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苏木哪里来
话出口的时候, 郑云下意识地要捂住嘴巴。
她想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怎么连政府的便宜都要占
心脏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直跳, 她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头涌, 简直怀疑自己会因为颅内压过高而血管爆掉。
郑云本能地往回找补“现在市里头的银行也能兑换国库券了。要不,你们去市里头看看”
银行要能兑的话, 他还愁什么没钱花的问题。
魏镇长当然不愿意放弃这样送上门的买主。
眼下最吃香的单位就是国营大厂,工资高福利好, 比他们这些基层公务员强多了。
郑大夫要买镇里头的国库券, 魏镇长自然热烈鼓掌欢迎。
见她开了口就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魏镇长立刻强调不会让郑大夫真吃大亏,毕竟人家的工资奖金也是辛辛苦苦上班得来的。
“七折成不按理说我应该六折卖给你。但是现在镇上缺钱, 我这个镇长也就是个收破烂的。”
郑大夫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在棉花堆里头, 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愤怒地呵斥她, 耳朵边却回荡着丈夫的话“蕊蕊想住小洋楼,有什么错”
是啊, 他们一家人不偷不抢, 没违法没犯罪,挣点儿差价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可以去市里的银行问问, 说不定价格更高。”郑大夫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头艰难地挤出来的, “银行总归是不差钱的。”
“等不了, 票面到期的, 五月份的时候,赵红忠都让我拿去兑换过了,八折。但这些起码得要后年才能兑到钱。”会计摇摇头, “时间上来不及啊。”
郑大夫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喊,告诉他们,现在国家规定,只要是定点银行,国库券随时都可以兑换。
就是江州城,现在国库券也能按照九折多兑钱。
如果再去上海卖的话,能够变成一百多块。
到底哪些银行能兑,他们自己去打听。
可是,她的目光越过窗户,落在走廊尽头小女儿皱巴巴的小脸上时,嗓子眼里头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那你就按照兑给银行的钱卖给我。”郑大夫咽了口唾沫,“我现在身上只有三千块,本来是打算买个冰箱的。”
其实她没说实话,她带钱回娘家是想投份子钱进弟媳妇的养鸡场。
既然厂里头都不让丈夫出差,那来来回回倒卖国库券自然也不可能。
这件事既让夫妻俩失落,也无意间搬掉了压在两口子心上的巨石。
既然厂里头不让他们再挣国家政策漏洞的钱,那他们就顺其自然地停下来便好。
只是现在的钱越来越不值钱,放在银行里头待着还不如投给弟媳妇办养鸡场。
国家不是说了嘛,钱就像水,得流动起来才能创造更大的财富。
从回娘家之后,郑大夫跟弟媳妇两人都忙进忙出,也没找到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她自然不好贸贸然说起要投资养鸡场的事。
毕竟,亲兄弟明算账,大家庭中的小家庭尤其要注意钱财往来。
现在,郑大夫太阳穴的血管噗噗直跳。她决定先拿这笔钱低价买进国库券再说。
魏镇长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立刻让会计数了四千块钱的国库券给她,还笑着给自己找补“说不定到期之后照着利息全部兑钱呢。我这实在是缺钱用。”
郑大夫勉强扯扯嘴角“希望如此。”
魏镇长打蛇随棍上“你们厂里头要是有谁不急着用钱想买国库券的话,你就打电话给我。七五折,我们一律七五折出售。总共三万三的国库券,欲购从速啊。”
郑大夫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镇上超生罚款收了这么多钱啊。
就是不知道,到底扒了几家人的房子。
她离开郑家村的时候,魏镇长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帮忙找国库券买主。
镇上现在困难,她是从港镇飞出去的金凤凰,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自己娘家的死活。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捏紧了包里头的国库券,脑袋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了,这趟去了上海换到钱,就再也不倒卖国库券。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一如她的深思被丢在郑家村中。
郑大夫开始认真考虑,春妮跟芬妮眼下的情况,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合适。
进城无疑是最合适的安排。
至于芬妮的求学问题,留在港镇读完初中是最稳妥的。
老太、父母还有弟媳妇一直都很喜欢芬妮,留她在家中上完初中,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可是郑大夫还记得周教授跟她说的话,留在港镇的陈家人势必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芬妮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住这些。
郑大夫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眉心。
都进城的话,芬妮又该怎样解决上学问题呢。
小女儿总是将事情想的无比简单,可真正操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城乡隔着道无形的天堑,农转非那么难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城里的学校凭什么接收芬妮呢想进城上学的孩子可不止一个两个。
公交车开到下一站停下,上来的乘客兴致勃勃“哎,你听说没有。港镇的那个赵主任被抓了嘞。”
“哎哟,人家被抓的时候早就当镇长了。你还拿老黄历说什么主任。”
先前说话的乘客拔高了声音,笑嘻嘻的“嚯,说不定人家更怀念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你晓得不,他可是睡遍了当年所有漂亮女知青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鼻翼掀动,鼻尖上的红痘痘都闪烁着兴奋的光。
“你就讲鬼话,农场兵团这种地方还有可能,深山老林的。不是枪毙过人嘛。咱们江州应该搞不出来这种事,睡一两个我信,反正推荐上大学,不出血上什么学啊。”
林蕊厌烦地扭过头去,不愿意听这些人以猎奇兴奋的口吻讨论别人的不幸。
然而车厢就这点儿大,他们还怕对方听不清楚自己的话,声音扯得跟破锣一样,恨不得用鼓槌拼命地敲。
“谁讲鬼话了,那品花宝鉴上写得清清楚楚。什么白莲濯水红玫瑰。”
“人家理他他自己想太多了。”
“嗐,你别不信。你晓得港镇公社最早办乡镇企业的事,那都是城里头领导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利用职权扶持起来的,然后安排子女进去上班,也算是下乡了。”
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公社自然不敢为难,把人安排进去点卯。
这家里头没门路,又吃不了下乡种田苦头的,当然就得自己想办法。
要么上面的口袋吃亏,要么下面的裤带倒霉,反正各有各使劲的地方。
后来事情闹大了,有人给中央领导写信反映,那个厂才停下来的。就是现在他们油泵厂的位置。
说话的人得意洋洋“那品花宝鉴你看过没有我可是托了人才抄到的。啧啧,少女之心比它差远了。你晓得他怎么说那个上大学去的女知青文秀,哎哟,白的唻。”
林蕊的心突然间抖了一下,旋即出离愤怒。
这个名字她记得,上辈子她去表舅爷爷家玩,听表舅奶奶也就是舅妈提起过女知青文秀。
在村里小学代课的文秀跳河自杀了。
尸体还是表舅爷爷跟着邻居大哥撑船去买化肥的时候发现的。
人飘在河上,已经没气了。
因为她的父母受不了无休止的批判与侮辱,走在女儿的前头。所以最后她的尸体还是表舅爷爷他们收敛的,火化了埋在郑家祖坟边上。
后来郑家村拆迁,坟墓一律移去公墓。
她跟着林主席去给祖宗扫墓的时候,还看到过文秀的墓碑。
墓碑上简简单单,只有“文秀之墓”四个红字,旁边刻着小字卒于1973年9月。
没有出生年月也没有亲人的祭奠。
唯一能够慰藉这个可怜女人的,就是清明节时,郑家后人过来扫墓,顺带着给她也捎份祭品。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将死亡的秘密一并埋藏在河水中。
那两个人还在讨论漂亮的女知青,不时夹杂着暧昧下流的笑声,甚至惋惜自己没能过手。
呸,装的跟个观音菩萨一样,原来也是松裤腰带的主。
忍无可忍的林蕊突然间发作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家都被逼得自杀了,你们嚼舌根子,怎么不怕鬼趴在你们背上看着啊”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自觉私人谈话受到了侵犯,恼羞成怒“你讲什么鬼话,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
“人家的坟头上草都老高了。你们还讲这种话,缺德,恶心”林蕊嫌恶地瞪着这两个笑嘻嘻的中年男人,从心底里泛出呕吐的冲动。
为什么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津津乐道的都是受害人
难道他们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头生出来的为什么能够无耻得如此堂而皇之
男人变了脸色,扬起巴掌要教训小丫头片子时,林鑫跟郑大夫同时发了声“你想干嘛”
郑大夫怒气冲冲地挪过来“我看你倒是敢动手试试”
公交车杂音太大,除了附近的几位乘客之外,其他位置的人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脸涨成了猪肝色“这丫头好好的非要说个活人死了。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要乱讲话啊。”
林鑫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们家大人没教过我们在大庭广众下讲下流话你既然这么羡慕赵红忠,要学品花,干脆去大牢里头陪着他。”
车厢中的人发出哄笑。
古今中外,桃色绯闻从来都是传播最迅速的。
现在江州城估计没谁再关心他那位坑爹的衙内,大家津津有味谈论的都是那本品花宝鉴。
还有人意欲按图索骥,去一睹鲜花的真颜。
据说日记本中被提到的女性,已经有人因此夫妻反目,闹着要离婚了。
林蕊不知道如此重要的证物为什么会被当成小电影私底下传播。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他们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跟职业纪律都没有吗
似乎这些人根本不关心受害女性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肮脏无耻的窥私欲,然后在猎奇中获得兴奋的快感。
她又气又怒,恨不得能撕掉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的烂嘴。
林鑫怕她激动之下会吃亏,紧紧抱住妹妹,安抚道“没事了,这种人下车肯定会跌个狗啃泥。”
说话间的功夫,站台到了,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下车。
公交车突然间发动,没站稳的两人果然摔了一跤。
就在大家惊呼,生怕他们被车轧死闹出大事的时候,车子又稳稳当当地停下来。
吓得魂飞魄散的男人破口大骂,开的什么鬼车
女司机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有钱打出租车,有权坐政府小车啊,想当大爷跑来坐什么公交车。”
众人的哄笑声中,车子重新出发。
林母也挪到了女儿旁边的位置上,抱着眼睛都气红了的小女儿安慰“我们蕊蕊不气,披着人皮的鬼多了去。咱们不理他们。”
林蕊心中的委屈无法言喻,她带着鼻音往母亲怀里蹭“他们怎么能那么坏,人家都跳河没了,他们怎么敢评头论足”
难道连最基本的畏惧都没有吗
人心得脏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不知道自己的嘴脸有多可鄙多丑陋吗
他们就不怕被全车人殴打吗
林母心中咯噔了一下,柔声道“谁没了啊”
“文秀啊,那个代课老师。”林蕊本能地疑惑,“不是舅舅发现的尸体吗”
林母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你听谁说的谁跟你说的文秀都说了什么”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说话的声音都劈了。
林蕊被母亲迫切的态度惊到了,讷讷作答“没,没说什么,就说她1973年跳河来着。”
“人没死,救回来了。我翻菱角的时候看的人上岸。她衣裳湿透了,我给她找衣服换的。”前头的大妈转过头来,肯定道。
旁边的人笑“大妈你心善,一定有好报。”
大妈摆手“好不好报我不晓得,看到了还能不伸个手啊。表讲怪话,一个个都表讲。不被逼的没办法,人家能寻死啊。讲什么脏话,当年她也是考了全县的状元,还敲锣打鼓来着。”
林蕊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脑袋里头嗡嗡响,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大妈,你,你说什么啊”
文秀这个名字太特别了,她上辈子看到过好几次文秀的墓碑,不可能记错。
女知青,同名,差不多年龄,又同为郑家村小学的代课老师,这肯定不会是两个人。
难道她后来又跳了一次河
大妈惊讶“没有的事啊,她后来上大学去了。74年时候,我去江州抓药,还在药店碰到她的。”
林蕊脑子里头嗡嗡乱响,眼前似有金蛇狂舞。
一年前跳河自杀去世的人,怎么会一年后又出现在药店里
正文 苏木哪里去
车子停在公交站台, 林蕊在姐姐的提醒和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大妈到了县城就下车走了, 可她的话依然在林蕊耳边回响。
1974年, 大妈去江州的药店抓药时碰到了文秀。当时的文秀很瘦, 不过精神看着还好,跟她主动打了招呼。因为消化不好, 文秀还买了麦芽要回去煎水喝。
林蕊脑子嗡嗡作响,麦芽, 这种中药她听说过。
上辈子, 林主席办公室的科员产后因为服药不方便给孩子喂奶, 喝麦芽煎水退奶。
文秀是1973年九月初跳的河,大妈是1974年五月节之前遇见的她。
这中间, 恰好是一个怀胎十月。
因为生了孩子, 所以才分泌乳汁。因为她抛弃了那个孩子, 所以才需要用药退奶。
林蕊抬起头,迎上了苏木殷切的目光。
少年已经估摸着时间早早迎出来, 在车站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手里拿着单词本, 不时背两个单词,然后抬起头看一眼经过的车辆。
“嬢嬢, 姐姐, 蕊蕊”他挥舞着手, 高兴地迎上来帮忙拎东西。
神情恍惚的郑大夫原本担忧地看着女儿, 惊讶为什么小女儿对文秀的事情反应如此大。
小女儿知道什么吗可她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文秀跟苏木的关系。
此刻见到满脸单纯的少年,郑大夫不由自主地快走两步, 赶紧伸出手去摸孩子的脑袋“怎么不在家等啊,帽子也不晓得戴,吹了风怎么办”
林建明笑着迎上前,弯腰接过妻子脚边装菜的袋子“反正我们爷儿俩待在家里也没事,不如出来晃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女儿就冲出来拽走了男孩子。
郑大夫愠怒地瞪着女儿,跟丈夫抱怨“你看看这丫头,看到爸爸都不喊一声。”
林建明素来对孩子宽和,无所谓的看着一双小女儿跑到角落里头讲小话“蕊蕊肯定有事情要跟苏木说。”
林鑫摇头,语气无奈“她作业还没写完呢。”
不想办法找外援才奇怪。
郑大夫心里头却存了事,忐忑不安地催大女儿“把他俩叫回来。天都黑了,什么事情不能回家说啊。”
林鑫心中暗笑,她就是得避开家里人才敢指挥苏木。
可是母亲又一次催促的时候,当姐姐的人只得将手中装干菜的化肥口袋,过去找妹妹回家。
林蕊拉着满头雾水的苏木一路小跑到电线杆子底下,对着少年张嘴就是“你”,可惜你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木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又上哪儿知道自己爹妈是谁呢
少年郎看小伙伴迫切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蕊蕊,知识要学到自己脑袋里才是自己的。你不能老是抄作业。”
林蕊早就将家庭作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管这些。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外婆家”
