寻人。


    她瞅见根生叔叔炕烤猪蹄,顿时哭笑不得“哎呀,这要弄到什么时候啊。哥哥,你赶紧上桌吃饭去。大队书记正找你喝酒呢。”


    不用说,肯定是自家女儿折腾出来的玩意头。他也真是惯孩子。


    根生叔叔看着旁边脸盆里头的卤猪蹄,为难道“这还没烤好呢。烤一下,的确比卤的更有味道。”


    鹏鹏立刻大力点头“嬢嬢,这个好吃。”


    二姐真厉害,烤猪蹄比红烧猪蹄还有味儿,皮脆肉香。他一个吃完了,眼睛就巴巴儿等着第二个,一点儿都没觉得腻。


    “你二姐最厉害的是这张嘴,光知道唧唧指挥人。”


    郑大夫看着自家小花猫一样的女儿,无奈地掏出手帕给这丫头擦脸。


    林蕊疼得嗷嗷叫“妈,你手太重了,我的脸皮很薄的。”


    “哎哟,你妈我大概老花眼了,真没看出来你哪儿面皮薄。”郑大夫到底舍不得女儿害疼,拍着她的肩膀催促,“赶紧回去洗脸。”


    她看根生还在忙着用火钳夹烤好的猪蹄,不得不一次招呼,“好嘞,我的哥哥,这个又不是大铁锅,一煮就是一锅。今天先吃饭再说。”


    根生叔叔却是眼前一亮“你提醒我了,可以拿铁锅做吊炉啊。”


    他起身拍拍手,先从坍塌了一半的灶台上搬下铁锅当容器,将猪蹄放进去,然后端着往郑家院子走“这个先让大家吃。回头我做吊炉烤猪手。”


    剩下的猪蹄都在外头放凉了,林母也没有直接端回去。


    她看地炉中的炭火还烫着,索性先将脸盆炖在地炉上,重新就着余温焖着。


    等到脸盆被熏得黑漆漆地上桌,院子里头有点儿年纪的人都笑“哎哟,我们三大爹三奶奶果然好巧思,脸盆肉好久没吃了。”


    过去生产队杀年猪,天寒地冻肉凉的快。大家也顾不上再重新下锅煮,索性放在取暖的地炉子上连脸盆一块儿焖,别有一番风味。


    林蕊吃过脸盆焖羊肉,沿着川藏线旅游的时候吃的,味道很不错。


    后爸出去跟人抽烟闲磕牙的功夫,她跟林主席就干掉了一脸盆。郁闷得教授同志只能自己就着小菜吃羊肉汤拌饭。


    不顾现在林蕊已经顾不上脸盆焖卤猪蹄,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吊炉烤猪蹄吸引住了。


    铁锅改造吊炉要怎么做从上桌吃饭起,林蕊的眼睛就一直往根生叔叔的方向瞥。


    快点吃啊,吃完咱们还得改造吊炉烤猪蹄呢。


    郑大夫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担心芬妮“行了,他们娘儿几个在屋里头吃饭反而自在,你俩也别勉强他们。”


    林鑫没好气地将妹妹的脸重新摆正对饭桌,当着亲妈的面揭她的老底“她是下午找到事情淘了,正好可以不写作业。”


    林蕊哪里肯承认。没谱的事情,那不过是顺带着的。


    她的确没担心芬妮姐妹的状况。


    在她看来,最艰难的决定既然陈家人都已经做了,现在剩下的就是横下心走到底而已。


    反反复复犹犹豫豫,压根没有任何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讲,舆论之所以能伤到人是因为在意。


    只要你不在意了,外头是狗叫还是猪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谁人不被人说,谁又在背后不说人。天塌下来没有既然还没塌,所有的事情其实是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牢这玩意儿,得自己走出来才能算数。


    既然专业人士周教授都出马了,那应该也轮不到她掺和了。


    林蕊睁大眼睛反驳她姐“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如此肤浅地看待问题呢。我关心朋友都是透过问题看本质的,我在考虑芬妮他们今后的生活问题呢。”


    林鑫慢悠悠地舀了勺鸡汤,塞进妹妹唧个不停的小嘴里,皮笑肉不笑“嗯,咱们下午就先搞清楚玉米收割器的电路示意图,学以致用。”


    舅妈憋着笑,捧起饭碗看这姐妹俩过招。


    林蕊的眼皮子飞快地眨了两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姐,咱们这附近没有大规模种植玉米。我算了下,去远处的话路费住宿费加在一起不划算。咱们还是放弃当玉米客的方案。”


