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写字,还是用剑,定远侯府世子宋越瑾都习惯用左手。
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前世,时清瑶也曾远远见过他。
那个温润如玉的定国侯府大公子,用左手提笔沾墨,曾惊艳了多少京中贵女。
而眼前这个人……
时清瑶的心,砰砰直跳。
一个大胆的,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无害的模样。
“世子说的是,是清瑶考虑不周了。”
她乖巧地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世子早去早回,清瑶在府里等您。”
宋越修如蒙大赦。
“嗯。”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时清瑶嘴角的笑意,慢慢地冷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
时清瑶开始了她不动声色的试探。
这天午膳,她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松鼠鳜鱼”。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的姐姐时梦筱曾经提过一嘴。
说定远侯世子最不喜吃鱼,尤其讨厌酸甜口的东西。
时清瑶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松鼠鳜鱼,亲手端到了宋越修的面前。
“世子,这是我新学的菜式,您尝尝?”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宋越修看着那盘鱼,喉结动了动。
他其实,很喜欢吃这道菜。
酸甜开胃。
可是,他现在是“宋越瑾”。
他不能喜欢。
他拿起筷子,正要说些什么。
旁边伺候的墨鹰,却“恰好”手一滑。
一整壶热茶,直直地朝着宋越修的胳膊泼了过去。
“世子小心!”
一片混乱。
那盘鱼,自然是没吃成。
宋越修被烫得不轻,手臂上起了一片红。
时清瑶看着他被下人簇拥着去上药的背影,眼神愈发深邃。
墨鹰是世子的护卫,是有功夫在身的,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除非……
他是故意的。
他在提醒这位“世子爷”,别露馅了。
有意思。
又过了两天,时清瑶又想了一招。
她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对宋越修提起。
“世子,我前些日子听韩家姐姐说,您小时候去姑母家中做客,曾偷偷把七皇子的诗文,批判成了狗屁不通,把七皇子气得三天没理您。可有此事?”
这个故事,是她瞎编的。
宋越修正在喝茶,闻言,动作一顿。
他看着时清瑶那张写满了“好奇”的脸,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有这回事吗?
他完全没印象。
可是,他不能直接否认。
万一真的有,而他忘了呢?
那不就露馅了?
他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
“陈年旧事,记不清了。”
时清瑶笑了。
果然。
如果真有此事,他会当成趣事讲给她听。
如果绝无此事,他会直接否认。
只有假装的,才会这样含糊其辞。
最后的试探,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时清瑶给宋越修送安神汤。
走到书房门口,她脚下一崴,“不小心”将整碗汤,都泼在了宋越修的手臂上。
滚烫的汤汁,顺着他的袖口流了进去。
“哎呀!”
时清瑶惊呼一声,连忙拿出帕子去给他擦。
“世子,您没事吧?快把袖子挽起来,让我看看!”
她不由分说,就去卷他的衣袖。
宋越修想躲,却没躲开。
袖子被卷了上去,露出了他结实的小臂。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流畅。
但是,很光滑。
时清瑶的目光,在他的小臂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传说中,宋越瑾十五岁那年,跟着定远侯上山打猎,在左手小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疤。
可是,眼前这条手臂上,干干净淨。
时清瑶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对不起,世子,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她松开手,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委屈模样。
宋越修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心疼得不行。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烫不烫。
“不碍事,一点小伤。”
他柔声安慰道:“你没烫着就好。”
时清瑶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回到玉竹院,她便一个人坐在窗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假的。
竟然是假的!
那个让她日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防备着的定远侯世子,竟然跟她一样,是个冒牌货!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觉得,天都亮了。
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轰然落地。
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假孕攀附定远侯一事,有朝一日会被拆穿。
因为,大家都是假的。
谁又比谁高贵呢?
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假的世子,一个假的“遗孀”。
两个人,在定远侯府,一本正经的,演着夫妻情深。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笑过之后,时清瑶又生出了浓浓的好奇。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假扮宋越瑾?
目的何在?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
她突然觉得,这侯府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枯燥了。
既然大家都是假的,那她就更可以,心安理得地住下去了。
时清瑶这边想通了,宋越修那边,却有了新的动静。
这日,墨鹰带回来一个消息。
在南疆发现了新的线索。
线索直指,当初劫杀宋越瑾的那批刺客的来历。
宋越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
可是,他现在是“定远侯世子”,不能无故离京。
他想了一夜。
第二天,就以“南疆军费账目不清,恐有贪腐,臣愿亲自前往督察,以保边疆稳定”为由,向皇上,自请离京。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人可以反驳。
皇上准了。
下朝回到侯府,侯爷把宋越修叫到书房,嘱咐了许久。
“南疆路远,万事小心,为父安排府上精锐护送你。”
“知道了,父亲。”
宋越修应道。
临走前一晚,他去了玉竹院。
时清瑶正在灯下做针线。
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得不可思议。
宋越修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抬脚走了进去。
“要走了?”
时清瑶头也没抬,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嗯。”
宋越修走到她身边坐下。
“我已安排妥当,会留下一队暗卫保护你。”
“府里的事情,你也无需操心,安心养着变好。”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时清瑶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了,她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抬起头看他。
“你……”
她顿了顿,问道:“到底是谁?”