今天物理只补半个上午,十点钟就下课。他坐上车往郑家村,起码能赶到外婆家吃午饭。
他不去郑家村,是不是另有隐情郑大夫跟干爷爷都叮嘱过他不许去
明明苏木早就相当于林家的半个儿子,为什么他长这么大还是上回第一次去外祖郑家
上次她坚持让苏木一块儿回郑家村的时候,郑大夫的反应就非常奇怪,好像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苏木再能吃,也比不过无苦。郑大夫连小和尚都能容得下,没有特殊原因,肯定不至于嫌弃苏木。
外婆他们都喜欢死了苏木,没理由不欢迎他过去。
除非,除非有什么禁忌,让郑大夫不敢叫苏木踏足郑家村,哦不,是整个港镇的禁忌。
那天在回乡的公交车上,苏木说,他看到有女人飘在河上。
少年郎有点儿不好意思,讷讷道“我觉得其他三门都学的不扎实,所以把英语、化学、政治都上了。”
老师课说的真仔细,都是最基础的东西,蕊蕊真该一块儿去上课的,肯定受益匪浅。
林蕊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做人要实诚,能否不要睁着眼前说瞎话
去你的大头鬼不扎实,你化学期中考试明明是一百分
苏木却不敢专美“那只是我运气好,其实还有很多内容我并没有吃透。”
林蕊气得团团转,连重点关注问题都跑偏了“你当是吃盐酱骨头啊,还吃透”
苏木好奇“盐酱骨头是什么吃透了还不磕着牙。”
“把骨头剁碎了放盐水腌,封在坛子里,过二十多天揭开坛子,香的嘞。那个下饭吃简直一绝。啊呸我给你说这个干嘛”林蕊急得口中都要生疮了。
少年,这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你爹妈到底是谁
你说你飘在空中看到的脱裤子的男人欺负女人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苏木委屈“是你先提酱骨头的。”
林蕊毫不客气怼回头“明明是你先打岔的。”
林鑫原本听到苏木的话,想趁机思想教育一番妹妹。
越好越要好,看看苏木再看看她。人家以前还没上过学呢,她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等走近两步又听到他俩讨论吃的,当姐姐的人顿时哭笑不得,怎么什么事情到了妹妹嘴里头都能扯上吃的
“好了,赶紧回家去。妈带了鸡汤回来,给你俩下面条。”
晚饭吃的早,睡觉前不加一餐的话,这两个正长个子的小的肯定要肚子饿。
有大姐撑腰,苏木胆子贼大“不打岔你又不肯去上课。”
当着姐姐的面,林蕊自然不好提什么上辈子,只能威胁地朝苏木晃晃拳头。
林鑫立刻一巴掌拍飞了妹妹不安分的手,厉声呵斥“又干嘛呢就仗着人家苏木让着你,无法无天。”
她一手拉一个,将妹妹跟苏木带到父母跟前,笑着回应母亲探究的眼神“他俩肚子饿了,要吃夜宵呢。”
郑大夫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下。
是了,小女儿怎么可能知道,她肯定是听人说起过文秀跳河的事情,想当然了。
郑大夫忍不住抱怨丈夫“你俩晚上都怎么瞎对付的啊,也不怕吃坏了胃。”
林建明笑嘻嘻的“我俩不留着肚子等大厨回来给我们做好的嘛。”
他今晚还真没正经吃饭。
为了赶回城的公交车,下午四点多钟,他就接了一小袋当地特产炕烧饼回家,刚好应付了自己跟苏木的肚子。
郑大夫嗔了眼丈夫“你也真够能糊弄的。好歹煮锅饭蒸个蛋。”
“炕烧饼得趁热吃才香。”林建明捋起袖子帮妻子舀面粉加水和面,“他们镇长愣是要给我塞信封,吓得我赶紧表示就想吃他们的炕烧饼。”
市里头规定好的,下乡的工程师一律由市里头每天补贴十块钱。
他哪里能收镇上私底下给的钱。
“我倒觉得这规矩好,不然各个地方会攀比成风。”林建明熟练地活着面团,跟妻子聊天,“你想啊,要是大家都私底下给钱,那肯定有多有少。拿得少的人,心里头免不了起疙瘩。一起疙瘩,还怎么有心思干活。”
乡下本身就不富裕,人家奔着致富的目标渴望技术下乡。
要是他们再存着官老爷下去搜刮的心态,那这个事情就总不好了。
“一栋楼里头的孩子考个试,咱们都免不了比较各家的成绩。何况同样是下乡,谁都不私下拿钱,也就没理由红眼睛了。”
林蕊正目光灼灼盯着苏木,企图从少年的这张脸上寻找到确切的答案。
不太像,或者说除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以外,她没发现苏木跟赵红忠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听到她爸的比喻,敏感的学渣立刻抗议“爸,好好的,你干嘛又扯到考试分数上啊”
林母将鸡汤倒进汤锅中准备加热,闻声苦笑不得“你还有道理了每次考完试以后,你妈我的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林蕊煞有介事“放下攀比之心,那就一切都不成问题。”
林鑫蹲在地上择小青菜,抬头冲妹妹冷笑“你对别人要求倒挺高的,怎么不先要求一下自己啊。”
林蕊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好好吃呼呼睡,争取身体健康,不拖祖国的后腿。”
“你先别拖你们班平均分的后腿才是真的。”林鑫瞪了眼妹妹,端着择好的小青菜去水龙头底下冲洗。
吃鸡汤面疙瘩的时候,林蕊的目光老忍不住往苏木脸上瞥。
这孩子既然不像赵红忠,那就应当像他妈。
哎哟,真是谢天谢地。
林蕊心中老大一块石头落了地。
既然他妈当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那这孩子将来应当还是有男大十八变,丑小鸭逆袭的希望。
那林主席就没有外貌协会,嫌弃他还去找那个除了相貌不错实在没任何地方能够拿出手的男人了。
林蕊往嘴里划拉面圪塔的手突然间停滞在碗中。
没有苏木,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苏木这个人。
既然上辈子的文秀是1973年9月就去世的,那又怎么能穿到1974年初夏生下苏木人又不是孙悟空,还能从石头缝中蹦出来。
林主席跟干爷爷还有她身边所有人都不曾提起过苏木,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有苏木这个人。
都不存在,又怎么会留下任何痕迹
林蕊的脑袋“砰”的一声,仿佛二十响的炮仗合在一起炸开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苏木的脸,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真的存在吗还是一切都是她的幻象而已。
就像干爷爷塞给她看的那本西游补,种种荒谬,不过是孙悟空着了妖精的道儿,做了个漫长的梦罢了。
苏木正埋头吃面疙瘩汤,见蕊蕊手伸过来,少年下意识地停下筷子,不得不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愁眉苦脸道“锅里还有。”
明明嬢嬢下了一大锅,她就非得抢他碗里的吃食吗
郑大夫作势要赏女儿爆栗子,没规矩的丫头,成天就知道逮着苏木欺负。
林蕊难得没有假哭,抱着郑大夫埋怨她妈偏心苏木。
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妈,我去找一趟刘师傅。都月底了,卤菜店的账该结了。”
郑大夫瞪眼“哎,你非得赶着现在去吗等两天又怎么了没的叫人笑话你。”
当妈的人话音未落,小女儿就一抹嘴,跟屁股上有火烧似的,匆匆忙忙跑出屋子外。
苏木赶紧放下碗,本能地要追出去。
郑大夫瞪眼“随她去,这丫头真是掉进钱眼翻跟斗。”
“蕊蕊应该想赶紧筹钱帮芬妮家搬到城里来。”林鑫帮妹妹解释。
她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应当怎么解决。
苏木偷偷摸摸地看了眼嬢嬢,然后鼓足勇气试探着望姑爹。等到姑爹轻轻一点头,他如蒙大赦,立刻拔腿追下楼。
蕊蕊的算术真心差,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收账。
林蕊站在巷子口电线杆下的电话机旁边,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半晌才摸出硬币,却死活塞不进投币孔中。
上辈子没有苏木,那现在的苏木又是怎么回事
她必须得找干爷爷问个明白。
可是越着急,她的手抖得越厉害,简单的投币动作,她死活完成不了。
林蕊急得快掉眼泪。
身后伸出一只手,苏木闷闷地帮她投了币“你打电话,我不偷听就是了。”
避开家里头的人,除了打电话找孙泽,蕊蕊还能找谁啊。肯定是蕊蕊在乡下又想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找孙泽做生意。
哼,保不齐就是那个盐酱骨头。难怪蕊蕊躲躲闪闪的,不肯说个明白。这是要背着自己哩。
真是的,明明那个人老是欺负蕊蕊。
蕊蕊干嘛还搭理他就因为他能耐大,门路多吗
他师父,哦不,他爸其实也很厉害的,他也能找到门路。
林蕊张张嘴,想解释却无从开口,只能默认了苏木的误会“那你走远点儿,不许跟过来。”
不能让苏木知道,她宁可少年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也不能让他知道有那样一位禽兽不如的生父。
不能让苏木知道,她宁愿少年相信自己的母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能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母亲来说是耻辱的象征。
就当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清清白白,无牵无挂。
可是一个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偏偏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呢
究竟是她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幽魂,还是他根本就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象
正文 千万别走开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 林蕊都以为要拨不通的时候, 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
她劈头喊了句“干爷爷, 怎么办”, 眼泪就要簌簌往下掉。
喝得醉醺醺的大表哥吓得不轻,连忙追问“哎哟, 是蕊蕊不怎么了,江州出什么大事了。”
何半仙夺过话筒, 直接往房间外头撵人“我们修行门中的事, 你别掺和。你问我是个什么意见如果真能照着那个二十年规划来, 那就有长远发展的希望。要是没学会走就想跑,短则三年, 长则五年, 肯定要崩盘。”
林蕊现在已经没心思关系干爷爷说的是什么崩盘, 只迫不及待“干爷爷,你骗我, 苏木怎么办啊, 明明没有苏木的。”
她前言不搭后语,乱七八糟的说了半天才勉强讲清楚自己的意思, 到最后还掉起了金豆子。
全乱了, 整个世界全都乱了套。
何半仙倒是老神在在, 先哄她别哭, 后来实在哄不住,只能叹气“哎哟,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要打听呢。”
人生苦从识字起, 无知无忧到正寝,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
林蕊气得想隔着电话线拔掉干爷爷的胡子“你之前没说”
原来她猜的是真的,原来苏木真是赵红忠的小孩。
那个飘在窗户外头看到革委会赵主任做丑事的小孩,比小宝生还小的孩子不是苏木的臆想,而是曾经存在过的真实。
林蕊悲从中来,那可怎么办,苏木该怎么办啊
何半仙半点儿仙风道骨也无,跟小孩耍无赖“我告诉你我没祸害掉苏木,你非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林蕊急得团团转“你别给我翻旧账,你就说现在怎么办”
好端端的冒出个人,那不全都乱套了嘛。
“哎哟,不乱套的方法,简单直接把他霍霍完了不就结了。”
林蕊这回真的一蹦三尺高,厉声反对“不行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蕊蕊哎,眼见未必为实。”何半仙叹了口气,“他这道魂啊,是强行勾下来的,本来他就不该存在。我第一眼见这孩子时就知道。”
林蕊听得稀里糊涂,完全不明白何半仙在说什么。
何半仙跟她讲起了古“我问你,上辈子根生有几个孩子”
林蕊不假思索“我哪儿知道,我都不认识他们家人。”
时光总会给予我们一些,然后再带走一些。
上辈子的芬妮跟林主席显然是生活在不同圈子里的人。
不管她们曾经关系多么亲密,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直到再无交集。
“我跟你说,上辈子根生就两个女儿。她家那个小儿子,快要生的时候被打掉了。”何半仙摸着从酒桌上顺来的腰果,眯起眼睛说古。
林蕊结结巴巴“这这怎么可能,我外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上辈子你妈没放那个屁啊。”何半仙既然已经号称半仙,那半颗心自然跳出了三界外,冷酷得很,“所以她被拖去打胎了。下来的时候倒是活的,一桶水给闷死了。”
桂芬受到了刺激,后来人一直不太好。
林蕊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那那”
“这就是缘法。”何半仙摸了颗腰果,慢腾腾地塞到自己嘴巴当中去,一口口咬着,“根生救了一条命,所以老天爷还了一条给他。”
林蕊不服气“明明是两条”
文秀跟苏木母子两个呢。
“都说了这小子的命是硬拽着的。”何半仙咽下嘴里头腰果,又拿起椰子美滋滋地喝着,“他本来就不该活下来。”
林蕊急了“苏木身体很好的,都不生病。”
“那全是我费尽心思养着的。”何半仙自诩居功至伟,“哎哟,我到现在都没突破周天,就是因为被这小子拖累的。”
他的悉心付出哟,真是感天动地。
林蕊一点儿不给修行客幻想的空间“干爷爷,您上辈子没带苏木,照样还是半仙。”
还突破周天呢,就你那连打坐都能直接睡着的修炼法。
要真突破了,还不把真正的修行人一个个的全都活活给气死。
何半仙立刻长吁短叹,跟唱大戏似的抱怨“啧啧啧,看看哦,女大不中留,你就向着那臭小子。”
林蕊哪里肯承认,她是为着郑大夫,她是为着外祖一家人的心。
这都十四年了,小猫小狗也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
林蕊心头发慌,非得追着干爷爷要个准话儿“那你说,苏木命不稳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魂不稳,说不定哪天就飞走了。”何半仙愤愤不平道,“我要不是答应了你妈,我能给自己背上这么大个包袱吗”
上哪儿都得带着他,嘿,臭小子除了会吃以外,还能干什么啊。
“苏木做饭比你强多了。”林蕊拆起干爷爷的台来丁点儿都不含糊,“你俩还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照顾谁呢。”
何半仙兀自嘴硬“我是他老子,他伺候我不是应该的啊。”
林蕊急得很“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的,你就说苏木魂不稳该怎么办。”
上次还灵魂出窍飘在河上看人跳水,差点儿自己也跳下去。
谁知道下次他出窍还能不能回来。
“怎么办凉拌。”何半仙喝完了一颗椰子汁,心满意足,连眼睛都眯成两道缝,“拽都拽着了,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再缩手,叫那小子掉回去。
哎哟,那打电话的丫头片子还不得满地打滚,跟他拼命啊。
不成啦女大不中留哦
林蕊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折腾得不上不下,忍不住抱怨“那你还把他一个人丢下来。”
难怪干爷爷就连去挖坟,哦不,是给人看坟地都带着苏木,敢情这小子根本就不能离远了。
林蕊掰着手指头数,从她穿过来之后,苏木已经落过两次水,叫人打出过两管鼻血,还碰上了银环蛇的报复。
妈呀,又是水劫又是血光之灾,简直天天行走在钢丝上。
何半仙甩锅甩得干脆利落“不是你俩硬逼着我上飞机的嘛。”
他老人家被迫连暗洞都钻了。
啧啧,想他也是仙风道骨的高人,啥时候这么狼狈过。
“您老人家上次去抓采桃子,叫人家的狗撵得鞋都跑丢了一只,这事儿你忘了”
要说狼狈,他狼狈的时候多了去
“你当时也没说苏木魂不稳这茬”林蕊急得要跳脚,“你赶紧回来,干爷爷。”
何半仙打着呵欠,又开始吃橘子,漫不经心“哟,你不要干爷爷挣钱啦长的没戏,年的钱还是能挣的。给你盖一排的小洋楼。”
什么小洋房啊,林蕊眼下哪里还看得上这些,就连为什么只有年的光景,她也懒得问。
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不管对方现在根本看不到“你回来再说,咱挣钱的门路多的去,也不差这一条。”
何半仙哈哈大笑,半真半假地调侃“迟咯,万事万物都有缘法的。既然你们让我上这条船,那我就没脚踏两条船的道理。这头的事情不了,我走不了。”
林蕊嘴巴一瘪,直接哭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我不管,你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
干爷爷大坏蛋,老是忽悠她。骗人长长鼻子,匹诺曹
何半仙最怕小丫头哭,赶紧哄人“哎哟,你别让他离你太远就成。这就是缘法,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电话挂断,林蕊一抹眼泪,开始努力回想她穿越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上考研辅导课时刷了会儿手机,然后趴桌上睡着了。