    舅妈扑哧笑出声,差点儿被嘴里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给呛到。


    林鑫毫不犹豫地捏妹妹的后颈肉,狞笑道“我看你先放弃下午打诨的念头才是正经。”


    林鑫疼得嗷嗷叫,连声狡辩“姐姐姐,我们说正经事呢。君子动口不动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林鑫冷笑,“你也得给我先是君子再说啊。”


    林蕊赶紧往老太后面躲“老太,你看哦,我姐好凶的唻。谁说我没好好想问题来着,我明明给根生叔叔设计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不是担心家里人在村里过不下去吗进城就好。


    时间与空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不二法宝。


    害怕进城没办法谋生,那就找件能够长长久久做下去的生意啊


    庄稼丰收一年一茬,人们可是一天三顿还要再加上下午茶跟夜宵的。


    卤烤猪蹄,美容养颜,味香肉嫩,你值得拥有。


    正文 上学怎么办


    吃过午饭, 林蕊看着根生叔叔用边缘破了个大洞的铁锅倒扣在另一口锅上, 中间架着个旧自行车轴当支撑, 上面摆放着农村煮饭蒸菜时用的屉子充当烧烤盘。


    今天的烧烤主题是卤猪蹄。


    灶台点起了火,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锅身散发着热气,根生叔叔通过铁锅的破洞, 用火钳夹着锡纸包裹好的卤猪蹄,不时翻转一下。


    林蕊激动地看着面前的灶台, 高声强调“上面的锅应该装上把手, 可以方便当盖子。”


    她想起来了, 她以前吃过的吊炉烧饼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做法。


    对,可以省却车轴跟屉子, 锅身焊一圈铁环当支架。所有要烤的食材都可以用钎子串上去, 做成两头弯曲的形状, 吊在铁环上。


    “炭火在里头烧。”林蕊扒拉她姐的口袋找笔记本跟钢笔,画出示意图拽着根生叔叔看, “里头应该要有个小开口桶, 用来放木炭。这样,整个吊炉里头的温度就比较均匀, 不会烤焦了。”


    根生叔叔笑着点点头“嗯, 等叔叔忙罢手上的事, 给你做个这样的吊炉。”


    “不是给我做是给你自己做”林蕊双眼发亮地盯着他, “叔叔,买炭烤卤猪蹄。我保准做烧烤生意绝对有前途。”


    一个大吊炉,一锅起码能出二三十个烤猪蹄, 到时候肯定不愁来不及烤的问题。


    猪蹄是事先卤好了的,能插进去筷子就行,这样烤起来花费的时间不必太多。中间再夹在着玉米、豇豆、茼蒿、扁豆、土豆片、豆泡、豆腐干这些素菜,可以中和荤菜的油腻感。


    “什么鸡爪、猪大肠、猪舌头、猪心、羊肉、牛肉、鲫鱼等等,反正没有不能烤的东西。”林蕊兴致勃勃地给根生叔叔支招,“材料事先腌制一下,容易熟的品种就直接下炉子烤。像猪蹄这种,就事先卤好了。”


    林蕊拍着脑袋,又想到炉子里头得有油槽接着。


    不然烤滴落的油溅在木炭上,突然间蹿起火来,会影响内部受热均匀的。


    林鑫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要是考试做题的时候,她能考虑问题这么全面,至于才拿这点儿分吗


    “哎呀,姐,你干嘛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林蕊不满地嘟起嘴,“我这是在做正经事呢。”


    她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根生叔叔,“叔叔,咱们合伙。我出技术找门面资金赞助,咱们五五分账。”


    食材的来源不用愁,临近年底,江州养猪场可是屠宰了好多头猪用来腌制咸肉。


    猪内脏比起肉来,其实相当便宜。


    至于鸡爪、鸡翅膀这些,她也可以通过刘师傅的门路。


    她总觉得卤鸡翅进炉子烤一烤,味道会更好。


    “做,叔叔,别犹豫,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林蕊见根生叔叔久久没有回应,忍不住催促。


    根生叔叔翻转了一下猪蹄,无奈地苦笑“蕊蕊,叔叔知道你好意。可是芬妮还要上学啊。”


    他也考虑过带着家人搬到城里头住。


    不求过得多滋润,起码能够让妻儿不用活在旁人的唾沫星子中。


    他不怕辛苦,大不了去当小工,反正他又不是没做过。


    妻子女儿也是从苦日子里头过来的,就算打零工,也总归饿不死。


    但是芬妮今年初三了啊,明年就要中考。


    这个时候,他们家搬到城里头去,孩子上学怎么办


    “江州就没学校吗”林蕊不假思索,“转学就是了。”