难不成她得再找出林主席的照片拜一拜
那有点儿难,自己顶着的这张脸才十四岁呢。
林蕊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转过头,正对上苏木沉默的脸。
她吓了一跳,牙齿都咬到了舌头,疼得她捂着嘴巴眉毛眼睛直飞“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别哭了,他不帮你我帮你就是了。”苏木掏出手帕塞给少女,闷闷道,“又不是离了他,地球就不能转。”
要是往常,林蕊肯定要跟苏木抬杠。
今晚她顾不上这个,眼睛一直往苏木的脚下瞥,老担心他的影子会消失不见。
嗯,有影子就代表还是个活人。
苏木不明所以,拖着她的袖子往前走“你干嘛急着用钱啊要卖盐酱骨头吗猪骨头应该不贵,剔掉肉的骨头在菜场上都是白送。”
林蕊生怕自己露马脚,叫苏木看出端倪来,赶紧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这个不慌,盐酱骨头起码得半个月二十天才能拿出来卖。我现在想的是怎么解决芬妮上学的问题。”
当着苏木这么个小男孩的面,她不好提春妮的事情,只含含混混表示,根生叔叔家有意来城里头发展,但是一是没地方住,二是难以解决芬妮上学的问题。
苏木奇怪地看着林蕊“住在我家啊反正我家都空着。”
林蕊本能地怔忪,半晌才疑惑地重复一遍“你家”
“是啊。”苏木毫不犹豫地点头,“根生叔叔和桂芬婶婶带着宝生睡一张床,芬妮跟她姐睡。”
林蕊下意识地反对“可是他家要卖吊炉烤猪蹄,得做生意啊。”
干爷爷那屋怎么拾掇出门面来筒子楼的住户会有意见的。
苏木觉得蕊蕊今晚怎么这样奇怪“那王奶奶跟玲玲姐不也是住在楼里头,晚上再拎着东西出去做生意嘛。”
这有什么影响。
林蕊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她还真是叫套住了。
明明现成的就有串串香跟寿司买卖摆在前头,吊炉烧烤怎么就不能推出去卖
公园门口的烤羊肉串什么时候短了顾客。
现在他们是钱不够买间房子,可一旦生意做起来,钱自然花花往里头淌。
还犹豫做什么赶紧动起来
林蕊亢奋得立刻拖着苏木往家跑,她得赶紧谋划好这门大好生意。
苏木被迫跟着她追,疑惑道“你不找刘师傅要这个月的钱啦”
“哎,没事,明儿我妈去拿就行。反正刘叔叔也不会短了我的钱。”
苏木哼哼唧唧“那当然,人家还指望你当他儿媳妇呢。”
林蕊得意地转过头,上下打量别扭的少年“怎么啊,你吃醋啦。那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虽然刘叔叔家的儿子成天追着对街的邓美丽转悠,可这也抹杀不了他年少时曾经一心求娶她的事实。
哎呦呦,自古红颜多祸水啊。她真是好好害羞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决定还是闭上嘴不说话。
林鑫被她妈打发出来找弟弟妹妹,闻声忍不住伸出手去揪小丫头的耳朵“嗯,你要是好好写作业的话,你姐我也爱你。”
“哎呀,姐,亲情怎么能谈条件呢。这就不纯粹了。”林蕊顺势倒在她姐怀里头各种哼哼唧唧,非得她姐保证最爱的人就是她。
不管她怎么捣乱使坏都毫无保留的爱。
林鑫被她闹得头痛,催她上楼赶紧写作业,好早点儿洗漱睡觉。
“不行,我们得打扫好我干爹家。这样芬妮他们家上来就有地方住了。”
林蕊开了房门,里头一阵潮湿霉味儿扑鼻而来。
她狠狠打了个喷嚏,立刻眉头皱得老高“不行,这儿得好好熏熏,潮气太大了。这墙也得用石灰重新刷一遍。”
江南本就多阴雨,何半仙的屋子就是个杂物间,位置容易还潮。
林鑫倒是相当冷静地规划起来“何叔叔的屋子是自己伸出去搭建的,可以改造一下管道,让热烟沿着管道走,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减少大气污染。”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相当老实地承认“听不懂。”
林鑫没好气地拍了下妹妹的脑袋“要你学习你又不听,知识就是力量。”
林蕊立刻往苏木身后躲,兀自死鸭子嘴硬“术业有专攻懂不反正是我想出来要给根生叔叔卖吃的。我功劳最大。”
“你还真是劳苦功高。”林鑫没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揪着她的后颈肉往楼上拖,“走走走,房子也看过了,赶紧写作业。”
林蕊垂死挣扎“姐,还要准备家具呢。你看他家跟雪洞似的,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住人啊
少年郎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苏木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们修行之人从来都不讲究身外之物。”
林蕊冷酷地瞪着他“好啊,我跟我妈说不打你的毛裤了。”
苏木委屈地撇嘴“那个颜色就是男孩子穿的。”
“呵,男女平等,赤橙黄绿青蓝紫,就没有女人不能穿的颜色。”
林鑫听他俩跟小孩子一样斗嘴,忍不住在心里头叹气。
她妈还想着给蕊蕊找小女婿嘞,也不想想她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正文 善良守护神
林蕊被她姐跟苏木联手硬逼着, 总算在晚上十点半艰难地写完了家庭作业。
林鑫累得一头汗, 感觉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
她就不明白了, 全神贯注地写完作业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眼睛都没地方乱瞟了, 耳朵还要竖得老高,就连隔壁电视机换个台, 妹妹也要跟着叹声气。
郑大夫看小女儿一个呵欠连着一个,赶紧招呼姐妹俩洗洗早点儿睡, 明天都还要上学呢。
“背单词啊, 你最好给我做梦都在背单词。”林鑫郑重警告妹妹, “明天上学之前我要抽查你。”
林蕊委屈地拒绝她姐帮她擦背。
她不干了,看看亲情都被亵渎成什么样儿了, 所有的好都得带着条件。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林鑫瞪了她一眼, “你要不是我妹妹, 按照我的标准,不知道揍了你多少回了。”
林蕊端起脸盆就往外头奔, 扭过脑袋色厉内荏“哼, 稀罕,凶死了。”
林鑫跟在后头出来, 疑惑地看妹妹“你往哪儿走呢有什么话跟苏木明天说。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
林蕊撅起嘴巴, 警惕地盯着她姐“我今晚跟奶奶睡, 我老觉得你晚上会打我。”
“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挨揍。”林鑫沉下脸, “我警告你啊,不许问奶奶要钱。脸皮都丢在地上叫人踩光了奶奶挣钱多辛苦,你心里头没数啊。”
林蕊委屈“姐, 你又冤枉我,我明明是要做护膝送给奶奶,防止她的老寒腿发作。”
外头用皮子,里面用棉花揣着,暖暖和和。
嗯,她爸妈也得有,骑车上班风大。
好,勉为其难也给苏木做一对,省得大家老说她欺负他。
像她这么善良的人去哪里找。
王奶奶拎着泡脚水出来,闻声笑道“那敢情好,咱们蕊蕊最乖了。”
当姐姐的人真想冷笑,乖看什么玩笑啊装乖卖乖还差不多
林鑫磨不过妹妹,只能再三告诫王奶奶,千万不能给这丫头钱。不然谁知道她又要折腾什么了。
上次抓蛇的事情,到现在她妈还心有余悸呢。
对了,那蛇冬眠没有芬妮他们家住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林蕊目瞪口呆“姐,那蛇早就被宰了,蛇胆泡的酒都卖出去了。”
哎哟,当代大学生哦,瞧这封建迷信的,还嘲笑人家练气功呢。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林蕊立刻跑进王奶奶家“我不跟你睡,你晚上肯定会家暴小孩。”
门一开,苏木正在脱衣服上床,下面就穿了个裤衩。
少年刺溜缩进被窝中去,羞愤难当,说话都舌头打结“你,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啊。”
“哎哟,你又没光屁股,至于这么紧张吗”林蕊眯着眼看清灯光下他的影子,一颗稍稍提起来的心又安安稳稳落回头,悠悠哉哉地往里间走。
王奶奶提着倒完水的木桶回来,笑着看苏木皱成一团的小脸“哎哟,你又跟蕊蕊闹啦”
什么叫他跟蕊蕊闹,明明是蕊蕊闹腾他
奶奶偏心眼儿。
苏木立刻忧郁地钻进被子中,觉得跟老人说不清楚,只能蒙着被子,声音闷闷的“奶奶,我睡觉了。”
王奶奶看小孩的样儿,笑得厉害,伸手关灯“好嘞,我孙子好好睡觉,明天去学校好好学习。”
林蕊立刻不依“奶奶,我还要睡觉呢。”
好好的,临睡前谈什么学习,多影响睡眠质量。
王奶奶掀开一角被子上床,摸摸小丫头的脑袋“我们蕊蕊聪明的唻,只要认真学,成绩肯定好。”
林蕊警惕的很“你骗人,当初你肯定也是这么骗大军哥的。”
王奶奶无奈地叹气“哎,那小子就这事聪明了一回,死活不让我骗。”
林蕊笑得直打跌,在床上翻起滚来。
王奶奶给她拍背顺气“来,跟奶奶说说,我们蕊蕊要钱干什么啊看上什么玩意儿了是看上了滑雪衫还是美人挂历啊”
外头路灯一晃,灭掉了,林蕊的视网膜上印着的泡脚桶一角转瞬即逝。
“奶奶,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不满地嘟嘴,脱口而出,“我给你装修店面。”
天渐渐冷了,霜降都过了,再一个礼拜就是立冬。
王奶奶跟玲玲姐肯定不能继续这样在外头吹冷风,得找地方让她们进去做生意。
现在串串香跟寿司也算是小有名气,客源应当有最基本的保证。店面固定了,那能做的可就不仅仅是夜市。
她往老人怀里蹭,给奶奶掰手指头数“咱有了店面,就不怕大盖帽老过来撵人了。咱们堂堂正正地做生意。”
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摸着小丫头的脑袋,乐呵呵道“没事的,奶奶身体扛得住。”
这两个月下来,她的确挣了不少。
可盘个店面做生意哪里有那么简单,找合适的位置再装修,还得另外请人,这开销可就大了。
“不用愁,奶奶,我已经找好店面了。”林蕊跟王奶奶咬耳朵,“您就踏踏实实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装修好了咱们就赶紧搬进去,将生意做大做强”
串串香完全可以做成小火锅啊,客人点餐之后自己涮就行,这样吃的才过瘾。到时候直接用钎子计数算钱。
为了照顾不吃辣的食客,玲玲姐那边的寿司还可以加上关东煮卖。
这样即使天冷,吃寿司也不会觉得难受。
噢,还有铁板烧也必须得有姓名。
她穿过来之前经常吃的一家店的铁板酱汁牛肉粒饭,简直赞的不能再赞。
盐酱骨头可以当成特色小菜招揽顾客。
这玩意儿堪称下饭神器,只要是吃过的人基本上都忘不了那股绝美的滋味。
林蕊越说越兴奋,简直要拿个本子记下来。
她的小龙虾,她的酸菜鱼,她的泡椒凤爪、姜丝凤爪、酸菜凤爪、泡椒猪皮、烤猪皮,统统都要安排上。
王奶奶看她越说越兴奋,忍不住乐了,摸着她的脑袋“睡,等起来咱们再慢慢筹划。”
林蕊拍着脑袋懊悔自己今天没跟舅舅说盐酱骨头的事。
佘家头的养猪场拖出去宰了好多头猪准备腌腊肉灌香肠,所以今儿舅妈才顺利买到那么多猪蹄。
剩下的猪脊骨可是做盐酱骨头的好材料。
骨头上肉本来就少,压根不用剔除,肥瘦肉恰到好处。直接用砍骨刀剁成花生米大小,然后炒好了加入盐封在坛子里头。
等再过个二十天,她就可以开坛吃盐酱骨头了。
得趁着舅舅还没回部队的人,都给收拾好了。
王奶奶笑得厉害,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咱蕊蕊是要办个美食街啊,不急不急,一样样的慢慢来。”
林蕊打了个呵欠,在老人的肩膀上蹭了两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发财得趁早啊,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要做生意的时候,那竞争压力就大了。
半夜,她被尿意逼醒了之后,才猛然想起来今晚她硬是赖在王奶奶家中的主要目标可是苏木。
唉,年龄就是责任啊。
人越好,责任越大。
谁让老天爷把她生的这么聪明美丽又善良呢。
自觉担负着拯救苍生重任的林蕊轻手轻脚爬起床,裹上外套先出去上了趟厕所。
房子啊,必须得赶紧住进有单独卫生间的房子。夜里头出去上厕所简直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楼房封顶没有二楼不够,起码得盖三层。这样下面两层做生意,楼上住人。
对了,四层可行不地基能不能撑住
她解决完三急问题,总算有心思过来看苏木。
外间黑黢黢的,连被啃了半边脸的月光都照不进来。
林蕊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勉强辨认黑暗中少年的轮廓。
魂不稳的话,床上的小孩会不会只剩下一具躯体
她越想越惊悚,再侧耳听苏木的呼吸声,感觉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少女赶紧贴过去,想摸摸少年的脸。
开灯动静太大,吵到王奶奶睡觉就不好了。
苏木本来睡觉就警醒,叫林蕊这么上下其手,立刻从英语课文中惊醒过来。
少年惊恐地看着林蕊“你,我告诉你,你不许进来。”
蕊蕊太不讲究了,怎么能爬男孩子的床呢。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小男生的动作是羞愤地拉着被子挡在胸前。
她脑子嗡了一声,然后成千上万头草泥马在她心中的草原上奔腾。
十四岁的大姑娘老羞成怒,嘿,小子,就算我要爬上床,吃亏的人也是我好不好
王奶奶的被窝又温暖,她疯了,她要跟个臭小子挤一张床。
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无苦过给他的虱子、跳蚤跟臭虫。
苏木羞愤“没有,无苦洗的干干净净才上床睡觉来着。”
“呵,这可难说。”林蕊嘲笑少年的无知,“你以为所有的寄生虫都让你眼睛看到吗螨虫知道不,长在皮肤里头,你压根就发现不了。”
年轻人,说不定你现在头皮跟脸上就长了螨虫。
苏木简直左支右绌地躲避一颗怪阿姨心的林蕊,悲愤欲绝“你快回去睡觉。”
他总觉自己被子外头的世界好危险。
外间的动静惊到了里间的人,王奶奶摸摸床上没人,立刻低声呼唤“蕊蕊,蕊蕊你掉床下去了”
老人受惊不小,赶紧要起身下床找孩子。
林蕊赶紧应声“奶奶,我上厕所去来着。”
王奶奶将小丫头塞回被窝暖好,笑着点头“哎哟,奶奶也该去趟厕所来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黑暗重新恢复平静。
然而躺在外间床上的少年,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少女的保证。
谁晓得蕊蕊会不会非要爬他的床。
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床,蕊蕊实在太不讲究了。
少年人很忧虑,只能睁大眼睛抵抗睡意。
他是有原则的,一定得阻止蕊蕊做出格的事情。
直到天亮,苏木都不敢合眼。
大半夜的,他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只好嘴里头小声叨叨着用气声背英语课文。
等到早晨第一缕晨光透进屋子的时候,可怜的少年郎已经熬成了国宝熊猫。
林鑫端着漱口缸子去水池刷牙时,看到少年人历经沧桑的脸,忍不住皱眉“你昨晚跟蕊蕊瞎胡闹什么了”
肯定是一晚没睡
少年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撞上墙。
他结结巴巴“没,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
蕊蕊没爬他的床,也没想钻他的被窝。他们可认真地睡觉来着。
王奶奶从水池伸出头来给苏木解围“他俩没讲夜话,苏木背书呢。”
她年纪大了睡眠少,半夜醒来就睡不着。她听到外间小男孩背书,背的是洋文,可流利了,真好听。
王奶奶听的满心欢喜。多好的孩子啊。
林鑫的目光落在打着呵欠出门的妹妹脸上,恨铁不成钢“听听,你看看人家苏木睡觉都不忘学习。”
无辜膝盖中箭的少女呵欠打了一半,牙齿都磕到了舌头上。
没天理啊,这好学生上课睡觉就是睡觉都不忘学习。渣学生大晚上的睡觉就成了不学习光睡觉。
没的命咯,看看这日子过的哟。
她立刻跟她爸告状“爸,你看我姐。晚上她不让我睡觉。以后我个子长不高全是她的责任”
林建明点了煤气灶炒胡萝卜小炒肉给两孩子上学带饭,闻声乐呵呵的“那你就趁着你姐不在家的时候,好好睡。将来长得高高的,怄死她。”
林蕊哪里肯依,摸过去偷吃她爸切了准备拌芫荽的五香干,认真地指出她爸一碗水没端平“爸,你偏心,你向着我姐说话。”
林鑫吐了口嘴里头的牙膏沫子,冲妹妹冷笑“赶紧的啊,我刷过牙就抽你默单词。苏木,不许给她提示,知道不”
林蕊的手势打到了一半,悻悻地松开来,不满地小声嘟囔“行啦,知道你们是一国的。我跟他一点儿都不熟。”
指望他帮忙提示答案,她还不如在手心抄小抄呢。
哼算了,施恩不图报,她就当自己养了头白眼狼。
作者有话要说 苏木你你你,男女授受不亲
正文 咱们谈条件
林蕊吃过饭, 拎着书包爬上苏木的自行车, 还不忘提醒准备去厂里上班的父母“房子, 赶紧趁着天好粉刷我干爹的屋子。”
这天可说不准, 要是后面下雨的时候再收拾屋子的话,那肯定来不及了。
刷好石灰晾晒一个礼拜, 搬一张大床跟一架高低床进去,再安个三门柜装东西。
地炉, 对了, 还要选准位置挖地炉。
她扯着嗓子冲她姐喊“姐, 地炉怎么排烟保暖,你得提前安排好啊。”
要是粉刷完了再收拾, 就得重新忙二趟, 费工又费钱。
隔壁的车间主任拎着包出来, 闻声笑道“哟,何半仙他老人家终于云游回来了干女儿没白收, 看我们蕊蕊对干爸的事情多上心啊。”
他冲推自行车的少年挤眉弄眼, “苏木,你这个大儿子可不能被你小姐姐比下去啊。”
少年整个早上都生活在林蕊的白眼下, 此刻人还是蔫蔫的。