    她二话不说,赶紧奔回外婆家,上二楼找芬妮。


    今天中午,她们母女仨,哦,还外带个吃奶小朋友宝生都没下过楼。


    林蕊嘴里头喊着芬妮,推开门看到周教授正坐在春妮面前说话。


    她吐吐舌头,赶紧退出去,转头看见在阳台上晒尿布的芬妮,立刻招手“快,将你初中成绩列出来,咱们想想怎么操作转学的事情。”


    学校都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因为可以增加自己的升学率。


    现在流行中考移民,往届生重新异地办户口,这样就能获得再考一次中专的机会。


    学校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欢迎成绩好的小孩转学过去。


    “你别怕,要是港镇初中不肯放人,那就去堵校长的门。”林蕊将芬妮拖到后面走廊角落中说话。


    她不用去港镇初中走一圈,都能猜到芬妮每天要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


    唾沫是毒液,口舌为箭,每一根都往人的心窝子上戳。


    这种环境下,芬妮还怎么好好学习。


    学校解决不了她的困境,还不放人的话,那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芬妮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声若蚊蚋“我成绩不好,城里的学校不会要我的。”


    “行了啊,这不是谦虚的时候。”林蕊正色道,“这事操作起来难度应该不小,咱们先搞定你们初中再说。”


    上辈子林主席有位同事,当初要转学就是卡在原学校上头。几十年后,她都对那个校长耿耿于怀。


    芬妮的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她说话也带上了哭腔“我成绩真的不好。”


    “哎哟,我的姐姐哎,现在我可没空跟你”林蕊的话说了一半,被芬妮推到自己面前的本子卡住了。


    那是本用过的数学本,后面封皮上写着芬妮初中三年历次期中期末考试成绩。


    林蕊以为只有学霸才会做这种事,因为要督促自己的进步。


    没想到拥有学霸态度的芬妮,竟然也是位隐形学渣。


    不是,那个,芬妮进城照应她爸的时候还带着暑假作业跟书。


    这不科学啊,为什么她期中考试分数总分加起来好像比无心向学的纯种学渣自己还低


    林蕊眨巴眨巴眼睛,虚弱地伸出手“那你们期中考试卷子给我看看。”


    夭寿哦,好好的为什么把卷子出的这么难这不是在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嘛。


    准中考生的内心是非常脆弱的,需要师长与社会的积极鼓励。


    芬妮眼眶红了,小声道“这次我们用的是全市统考的卷子。”


    林蕊默默地闭上了嘴巴,恨不得在心里头抽自己耳光。


    她真蠢,干嘛净说戳人心窝子的傻话。


    她怎么忘了这个世界很残酷,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


    她虚虚地安慰少女“嗐,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再想想别的招儿就是。”


    芬妮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她看林蕊躲闪的目光,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绝望。


    少女拽着自己的头发笑声啜泣“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成绩好的话,我爸妈也不会这样为难了。”


    留在村中,大女儿痛苦,小女儿的上学有保证。


    搬到城里,大女儿解脱,小女儿却要无学可上。


    两个孩子,必然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


    父母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让小女儿上完学再说。不管成绩好赖,那毕竟是她这辈子唯一可能跃出农门的机会。


    林蕊下意识地想问,那为什么不是父母分开,大人一头顾一个孩子


    别说是这个号称“中国女人不需要男人”,夫妻因为工作需要长期分居两地的时代,就是三十年后,为了孩子求学问题,父母分开住的情况也不少见。


    毕竟芬妮明年六月份就中考了,家人分开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其实之前,根生叔叔也是长期离家的状态啊。


    芬妮默默地看了眼姐姐待着的房门方向,咬了下牙齿。


    林蕊恍然大悟,是的,根生叔叔跟桂芬婶婶都不放心。


    现在的春妮看似平静,却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地雷。谁也说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她就会突然间爆裂。


    所以,他们夫妻得有两个人,随时将春妮安置在眼皮底下。


    让春妮和根生叔叔一道卖吊锅烧烤是最合适的选择。


    桂芬婶婶照应家里和宝生,负责后勤工作。母亲跟女儿的隔阂再深,总归还是能够说上两句话的。


    唯一的难题就是得想办法解决芬妮的求学。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蕊靠在她姐的肩膀上,皱着眉头思索,这件事得怎么办呢


    三位教授已经跟舅舅战友的车走了。


    因为吉普车后面装了不少从邻县拖回人武部的东西,所以林家母女没有硬挤上去,而是选择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林鑫看她小大人的模样,又好笑又心疼“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家庭作业。”