他闷闷地朝车间主任问了声好, 接过了林蕊的书包, 放进前面的车篓里。
至于他自己的书包, 则反过来背在胸前。
林鑫看妹妹习惯成自然的样子,眼蒂都要抽筋。
好意思哦,她竟然还有脸跟车间主任假谦虚。
当姐姐的人劈手拽出妹妹的书包重新丢给脸皮厚成城墙的丫头, 狠狠瞪了眼苏木“把你书包放车篓。”
都什么破毛病,惯的她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姐姐虎着脸,转过头没好气地埋汰妹妹“你要是把这一半的精力放在学习上,至于二十个单词能给我错五个吗”
林蕊猝不及防,手上的书包差点儿压弯了她的腰,还兀自强词夺理“姐,你不能光横向比较,你还得纵向比较。你得夸我比上次进步了”
林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上她的脑门儿“你的进步就是保证每次比上回多默对一个单词我看你卡得还挺准啊。”
她还想再挥出去第二巴掌时,手落空了。
苏木闷声不吭地蹬动了自行车,一眨眼的功夫两个轮子滚出去好几米远。
林蕊坐在后座上冲她姐做鬼脸,嘴里头怪里怪调地唱着歌“不要举酸你送行的手, 啊,再见了大别山。”
郑大夫看大女儿吃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林鑫埋怨地睇母亲“妈,你看看蕊蕊,还有苏木,都成什么样儿了。你也不管管。”
“管管管,我肯定管。今儿晚上她不默对了单词不许睡觉。好了,我的大姑娘,你赶紧上学去。”郑大夫拼命憋着笑,伸手推大女儿往公交车站的方向去,“小卢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林鑫秀气的鹅蛋上飞出两坨红晕,她跺跺脚,难得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不依地一扭头,气嘟嘟地跑开了。
远远的,卢定安礼貌地跟长辈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往前迎上来。
郑大夫笑得厉害,拍拍丈夫的后背“来,今儿我也享受一回,你骑车带我。”
旁边的车间主任推出自行车,跟林建明谈工作“林工,明儿你去上海开会不去的话给我带点儿东西成不我那儿媳妇嫌弃江州的床单不时兴,非要苏州东吴丝绸厂出的料子。说是那个英国的王妃结婚就是用他们厂出来的宋锦。”
郑大夫在车后座上咋舌“那王妃用的东西,我估计老百姓是不可能买到的。”
“买的到也买不起啊。我们平头老百姓哪里能跟王室比。”车间主任笑道,“只要是东吴出的就成。”
林建明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厂里会不会让我去开会。之前跟我谈话时说的是,原则上不再派我出差,让我专注厂里跟下乡的工作。”
车间主任急了“你不去谁去这事情就一直是你跟着的。换个人能搞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冷笑一声,“我看有的人屁股位置一动,就成了赫鲁晓夫。真以为自己官当大了,就什么都懂了。笑话不懂生产又不肯学,那就老老实实地当他的领导,表一天到晚跳出来指手画脚,不懂装懂。”
“老秦。”林建明轻咳了一声,提醒老邻居说话注意。
车间主任的态度却硬得很“这是我们工人的厂子,不是他们某些领导的后花园,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行,我得找陈厂长去反应情况。好好的厂子叫有些人搞得乌烟瘴气。”
林建明赶紧停下车,两口子好说歹说才拉住车间主任。
同一个时间,林蕊也跳下自行车,怪笑着看苏木“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分钟前,她在车后座上唱完了一首yesterday once ore,总算想起来要跟苏木说一声房子的事情了。
“那个楼,我打断下面装修成店面给奶奶、玲玲姐卖吃的。天太冷了,元元再跟着待外头吹风的话,会感冒的。”
就是不感冒,小丫头的小嫩皮也吃不消,都皲了。
前头踩着自行车的少年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林蕊伸手指头戳他的后背,好奇地探问“嘿,你生气啦”
好像他还特地设计好房子了,两家人一家一层楼。
这下子到手的小洋楼又挪作他用,换成她,也会不高兴的。
林蕊掰着手指头跟他算账“我算过了,那房子一层差不多六十个平方。楼下卖吃的,楼上就不用单独设置厨房。这样楼上单开四个房间带卫生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现在的房子说的可是实打实的使用面积,绝对没有公摊面积百分之五十六这种笑话。
林蕊见前头的人不啃声,再接再厉“咱们可以用房子入股,到时候利润三七分。这买卖划算大了。”
少年还在奋力往前蹬着自行车“本来就是给你盖的。”
林蕊惊了一下,心随着路边的雏菊一并绽放。
她亢奋地跳下车,直接拉住少年,双眼亮晶晶“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想金屋藏娇啊。”
苏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金屋藏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结结巴巴道“你,你别胡说八道。不是你说要住小洋楼的嘛。”
“我说要住小洋楼,你就给我盖房子啊”林蕊得意洋洋,只恨人类进化中失去了尾巴,不能供她翘上天。
嘿嘿,小子,无事献殷勤,那个非什么即什么。
苏木脸上的血管都要爆了,两只眼睛强撑着不到处乱转,勉强做出个正儿八经的样子“我,我既然有钱,那,那就给你盖呗。”
林蕊心中烟花一蓬蓬的往上飞,得意得脚都要站不住地儿,跟着飞上天了。
嘿,她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头有小九九。
陈乐跳下公交车,看到两人站在马路对面死活不过来,顿时急得冲过去,一把拖住林蕊“今天可不是补课,你不能逃的。”
昨天就连于兰都来学校补课,虽然下午第一节政治课她打着呵欠睡着了,但起码说明人家态度端正。
李老师说了,学习最重要的就是心态。
保持不服输的心态投入学习中,只要方法得当,就绝对没有学不好的道理。
林蕊冲着他冷笑,毫不留情地戳小班长的心窝“哎哟,班长,期中考试请问你排全班多少名学的真不错哦。”
可怜的少年陈乐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
“陈乐的排名比我们都高。”苏木一本正经,“因为他前面累积起来付出的努力比我们都多。”
班长总算反应过来,他在后进生跟严重偏科的苏木面前有什么好自卑的。
他,他好歹也算是排在班里头中等偏上的位置。
少年挺起胸膛,带着小得意强调“爱因斯坦说了,天才等于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哎哟,看看咯,叫毒鸡汤给毁灭的天真少年。
林蕊善良地拍拍班长的肩膀,决定指点他早点儿走出迷津。
“你恐怕不知道这句话还有后缀,汗水常有,但灵感才是决定天才的关键。另外,这句话难道不是爱迪生说的吗”
陈乐瞠目结舌,下意识地要翻书包。
为了准备考试作文,如他这种勤学向上的好学生都会专门准备本名言集锦,方便到时候引用。
“别找了。”林蕊摆摆手,觉得应当安抚下小班长受伤的心灵,“我教你一招。你不确定的时候,就直接说,曾有位著名的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文学家说过。或者写,我们都曾经听过一句名言。实在想不出来到底什么名言的时候,索性就自己现编一句,然后套上帽子,先哲有云。”
小班长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也行”
林蕊真是怜爱这些淳朴的小孩“废话,你也不想想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先哲。阅卷老师就算读书破万卷,也不能保证他们看过每一位哲人的著作。”
子曾经曰过,这个子,就是她林子。
苏木立刻掏出口袋里头的纸笔认认真真地记下来。
蕊蕊虽然语基部分扣分非常厉害,但作文比班上平均分高七分呢。
他就是因为作文只拿了十分,所以才语文不及格的。
陈乐狐疑地看着林蕊,再看不停追问的苏木,总怀疑是林蕊把人家给带偏了。
“对了,问你个正经事。我有个朋友想转学到我们学校的话,需要怎么走流程。”林蕊直接没收了苏木的本子跟笔。
动不动就翻出来记这个记那个,看得她眼睛疼。有什么好记的啊,说正经事要紧。
既然要操作芬妮进城上学的事,那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肯定是首选,起码芬妮不至于人生地不熟啊。
林蕊拍拍陈乐的肩膀,开门见山“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就打算走你的门路。班长,我保证那是个特别认真上进的好姑娘。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怎样才能让她变成我们班的人。”
陈乐脸涨得通红“没,没有,我爸从来都反对走后门,搞不正之风的。我们不搞找熟人办事这一套。”
那是因为人家都求你们办事。而你爸妈去求人的时候,肯定会背着你。
林蕊朝天空翻了个白眼,然后调整出亲切热情的笑容“哎哟,班长,你别紧张,又没让你做什么。”
她朝苏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推着陈乐往教室走,“就是让你帮忙打听下消息,看看这事儿有没有可操作的空间。你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有力也使不上。”
陈乐跟被绑架似的,叫这两人架着往里走,努力保持清明“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打听。林蕊,我告诉你,走后门是不对的。”
“那我问你,同学之间是不是要互相帮助”林蕊一本正经地看班长,“李老师是不是教育过我们,一个人进步不算进步,要带动同学一块儿进步才叫真正的进步。”
陈乐下意识地点点头,李老师的确这么说过。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对啊,那个什么林蕊的朋友不是他们班同学啊。
林蕊瞪眼“你怎么能这样肤浅狭隘缺乏远瞻性思维。我问你,苏木以前是咱们班的同学吗那你就不关心他了等到芬妮转到咱们班,不就是我们的同学了吗关心同学还要分时间讲条件啊”
陈乐听了半天,觉得林蕊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眼睛快速眨巴两下,难得精明起来,趁机跟林蕊讲价“好,我给你去打听消息。但你得保证礼拜天来学校补课。”
李老师说了,即使脑子再不灵光的人,只要认真学习,起码保证考试及格是没问题的。
他是班长,他得帮着老师纠正班上的不正风气,要引导同学们积极向学。
既然未来的同学都得关心,那现在就同窗的林蕊,他就更该关心了。
可怜的少年郎叫班主任彻底洗脑了,直接忽略林蕊期中考试只有一门数学不及格的事实,决心将她立刻拉回正轨,投入到周末补课的大军中去。
林蕊目瞪口呆,哎哟,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耿直善良的陈乐同学居然也变得如此油滑世故。
都说让他没事不要老跟老李混一块儿。
看看,好好的年轻人都变油腻了,团结友爱同学还要讲条件。
正文 全都嫌弃我
陈乐一路追着林蕊进教室, 非得逼着她承诺周末一定来补课。
除了物理, 其实她英语、化学、政治都应该好好补补, 基础一点儿都不扎实。
林蕊试图想收回前面的托付, 他也不肯松口,坚持强行签下不平等条约。
少女想要逃跑, 左边一个苏木,右手一个于兰, 都是资深叛徒, 妥妥的哼哈二将。
于兰甚至挤了钢笔水, 硬是逼着她签字画押。
林蕊看着自己大拇指腹上的墨团子,悲愤地抗议“凭什么就我摁手印啊, 你们这是区别对待。”
于兰立刻拖着陈乐“你也摁, 省的她要找话讲。”
龚老师走进教室, 还在闹腾的学生们赶紧翻出英语书,起码明面上老实读书背单词。
“你出来一下。”龚老师敲敲林蕊的桌子, 然后又示意自己的英语课代表, “你也来一下。”
邢磊忐忑不安地起身,战战兢兢跟在英语老师身后, 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要来了, 这个礼拜六就正式比赛了, 龚老师肯定是通知他不用再准备比赛了。
少年捏紧了口袋中的英语小册子, 紧紧地抿住嘴巴。
没关系的,他是男子汉,不会被这点儿小事打击到。
龚老师一路领着两位学生进办公室, 关上了门,平静地看着两位学生“有件事情,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个礼拜六的英语演讲比赛。”
邢磊抢先开口“老师,我知道了,我没关系的。这次不行,我再好好准备,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其实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因为明年他就初中毕业了。
这是他初中生涯唯一的机会。
龚老师抬头看林蕊“那么你呢,林蕊,你是个什么态度”
林蕊愣了一下,决定以万能公式应对“我服从学校的所有安排。”
龚老师点点头,抬眼看邢磊“你回去好好准备,距离礼拜六没几天了。”
邢磊“噢”了一声,转过头出了办公室门才反应过来,猛然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都哑了“老师,我”
龚老师冲他微微点点下巴“对,我们商量后,一致觉得你比较适合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因为你一直在努力。”
邢磊下意识瞥了眼一动不动的林蕊,匆忙“哎”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往教室奔。
龚老师看着林蕊,示意傻眼的学生坐下“你是不是很失望”
林蕊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失望。应该不算,因为她从来就没抱过多大的期望。
从一开始报名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就是她姐硬逼着。
后面的准备工作,也是她妈、她姐、苏木、老师还有周围同学压着她不得不去看书。
龚老师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并不失望,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主动要过这个比赛机会。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失望。
我对你在选拔完之后的表现非常失望。你的口语很流利,但是基本功不扎实。
同样是候选名单,邢磊是明知道我不看好他的情况下还在竭尽所能的努力着。
可是你呢你能告诉我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吗”
龚老师将单词听写本推到林蕊面前,示意学生自己翻开来看“这些单词你真的背不下来吗那么为什么重新听写的时候你又能都默对因为你没上心,你并不在意学习。”
林蕊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老师,当她是透明人,她的志向不在学习上。
她就指望着毕业后进河校上班,然后沿着林主席的康庄大道前进。
为什么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难道不变身学霸,她就不配有姓名吗
“你告诉同学,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流再多的汗水也不会成为天才。”龚老师点点头,“没错,我赞同你的观点。毕竟天才总是万里挑一的。”
林蕊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不过,作为老师,我想告诉你的是,除了天才以外,还有地才。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进步的地才。”龚老师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女,“虽然他们没有那么耀眼,可是他们也能施展自己的才能。”
早读课铃声打响了,林蕊回教室上早自习。
她的耳边回荡着英语老师的话“老师劝你、哄你甚至诱导你学习,都是因为希望你更好。但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学习始终是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你完成。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
她想清楚了,根生叔叔除了晚上去解放公园门口摆夜市,白天也可以去火车临时停靠点卖饭团。
哼挣钱,挣更多的钱。
林蕊回到座位上就拿出笔记本写她的经商致富大计。
今天就喊她爸去拖骨头回来,剁成碎块炒好了就放盐码上。等到根生叔叔家搬过来,他们连早饭生意也一并做。
盐酱骨头当小菜,她保准客人吃得停不下碗筷。
林蕊抽了下鼻子,愤愤地想,让你们看不起能挣钱的人。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排队不起。
周围同学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蕊。
于兰更是可怜巴巴地皱着一张脸,都要哭了“蕊蕊,对不起,你要难受的话,就哭出来。”
“呵多大点儿事,我才不在意呢。”林蕊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画铁板烧的工具。
铁板烧做起来也容易,能够用的食材相当丰富,这个挣钱的好门路也绝对不能错过。
对了,烤鱼,万州烤鱼她的爱,下饭神器真不赖。
烤鱼也要安排上。她最爱里头的酸萝卜。
苏木伸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少女突然间爆发了“拍什么拍,干嘛啊”
班上的同学集体惊悚,突然间意识到林蕊可是他们学校的大姐大。
少年摊开掌心,上面摆着颗大白兔牛奶糖“吃糖。”
“吃你的头啊”林蕊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五分钟后,她嘴里头含着糖,面无表情地大声朗读课文,用的是标准的中式英语音调。
呵,就这样的发音还要去参加演讲比赛。现在老师的品味果然独具一格。
难怪江州英语演讲比赛举办了好几届,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一直不配有姓名。
陈乐小心翼翼地跟苏木咬耳朵“林蕊怎么了”
她的英文发音不是这样的啊
林蕊面无表情地想,呵,你们喜欢这样的调调,难道我就不会吗
谁稀罕,爱谁谁去,省的她姐还成天压着她逼她背什么“i have a drea”。
知道是梦,那就自己老老实实睡在床上慢慢做。
谁巴巴儿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啊
早自习结束了,苏木跟着龚老师出教室,小声道“老师,蕊蕊没有不好好准备。她最近唱歌都全是英文歌呢。”
龚老师看了少年一眼“这话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林蕊丢下笔,冲出教室,一把拽住苏木“给我去买吃的,我饿了。”
“蕊蕊,我”
林蕊推着少年走“现在就去。”
不就是个英语演讲比赛的名额嘛,多大的事情,需要他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她才不看在眼里呢。
龚老师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夹着书走了。
林蕊绷紧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回过头看苏木还待在原地,她火冒三丈“你怎么还不动”
少年无辜又无奈“小店不让赊欠。”
林蕊愤愤地掏出五毛钱,又肉疼地收回头“不要了,她家面包又贵又难吃。简直就是打劫。”
少年担忧地看着她“那你肚子不饿吗”
吃早饭的时候,她就顾着各种翻白眼了。
“哎哟,你怎么那么笨啊。”林蕊胸腔里头憋着股气儿,简直要炸开,“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其实你想去参加比赛的对不对”
“不想”林蕊毫不犹豫地否认,“我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上辈她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的多了去,站在领奖台上的次数也不计其数,她才不是没享受过被人喝彩的灰姑娘,一心渴望能有个舞会精彩亮相呢。
她现在就想赶紧喊她爸去拖猪脊骨,她要挥舞砍骨刀,将所有的骨头都剁成碎块。
等到腌好了揭开坛子,再舀出来,一口口地咀嚼成渣渣,全都咽下肚子去。
可惜林蕊的美梦落空了。
她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家中只有郑大夫再跟小元元拿床被子玩躲猫猫。
“我爸呢”
桌上的酸菜猪肺汤都没办法勾起林蕊的胃口,她只觉得胸口憋着股郁气。
林母从被子后露出脸来,小元元被逗得“咯咯咯”直笑。
郑大夫现在当奶奶的心远胜过当妈,看都没看小女儿一眼,轻描淡写道“去上海开会了,人家点名叫他去,让他连夜走的。”
买的是卧铺,慢车就慢车,刚好在车上睡一觉。
“凭什么又指派我爸啊”林蕊的声音突然间提高了八度,吓得小元元一头扎进林母怀中。
小丫头害怕得眨着黑溜溜的眼睛,不明白姨姨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
“干什么了呢你,哪儿来的邪火。”林母皱眉,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轻轻拍着背,“我们元元不怕哦,我们元元胆子最大了。”
林蕊的委屈集聚到一起,鼻尖一酸,声音都哽咽了“反正你们都嫌弃我,全都埋汰我。”
她头一扭,连夜宵都不吃了,拿着脸盆去冲澡间洗漱。
林母听到声音不对劲才抬起头,奇怪地看苏木“她又怎么了瞧这破脾气。”
“英语演讲比赛,老师选了课代表过去。”苏木也难受。
明明说选拔完就上报名单的,既然没选蕊蕊,为什么又白白给人希望。
林母愣了一下,旋即咬牙切齿“该惯的她哟,好像别人求着她学一样。你看看她,晚上回来默写个单词,活像要了她的命。让她写个作业,真是恨不得全家人都在身边伺候。”
林蕊面无表情地端着脸盆回屋,冲澡间里头有人。
“反正你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她放下脸盆,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冲去王奶奶家。
林主席才不会这样呢。
她考试吃鸭蛋,她还是林主席的心肝大宝贝。
苏木见势不妙,赶紧放下筷子去追。
林蕊已经趴在王奶奶的床上抹起了眼泪“我要回家,你们赶紧放我回家。你们太坏了,专门骗我。我不要在这儿了,我就要回家。”
她上辈子活得可滋润了,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得了好多奖。电视、报纸、网站都采访过她,她才不稀罕一个破英语演讲比赛呢。
大家都夸她好,谁也没嫌弃过她。
到了这儿好了,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还委屈教室里头连个空调都没有。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学校居然连奶茶都买不到。
对了,等店面装修起来,店里头的饮料也要走一波。珍珠奶茶龟苓膏,桂花米酒小元宵,冷的热的,甜的淡的,品种都不能缺。
哎呀,想这些干嘛啊。
等她穿回去后开个大店,专门卖各种吃的。
不考研了,考什么鬼研,就是被考研害的,她才沦落到这连手机都没得玩的地方来。
没电脑没手机没iad,知道网瘾少女忍得有多辛苦吗
就晓得嫌弃她,全都看不到她的好
郑大夫跟王奶奶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小丫头估计是钻进被窝里头了,那声音含含糊糊的,怎么都听不清爽,光听她抽气了。
玲玲姐抱着女儿在旁边等着。
天冷了,公园关门的时间也提前了。她们今晚九点半就结束生意回家,结果上楼便听见房里的哭声。
蕊蕊虽然经常哭天抢地,但以前基本干打雷不下雨。
“好事儿。”周会计伸手擦外孙女儿嘴边沾着的牛奶糊糊,旁观者清,“知道难受,就代表她心里头还是在意的。”
只要在意了,还怕孩子不知道学习嘛。
跟头只有自己摔疼了,以后的路才知道怎么走。
屋中的少女还在纠结“都不喜欢我,全都嫌弃我,哼,我才不稀罕呢。”
苏木的手帕已经被她祸害得不成样子,拿来要造湿巾了。”
光打价格战恶性压价有什么用啊,得生产老百姓需要的东西才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
当年俄罗斯重工业那么发达,可中国倒爷为什么能在那儿发财啊。不就是因为民生物资极度匮乏,拖什么过去都被人抢购一空嘛。
“哎,苏联解体没有那里商机无限。”
苏木看她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挣钱,也是无奈了。
他蹲在床边看哭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好了,听说那儿冷得真能冻掉人的耳朵。咱们还是先把奶奶的饭店跟根生叔叔的烧烤摊子开起来。”
屋外的大人齐齐叹气,哎哟,苏木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候不争气呢。好端端的,又扯到卖吃的上去做什么。
王奶奶无奈地站起身,错过了少年的那句“你最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正文 少年命真苦
林蕊背了一晚上单词才打着呵欠上床睡觉。
稀罕, 她去参加个更厉害的比赛, 让他们好好瞧瞧。
优秀如她, 才看不上这种小儿科的演讲比赛呢。
轮得到他们嫌弃她是她嫌弃他们
礼拜六一大早, 龚老师就从教室叫走了邢磊。
厂里头为了体现对子弟教育的重视,特地派了辆小车送师生去参加比赛。
于兰幽幽地看着窗外, 叹了口气“小轿车坐起来真舒服。”
她还是上次回老家的时候,碰上开出租车的远房堂哥才坐了次小车。
真羡慕那些能天天坐小车的人。
“有点儿出息行吗”林蕊恨铁不成钢, “小汽车有什么好稀罕的, 以后满大街都是小汽车, 让你坐你都不稀罕。”
小轿车有什么好啊,她最嫌弃那股皮革味儿。
于兰不服气“我就不信你不羡慕。”
林蕊立刻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 炸起毛来“谁羡慕啊, 对, 我羡慕他今天不用上课了。”
老李夹着备课本走进教室,瞥了眼说话的姑娘。
俩丫头立刻低下脑袋, 赶紧去摸书本。
“蕊蕊, 你要监督我,我以后都不跟你讲小话了。”于兰严肃地看着她, “我不能打扰你学习。”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 感觉世界有点儿混乱。
等等, 她没学习啊。要学习的人不是于兰自己么。
最初老李好像打着她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顾不上补习物理的旗号, 让于兰好好学习然后辅导她。
可是她现在都不参加比赛了啊,那基于这件事存在的一切都不成立。
于兰有点儿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去补课了”
“你”林蕊硬生生将“没事儿补什么课”咽回肚子里头, “既然期中不及格,那你就继续补。”
罪过啊,她自己无心向学就算了。别难得于兰有想学习的心还被她给带散了,那她真要愧疚一辈子。
老李真有毒,明明都是套路,她却不得不往坑里跳。
于兰信心十足地拍着林蕊的肩膀,跟她保证“咱们期末考试肯定全都能及格。”
林蕊默默地挪动一下肩膀,少女,你自己奋斗就好,姐姐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的。
这是穿越人士最后的倔强。
吃午饭的时候,陈乐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林蕊。
少女被看得不耐烦,相当流氓的怼回头“别看了啊,再看我要以为你在暗恋我了。”
陈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我是说你晚上不许逃课。咱们说好的。”
“说你个大头鬼。”林蕊没好气地瞪眼,“我问你,转学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陈乐摇摇头,愁眉苦脸道“我问过了,不成。上学得跟着户口走,她是农业户口,父母都不是城里人。这个手续办不了。”
林蕊不耐烦道“不就是口粮问题么,她家又不需要国家分配计划口粮,哪儿来的这么麻烦。”
可惜情况就是这样复杂。
一张轻飘飘的户口页,就把人钉死在土地上动弹不了。
“让她好好学习考出来,这样咱们将来还有机会当同班同学。”
林蕊看着“何不食肉糜”的小班长,从心底深处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学,她要有机会继续上学啊
林蕊嫌弃地白了陈乐一眼“看看你哦,吃啥啥都香,干啥啥不行。既然你搞不定我朋友上学的事,那所谓的协议一笔勾销啊。”
陈乐急了“不行,咱们说好的我就负责打听。只要我打听过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履行承诺。”
“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口一问,然后就过来敷衍我。”
陈乐的脸涨得通红“你污蔑人,我明明找胡主任跟周主任都问过,的确不行。”
“非厂职工的孩子不能上学那你怎么不说胡主任在外头插队的表弟家的孩子也在我们学校读书呢”林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在敷衍你呢。”
真是没见过这么好打发的衙内,白瞎了他金光闪闪的背景。
陈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甘心道“我再去问问就是了。”
林蕊摆摆手“行,你什么时候问出个结果来,我什么时候来学校补课。”
“不行,起码你今晚得来。我晚上回家立刻问,你明天也得来上课。”
林蕊敷衍地挥挥手。
怎么转个学这样难啊。
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又不是多热门的重点学校。
林蕊叼着勺子思考,转学应该找谁教育部门,学校哪位老师的爱人在教育局工作来着。
哎,等等,她得好好想想能用上的关系网。
“林蕊,李老师找你呢。”数学课代表捧着周考卷子回来。
今天下午数学课的内容就是随堂测验。
林蕊的眼睛下意识往试卷上瞥,警觉的数学课代表立刻盖住试卷,义正辞严道“不能偷看,考试是为了检测自己学习的成效。”
“嘁,说的好像谁稀罕看一样。”林蕊赏给少年一个眼白让他自行体会,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办公室去。
李老师放下筷子,朝她点点头“吃过没有吃过的话,我带你去看演讲比赛。”
“不稀罕。”林蕊脱口而出,“我不稀罕什么演讲比赛。”
高规格的比赛她见多了,对这种过家家似的演讲比赛根本看不上眼。
李老师倒是没有发火,只点点头“我倒是没看过英语演讲,你陪老师走一趟。”
林蕊本能地想拒绝,要是帅哥邀请,她也就当去看风景了。
老李算了,她是颜控。
“下午的数学考试卷子,你可以晚上带回家做。”
林蕊下意识地想清清嗓子。
老李,为人师表,您这么明目张胆地滥用职权是不是不太好
哎哟,今儿天真不错,外头的太阳热烈得都不像十一月份。
林蕊挣扎了一下,最终没忍受着自由的诱惑,屈从于人性的堕落,抄着手跟班主任出学校大门。
他俩可没有小车接送的待遇,只能自己去校门口坐公交车,中途还要倒趟车,才赶到比赛地点。
车上人不多,老李选了靠后的位置坐下,示意学生坐自己旁边,和颜悦色道“你说卖早饭的话,应该卖什么”
“煮粥啊”林蕊忍不住激动。
妈呀老李,你可算是想开了。
学校这么得天独厚的生意沃土,你要是再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劈你的雷都在路上
“弄几个大保温桶,就是装开水的那种,裹上旧被子什么的保温。分白粥,八宝粥,跟咸粥。怕不抵饿的话,直接从外头批发馒头进来卖或者煮玉米。怕营养不够,直接加煮鸡蛋。”
什么油条豆浆就别想了,不是卖不好,是人忙不过来。
油条得现炸的才香。
至于磨豆浆,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现在又没有豆浆机。
当然,如果他们夫妻能够跟孙泽一样找到卖豆腐的人家,直接批发豆浆过来卖赚差价,这话当她没说。
李老师点点头,犹豫道“可是粮食有定量,我怕不够。”
“下乡买啊”林蕊认真道,“江州是鱼米之乡,您还怕买不到米现在刚收了新粮上来。您要是担心米不够,我外婆家村上有种粮大户卖米。”
现在坐公交车也便宜,就李老师家的消耗量,一个礼拜两袋米绝对搞得定战斗。
李老师认真地拿出本子记下来,又追问林蕊“还有呢,中午光卖饭团跟汤以外,我还要加点儿什么不”
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林蕊简直眉飞色舞,愣是从老李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上看出了秀逸俊朗。
“卖菜啊我邻居家奶奶做了一手好吃食,像是卤干子、卤鸡爪、泡椒凤爪,味道都好的很。平常她都寄卖在卤菜店的。”林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您上次看到我在夜市,我真是给她老人家帮忙来着。”
李老师对她的狡辩未置一词,只边点头,边记在本子上“既然正餐都有了,那要不要卖夜宵我看你们好像挺容易饿的。”
这下子,老李在林蕊眼中已经完成了整容手术,完全可以归类为帅哥的范畴。
“寿司,这个我邻居家姐姐家有的卖,可以批发。还有赤豆元宵米酒汤圆,要是能搞到牛奶的话卖奶茶也非常合适。”
老李点点头,收回本子“那老师就麻烦你联系了。暂时先要卤干子、卤鸡爪、泡椒凤爪、姜丝凤爪还有寿司。”
林蕊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李真够意思,她刚才好像落下了姜丝凤爪。
“老师,你家小菜不用买,师母的酸白菜下饭没话说。要是有人不爱酸的,油盐萝卜干就好。”
车子停下,林蕊兴冲冲地往大楼里头奔。
李老师在后面看着学生快要飞上天的得意劲儿,暗自感慨现在的学生果然越来越不好带。
还得老师分开来脸跟白脸。
成功开拓了校园消费市场的林蕊神清气爽,就连看到英语老师跟备赛的课代表同学也能笑得春风满面。
呵呵,二八分账,一天起码十几二十块的进账。
这就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
哎哟,大学市场必须得开拓,下一步得说服她姐。
“邢磊,怎么样啊你说的可好”林蕊跳过去,拍拍英语课代表的肩膀。
肩膀绷得死紧的少年差点儿整个人跟弹簧一样跳起来。
待看清是林蕊后,他才结结巴巴道“没,我还没开始说。”