    被自己硬压着,妹妹也只做了英语跟语文练习册,什么数理化,她统统翻两页就说先做其他的。自然没了下文。


    至于政治,她更是连书都没带。


    林蕊指责姐姐“姐你不能只顾小家枉顾大家。这可是关系到我朋友生死存亡的大事,我能不上心吗”


    林鑫鼻孔里头出气“你要是毕业没学上,也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她就不明白这只泥菩萨哪儿来的自信,这么大的眼睛,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处境。


    “你以为搬到城里做生意有那么容易吗我问你,店开在哪儿根生叔叔家住在哪儿”林鑫头痛,“你要投资,你有多少钱”


    林蕊正想骄傲地宣布自己的小金库时,突然间反应过来。


    妈呀,她怎么忘了自己十月份的收入全都交代在无苦那个小光头身上了。


    谁让那孩子忒能吃。


    “姐,你有钱借给我吗”林蕊开始无耻地蹭她姐。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姐现在晚上还在给高中老师办的辅导班上课呢。


    “没了。”林鑫叹气,“穷家富路,我攒的钱也给无苦买吃的了。”


    林蕊目瞪口呆,那小子就是头饕餮也该吃撑了


    她迅速在脑海中划拉一波能够借钱人员的名单。


    苏木不行,苏木的钱全给她买股票了,也不知道那股票到底猴年马月上市。


    她姐ass掉,卢定安也不成。


    现在卢哥是准姐夫,她这个娘家人尤其要注意。她借钱打的就是她姐的脸面。


    合伙做生意是一回事,伸手借钱那就得矮人一头。她不能让她姐没脸。


    唉,可惜大财主孙泽不知道去江西浪什么了,不然倒是拉他入伙。


    “别想了。”林鑫摁住妹妹的脑袋,“就是你筹到了钱,芬妮上学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啊。”


    林蕊下意识地想咬手指甲,被她姐拍下“什么破毛病,不许咬。”


    林鑫脑海中同样在思索到底应该怎样解决这件事的问题。


    周教授和春妮聊了一下午,临上车前曾经委婉地建议陈家人搬离港镇。换个环境的话,应该会对春妮更好些。


    人的舌头是刀啊,只要上下嘴皮子翻翻,就能够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姐妹俩一时间陷入沉默,各有各的心思。


    林蕊嘟着嘴巴,又往她姐身上蹭了蹭,她要不要试着跟母上大人聊聊呢。


    毕竟郑大夫是位活菩萨,这件事又关系着两个姑娘的未来。


    只是郑大夫手上有钱吗他们夫妻的钱好像都用来支援国家建设了啊。


    郑大夫现在手上还真没什么钱。


    她坐在公交车上,同样神思恍惚。


    今天下午,镇上会计过来找魏镇长的时候,脸上带着难色。


    镇里头财政没钱,前任赵镇长从来都是寅吃卯粮的主儿,绝对不会留余钱过日子。


    魏镇长勃然色变“下半年的招待费呢”


    结果会计推过来一个旅行包,拉开拉链,里头全是齐齐整整扎成一沓一沓的国库券。


    会计苦笑“您不喝酒,可能不太了解招待的规矩。”


    国家明文规定国库券不可以当成货币在市面上流通,但是这个规矩在基层形同虚设。


    赵镇长从来都是让会计拿国库券给镇上饭店结账,为此大小饭店都叫苦不迭。


    这些国库券又是怎么来的呢基本上都是计生工作组去各个村上收超生罚款收上来的。


    他们以票面价格六折当成钱收缴罚款,然后再八折抵给饭店结账。


    魏镇长知道自己被会计摆了一道


    否则早前饭店登政府大门要账的时候,会计为什么直接拿钱给人家,根本不提这一茬。


    他懊恼自己的工作还是不够细致,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他总不能让人拿着国库券去买盖大棚需要的材料。人家搭理他们才怪。


    “那有没有人收国库券你想办法把它们卖出去,赶紧换成钱。”魏镇长皱着眉头催促会计。


    虽说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可现在镇政府里头到处缺人。会计已经算难得的财会人才,他唯有宰相肚里能撑船,先让人干着活再说。


    会计为难“上半年就打击过几个交易点。原先跟我们镇有交情的倒卖贩子都被抓进去了。我现在出去想办法卖的话,能不能六折出手都难说。”


    郑大夫去厨房拿洗洁精准备清洗碗碟的时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神差鬼使地开了口“有多少国库券你九折卖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