不仅他没说,大清早就赶来的参赛学生谁都没上台。
一上午的时间,净是领导讲话跟文艺表演了。
每位领导都号称“我就简单地说两句”,结果集体都想申请“两句”长度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天知道他们怎么那么爱说废话,严重怀疑他们平常说话没人爱听。
所以才利用职权逼的底下人不得不看他喷唾沫。
林蕊想到了那个相当有意思的笑话来,我们好好开个会来认真研究下文山会海的问题。
龚老师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将干面包吃出了法国大餐的优雅范儿“上午本来就是给大家彩排并且准备构思演讲稿的时间。”
林蕊默默地看了眼邢磊,少年,你很不老实哦。
“什么演讲主题”
邢磊有气无力地作答“人类的未来生活。”
林蕊同情地看着手抖得不像话的英语课代表“你多吃点儿,省的到时候没力气。早说啊,早说我给你问陈乐要个鸡腿补充能量了。”
邢磊气若游丝“谢谢,不必了,我哪里吃得下。”
林蕊瞥了眼那干巴巴的面包,觉得学校小卖部终于碰上对手了,竟然还有更难吃的面包。
李老师安慰邢磊“没事,该吃的还是要吃。你们想想古代考科举,那可是要关在里头好几天呢。”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邢磊立刻抖得连面包都拿不起来了。
龚老师不得不开口劝慰过度紧张的学生“你看大家都跟你一样。”
她话还没说两句,那头终于有人招呼了“过来,赶紧过来抽签。”
可怜的英语课代表邢磊同学手一抖,好不容易拿起来了干面包又掉在了地上。
林蕊心里头暗叫一声,罪过呀。
虽然说这干面包看起来很不怎么样,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干面包烤一烤加点儿蜂蜜的话,滋味还是很棒的。
没有烤箱算什么难题,用台灯啊直接将台灯反扭过来,就是个天然的烧烤架,加热面包毫无难度。
这下子什么都没了。英语课代表也吃不下,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活像是得了帕金森。
林蕊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放松,深呼吸,没事的。来,咱们数呼吸,一二,吸气,一二,呼气。”
英语课代表用力的吸着气,根本配合不了林蕊的节奏。
“袋子,老师你拿面包袋子过来。”
装面包的纸袋子还散发着谷物的清香,林蕊拿纸袋套在自己的口鼻上,示意邢磊看着“像我这样,用纸袋子呼吸,来,呼吸10次就好。”
比赛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催促,邢磊勉强靠着纸袋子呼吸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被喊去抽签。
“没事的,把我们所有在台下看着的人都统统当成萝卜白菜,保准没关系。”
邢磊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默默地抬脚,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我没关系。”
然后林蕊无语地看着他一路同手同脚地去隔壁房间抽取演讲号码牌。
可怜的孩子,瞧瞧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林蕊摇着头,转过脑袋,对上老师一言难尽的眼神。
咳咳,这两颗萝卜大白菜是长了耳朵听得到说话的。
林蕊尴尬地笑,默默地抬脚,去旁边位置坐下。
她目光落在没吃完的干面包上,相当惋惜。
要是她姐在宿舍卖现烤面包,生意一定很不错。
当然,她要敢跟她姐说,她姐肯定会揍死她。
教室前头发出一阵喧哗声,伴随着英语老师焦急的安抚“放松,邢磊,你放松点儿。”
可怜的男孩子被英语老师跟班主任一起架着,才勉强回到座位坐下。
十一月的江州,即使是月初,也跟炎热这个词无缘。
江州可没有集体供暖这一说,现在的空调是标准的奢侈品,这间房中的最高气温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度。
然而虚弱的英语课代表邢磊同学却满头大汗,活像被架在蒸笼上烤似的。
他手里头紧紧攥着个纸团,上面是阿拉伯数字“1”。
要不是唯一过来看他比赛的小伙伴是个女孩子,邢磊真想抱着自己的同学啕嚎大哭。
为什么他是第一个呢为什么非得他第一个出场
林蕊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你傻不傻,这个顺序好啊,早死早超生。”
邢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林蕊干咳两声“兆头好,说明你起码能得一等奖。”
英语演讲比赛设置特等奖一名,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五名,然后剩下的全是优秀奖。
“放松一下,咱们现在慢慢地念出你演讲稿的第一句, ife iure。”
邢磊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干巴巴地挤出个“ife”,然后嗓子就跟被人捏住了一样,声音死活出不来。
他挣扎着挥舞着手,想要再找那个面包纸袋。
呜呜,他不仅想把口鼻套在纸袋中,他还想将整个脑袋都钻进去。
“朗读,咱们读出来就行。”林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安慰。
李老师过去要面包纸袋,可惜大会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所有吃剩下来的垃圾都收走了。
他赶紧追出去找人要个纸袋。
这件事成了压垮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张张嘴巴,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活像被大浪抛上岸的鱼。
无论如何蹦跶,都没办法重新回归舒服的水中。
李老师追着工作人员跑了半栋楼,好不容易才要回一个面包纸袋。
可惜纸袋解决了邢磊的呼吸问题,却没办法让他正常说话。
少年努力地张开嘴,想喊出声音,结果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嘶哑又怪异。
众人都吓坏了,赶紧去喊保健医生。
专业人士到底见多识广,她看了眼嘴巴张得大大的邢磊,轻描淡写“哦,没什么,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失语。放松下来就好。”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放松不下来。
医生冷静的很“让他脱离紧张环境。”
众人傻眼了,他还没上台比赛啊,这要怎么脱离环境
正文 挥舞的纱巾
工作人员过来催促“上场, 1号钢铁厂的同学准备好了没, 立刻上台。”
林蕊的手一紧, 惊恐地发现邢磊死死攥着她的手, 眼睛跟金鱼似的鼓出来,一错不错地瞪着她。
哎哟, 妈呀,男女授受不亲, 你别老抓着我的手不放啊。
这大庭广众的, 影响多不好。
松手啊, 少年,虽然姐理解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但这不代表姐不会揍你
工作人员再一次催促“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的同学做好准备, 赶紧上台。三分钟演讲。”
他喊了一圈只听到“等等”的回应, 委实不耐烦。
待眼睛扫到身穿钢铁厂中学校服,嘴里大声念着“ife”的林蕊时, 立刻拽着人往外头走“上台再ife去, 在下面喊死了都没人听得到。”
“不是,那个老师你误会了, 我其实”
工作人员直接打断林蕊的话“没其实, 都给你们准备一上午了, 还想怎么样”
“我老师, 那个你”林蕊垂死挣扎,扭头喊老李跟英语老师,“老师, 我”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拽着走过长廊,推到舞台上。
故意的,她肯定老李是故意的。
他绝对听到她的求助了,他就是装聋作哑而已。
他不想学校被剃光头。
林蕊哭丧着脸,跟踩棉花团一样走在厚毯子上,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去。
她是应该现在舞台中央等主持人给她麦克风,还是应该走到旁边的讲台上,对着话筒直接开始演讲
其实就算找对了位置,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人类未来的生活,这个主题实在太大了。
邢磊这个缺德冒烟的,上台前起码先给她演讲稿好让她打小抄啊。
不脱稿演讲也比她站在台上干瞪眼强。
林蕊的脸都快笑僵了。
三分钟演讲,正常朗读语速差不多每分钟一百五十个单词,演讲的速度应该慢点儿,算一分钟一百个。
呵呵,三百个单词的小作文,她上哪儿现编去啊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开头,完了以后该说什么
未来生活,未来,对了,那首诗相信未来
她姐最喜欢的诗除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之外,就是这首相信未来了。
林蕊没时间去完成翻译的雅,能够通达就不错了。
那首诗怎么念来着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好了,剩下的部分她记不清,更加没能耐翻译下去。
有位诗人在最艰难的时刻,用饱满的热情写下一首伟大的诗歌beieve iure。
为了尽可能用最简短的演讲拖完漫长的三分钟,林蕊豁出去像表演情景剧一样肢体表演起诗歌内容。
等到诗歌翻译完,她又无耻地翻译起那首歌。再过二十年,我们相逢在未来,会将发现自己、祖国与世界都会更加美好。
她生拉硬扯了四五句话之后,感觉实在无话可说,又硬生生地将那首我的未来不是梦给拖过来用。
“我相信我的未来不是梦,因为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从不憧憬未来,因为未来近在眼前。”
讲完了之后,林蕊扫了眼时钟,两分四十九秒。她又冲台下一鞠躬,谢谢大家。
可以了,再扯她真的不知道说啥了。
要不是她手上没有相信未来的全稿,她真想直接把这首诗翻译完读出来拉倒。
谁知道紧接着的即兴问答时间,坐在第一排的评委竟然提到了这首诗,问她能够背下来。
林蕊的心在滴血,老师,我劝你善良。
初中生的背诵任务有多繁重,您心里真的一点儿数都没有吗
还把中文现代诗翻译成英文背下来。
我的古文捕蛇者说到现在还没背,礼拜一早上我还不知道怎么应对语文老师呢
林蕊咧开嘴巴,给了个标准的二度微笑,眼睛下意识地往台下瞟,脑袋飞快地转动,想着要怎样应对这尴尬的艰难时刻。
要不要她在台上跳段现代舞,唱首英文歌,给他们才艺表演一番
实在不行,她还会打拳翻跟斗。
老师,不好好考虑一下背书者常有,而跟斗不常有啊。
林蕊眼睛睁得大大,百般不情愿将开头几句诗又重新念了一遍“hen siders sed don y i base rciessyhen rg oke of ashes nted sadness of oor”
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下面游走,定格在一块不断摇晃的纱巾上。
老李人站着凳子,正在奋力地摇摆着纱巾。那是龚老师先前扎在脖子上的纱巾。
林蕊有种瞬间穿越到林主席朋友圈的错觉。
在林主席的朋友圈中,那些跟林主席差不多年纪或者更年长有些的女性,最爱在各大景点前挥舞颜色饱和度极高的纱巾。
中国阿姨挥舞纱巾拍照,简直是旅游景点的另一道风景。
林蕊本能地想笑,待到目光落在老李举起的纸时,她的笑容凝滞了。
他的手上举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用黑色水彩笔写着相信未来的第二节诗“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龚老师正跪坐在地上,拿联排椅子的椅面当桌子抄写诗句。
情急之下,龚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翻译诗歌,又担心林蕊的词汇量太小,会不认识她选用的单词。她只能将原版诗歌交给学生自己处理。
旁边的邢磊手里拿着本不知道是不是诗集的书。
林蕊翻译完一段后,邢磊就帮着龚老师将抄好的下一节诗句递给班主任。
少女看着黑色水彩笔写下的字迹又换了一张,一股气流堵在鼻间。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为人师表,老李跟龚老师竟然堂而皇之地拉着好学生给她作弊。
林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翻译完整首诗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翻译的对还是不对。
她只能依据本能,用最直接的话念完整首诗。
她尽力了,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们真的都已经尽力了。
好在翻译完整首诗之后,评委没有再为难她。
主持人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台了。
林蕊深一脚浅一脚的,跟走在云层中一样,迷迷糊糊又下了台。
当她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龚老师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林蕊看着龚老师被水彩笔染黑的手指头,心中哎呀呀了一声,旋即又想,反正是校服,管他呢。
她是第一个讲完的,等到第四位同学上台前,主持人宣布了她的比赛成绩。
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林蕊的成绩是972分。
她不知道这个分数算高还是低,因为没有参照对象。
有的比赛,评委每个人分数都打得高高的,基本上都接近满分。
有的比赛,上九十分就是王者级别,老师下手相当残酷。
龚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不错,挺好的。”
话虽如此说,老师的心也是虚的,只有等再出几位同学的成绩才有可比性。
下了台,林蕊才发现时间过的非常快。
三分钟演讲,五分钟即兴问答,中间两分钟的衔接。基本上十分钟内搞定一位选手。
她本以为这场比赛要拖到七八点钟,再颁个奖,听领导废个话,差不多可以直接回家,跳过晚上的补课了。
结果一点半钟开始的演讲比赛,下午五点钟不到就全部讲完了。
说是全市初中生英语演讲比赛,其实只集聚在主城区规模比较大的中学。
林蕊数了数,全部参赛人员只有二十三人。
虽然这是经过学校内部筛选后的结果,以她三十年后的眼光看,也相当不可思议。
龚老师看着她掰手指头,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开了口“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质量也会越来越高。”
林蕊“噢”了一声,外面一阵嘈杂的响动。
穿着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校服的学生们涌进大礼堂,陈乐情绪激动地奔向邢磊“怎么样你比的怎么样”
邢磊的嗓子经过休息,已经能说话了,就是声音有点儿小。
他说了两遍,陈乐才听清,下意识地惊讶出声“你没比林蕊替你比的”
旁边的学生发出一阵哗然,老李立刻咳嗽了一声,大家赶紧嘴上贴胶布,全都噤声。
苏木捧着保温桶,往林蕊怀里递“吃饭,你中午都没怎么吃。”
林蕊拧开饭盒盖子,惊讶地发现里头居然还有卤鸡爪跟卤干子。
早上她爸炒了蒜泥茼蒿、咸蛋黄焗南瓜、还烧了萝卜炖牛杂跟上汤菠菜。
她肯定里面没有卤鸡爪跟卤干子。
苏木有点儿扭捏“我练习册丢家里了,担心晚上补课要用,就回了趟家。”
卤鸡爪是供应给刘师傅店里头卖的。
因为孙泽在解放公园打出的名气,现在点中泡椒凤爪跟姜丝凤爪的销量也跟着上升不少。
她就说,深沉的爱都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她的泡椒凤爪跟姜丝凤爪,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至于卤干子,那是郑大夫自己卤了给孩子配粥下面条吃的。
林蕊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少年,得意洋洋地舀了勺饭塞进嘴里头。
邢磊迟钝的嗅觉被唤醒了,叫饭菜散发出来的香气一勾引,顿时饥肠辘辘。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蕊,小心翼翼开问“能给我吃口不”
少女毫无同学爱可言,相当残忍地拒绝“滚,这是我跟苏木两个人的饭。”
好大的脸哦,也不想想他到底坑她坑得有多惨。
可惜苏木这个二愣子脑子缺根筋,竟然摆摆手道“你吃,都是你的。玲玲姐给我做了寿司,还蒸了蛋奶。”
林蕊立刻捧着保温桶走远了,大声招呼还在跟英语老师打听情况的于兰“快点过来吃鸡爪。”
呸他的良心肯定是被狗给啃了。
苏木茫然,蕊蕊是在生气自己没给她带寿司跟牛奶蒸蛋吗
可是这么一大保温桶饭,她应该够吃了啊。
陈乐拍拍朋友的肩膀“别管她们,女生是最难讲话的。哎,身上有钱吗咱们给邢磊买点儿吃的。”
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快点儿,准备上台领奖。”
他看着正在啃鸡爪的林蕊,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舌头。
资产阶级自由化,看看都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儿了,竟然公然在休息室里头吃饭。
林蕊放下筷子,还挺委屈。
瞧瞧这组委会办的事,光顾着领导,完全不重视同学。起码休息室里头要准备些瓜子、点心、糖果之类的茶歇啊。
一群同学立刻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什么奖啊是不是来了都有奖”
邢磊嘴里头含着从同桌手上搜刮来的江米糖,赶紧咽下去“有奖,起码是二等奖。”
最后三个人的成绩之前没公布,林蕊的排名暂列第一。
众人发出哗然,于兰激动地抱着林蕊又蹦又跳“蕊蕊,我知道你肯定行的,你一定行。”
不枉费她硬撑着去学校补课,为同桌创造稳定的大后方。
“钢铁厂学校的。”工作人员扫了眼衣服上印着的学校名称,“那你应该是一等奖。”
江州外国语学校的学生拿了全场最高分,989,妥妥秒杀林蕊。
于兰不服气地跟自己的同桌咬耳朵“我就不信他有多好,肯定是主办方要给江外留面子。”
哼,这种套路她再了解不过了。
林蕊汗颜,她实在愧对同桌的期待。
其实最后上场的三个人讲的都不错。外国语学校的那个男生发声堪比播音员,简直能去当声优,迷倒一群声控。
咳咳,因为他声音太好听了,他说了啥,她都没听清。
苏木不服气“有那么好吗肯定没你好。”
哼,他又不是没见到,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林蕊犯愁地看着少年,他这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资料来源于百科相信未来是食指作于1968年的一首朦胧诗。该诗以其深刻的思想、优美的意境、朗朗上口的诗风让人们懂得了在逆境中,怎样好好地生活,怎样自我鼓励,怎样矢志不渝地恪守自己对明天的承诺。该诗曾以手抄本的形式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并迅速传颂于一代青年人的口中,食指因此也拥有了“知青诗魂”的称号。
当蜘蛛网1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2,
当灰烬的余烟3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4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5化为深秋的露水6,
当我的鲜花7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8,
在凄凉的大地9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10,
我要用手掌 那托起太阳的大海11,
摇曳着曙光12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13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14,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15,
那无数次地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蜘蛛网黑暗的势力。在生活中,“蜘蛛网”出现在人的活动长久消失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落满灰尘,给人以黑暗或者灰暗的色调,且毫无生机,死气沉沉;而“网”这一意象中心语带给人的切身感受是全身性的“束缚”,所以诗句中用了一个词叫“查封”,显然是对“束缚”这一意象信息的象征性提升。所以“蜘蛛网”这一意象蕴含着“灰色调”、“毫无生机”、“给人以束缚”这样三个符合语境的信息。
2我的炉台产生希望的地方。之所以把“我的炉台”作为一个意象,是因为“我的”二字的加入更符合对“意象”的定义融入了“诗人主观情感”的客观物象。相信未来写于北方,食指也是北方人,在东三省,公历十月一日就要下雪,取暖是北方人非常日常的生活方式之一。在没有暖气供应的时候,炉子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取暖的工具,带给人的是一种日常的普世的温暖。故“我的炉台”可以理解为带给“我”内心以温暖的一切生活,进而转化性的理解为“我”内心对生活的热情、希望甚至理想。而这一切,都被现实中“灰暗的”、“毫无生机”且到处“给人以束缚”的外在社会给无情地“查封”了。
3灰烬的余烟残余的希望。“灰烬”和“灰烬的余烟”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灰烬”是静态的,黑沉沉的死寂;“灰烬的余烟”中心语在“余烟”,它是动态的,从“灰烬”之中袅袅升起,带给人以些微的动感和可能燃烧的希望,所以“灰烬的余烟”显示着死寂之中的希望。虽然生活有如“灰烬”般的死寂,但依然有“余烟”般的“叹息”显示着生命尚存的气息和希望。
4美丽的雪花指纯洁与质朴。“雪花”在诗人内心首先是“美丽的”,构成心灵上的亮色和愉悦;其次,“雪花”的洁白和“蜘蛛网”的灰色调以及“灰烬”的黑色调构成色彩上的强烈对比,带给人以愉悦和乐观的情绪,给人以希望。再次,雪花可以覆盖肮脏的大地,让整个世界焕然一新,给人一个崭新的未来。
5紫葡萄成熟的果实。“葡萄”是夏季里甜蜜的收获,最成熟的葡萄是紫色的,所以可以说“紫葡萄”是人生命力旺盛时最甜蜜的收获。同时,紫色也是一种高贵的生命的颜色,这种高贵源自于苦难中不屈不挠的顽强的生命力。诗人写相信未来时二十岁,时值生命力旺盛而有才华的季节,相信未来这首诗本身就是诗人在这个人生季节里最美的收获,同时诗人也在人生的困境和磨难中生存着,所以这里两种关于紫色的分析都与诗人的写作语境相吻合。
6深秋的露水失望的情感。秋主肃杀之气,“深秋”更是万物衰败的季节,“露水”虽然清纯,但对生命的滋养实在有限,在这个肃杀的季节,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抹杀它的存在,极易消逝。所以“深秋的露水”象征极易消逝的事物甚至人脆弱的存在以与“紫葡萄”的内涵相照应。
7我的鲜花美好的情感。“鲜花”在“情怀”的暗示下自然的指向了成功、荣誉以及获得它们的机会或者平台,“我的鲜花”指原本属于“我”的或者我原本应该有的机会、荣誉、成功等现实中都成了“别人”的了。
8凝霜的枯藤遭受不幸,但有任性的不屈精神。“枯藤”顾名思义指枯干的绝无生命力的藤,“凝霜”虽已无法滋养枯藤的生命,但诗人选择“凝霜”的“枯藤”来书写很好的表明了他内心的“固执”固执于生命的希望,哪怕非常的微茫。
9凄凉的大地黑暗的现实。“大地”是永远的母体,是永远的诞生和死亡之所。尽管在现实中“凄凉”,但反动的必将速朽死亡,正义的必将重见光明,大地的生命力是无法抹杀的。
10天边的排浪象征着时代的暗流。 以作者所处的时代1968年,可理解为时代的潮流曙光象征希望。排浪,定语是“涌向天边的”,这是一种无限的气势和力量。
11大海定语是“托住太阳的”,这是一种雄浑博大的气度和胸怀。
12曙shu光即清晨阳光。阳光是万物生长的生命之源,而“清晨”的阳光又暗示了黑暗的过去和黎明的到来。诗人“摇曳”着这清晨的阳光,有着对美好生命力的确信,有着对黑暗时光必将消亡的确信。
13人们的眼睛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这是“未来”的人们的眼睛,“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即诗人相信未来的人们具有一种拨开历史迷雾的理性。
14腐烂的皮肉指“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在与后面的“脊骨”相对照之后可以知道,这些惆怅、苦痛是表面的创伤、暂时的困难。又指我们保守的思想。
15我们的脊ji骨执着的追求和坚守的精神。指“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脊骨”支撑着人的躯体,一般用来象征一个民族的脊梁。在这里内化为一个群体“我们”的精神支柱,而这些精神上的“探索”无疑也是对一个处在困境中民族出路的探索。诗人相信“未来”的人们会用历史的理性对他们受到的伤害、有益的探索“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正文 峰回又路转
苏木坚决地否认自己是戴有色眼镜看人。
他委屈地用眼神向林蕊控诉“本来就是你最好。”
林蕊的尾巴要翘上天了。哈哈, 她就知道自己魅力无限。
钢铁厂中学的校长也来了, 在最后三人成绩出来之前, 老李就去给校长挂电话。
这回学校真要正儿八经地放一次卫星了。
上台领奖之前, 照例是领导讲话。
苏木急得口腔中都要起燎泡,有什么好讲的。
时间就是生命, 浪费学生的时间等于扼杀祖国的未来。
林蕊目瞪口呆,哎哟, 不得了。这小子到底跟谁学的, 说话这一套一套的。
苏木奇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吗”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 果然润物细无声。看看,她不就将孩子给培养出来了嘛。
可惜领导大概忙了一天, 也想赶紧回家跟家人吃晚饭, 居然都没发挥, 句结束,然后就通知学生领奖。
匆匆赶到的校长骄傲地挺起胸膛, 跟英语老师一道上去陪同学生领奖, 还跟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握了手,“咔擦”拍了张照片。
校长红光满面, 下台的时候连声表示要好好奖励林蕊。
所有为学校、为钢铁厂争光的子弟, 都应该得到褒奖。
林蕊双眼放光“校长, 我能自己要奖赏吗”
旁边的老李跟龚老师都轻声咳嗽, 委婉地表示“你的基础还比较薄弱,需要尽快将基础打牢。”
哎哟,现在的老师也这么天真吗
如此重要的机会, 她怎么可能浪费在申请不补课上。想要逃课,那方法五花八门,数不胜数,随便想个招就行。
她要的是校长点头让芬妮转学到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
“校长,你就答应我。我保证她是个特别认真的学生,学习非常努力。”林蕊渴求地盯着校长的眼睛,希冀从对方口中获得肯定的回复。
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一把手点了头,那可操作的空间可大了。
校长迟疑了一下,没有把话说死“让她家大人先把她的材料证明拿到学校来看看。我们是钢铁厂办学,我说了不算的。”
林蕊立刻追着校长不放“您不是砸大会上说了嘛,学生有难题,第一个找校长。我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这个。”
校长还是笑,只强调让林蕊喊芬妮家大人说话。
旁边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响。
厂里头分管教育的黄副厂长来了,校长顺水推舟,将难题丢给了领导“刚好,来,你向黄厂长反应困难。”
黄副厂长热情地跟龚老师还有李老师握手,感谢他们培养出优秀的学生。
他侧过头来看林蕊,满脸都是笑“都说将门虎子,果不其然,到底是我们厂林大工程师家的孩子。将来给你姐姐一样,也是要放卫星的。”
林蕊皱着一张脸,直接装熟“黄叔叔,我现在特别愁我好朋友上学的问题。也是她鼓励我好好学习,不要浪费难得的学习机会。咱们钢铁厂一直说造福社会,那是不是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呢”
黄副厂长就是笑,嘴上敷衍着“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的,要厂里头开会才能做决定。”
林蕊笑眯眯的,打蛇随棍上“那也得黄叔叔提交会议议题,才能表决啊。”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所谓的上会只是走流程而已。大会决定小问题,小会才说大问题。
旁边电视台的记者过来摄像采访。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林蕊直接叫嚷起来,黄副厂长终于退让了一步“把她的材料整理好盖上公章,然后交到我办公室来。我们上会也得有东西给领导看。”
林蕊大喜过望,立刻对着记者的话筒滔滔不绝夸奖感谢学校老师的辅导,领导的关心以及钢铁厂对子弟教育持之以恒的重视。
“为了准备比赛,我不得不缺席了一些课程。老师跟同学都主动帮我补课,还帮我记课堂笔记。”
林蕊拿着于兰的课堂笔记本示意给记者看。
镁光灯亮起来的时候,于兰激动得都快哭了。
妈呀,她要回家告诉她妈,她上电视了
“厂里的领导叔叔也特地抽空过来看我们准备演讲,还帮我们走比赛流程。”
“咔擦”一张,林蕊又跟黄副厂长合了影。
陈乐在边上直打哆嗦,脑袋倒还清明“怎么他们都过来采访林蕊啊,特等奖明明是江外的。”
苏木不假思索“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哪有蕊蕊上相。我是记者我也拍蕊蕊。”
陈乐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朋友,决定点醒显然眼睛被眼屎糊了的少年“那是江外的杨晓丹,他还不上相啊”
前年大众电影上报道杨晓丹跟傅艺伟结婚的时候,他表哥家的小保姆哭得一塌糊涂。
苏木什么眼神啊,江外的学生明明跟端盘子的姑娘中的杨晓丹长得一模一样。
被指责的少年直接梗着脖子“那我们蕊蕊还是钢铁厂的小鹿纯子呢”
然后他就郁闷地看到小鹿纯子跟杨晓丹被记者们推到一起拍照。另一位也拿了一等奖的省实验初中的学生像是被集体忽视了一样。
大家全都在议论少男少女的明星脸。
镁光灯闪啊闪,照亮了蕊蕊的脸,她笑得那样开心。
苏木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着,今晚要不要把数学卷子给蕊蕊。
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将来要怎么办
少年捏紧了书包带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过来拿奖状跟获奖证书。”工作人员出来催促得奖的学生。
先前他们忙着统计核对得分,根本顾不上填写奖状跟证书。
大家从领导手上拿过的证书其实都是空壳子的红本本。
于兰兴奋地推着林蕊往前走“快去快去,赶紧拿个大奖状回来裱起来挂在墙上。”
她刚才都跟组织比赛的老师打听过了,有保送的。
蕊蕊得的是一等奖,特等奖跟一等奖得主只要通过了预考的中专线,就能被保送进中师的英语专业,出来就是国家干部身份。
于兰抱着她又蹦又跳,简直恨不得要在她脸上唧一口。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中专预考线绝对小意思。咱们肯定能过的。”
现在中专属于香饽饽,不仅只有应届生才允许考,而且在中考之前要经过一次筛选。过了预考线的人才允许报考中专,并且中考考场也要跟普通考生分开。
林蕊看着胸有成竹的少女,将那句“姑娘,你哪儿来的自信”给咽下肚去。
预考可是能够将三分之二的备考生们直接给淘汰掉的,不然国家哪儿来的那么多岗位包分配。
于兰兴冲冲地拽着林蕊冲到小会议室里头,大家都排着队准备拿自己的证书。
排在前头的特等奖得主礼貌地朝林蕊微微欠身,示意她先请。
于兰立刻面红耳赤,原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都低了下去,扭扭捏捏地躲到了林蕊的身后。
哎,刚才她的大嗓门肯定被人家听到了。
林蕊上前拿自己的奖状跟获奖证书。
于兰憋不住想跟她说自己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这位特等奖得主要保送直升外校高中部。
可惜将来他没机会跟蕊蕊当同学了。
于兰的眼睛瞥到证书上的名字时,失声惊呼“你们写错了,是林蕊,她是林蕊。”
负责分发奖状证书的老师愣了一下,拿出报名表核对,疑惑道“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是叫邢磊没错啊。这儿还有签名呢。”
话一说完,他自己意识到不对劲。再数数男女生的人数,哎,怎么男生少了一个,女生多了一位
旁边的学生发出哗然,有人小声议论道“钢铁厂换人了。”
发奖状的老师赶紧暂停手上的工作,跑出去跟领导汇报。
竟然会发生这种情况,早上都核对过参赛人员身份了,竟然有人在眼皮底下偷龙换凤。
学校老师、领导听到动静也进来了。
老李安慰林蕊“没事的,演讲主题一早就公布了,这又没有泄题。”
龚老师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声道“你的成绩是十位评委打分评出来的。”
黄副厂长朝校长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出去打听情况,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木愤愤不平“你自己参加的比赛,凭什么他们要说三道四”
邢磊在边上懊悔不已“我就该直接让你来参加比赛的。”
他准备比赛许久,对这个比赛的情况比较了解。因为关系着中师保送,所以在不少学校竞争其实相当激烈。
他们钢铁厂天然工人同志老大哥,高级技工拿的钱比厂长还高,对于当老师没那么上心。加上这几年学校都是陪跑的身份,所以大家对此事的热情基本只集中在集体荣誉上,而没有往个人利益方向靠。
老师现在工资再低,那也是吃国家粮正式在编的国家干部,外面抢破头的人多的是。
“大家先回去。”林蕊难得良心发现,“晚上还有语文跟数学课呢。”
她不愿意补课,总不好意思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李老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转头吩咐陈乐“你把大家带回去,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老师现在得在这儿等着,晚上可能赶不过去。你跟祁老师说一声,看他今晚方不方便过来上课。要是不行的话,就带大家上自习。”
说着,他又伸手招呼自己的数学课代表过来,“你跟陈乐一起坐讲台上,帮忙给大家解疑。”
大家面面相觑,又被李老师催促了一回,这才不甘愿地动身。
陈乐跟于兰都不肯走,非要陪着林蕊。
等待的时间越长,他们心里头越没底,总觉得会有变故发生。
反倒是林蕊安慰他们“没事,我本来就对当老师没兴趣。”
她自己上学都头大如斗,天天丧心病狂缺额冒烟地巴望学校出事,可以停课不上学。
要是以后天天在学校上班,还不如直接给她根绳子,她想死一死。
李老师跟龚老师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夸这孩子心态好还是无奈孩子到底是孩子,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林蕊百无聊赖地哼起了歌,目光落在会议室的电视机上,顿时眼前一亮。
看电视啊,干坐着也是干坐着,还不如好好看两集电视剧呢。
哎哟,她都好久没看阿信了。多么精彩的大女主剧,正儿八经的奋斗人生。
她立刻跑到电视机前,溜溜达达地找插头位置。
先前跟她一起拍过照的特等奖同学从会议室外头进来“你要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林蕊抬头看特地安在上头的插头“你帮我插上电源,快要放阿信了。”
男生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拒接她的要求。
“那个,那首诗你是现场翻译的。”
林蕊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
“beieve iure,我在后面听到了。你演讲时说的第一节跟你后来背诵的内容不完全一样,有两个单词换掉了。”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学霸,知道你特等奖分数碾压我,可是不用这样吓唬人。
她就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能够区分出两段话中的单词差别。
这个可怕的世界,简直就是不让人活的节奏。
林蕊嘿嘿干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反应真敏捷,你是怎么学英语的啊听广播还是跟着磁带练习的江州大学那边有英语角,之前我倒是没见过你。”
林蕊心道,她疯了才会往江州大学跑。
她姐每个周末回家她都感觉像坐牢,她要是自己送上门,那就是大写的自投罗网。
“蕊蕊,写作业了。”苏木手里头捧着糖炒栗子,面无表情地招呼自己的小伙伴。
林蕊闻到甜香味,立刻欢快地奔过去“哪儿来的栗子”
嚯,颗颗都油亮饱满,裂开了嘴巴笑。
苏木看她捡起栗子剥了壳,将果肉塞进嘴里头大口咀嚼,满足地眯起眼睛。
少年轻轻抿了下嘴巴“外头买的。”
先前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外面有人支着大铁锅卖糖炒栗子。
林蕊立刻敏锐地捕捉到问题关键“你哪儿来的钱”
不得了咯,小小年纪,都学会藏私房钱了哪个混账东西教他的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奶奶给的,让我给你买好吃的。”
林蕊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得下巴上天“奶奶最喜欢的是我。哎哟,你很坏啊,苏木同学。邢磊问你借钱买吃的时,你怎么不借给他啊。”
可怜邢磊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还在角落里头两眼幽幽泛着绿光。
苏木强调了一遍“给你买吃的。一顿又饿不死他。”
邢磊忍不住甜香味的诱惑,吭哧吭哧地摸过来想要吃的。
结果恰好听到了这句残酷无情残忍无义的话。
英语课代表同学呆愣当场,顿时满腔悲愤。
还是不是兄弟啊当初到底是谁手把手地教他读单词,还帮他背课文来着
苏木默默地瞅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硬要报名参加这比赛,哪里还会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
正文 来排广播剧
片头曲放完了, 林蕊想看电视剧, 苏木却非得让她写数学试卷。
少女默默地捋袖子,小子,反了你, 最近一定是姐姐太纵容你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过老李的手, 又落在龚老师脖子系着的纱巾上,不知怎么的, 脑海就浮现出老李拼命挥舞纱巾的场景。
明明充满了滑稽的喜感,她却鼻子塞塞的,笑不出来。
林蕊又默默放下了袖子,突然间捂住胸口, 泫然欲泣“我现在哪里还看得下去数学卷子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苏木还没给反应的时候, 在边上愤愤不平剥板栗壳的英语课代表同学先手上一顿, 然后默默地放下板栗,愧疚万分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要不是他坚持非要过来参加演讲比赛,大家就不用这样煎熬了。
于兰不假思索“你才知道啊,你要是让蕊蕊早点儿好好准备, 特等奖都到手了。”
她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邢磊手中板栗纸袋。
吃什么吃,这会儿他还有脸吃
于兰愤愤不平地剥了颗板栗塞到自己嘴里。
她目光瞥到真正的特等奖得主脸上, 立刻少女心爆棚,羞羞答答地躲到了林蕊身后,跟鸡被捏住了脖子似的“蕊蕊, 我剥给你吃。”
林蕊眨巴着大眼睛看苏木,琢磨着要不要酝酿出泪光闪闪的效果来增强自己伤心欲绝的可信度。
会议室的门开了,先前拿走了获奖证书的工作人员探进脑袋,招呼大家“你们过来一下,要宣布结果了。”
李老师快步朝前走,想跟人打听到底怎么个决定。
工作人员却三缄其口,强调得由大赛组委会正式公布才算数。他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即使他不说,光看站在大会议室门口的黄副厂长跟校长的脸色,众人就知道情况恐怕比预想的还糟糕。
黄副厂长眉头紧锁,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都要烧到皮肉,他也浑然未决,只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先进去。”
林蕊赶紧逃亡似的快步走进会议室。
烟枪的功力实在太吓人了,就黄副厂长跟校长两个人,愣是将走廊制造成消防演习现场。
等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林蕊就决定收回自己天真无知的话。
如果说走廊还只是消防演习,那会议室就是火灾或者说是爆炸现场,而且还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那种。
甫一进去,师生几人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开窗,赶紧把窗户打开。”组委会主席吩咐秘书。
窗户“哗啦”一声开了,十一月的晚风带着清冽的寒气迫不及待地灌进来。
林蕊浑身一凛,终于在云遮雾绕背后看清了会议桌上每个人的脸。
主席的声音叫晚风吹得飘忽又冷淡“经过我们再三讨论确认,我现在宣布,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的成绩无效。”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一项严谨的赛事最重要的是每个环节都要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对谁都一视同仁。
江州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上报的参赛学生是邢磊。
既然他因故临时不能参加比赛,那就是弃权。没有临时找人顶替比赛的道理。
龚老师还想最后帮学生争取一下“她是在公平公正的条件下参加比赛,或者说是在极为劣势的情况下获得的胜利。她在上台之前刚知道演讲比赛的主题,她甚至没有时间准备演讲稿。评委老师听到的演讲全部是她即兴发挥的内容。”
比赛的目的不是选拔学生中的优秀者,鼓励大家更好地投身到英语学习中去吗
林蕊的表现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的优秀
主席并没有被龚老师的话打动“规则就是规则,如果规则制定了却不遵守,那规则的存在就是笑话。他们都很小,人生的路还漫长。如果现在让他们尝到钻规则漏洞的甜头,那他们今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龚老师神情焦灼,张张嘴巴还想再说什么。
林蕊抢先开了口“谢谢各位老师。因为我的事,耽误了各位老师正常的休息时间,我非常抱歉。”
大概是上辈子经常出去打比赛,林蕊对于这种因为违反比赛规则而取消成绩的事司空见惯,反而并不像周围人一样接受不能。
主席的面色和缓了一些,朝林蕊点点头“你是棵优秀的外语苗子,老师们都希望你今后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
“想要人取得成绩,也得给人发挥的机会啊。”上了面包车,于兰兀自愤愤不平,“说得比唱得好好听,肯定是纺织厂的使坏。蕊蕊的成绩取消掉以后,他们厂的人就是三等奖。”
呸,三等奖又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纺织厂就是在故意恶心他们钢铁厂呢。
林蕊闷闷地开了口“好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现在倒是有点儿后悔,当时不该指出获奖证书上名字有误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邢磊直接保送读中师呢。
“怎么不是大事啊”于兰比自己大奖得而复失还心痛,“你要是一等奖的话,寒假过后参加完预考,你就直接能上中师了啊”
林蕊愣了一下,寒假过后预考等等,这算怎么回事
于兰同情地看着自己同桌,蕊蕊肯定是受刺激过度,怎么连寒假过后中考预考的事情都忘了。
林蕊目瞪口呆,她以为老李天天挂在嘴边的马上就要预考跟马上就要中考是一个意思啊。
差别太大了,整整差了一个学期啊
这就好比1994年3月28日的撒贝宁,都被保送北大了,还上什么晚自习
林蕊真情实意地哭了,整整一个时间的宝贵时间,居然就这样被她这样轻而易举地浪费掉了。
一个礼拜三个月,哦不,差不多要四个月的时间,她能安排多少生意挣多少钱啊
林蕊抹着眼泪开始抽噎。
怎么不早点儿跟她说啊,早知道还有这等福利。她揍趴了邢磊也要抢到珍贵的参赛名额。
她现在倒是忘了以她目前的成绩,基本上没机会通过中考预考。
她一掉金豆子,准备发动的车子只能暂时停下来。
坐在前排的黄副厂长跟校长都不能置之不理,赶紧回过头来安慰学生“好了,没事了,以后还有机会。”
“你们骗人,明明就这一次机会。”林蕊一边哭一边跺脚,伤心得堪比弄丢了五百万大奖的彩票。
四个月的功夫,她敢打包票挣到一万块。
现在的一万块,也不比三十年后的五百万差。何况五百万的彩票起码还得交一百万的税呢。
黄副厂长一滞,只能避重就轻“厂里跟学校还是会按照一等奖的规格奖励你,五十块钱。”
于兰激动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五十块钱啊,五十块钱赶得上她妈徒弟一个月的全部收入了
林蕊悲愤,五十块钱算个屁,她一天挣的都不止五十。
少女丁点儿被安慰到的意思都没有,依然靠在车椅上哀哀地啜泣。
苏木焦急地看着她泪流不止的脸,手帕已经全都湿了,再用袖子给蕊蕊擦眼泪,蕊蕊一直往后躲。
她一哭,坐在角落里的邢磊跟着抹眼泪。
可怜的英语课代表恨不得自杀以谢天下,一边哭着一边捶自己的脑袋,自责不已“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龚老师安慰地拍拍邢磊的肩膀,“你是经过全校正常选拔流程选出来的参赛学生。”
校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情也颇为沉重“好了,都别哭了,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黄副厂长也在边上安慰“你说说看,有什么是厂里能为你做的。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林蕊哭声噎在嗓子里,直接打了个嗝。
什么条件都能满足那能安排芬妮到子弟中学读初三不
少女小声抽噎着,偷偷在底下踢苏木的腿。
说啊,傻坐着干什么,赶紧说让芬妮来学校上课的事。
姐姐正伤心欲绝着呢,这话姐姐不方便现在说出口。
苏木脑子没转过弯,见林蕊一个劲地踢自己,还以为她又想逃课,坚定地小幅度摇摇头。
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林蕊真恨不得扭下这傻孩子的脑袋瓜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是敢错过了,她揍死他的心都有了。
“黄厂长,林蕊一直担心她朋友上学的问题。您看,厂里是不是能够给安排一下。”面色凝重的班主任开了口,“有关系好的朋友在身边,她也能有人说说话。”
林蕊吓得打起了嗝。
妈呀,老李这是开了挂还是突然间身负异能,怎么连她想说什么都猜的一清二楚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容肃穆的班主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点儿可怕。
黄副厂长愣了下,最终还是审慎地给了个保留一步的回答“这事我尽力。林蕊你也别难过了,以后路还长,总归会有机会的。”
林蕊想要道谢,打嗝却止不住。
原本还在抹眼泪的邢磊第一个没憋住,扑哧笑出声。
这一声像是点到了众人的笑穴,大家全都憋不住笑起来。
苏木拍着林蕊的后背,心里头很不得劲,蕊蕊都这么难过了,他们居然还笑。尤其是邢磊,到底哪儿来的脸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学校上课去。”黄副厂长看了眼手表,颇为欣慰,“应该还能再上堂课。”
等等
林蕊的嗝打得更厉害了。
你们是魔鬼吗今晚这种情况竟然还想让她上课,真的合适吗
难道不应该直接开车送她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个三四五天来平复一下受伤的心
黄副厂长认真地看着林蕊“咱们不稀罕,咱们将来自己考进中师中专。将来让学校都抢着要你。”
车上的人纷纷附和,司机还拿林家大姑娘举例子“当初你姐要被报送去省大,最终你姐还是选择高考,上了985的江大。将来你一定能考上比中师更好的学校。”
林蕊在心里头默念,我谢谢您高看啊。开什么玩笑,期末考试能不能及格我心里头还打着鼓呢。
“一定行的。”苏木抓着她的手腕,认真地鼓励少女,“将来你一定能够上重点大学。”
林蕊用力抽自己的手。
少年,这种鼓励的口吻通常是学霸对学渣用的。你先保证自己考试及格再说。
车窗被人从外头敲响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特等奖得主喘着粗气,欣喜道“还好,你们还没走。”
苏木这会儿连讨厌这奶油小生都顾不上了,欣喜地瞪大眼睛“是你们又决定保留蕊蕊的比赛成绩了”
少年一滞,尴尬道“那个,是大赛组委会决定的,我们决定不了。是林蕊,有件事情要跟林蕊说。”
苏木顿时拉下脸,说个屁抢了蕊蕊的成绩,还有脸巴巴儿凑上脸说什么啊
林蕊抬起脸,腮边还沾着眼泪,在路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男孩子一时间看傻了眼,竟然想到了录像带里头日本女歌星唱难破船的特写。
林蕊打着嗝“什什么事,嗝。”
江外的“杨晓丹”同学赶紧说正事“薛老师,广播电台的薛老师要排红头发安妮的英文广播剧。她觉得你非常合适,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排练。”
苏木毫不犹豫地拒绝“没空,蕊蕊可没有保送名额,还要自己参加中考呢。”
哼打人一巴掌再给颗枣尝尝他们又不是叫花子
林蕊丁点儿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转过头抹掉脸上的泪珠“什什么时间,嗝。”
现在广播电台红火,他们找人录节目,肯定会给劳务费。
“杨晓丹”喜出望外“明天,明天一早,你知道省广播电台怎么走吗不知道的话,咱们在公交车站碰头,我带你过去。”
苏木急了“蕊蕊,你明天要上课呢。”
林蕊很想直接捂住苏木的嘴,上什么课啊,没听到去省广播电台录节目嘛。
多少人捧着大把钞票送儿女上电视台露个脸,就为了锻炼孩子。
现在的广播影响力可丝毫不逊色于电视,广播节目主播那妥妥都是流量偶像的待遇。
她要是跟广播电台混熟了,将来给产品打个广告什么的,名人效应不要太好。
没潘虹的光环加持,“霞飞”能火成现在这样嘛。
“杨晓丹”看了眼苏木,语气婉转“其实,排练英文广播剧拿了奖,可以以文艺特长生的身份保送去省戏剧学校的,出来也是国家干部,分配工作。”
车上的大人们顿时来了精神,都觉得这是次相当不错的机会。
林蕊英文发音地道,嗓音条件好,又会唱歌跳舞,很有文艺特长。
如果将来往艺术方面走,说不定就能出成绩。
林蕊双眼放光,连打嗝都忘了“我去,明天咱们在哪儿碰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